3.
隔了五天,那天晚上他又来了,我看着人群中他憔悴的面孔,突然很心疼,他双眼深陷,眉头紧锁,人明显瘦了一大圈,脸上的疲惫仿佛积了许多天。
我绕开他快步往前走,他慌忙拉住我的手,要让我跟他走,我拼命挣开就继续往前走,他又去抓,这一次抓的更紧了,我的手腕都被他抓红了,我像是在做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一样,又用力挣脱了,我用最快的速度往前跑。
可是我哪里能跑过经常锻炼的他,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满脸的泪水,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这一次我不在抗争,用手捶着他的胸口使劲的哭。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操场上转,一直转一直转,说了很多很多。满天星辰,我们无心看,万家霓虹,我们无心观。
他说他爱我,他真的不能没有我,这几天他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他也想过不要再来找我,可是他做不到,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我,基本上没吃过饭没睡过觉,我听了心里一紧,说没有感动是假的,可是我真的无法接受这种关系。
他问我难道我对他就没有一点点感觉吗,我说我只把他当做哥哥,我不知道世界上男人和男人还有这样的关系,而且在我的字典里,这样的关系是绝对不被接受的。
那夜,他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我害怕他再做什么傻事,就任由他拉着。他说虽然他家里很有钱,但是他一点都不快乐,上学时候,他特羡慕那些有家人送的学生,尽管他爸妈每个月往他卡里打数量惊人的钱,可是他却一年也见不到爸妈一次面,刚开始时他时常给他们打电话,他们总是很不耐烦的敷衍,然后推脱工作忙就挂了,后来他就不再经常打电话,而他们却从来不主动问候他,除了那张卡上源源不断的钱外,好像这个世界上他们没有这么一个儿子一样。在学校,从小到大他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我一点点地听着,心越坠越深。心疼他心疼的要命,当他说到他妈妈在情夫家心脏病突发死了,他却一点也不感觉到难过的时候。我握紧拳头任脸上的泪肆意汹涌。我转过头,看见从不流泪的他,眼中分明有泪水在隐隐闪烁,我转身紧紧地抱住他,想要给他一丝微弱的安慰,平扶他心头无尽的哀伤,可是我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全世界的幸福全都摆在他面前,让他随便挑随便拣,即使上刀山下火海,即使进龙潭如虎穴,我都会毫不犹豫。他爬在我的肩头,嘤嘤的哭了起来,我知道他真的累了,这么多年的寂寞这么多年的心酸,在这一瞬间,突然找到了爆发的缺口。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他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孩子一样,不停地哭不停地抖。
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他了,他一个人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了,我不忍心拒绝他,在那一刻,我真的想要说服自己,跟他一块去生活,陪他度过生命里的每一道沟每一个坎,我甚至责怪自己,为什么我不是同志,为什么我不喜欢男人,为什么我不能陪他白头到老,人活一生不就是为了追求幸福,按常人的模式结婚、生子,在别人眼里是莫大的幸福,可那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有多少人结婚是为了给别人看的,为什么明知道结婚了也不会幸福,为什么还要往那个围城里跳呢。只要最后能活得快乐过得幸福,和男人和女人不是都一样吗。为什么世人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爱情。
我告诉他,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要我为他去死,我都会毫不犹豫,可是唯独不能这样,我真的不能接受,和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这些话我真的不想说,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说,我不想让他再受到任何一丁点打击,可是我觉得,与其现在给他留有一丝希望,到最后让他绝望,倒不如现在就断了他的念想,免得让他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看到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嘴角微微颤抖,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脸,心里真的很不忍。
我们坐在操场边的合欢树下,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让我感到无尽甜蜜的合欢,此刻却甜蜜的有点忧伤。等他哭累了,不知不觉就趴在我腿上睡着了。我脱下身上的外套,轻轻地给他披上,或许是几天没有睡的缘故,现在他睡的像小孩子一样香,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的泪水,心里似万道针扎。秋日夜里的寒风如此不留情面,似乎要把我单薄的身体吞噬。我的腿渐渐发麻,我的脸冻得发疼,可是我不能动,因为我此刻守候着一位人间最干净的天使。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无论我们如何变化,我都要好好对他,即使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关系,至少也是亲兄弟那样的亲密。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就走进了梦乡。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的时候,他依然在梦里流连,我知道,他真的很辛苦很疲惫。我听着一些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小鸟,在枝头欢快的歌唱,突然觉得生活其实还是挺美好的,或许明天他就可以找到幸福,或许以后我们还是亲密的兄弟。我忍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把自己从幻想中拉出来,也把他从梦里拖出来,我很自责,惊碎了他的好梦。
当看到同学们陆陆续续往教学楼赶的时候,他站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服,看到我衣服从他身上掉落,看到我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晃,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平静地转过身走了,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说过。
从他转身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觉得隐隐有些后悔,我不应该那样伤他的心,不该把话说的那么绝,我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他,彻底失去了他,他恐怕再也不会来了。此去经年,再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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