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
跟浪子果然吃了烧烤。而且还不是一次。没办法,只要在网吧见了我,他就一定要缠上我。第一次我们边吃边聊,觉得跟他说话还挺舒服的。于是第二次我也就没有拒绝。何况,吃了人家的请,我也得回请一下,算礼尚往来一把。而出事就是在我们第二次吃烧烤之后。
那天浪子一定要喝白酒,说自己工作一直也找不到苦闷得要死,不如一醉方休。我劝了他几句,但他执意要喝,我也就没再拦着。这让我想到我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遇到事情也会用酒来麻醉一下自己的。但那天浪子也许喝得实在太多,就醉倒在烧烤店里了。虽然我被他拼得也喝得也有些晕了,但看起来要比他好点,至少还能拿成个儿,而他就基本已经一滩泥一样的了。我想我怎么说也不能把他扔在这里自己回去,只好打了个车,好歹算是把他弄了上去。人家司机还不愿意拉,担心吐到车上。我说:“走你的得了,要吐了我给你清洗费……”说着我从口袋里拽出几张百元钞票来在司机眼前晃。司机也就没再说什么。但浪子没有吐,而且还知道回家的路。
他住在郊区的一间很底矮的平房里,房子里面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没有。似乎跟我当初的惨态很有一拼,连那单身男孩屋子里的气味都是大致相同的。我把他架进来,并将他放在了床上,觉得就算是安顿好了,于是就要离开。没想到的是,他突然就从床上窜起身来抱住我。我被他十足地吓了一跳。
他嘴里喷着酒气说:“你别走……别走……我孤独得要死……真的,你陪陪我……”
说着他拨开我的衣服……
那晚我没有走。因为他住的地方实在偏僻,据他说这个时候根本叫不到车的,就力劝我睡在这里。而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可我怕小维担心,就摸出手机来给他打了个电话。小维果然还没睡,问刚才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没接。我谎称没听到。其实刚才的电话我听到了,可那时浪子在我身上纠缠着,我动不了。而且,我的酒劲也正顶在头上,仍然晕着,也就没接。现在我只好借着残留的酒劲继续撒谎,说给几个学生补课,太晚了,就在学生宿舍睡了。说这话时我其实特别难堪,不是因为当着浪子的面说谎,而是觉得这样欺骗小维,我很不安,好在有酒晕掩饰着。但我的心里很后悔留在了这里……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就像驾车行驶在公路上,前面突遇了塌方。是的,我遭遇了塌方,不是局部的、小范围的。这次塌方意味着有一条路对我封闭了。我被那塌方阻截在路的这一端!
一早上班,我就感觉到了大家看我的目光有些异样,我以为自己的发型、衣着出了什么问题,忙去化妆间照了照镜子,并没什么不妥。
没一会儿,歆绮就叫我去她的办公室。我觉得歆绮今天也有问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来到她的办公室,我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歆绮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桌上的电脑看。“有什么稀奇事儿吗?别把电脑盯死机了啊。”说调侃她。
可歆绮依然木着一张脸,说:“你看看这些照片吧……”
什么照片把她搞得像撞着了什么似的?看她的神色我意识到,那照片应该跟我们当中的谁有关,当然我最直接想到的还是跟我们的节目有关。但这也没有必要如临大敌一样的紧张吧。我们什么声音没听到过?有的詈骂简直超级的炫,花样翻新、才华横溢,活一辈子都不一定听到过。还有照片,更是千奇百怪,他要是不喜欢你,会把你整得人鬼难辩。比如社教部一个偏胖的女主持人的头被弄在了一只肥猪的脖子上,而且那猪还整齐地穿着女主持人上节目时经常穿的套装,真正的人面兽身。有的人十分愿意在这些事情上花工夫,就像他的时间不宝贵,可以赔本大甩卖一样。我想,歆绮看到的还能比熟人的脸突然在电脑里长在了禽兽脖子上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吗?但她的情绪不对,那样的玩意儿还是可以博得大家无奈地一笑的,毕竟即使做得再怎么逼真也没人相信那是真的。可她的脸上都是冰了霜了的。我奇怪,是什么东西使得可以触变不惊的歆绮如此惊变了呢?于是我就过去看了。这一看我就傻在了那里!
歆绮的办公室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但我头上还是渗出了汗水。歆绮看了我一眼,把电脑关了,她不说话。
网上的照片的确跟我们有关,确切地说是跟我有关。上面的几幅照片里都有我。还有雨辰。
没错!那些照片都是我跟雨辰缠绵时,他用手机自拍的。拥抱、接吻,甚至交欢……
歆绮问我:“是那些无聊的人用电脑做的吗?”
我摇头,“不是……”
歆绮听了,立刻起身,边往出走边说:“我出去一下……”
显然歆绮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她是要出去冷静一下。
在歆绮出去的几分钟里,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杂,思路无论如何也理不通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些图片都是我和雨辰的感情生活画面,用挂在嘴边上的话说就是“隐私”。可我们的隐私怎么会那么不隐私地在网上招摇了呢?虽然照片都在雨辰的手机里,但我不相信是他把照片发到网上去的。他为什么要发到网上去?没有任何的理由。有的明星炒作时也许什么招数都使,但如果雨辰是为了帮我炒作而这么干,那就不是炒作,而是帮我炒鱿鱼呢!他不会的。即便无意而为之都不可能。
歆绮回来了。我看到了她眼睛已经微红。重新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她这样无助的神情还真是不多见,她给人的印象一贯太坚强、太泼辣了。半晌,她轻声问我,“那男孩是跟你一起租房的吧?”
我点头。
“行为艺术?”
我摇头。
“要么是想哗众取宠,搞恶作剧?”她说话时始终没有看我。
这次,我说话了,“不是。我爱他!”
这时,我终于清晰地看到歆绮的眼里有泪水滚滚而出……无论如何我理解她的泪水,其中包含着失望、沮丧、伤怀、难受,或许还有气恨。我起身把一包面纸递过去,心里充满了歉意,为她对我的那份感情。虽然我知道,我其实是不该有歉意的。我不能接受她对我的喜欢或爱,都跟我们彼此的意愿无关。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根本就不是个错。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一切只能说都是注定的。
她接过了面纸,凄楚地看了我一眼。这是我进到她的办公室后,她第一次看我。
她以往说过,她还从来没看到过我流泪。我说:“男生嘛,哪来那么多的泪。”
而我其实也还从没看到过她流泪。当然,现在我看见了。我也很难过,因歆绮而有的难过。而对于网上的那些该死的照片,我的感受只有一种遭了暗算的愤懑!
[雨辰]
我要疯了!我知道我被那个王八蛋的浪子给玩了!
但我一直在疑惑,就那么一夜,他是什么时候把我手机里的照片弄出去的呢?莫非夜里他曾离开过那个出租房吗?应该是的,可我怎么就没发觉呢!
我几乎在得知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找到郊区的那个出租屋,可那里早已经人去屋空。我问房东那小子哪儿去了。房东说他就租了一个星期的房,谁知道他哪儿去了。我问他有那小子的身份证复印件什么的没有。房东说没有。我就气势汹汹道:“你个租房的,也不看看他的身份证件,就把房子租出去吗?”
房东毫不买帐,“街道、派出所还没管我呢,你算老几啊!”
我没有上班,从早到晚一家一家网吧地找人。那王八蛋人间蒸发掉了,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无影无踪。
我当然要面对小维。说出真相来?我没那个勇气。所以我只能撒谎。我说我在网吧上网时身边一个一起上网的人,说他自己手机没电了,要借我的手机打个电话,我就借他了……
小维相信了,只说:“都不怎么熟,就乱借手机给别人。”
我满心的愧疚,又不知道该怎么来补偿,而且我知道已经没有办法补偿了。小维的主持人已经被替换掉了,虽然台里没说原因,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大环境还宽松不到能够放这样一个有着另类绯闻的主持人一马的程度,所以小维就去做幕后的编导了,他别无选择。
应该说,是我断送了他深深喜爱的职业的前程。是我害了他!我把他害惨了!我流着泪说:“要是能解你的心中之苦,我愿意去跳楼!”
小维笑了,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我知道那是强做给我看的,担心我会因为自责而郁闷下去。实际上他的心里一定堵得没有缝隙。他说:“小傻子,我哪来的什么苦?再说你跳楼能改变什么吗?”
他过来给我擦眼泪,我一下子抱住他。他拍拍我说:“没事没事!我要是想还做主持人,完全可以换个地方再来。而且谁都有无意间犯错的时候,那只是一不小心。”他用脸摩触着我的脸,说:“反正干了这么长时间我也烦了,你想,什么好吃的东西老吃也腻呢。干干编导还能换换心情,挺好的,你要再胡思乱想的,我可不饶你啊。”
虽然他这样说,可我心里的负疚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我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痛骂得体无完肤……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事情发生的当天,我就接到了博恺的电话,“怎么搞的,你招惹谁了吗?”
我就把事情的大概跟他说了,当然就是雨辰对我说的那些。博恺说:“这个小混球脑子灌铅了吗?搞什么搞,真是被他打败了。”又说:“你让雨辰说说那个小子网名叫什么,大概什么样,我叫人找找他。”
“找到他又怎么样,与事无补。”
“这什么话?就算你小维向来敞亮,可也得知道知道他来这么一手的根由吧?哪有无缘无故的恨呢,门铃没人按能响吗?”
听了博恺的话,我觉得有道理,那小子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下子,是针对雨辰还是针对我呢?我想还是有必要把事情弄清楚。于是就问了雨辰那男孩的大概情况,但我并没说博恺准备叫人去查的事,还是怕他听到博恺的名字心里不快。
三天后,博恺那里有了消息。
他约我见了面,我们找了一间酒吧。博恺说:“这事儿整的跟他妈电影似的,还挺复杂。还是先说说那个叫浪子的小子为什么要把雨辰手机里的照片整到网上去吧。”他喝了口扎啤。“你们节目组有个丫头叫秋什么……”
“秋丹。”我说。可我狐疑,这事情跟秋丹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浪子是受雇于她的。”
我蒙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猫儿溺了。也就是说秋丹为了上节目要把我干掉。看来这是她的第二计了,第一计是要跟我平分江山,但没有如愿!
“没错。”博恺说。“她花了一千块钱雇了浪子……看来她已经研究你好久了,连雨辰的出入场所和时间都门儿清。”
这也太戏剧性了吧。我不解,“可是,那个什么浪子即使可以跟雨辰搭上话借到雨辰的手机,但要把照片传到网上,是需要时间的,难道没有引起雨辰的注意?”
“那是啊。你没问问雨辰是怎么回事吗?”
我摇头。这些细节的东西我还真没有留意。
“还是回去问问他吧,我不想说,担心伤到你。”博恺就果然不再说下去了。我也就不再问,其实,事情的大概我已经清楚了。
博恺征求我的意见,“怎么修理那个小兔崽子,还有秋什么那丫头?告他们侵犯名誉权呢,还是私下里黑他们一下子?”
我知道博恺黑道白道都通,但这种事情实在不易弄大,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给大家凭添谈资。而我现在也实在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的心情。博恺也同意我的意思,说:“也好,等事情平息了,这碗饭你还是要吃的,弄得满城风雨反而对你的将来不利。可虽这么说,TMD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太窝囊了!”
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苦闷的还并不是主持人被拿下,而是来自雨辰对我的撒谎。就像博恺所说,他伤到我了。他跟那个浪子混在一起的夜里,他跟我说的都是谎言。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
[雨辰]
学校里并没有教师的单身宿舍。我只能暂时在学生的宿舍里住宿。小维没有赶我出来,他也不可能赶我出来,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但他没有拦我。我也知道他不会拦我。现在他无论怎么样对我,我都不觉得过分,何况他并没有指责我什么,只是一言不发而已。我想,每天生活在一起,我们都会很沉重。在我来说是一种愧疚的压力,这会令我透不过气来。在小维来说,面对我时也许会在心理上有很多的挣扎。我并不以为他很小气,但他遭遇到了让他大气不起来事端!一切因我而起。我也没再做什么解释,说我是因为醉了才稀里糊涂地留在那里过夜吗?
可说心里话,如果那天我没喝那么多的酒,是决不会跟浪子发生什么的,我的心里装着谁我自己最清楚。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有了如此严峻的后果,再解释过程就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此后他连个电话都没有,看来他没打算原谅我。每次,我欲拨打他的号码时,都仿佛在做一场战斗的准备,甚至不惜牺牲掉我的一切!但我不愿意他也做同样的心理拼杀。我想当他接我电话的时候,那应该是要付出一些精神代价的!所以,我也始终没把电话拨通。我并不奢望回到他的身边,但我期待他的原谅!那也许是个没有多少指望的期待。
我每天还是固执地等待着他的电话,哪怕他跟我发次火也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从来没跟我发过火。以往遇事,即使完全是我的错,他也不会跟我较真的,含糊一下就过去了。我当然不会曲解了他的“含糊”,那其实就是对我的包容。当然除了因元峰而有的那次“冷处理”。而这次则不同了,我知道他气愤的并不是我们的照片被公开在网上了,而是我跟那个浪子混了一夜,而且我还跟他撒了谎。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我说过,他是个心里不能藏污纳垢的人。
仔细回想一下,倒是我心情不顺的时候老是拿他出气。比如,我曾经给一个初中男生做家教,可那孩子实在不开窍,神仙几乎都拿他没办法。结果两个月下来,成绩并没有什么提高,他的家长就拒绝付费,没把我气死。跟他们狠吵了一架,回来后就跟小维把事情说了。他就劝我:“你以后就别出去做了,那几个钱实在不好赚。”
我突然就十分恼火,冲着他嚷:“你什么意思?我当然只能赚那几个小钱儿,当然没你能赚,你也犯得着这么挖苦我!”
应该说他的那句话并没什么的,我的发火实在是找茬儿。他便不再吱声了,这是他惯有的处理方式。待夜里躺下了,他就抚着我的脸说:“我说错话了,惹得某个小傻子泛酸。”
我听了这话,心情也就是一派的云开雾散。但我并不轻易放过他,很赖皮地坚持要他道歉,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说:“行,道歉。跟某个小傻子说声对不起……”
我想,我可以郁闷时拿他出气,他现在心里那么苦,为什么就不也拿我出出气呢?他似乎坚决不!我的等待就日复一日地落空。
这个时候,孤独感近乎要让我崩溃了!我喝酒,白干儿;我一夜一夜地泡网吧;跟宿舍里的小男生们打扑克。反正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自己闲着。闲着我会在自己的心思里没完没了地折腾……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搬出来近一个月了。这个时候元峰来找我了。自从上次我跟小维因元峰的事有了不快后,就一直没跟他有来往。他打电话来约我出去,我都一概推掉了。但这次我没有推,我想对着随便一个什么人酩酊大醉,也总比我一个人自斟自饮要少些寂寞。
果然,我酩酊大醉。被元峰打车把我弄到了他的住处。真的醉了,吐得一塌糊涂。后来头持续疼了两天。而且醒来后,并没有感到醉后清醒的爽心。所以,这一大醉之后,我对酒的依赖就有了折扣。自己不怎幺喝,跟元峰出去吃饭也只喝一点啤酒算了。
元峰马上要休年假了,半个月的时间,他计划去长白山天池玩。毫无疑问,他是最会休闲,最会玩的一个人。他的座右铭是: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让自己舒服之中去。
所以这天吃过饭他就张罗着去买旅游鞋,还硬拉我跟他一起去,说:“男人本来就不喜欢逛街,再没个人陪着,那简直是男人的四大倒霉之一。”
我问他其它三大倒霉是什么。他想了下说:“分期买车没尾灯;揭个房子被物业坑;逛个街又耍单蹦儿;找个BF不拿我当老公……”
我被逗乐了,说:“纯属你自己编的。”
他点头。“我咋这么有才呢你说。”
我更加笑个不住。
跟上次一样,他选好了一双耐克旅游鞋,也一定要我试试,我坚决不试,怕他又整出什么“情侣鞋”来。可他抓了我的一个膀子就把我按在了试鞋凳上,还自己蹲下来脱掉我的一只鞋要给我试穿,但还没把新鞋套在我脚上,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顺手把那只耐克鞋扔在一边,同时用双手把我的那只脚抓住了,盯住我说:“搬到我那儿去吧……”
我挣脱。无奈他抓得紧紧的,我的脚怎么也甩不掉他的两只手。店里那么多的人,担心人家看热闹,被一个大男生抓着一只脚,这算咋回事呢,怎么看怎么怪异。而且也已经有顾客在注意我们了。我涨红了脸,压低声音说:“你疯了……”
他说:“你点个头我就放手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生日这天正好有直播。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多。其实,要不是歆绮张罗着拉几个人跟我出去吃饭,说是祝贺一下生日,我根本就忘了。我是很少过什么生日的,也不是有意不过,往往是忘了。现在倒是歆绮记得,我心里充满了感激,说:“不用了,还是回去了。”
歆绮就认真地问:“那个小帅哥回来了没有?”
我的事情没瞒着歆绮,因此她知道雨辰搬到学校住去了,原因她当然也清楚。
至于节目组更换主持人,当时她是坚决反对的,为我据理力争,还跟主任狠吵了一架。但那是台里的决定,她终于还是没有抗住,最后只有妥协。台领导甚至有话,宁可撤消这档节目。
“什么影响?”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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