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岸青鱼
1.
从他家走出来,我一路踉跄地在大街游逛,世界那么大,仿佛没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我的,因为他已经不要我了,因为我已经失去他了。
我转了一条街又过了一条巷,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坐在路边,趴在腿上哭起来。而这一次,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冲出来安慰我。头顶的枫叶还很青翠,却被夜风生生地扯下来,就好像我,被他不遗余力的追上之后,却突然又决绝地抛弃。
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为了他这种不懂得珍惜我的男人流泪,真的很不值得。可是眼泪却不由控制的喷薄而出。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缓缓抬起头,隔着那双泪眼,我看到万家灯火明彻夜空,我看到车来车往来去匆匆,可是却没有一盏灯为我而亮,哪怕只是简陋的手电筒,没有一辆车为我而停,哪怕只是朴素的自行车。
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年的秋天。
家里打电话让我回家,爷爷去世了,其实直到我站在爷爷的尸体前,我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静静地看着爷爷,没有流一滴泪,心里复杂地理不出一点头绪,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屋里纷纷攘攘的人,仿佛我一直看下去,爷爷就会突然像平常那样坐起来。
接下来爸爸和叔叔安排着爷爷的葬礼,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他们推着做这做那,送爷爷入葬,给爷爷上坟,我感到这一切的程序,竟然是这样的冰冷,好像对爷爷的感情,仅仅就是这种仪式这种过程,而不是我们这些最亲的人。我看着他们忙碌,心里的痛一层层的结茧,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因为学校有课,爸妈催我赶紧走,其实我想说,学校的课根本就不重要,大学的课就那回事,学不学都无所谓。可是我觉得再在家呆下去,只会让我更加崩溃。我受不了他们那么冷漠地处理爷爷的死,受不了爷爷走了,却还要聚集那么多人吃喝,烟酒菜一样不少,好像在热烈地庆祝爷爷的离开一样。
我匆忙的赶着中午的车,逃也似的立马走出家,走进我一个人对爷爷的缅怀里。我想我终究还是没有长大,至少还没有大到像一般人那样接受并顺应世俗。
谁知道人痛苦的时候,连老天也趁火打劫,一件事不顺,接下来的一系列事就瞬间起了连锁反应。走到半路里,司机突然宣布车出了毛病,让我们等,他另外叫车来接。我只顾埋头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意识到时间一步步前行,天也一点点晚了起来。
等到了高速路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我爬上公路,早已没有公交车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就这样一个人在路边过一夜也好。
我裹紧衣服,坐在路边的花坛沿上。一连串的灾难在这个时候汇聚,眼泪突然一发不可收地爆发。我坐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辆车停在我面前,我以为是要抢钱的流氓,就紧紧抓住书包,止住哭泣,准备等他靠近的时候,狠狠摔他的头。
他一步步紧逼,我暗暗积蓄力量,我颤抖着不敢看他,盯着地面上路灯映照下,他越来越大的影子。
“哎呀,你干嘛啊。”
“打你。”
“你有病啊,为什么打我。”
“我不打你,你就抢我,我当然要打了。”
“就你?看你那副穷酸样,我还怕你抢我呢,既然这样你继续在这里等吧,我要开车走了。”
“哎,等……等……”
“干嘛?还要打吗,放心,我不抢你,你也不要打我了,我走还不行吗?”
“对不起啦,你……你能不能……捎我一段。”
“不好意思啊,刚才你还打我呢,现在就想让我捎你,这似乎说不通啊。”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会给你钱的。”
“呐,是你说的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跟钱过不去,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捎你一段吧。”
由于刚才逆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坐到车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也是很年轻的样子。我要往后边坐,他说:“坐前边吧,我们还能说说话,难道你怕我吃了你啊。”我选择默不作声的顺从。其实想想这么多年过来,很多时候我都没有自主选择的勇气,总是他们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都顺从。
他问我要去哪里,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很难拦到车的,要把我一路送回去,我心里有一股暖流静静流淌。我说:“Z大,我还在学校上学呢,因为某种原因请假回家了。”
他说:“那你就不用回去了,Z大一十一点就关门了,你回去也没地方住了,你想想附近有什么同学没有,去他们那里挤一挤。”我突然想起我们学校的确是十一点关门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总是这么笨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没有回答他的话。
或许是沉默了太久,他忽然说:“要不就去我家吧,反正我现在一个人住,我家就在你学校附近,明天早上送你去学校。”
我忽然有一种在大海上漂泊,突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赶紧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他笑着说:“不带你这样的啊,被一个陌生男人带回家还这么开心。对了,你刚才在路边哭什么啊,平时我也不敢随便停车捎人的,只是看你在路边哭的那么吓人,怕你想不开,才鼓起勇气停车。”
我忽然又想起了回家的目的:“我爷爷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说着说着我就趴在前边又哭起来了。哭的惊天地泣鬼神,哭的鬼也哭狼也嚎。
他十分轻蔑“唉唉唉,我说你还是个男人吗,就是哭也得有个哭的样子好不好,真丢男人的脸。”
我十分挑衅,完全不顾这是在他车上:“我就是这个样子怎么了,谁规定了男人就不能这么哭了。我想爷爷不行啊,我想爷爷枯萎却温暖的大手,我想爷爷对我无限的纵容,我想爷爷无理由的维护……”
“别在这儿矫情了,我都快吐了,你继续哭吧,我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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