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瞎逗了半晌,终于是无聊。脑子里全是早上小维站在门口的样子。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我决定离开他是要给他一个空间,我伤害了他。以往他可以那么包容我、迁就我,而这次他一反常态地拒绝原谅我,所以,我想他需要一个与我隔离着的空间。如此,我还是从他的视野里走开的好。否则,他的伤口也许很难愈合。
之所以答应元峰住到这里来,我是想逼迫自己忘记他。虽然面对了元峰才明白:愿望是一回事,心情又是另一回事,有的时候它们彼此是毫不搭界的。但在我的心里,我和他已经结束了。我们一起度过的属于我们两个的时光,不过只有几个月,就这样结束了!我想,即使是发生奇迹,我再也不会遇到一个让我那么的爱恋,又那么爱我的人了!何况,人的一生中很难碰到什么奇迹!但是,我可以拿那几个月当做我的一生!
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走出网吧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肚子这才有些饿,想吃点东西。刚要进一家快餐店,就见元峰在里面一晃,我想这么巧?站在门口仔细一看,还不是他自己,他的对面坐了个男孩,他们在边吃边说笑。我想还是不进去了,否则他还得介绍那人跟我认识,老麻烦的。看他们的神态,两人的关系一定有水分,我也没心情去理他们,一转身就去了另一家面馆了。
(以上选自雨辰的博客。)
从小公园出来,我直接回了住处。把鞋在门口蹬掉后,我就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却始终没有调台,从下午一直到夜幕降临。
这个屋子里有着太多的记忆,凡是视线所及之处。即使是闭上眼睛,也依然不会遮挡住那些记忆的侵入。后来我不断地从冰箱里往外拿啤酒喝。酒可以使视线变得迟钝起来、模糊起来,可记忆已经被刻录了一样,不能随着视线迟钝、模糊掉。不知喝了多少听啤酒,直到头昏脑涨。电视里在播什么我几乎都没什么印象。终于感觉眼睛和身体都疲劳了,就把电视机关了,然后走出门去。
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清爽的夜风并没有让我的人清爽起来。我就沿着马路向前走,不是漫无目的地走,而是在一路寻找着取款机。明明记得附近有一家银行,可怎么就看不到呢。转了半晌,终于还是找到了。我查看了一下工资卡里的余额,有五千多,想全都取出来,可取款机的系统却限制每张卡每天只能取三千元。无奈,我只好按限额取了,把钱一卷塞进牛仔裤兜里。然后打了个车,去了那家叫“气场”的夜总会。这个夜总会已经很久没来了。
我一边坐在“气场”夜总会吧台那儿喝东西,一边等服务生去叫圈子。
圈子是这家夜总会老板的小舅子,似乎并不受这里管,但在这里还挺管事儿。认识他是通过博恺。我曾经就在这里喝了被做了手脚的饮料,后来也在圈子手里拿“东西”抽的。他什么货都有,K粉、、杜冷丁、美沙酮、大麻、鸦片、冰毒、morphine、海洛因、可卡因、咖啡因、安纳咖、PCP、麦司卡林……这些我在他那里都看到过,还有一些新出来的、连他也说不清楚名称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圈子从楼上下来了,见了我说:“听说你这张脸儿被打入冷宫了?怎么混的啊,真是!”
我没搭圈子的话茬儿,说:“找个地方吧,我有事。”
圈子听了,也没说什么,就带我进了一个包间。他是明白人,清楚我来找他有什么事。把门关上就问:“给谁办?”
我说:“你别管……”说着我把刚取来的钱都塞给他。“我身上只带了这么多,就先拿这些的吧。”
圈子打量了我一刻,“哥儿们,你不停了吗,要回笼?”
我有些不耐烦了,“你那么多废话干啥,拿东西不就完了吗。”
圈子见我要臊,就不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没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是圈子,他说:“哥儿们,你再等一下啊,我就来。”
又等了大约四十分钟,等得我心里只冒火星子,正要喊服务生去叫圈子,包间的门开了,进来的却是博恺。我诧异,怎么这样巧?
“是巧啊,不说无巧不成书吗。来这里消遣也没叫上我啊。”博恺说。
我似乎意识到是圈子在搞什么鬼。问他,“圈子那混蛋给你打电话了?”
“你聪明。”博恺眯着眼睛看了我少顷,道:“但你的聪明却不如糊涂来的快。你要是不想活了就找个痛快点的项目死!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我他妈不是什么好马,这回头草我吃定了!”
“你说这话让我觉得你不但不是好马,都不是个汉子……”
我突然愤怒!“我是不是汉子关你屁事!”
博恺也叫起来,“不就是个雨辰吗?那样的小男生到处都有,一抓一大把,你也至于这么跟得了脑出血似的吗?”
博恺平静了一下,试图劝慰我。“兄弟,别闹了,想找好男孩还不容易吗,我负责了,这就叫来几个来让你挑。选中了以后就交给你了,叫他们好好伺候你,让你天天过神仙日子……”
可我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我想要的就是圈子手里才有的“东西”,那是惟一能安慰我、救赎我、能让我解脱的途径,我没有第二个选择,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的出路!生活和生命对于我来说成如一道乏味的菜,吃与不吃已经无所谓!我尚存的一点点理智告诉我,如果复吸,那就等于把自己撂在了一条绝路上。但我不在乎,我宁可走上绝路!而且决不后悔!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滚了下来。说真的,我即使去死都不愿意在博恺的面前掉泪,可我已经无法操控自己了。
博恺拍拍我的肩头,“好了,现在我打电话给你叫男孩来。说,你是得意清秀文静的、还是要生猛有肌肉的?要不我给你叫俩小处儿吧,你给他们开个荒,绝对的鲜嫩可口。不过能被你开荒也算他们的福气……”
我哽咽着说:“我谁都不要!人真的有来生吗?就算有,我依然谁都不要!”
博恺似恼怒了。“你只要他,对吧?可你复吸就能把他吸回来吗?你猪脑啊!冷不丁的变得这么傻B呵呵的,平常那点儿灵气儿都让熊瞎子舔了?”
我不再搭理博恺,咆哮一样地大叫服务生。可博恺说:“别叫了,谁也不会来,包括圈子。知道吗?我曾经关照过圈子,你要是再来找他拿那玩意儿,一定要先告诉我……”
我明白了,今天在这里我拿不到“东西”了。我逼视了博恺片刻,迅疾起身说:“你以为就圈子这里有货吗?”说着我出了包间。
在我出了“气场”夜总会的旋转门时,博恺追了上来。他死死揪住我的一只手臂,说:“你耍够了吧?你也知道我白道黑道都有点路子,我让你得不到,你就一定得不到的,信我吧!”
我信他的话,但我轻蔑地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成色的?黏糊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有话上车说……”博恺见有门童在看着我们,就往他的车里拽我。
我对着他摇摇头,“博恺,你听好了,你不欠我什么,你也不会因此受到良心的谴责,因为你那页早翻过去了。我复不复吸已经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跟我上车,听到没?别让人笑话你傻B呵呵的样子了行不!”博恺依然在跟我拉扯。
我不动,冷静地说:“博恺,你能纠缠我这一时片刻,你还能纠缠我朝朝暮暮吗?我劝你就别费那劲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我想这话很让博恺泄气,他揪着我的那只手就慢慢地松开了。他没辙了。我冲他惨烈地一笑,以胜利者的姿态向马路上走去。
但我其实是茫然的,我不知道除了“气场”还能在哪里买到那东西,那是需要一点“门路”的,我一时并不知道去哪里找门路去。但我想会弄到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天饿不死瞎家雀……
我这么一边走着一边琢磨着,感觉我的身后就有白昼样的灯光缓缓跟上来。我知道那是博恺的车灯。真不知道他还有完没完!这混蛋能把人磨叽成一滩稀泥。我坚决不停步子,也坚决不回过头去。我开始伸手拦过往的出租车,可一时没有空车经过。我更是烦躁。
这时,我感觉博恺的车似乎停下了,之后就听到了开关车门的声音,“砰!”显得气急败坏。他应该是已经下车了,但我依然不理,自顾自地继续走我的,也还不时地招手拦出租。
突然,我就听到博恺在大叫:“你站下!”
我当然不会站下。他还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好了,反正我现在是刀枪不入,凭你怎么折腾去吧!
可我又听到博恺声嘶力竭地喊道:“小维,你他妈给我回过头来!”
那声音异常恐怖,被人用大片刀砍掉了半个命一样的!我完全是被那声音给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忿忿然地想,我今天非让他给缠磨死不可!真是给人的爆脾气添柴禾。我骂道:“操TMD!”
然后怒不可扼地回过头来。就见迎面扑来强烈的车灯光中有博恺的身影在他车前立着。可煞时间那身影就如同轰然坍塌的一幢建筑,他矮成了半截了。
我惊愕不已,不亚于遭遇了世界末日!
因为我知道,博恺是朝着我跪下了!
是的,一向桀骜不训、不可一世、天老大他老二的博恺,给我跪下了!
看上去,他就仿佛背着万丈光芒,那光芒又飞刀一样扎得我的眼睛生疼,我的心顿时一阵暴乱……
我疾步过去,慌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把他薅起来,埋怨道:“这是在马路上,你想把警察招来吗……”
可博恺不起来,说:“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我膝下还有情义……”
我也单腿跪地,抱住了博恺,“哥儿们,我被你的情义打动了……”
博恺接着说:“该忘的就忘了好吧,即使有的人是这世界上最能勾你七魂六魄的,可也许他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如果不是,那他就一定会回来!”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哈姆雷特有台词:能够忏悔的人,无论天上人间都可以不咎既往。我还是决定原谅博恺了,为的是他用行动所表达的忏悔;我也接受了他的劝告,为的是他同样用行动所表达的情义!
那天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住处,就把我拉到了他的那个公寓楼。进门的时候,他还有心思调侃:“怕不怕我趁火打劫非礼你?”
我心意颓唐地说:“只怕我已经是你玩腻的了。你要还能整出点兴趣来,那我就得谢谢你了。”
他大笑:“你的糊涂劲儿过去了啊。”
我们喝了些红酒,聊了一会儿,他就要我去客房休息了。我们一边往楼上走,他一边说:“今天不是时候,我暂且放过你,不把你怎么着。可我真是流口水呢……”
我就一笑,“算了,说这话糊弄得了你自己吗?你哪里缺少各种小弟呢,还不是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那口水还是省着点用。”
“这话不差,男孩不缺,但缺有素质的,比如曾经做过主持人什么的,那做一把才叫风光,才叫刺激。所以口水也真实,我这人贪心得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啊,还是加点小心的好。”说着他就去了那间他自己的卧室里休息了。
躺在博恺客房的床上,我几乎一夜无眠。
[雨辰]
星期一的上午我有三节课,两节是英语,一节是为一个生病的老师代的数学。要我带几节数学课,是校长直接安排的,为的是让我有机会熟悉一下数学的教学,以备将来调入数学教研室。但我一直没有讲过数学,所以头天晚上我在家里做了很多功课,很希望把课讲好。数学毕竟是我的专业。
可到了间操时间我发现教案忘了带来。好在还有一节课的时间,我就打车回住处去取。所以元峰和一个男孩的床上戏,就被我撞了个正着。
当我开门进去发现了他们后,我就再没向床那边看。一眼都没看,不想看。直接去桌子上拿了我的教案,然后就出来了。
但我记得沙发上扔着他们的衣物,其中有两条品牌、颜色、款式都一模一样的休闲裤。我出来的时候想,那应该是元峰整出来的“情侣裤”吧。
我并没有恼怒,甚至没有激动,就像跟我没关系的两个什么人在交媾,恰好被我撞见了。所以那节数学课我讲得还顺利,甚至我还会偶尔幽默一下。比如当一个男生问我他没有立体感,该怎么看立体图形时,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要立着看。”
当天下午我没课,正好我可以请假,出去找出租房。
足足走了一个下午,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疲惫不堪地回来后,外语教研室的一位老师说,她班里一个学生的邻居有房出租。我忙去教室找到了那个学生,并要下了地址。
房子比较旧,而且房租也挺贵,但是走独门。我也实在不想再到处去找了,就交了半年的租金,跟房东说好明天搬来。
我搬东西的时候,元峰没在屋。他是后来给我打的电话,说:“你这是何必呢,我跟那男孩又不是认真的。”
我冲口想说:“你跟谁又是认真的呢?”可一想算了,似乎连跟他较劲的心思都很淡。只说:“我担心会打扰你。”
他说:“那好吧,分开一段也好,什么时候想回来就说一声。”
我说:“好的。”
我比较喜欢初秋的时节,阳光充足却不炙烈,还有清爽的风吹得人很舒适。在初秋的日子里,我早上一般都是走着上班,享受一下秋天的空气。
出租房离学校不是很远,步行也就三十多分钟的路程。这天我因为出来得早,所以走的就很慢,游游逛逛地很闲散。因为正是上班的高峰,来来去去的行人很多,所以我并没在意身边的人。这时我就感觉到有个人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去了,但又立刻放慢了步子,回头来看我,是小维。没错。
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了。
我的心里猛然一缩,跟着就是一阵莫名的紧张,那紧张似乎压迫在我的呼吸上,所以我有窒息之感。
小维笑道:“真的是你啊。”
我说:“你也走着上班吗?”
“没有,我是到前面办事。这么巧……”
“是啊,这么巧……”
我们就并肩往前走了一段,但却都沉默下来。那种沉默挺令我恼火的,觉得会显得自己特别愚蠢,但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这样就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们该各奔东西了,小维站下来说:“不忙的话就电话联系吧。”
“好的。”
“手机号码没换吧?”
“没有。你呢?”
“也没有。”
这些话实际上都是废话。但那一刻我很希望我们在那里能多站一会儿,哪怕就说这样的废话,只要能面对着站在那里就好。但我们还是道了别,真的各奔东了西。想来我们从邂逅到分开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还很客气的样子,这让我很难受。走出很远了,我忍不住回头,看见小维的背影一闪,不见了。我感觉他也许是头发长了的缘故,显得那张脸有些消瘦,背影显得很疲惫。
我在那里站了很久。
但是,此后我们并没有在不忙的时候电话联系。
长假来了。放假前一天,元峰打电话约我出去旅游,我说:“长假我要回家,想家了。”
这是托词,但我也是有点想家了。于是,放假的当天我果然回了家。却不想就出了事。
家里正在割稻子,我一回来就跟着爸和秀姨进了地,青楠也过来帮忙。我在读中学的时候经常干地里的活,虽然不多,但一般的活都还能上手。可毕竟不经常干,只割了一上午,身体就显出了不适应,首先是腰酸,然后是握镰的手起了水疱。秀姨就不让我干了。爸却说:“干点儿活死不了人。”
秀姨说:“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本事。他哪是干这个人呢,歇着去吧……”
我当然不能歇着,直起身体让腰杆松弛一下,然后再干。
秀姨说:“放了大假那小维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呢?”
“没有。”我说。
“那孩子除了沾上过那个,让人有点硌应,实际上小伙子不错。说是电视里头的人,可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嫌乎啥,把这儿当自各儿家似的。”秀姨又说:“你回来他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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