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陡然烦躁起来。就只“噢”了一声。父亲却又说:“别是跟人家闹别扭了,要是闹别扭,也保证是你的不是,人那孩子比你立世……”
我就对父亲老不耐烦地说:“行了啊!”
然而立刻的,泪水就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含混成一片,但我的手并没停下来,一直在机械地运做着。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他的消瘦和疲惫,让我是那么的牵肠挂肚和心疼……
手上的水疱破了,很疼,筷子使的也不够灵光了。秀姨坚决不让我再下地。我也就没再硬撑着,手也的确握不住镰刀。
实在无聊,我在家开始做饭,免得秀姨临近中午了还得折腾回来忙活。做好了饭就骑着青楠的摩托给他们送去。
出事就是在一次送饭的途中。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这天中午,我从台里出来去吃午饭,心里想着歆绮跟我说到她准备辞职的事情。由于节目还始终没有确定下主持人来,总是找人代班,所以显得节目的风格很凌乱,观众群就开始流失。重要的是歆绮对节目也失去了那种热情。所以她在南方一家卫视工作的同学邀她去那里落户时,她就动了心。但她说:“去那里也是做节目,可没有合手的主持人,我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她问我对主持还有兴趣没有。我应该是有的,于是她就邀我一起去那家卫视。“咱们换个环境重新搭班子。”
“我已经臭名昭著了,你肯用我,东家也不会放生的,没戏。”我毫无信心地说。
“也许南方台在意识形态上要开放一些的,你先别说得那么暗无天日,等我闲下来跟我那同学聊聊再说。”
虽然有这样一个事情,但我也并没有在意。我不相信我还有咸鱼翻身的时候,所以对歆绮的话也就一笑而过。
刚出了电视台的大门,就见有个农村女人急惶惶地向我走来。仔细一看竟然是秀姨。遇到了她,我十分惊诧。她见了我就说:“还真就堵着你了……”
我忙跟她打招呼,“叔和青楠都好吧!”
“还好……”秀姨说。
“那个……雨辰好吗……”
秀姨听了就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啊,雨辰出了车祸……”
我就怔住了,“车祸?什么时候?”
“都半个月了,正在市骨伤医院住院呢。那孩子伤的是脊椎,怕是要瘫痪……”秀姨说着,眼睛就红了。
这么严重!我的心被猛然一撞,似乎在耳畔听到了一种破碎的声响,脑子里顿时混沌一片。那个时候,我的整个人残弱得如同一根劲风中的稻草,随时都会倒伏,甚至夭折!汗水渗出我的额头……
秀姨把大概的经过跟我说了说。我这才知道,雨辰长假是回了家的。他在骑摩托往地里送饭时,因为手上的水疱破了,手握把握得不实,摩托车的轮子拌在一块石头上时,车就片了出去,雨辰被甩出后,腰正撞在路边的树干上……
秀姨说:“你一直也没露面,我和你叔就猜,八成雨辰把你给得罪了。就算得罪了,你看你也不能跟他一样的呀,你不还比他大一两岁呢,他也哥、哥地叫着,你得有个当哥的样儿不是。亲哥儿们有的是,把子兄弟最难得呢……”
我含糊地说:“没什么的秀姨,就是大家工作都忙……”
然后我让她先回去,我也马上就去医院。
骨伤医院有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在那里做麻醉师。到了医院后,我没有直接去病房,先找到了同学,想先详细了解一下雨辰的伤情。他就带我找到了雨辰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一边让我看雨辰的X光片一边说,雨辰的病情的确很重,脊椎骨第七、八节严重损伤,而且导致脊椎神经断裂。我问需要怎么治疗。医生称手术是唯一的治疗办法。我担心地问手术的成功率怎么样,他说应该还是很高的。我立刻松了一口气。但我还是不放心,问有没有瘫痪的可能。他说可能性当然有。“但是这小伙子现在遇到的难题不是治疗,而是费用。他自己是个中学老师吧?可他家好像是乡下的,挺困难。现在必须要尽快筹到费用,好立刻做手术。”
“大约需要多少?”我问。
医生笑道:“说真的具体的数字我也不好说,如果手术一次成功当然最好,不但省了钱,还缩短了住院治疗的周期,病人也少遭罪。但术后要进入我们院的康复中心的话,在那里要使用GM1、PT疗法,还要配合一些针灸、电疗、水疗等方法,我看,怎么说也得照十万准备。”
我听了,心里就压了块石头一样。十万块钱应该也不算很大的数目,但对于雨辰家来说,无疑太巨大了。据他说家里到现在还有债务。想短时间内筹到这样一笔钱会很难。正如主治医生说的,雨辰现在的难题就是费用。
跟医生道了谢,也跟同学告了别,我才去了病房。
[雨辰]
为了住院的费用,爸成天都愁眉不展的。怪不得他这样,家里根本没有钱,住院半个月,交的钱全是青楠准备结婚的两万块钱。我身上有伤痛,困在床上动不了,心里郁闷得简直要崩盘了。我知道爸没有办法再借到那么多钱了,母亲治病时候欠亲友的钱还都没还利落呢,他还咋张口再去借。有心去抬(借高利贷)钱,可即使是抬钱,人家债主也要看你有没有偿还能力,要不然那钱是抬出了手,还不回来不闹心吗!我现在瘫在病床上,我们家现在的状况当然让债主看不到偿还的能力。所以,青楠给搭了很多的线,但却都没成。
早上,秀姨就又念叨起了小维,“哪有这孩子这么处事的,当初他去咱哪儿戒那玩意儿,你是咋待他的,现在你有事了,他连个面也不照……”
我一听就烦,可跟秀姨又不好急,就耐着性子说:“他又不知道,你让他照什么面啊……”
秀姨说:“听也听说了吧。”
“这又不是木洮,火柴头儿大的事没多大工夫全屯子就都知道了,我们没住一起,他哪里听说去。”
秀姨就疑惑:“你们一起房子租得好好的,那咋就拆帮儿了呢?自己租房还不得多掏钱啊……”
我实在不想再跟秀姨纠缠这个事情,就干脆不说话了。可秀姨突然说:“我去找他。”
秀姨说着就要走。我忙制止她,“你千万不要去找他!”
“为啥呀,他就是整不着钱,还能帮把手呢,多个人多份力……”
“你听我的行不行……”
后来我知道秀姨还是背着我去找了他。
我住院期间,元峰打来电话,是约我一起吃饭。我苦笑,还吃什么饭。但我突然就想元峰不知道能不能给想想什么办法,虽然他也未必就想得出办法来。况且联想到小维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不闻不问,我知道他是指望不上的,后来的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但正如秀姨所说的,多个人多份力。我甚至想到了贷款,当然那要有抵押,可我们没有抵押。我还是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你怎么搞的,发生了这种事情……”然后他说:“我去看你。”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雨辰]
元峰是在下午的时候来的。询问了一下我的伤情后,说:“哥儿们,我实在帮不上忙,你知道我的那点钱都付了首期车款了,月月得给人家按时送钱去,整得我现在跟成天都欠人多少帐似的……”
我笑说:“知道的,我再想办法吧。”我又问他:“车开得怎么样了?”
他一摆头:“眼睛、手、脚哪儿都不够使似的,还是不大熟练。”
我忍不住逗他:“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在车上带个把小弟,免得心也不够使。”
他说:“那是,我这儿一亲嘴儿,车也找地方亲嘴儿去了……”
我听了直乐。正说着,小维就进来了。
一看见他,感觉我整个人突然就木了、僵了、没有知觉了!那种依然的紧张感没头没脑地把我裹挟了,甚至都清晰地感觉到了心律的变速!但是,看见他,我是那么的高兴、开心!我那么想在他的身上靠一靠,我知道在我的心里只有他的肩膀最坚强可靠。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因情绪的变化而有所变化。突然的,有种委屈涌上心来,我拼命咬牙坚持着,不让那神情蔓延到脸上。
小维和元峰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元峰说:“这张明星脸可是老没在电视上风光了啊……”
小维没接他的话茬儿,望着我问:“怎么样?”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我刚从你的主治医生那里来,详细了解了你的伤情,你得准备做手术。”小维说。他站在床尾那里。
我又点点头。
这时,元峰从病房里惟一的一只凳子上起身,瞄了小维一眼,说:“站着说话不舒服,来你坐吧。”然后他伏身在我的嘴上亲了一下,“宝贝儿,我再来看你。”说完就出了病房。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自从小维进来,我本来就一直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中,而元峰刚才的举动更让我如坐针毡,不,是如躺针毡!
小维缓缓地在那凳子上坐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而我心里的那种委屈顷刻间就像决堤的洪流一样喷涌而出。我哑着嗓子说:“我……可能会瘫痪。”
小维道:“胡说!你的主治医生已经说了,手术的成功率蛮高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配合治疗。一切都不成问题,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相信我!”
我再点点头。我相信他,即使他只是在做口头上的安慰,我也相信他!我的泪水就不听话地流下来。我想握住他的手,这样似乎会给我一些力量。但他的手离我似乎太遥远了,我握不到。咫尺天涯!
“身上疼吗?”他轻声问。
我摇头:“还好……”有他在这里,我真的觉得所有的伤痛都可以忽略不计的。
“我知道你没那么娇气,咬咬牙,把手术撑过去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说着,他用手给我抹了下眼泪,虽然只轻轻一下,但我是那么地满足!
他微笑着说:“你一定要有信心,听见吗!”
我说:“哦!”
可我知道我的问题是费用,没有钱,那一切都是问题!我想小维一定也会想到这个问题,无奈他也和元峰一样不会有什么办法,他拿不出那么大的一笔钱来。而且他自己欠歆绮的那笔钱也刚刚还上没多久呢。但他一直也没问治疗费用的事情,我也就什么都没说。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从病房出来,看到雨辰父亲和秀姨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雨辰父亲明显苍老了很多。见我出来,他们站起身。我安慰他们,“你们不要急,雨辰没什么事情的,但要抓紧手术。”
雨辰父亲就说:“是呢,得手术……”
秀姨说:“这不愁钱呢吗。”
我说:“这不是愁的事情,大家一起想办法吧。”
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我的心里跟他们一样的茫然、没有着落。
十万块钱难倒了雨辰的家人,我也为难。这对于我来说,目前这个数目足可以给我个下马威了。现在做幕后,跟做主持人时不可同日而语,不说薪水天壤之别,出去刨食儿的机会也已经没有了,你不在屏幕上晃了,大家很快就会把你忘掉。所以对现在的我来说,十万块,罢劲。
当然可以借,但在这个城市,我所认识的人里,有谁能轻松拿出这样一笔钱来?谁又能把这样一笔钱不含糊地借给我?我知道歆绮最近在炒股,手里的钱都扔进了股市,而且大部分都被套在那里。十万,再有就是博恺了,这个数目对于他来说应该只是零花钱吧。但我不会向他借,借了,除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还上,而且在心理上,我还一直有着一种忌惮,不愿意跟他有这样的瓜葛。尽管我已经原谅了他,但过从甚密总还不是我所要的与他交往的境界。如果还不上,那这笔债就会发生病变,弄得人陡增痛痒。欠歆绮那笔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我们每天都要见面,可想而知我天天都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里。那实在就像是一只大钟,只要稍有触及就会鸣响。反正在五脏六腑深藏那么口钟,是一件很不给士气的事情!
所以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地赚到那么一笔钱。
虽然在医院看到了元峰,但元缝应该也不会拿得出钱来。我知道他在分期付款买车,但即使没买车,我也不大相信他会竭尽全力来帮雨辰,虽然他们在一起。他的处世之道一向很松散,所以有了什么事情还是不要指望他的好。
迅速赚钱,我没有任何的路子,连最起码的意向也是模糊的。但我清楚时间不等人,雨辰的手术是不能延误的。我虽然不懂,可我想延误时间,或许会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的。
想来想去我还是只有去找博恺想办法。
印象中,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上门去找博恺。
我一进他宽敞的总经理室,他就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什么话,怎么听着有点阴险啊。”我调侃道。
他说“不阴险,就是有点黄。不知道我整天惦记跟谁上床呢吗。”
他问我什么事情,我说:“有什么迅速赚钱的办法吗?必须一周之内赚到十万块。”
他笑:“只能靠抢,要不稍微有点儿难。”
“听说推销药品利很大的,你是做这行的,给指个路子吧。”我充满希望地说。
博恺兜头就给我的希望泼了一盆冷水,“你的客户呢?你的市场呢?你的销售网呢?”
我说:“我要有这些个路子还来劳烦你吗。”
他揶揄道:“哥儿们,推药发财的多了,就算我给你点信息,可你以为那是一朝一夕就能赚个沟满壕平的?干主持人把你干傻了吧!不干就对了,把聪明才智再养回来。靠推药赚钱,你钱兴许赚来了,病房里等钱手术那哥儿们早腐朽了都。”
怪不得他始终没问我赚钱干什么,看来他什么都知道的。
“元峰一说那孩子住院要用钱,我就猜你立马就得出动了。果然。”博恺斜睨着我说。
“是的,我得捞他。”我嘴上这样说,心里记起我曾经跟雨辰说过的话,不管他掉到什么阵里,我都会捞他。如果抛开玩笑的因素不计,这话总有点诺言的意思,是诺言就要兑现!
“博恺,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你给我引个路,你也看到了,做生意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你在这个行业也打拼几年了,我想会有路子的。”我诚恳地对博恺说。
“路子肯定有。”博恺卖关子似的不说了,用一只喷壶“咝咝”地给盆茉莉花喷水。我急,催他快说。他端详了我一刻,“给我们公司做形象代言人,我一次性就把钱都付给你。这路子怎么样,通吧?”
我笑了,“除非是想让你的公司崴泥。就我现在这摸样你还敢使?你那是给你的企业形象毁容呢,别闹了。”
“有钱难买我不在乎,我就看上你了,就让你给我毁容,他能怎么着?”
我笑,“谁也不能怎么着,只能笑你有病。还有那么多的股东呢,你还是有点集体荣誉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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