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躺在豹子哥的怀里,静静地感受豹子哥沉睡的气息,豹子哥的呼吸拂过面颊,融入自己的气息里,他沉醉在豹子哥散发出的体香里。狗儿以前觉得最好闻的气味,就是杀年猪炒肉时的那种气味,隔几丘田都能闻到,令狗儿垂涎欲滴,一闻到这种气味,狗儿就放慢脚步作急促的深呼吸,美美地享受一下。豹子哥身上的这种气味,顺着鼻腔一直沁到心脾。
认识豹子哥,是在狗儿妈从张家坝嫁到青华盖的那天。来接亲的只有七八个三四十的男人,二十来岁的豹子哥最年轻。除了后爸蛮牛,就数豹子哥最壮实了。也用不着多少人来抬嫁妆,爸爸病死时,家里能卖钱的东西全卖光了,爸爸的棺材钱,还是卖房子得来的。自狗儿记事起,爸爸就是咳咳吐吐的病人,田里地里农活都是瘦小的妈妈勉强地干着。看到别的小孩身后有一个强壮的爸爸,狗儿羡慕得眼里都快流血。特别是受同伴们欺负时,狗儿更是希望爸爸是一个强健的男人。
接亲的队伍朝山上走着,狗儿妈不时地向山下的住处张望。汉子们开着狗儿似懂非懂的粗俗玩笑。豹子哥拿什么东西,紧随狗儿默默地走在队伍的最后,好像是派他专门陪伴和照顾狗儿一样,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听到粗俗的玩笑后,憨笑一下,露出很白的牙齿。这群汉子中,只有豹子哥、后爸还有那个叫大雁的人牙齿是白的,其他人的牙齿是黄中带黑或黑中带黄。
大山顶上还有山,路越来越难走。穿过的树林也越来越密,进行在密林中时,上面让密密麻麻树叶遮得天日不见。林外的小路也让两旁的茅草遮得若有似无。遇到上高坎或跨小沟时,豹子哥总会从后面伸出手来,或是搭力,或是保护。豹子哥厚实的大手,让狗儿在心里渐渐生出对豹子哥的亲近之感。
不知翻过了几道山坳,狗儿连累带饿,腿也有些拖不动了。汉子们好像一点不累,还兴致勃勃地说着粗鲁的话,讲着粗俗的故事,仿佛裤裆里和床第间有着永不枯竭的话题。豹子哥看出狗儿有点奈不何了,拉了一下狗儿,走上前去在狗儿面前背对狗儿蹲下说,我背你。狗儿不好意思地推辞着,豹子哥不由分说地反过手去把狗儿搂到背上起身赶路。
趴在豹子哥的背上,狗儿双手从豹子哥的脖子两边伸过去搂在豹子哥的胸前,前身紧紧地贴着豹子哥的后背,品味着一个健壮男人厚实肌肉的弹性,呼吸着汗气里夹杂着男人体味的空气,狗儿非常惬意。饿累得昏沉沉的头脑也渐渐地清醒了起来,留意起前面人群里传来的荤话:
一个人出了一个迷语:“半岩山上一根柴,摇又摇得动,掰又掰不来。”狗儿想,这是一根什么柴呢?百思不得其解,就问豹子哥,豹子哥一脸坏笑着说:“是你胯脚那个东西”,狗儿无声地笑了。
接着,又一个人用极度色情的语气讲:“从前,有一对新人,结婚那夜,新郎倌和新姑娘光丝丝地睡被窝里,新郎倌鸡儿梆硬地爬到新姑娘身上,新姑娘急忙用手给下面捂着,双脚夹得紧紧的。”说到这里,他故意地停顿了一下,吊大家的胃口。狗儿也觉得下面有了一些反应。
有人问:“她不准新郎倌搞?”
“就是!”
“嫌彩礼少了吗?”又有人问。
“不是,她要新郎倌对一首诗,如果对不上,就不让新郎插入,对上了,当然就可以那个了。”
“幸好没找这些有文化的姑娘,不然就搞不成了!”一个人唏嘘道。好像他没找老婆就是嫌姑娘们有文化一样。
一个人很干脆地说:“要是我,对幺子(什么)狗鸡X诗,我才不相信她捂得住,估倒起(强行)驾墨(行事)就是了。”
狗儿听着这些话,贴在豹子哥肉感的背上,感觉下面的东西在变大。
“是对幺子诗嘛?”有人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爹妈给我一丘田,已经荒了十八年;中间长的金壳嘴,两边葸茅铺满荥。”
“新郎倌对出来了吗?”有人在为新郎倌的性福担忧了。
“这新郎倌也不差,一会就对了出来:爹妈给我一支枪,十七八年没开张;戳破你那金壳嘴,拨开葸茅就栽秧。”
“新姑娘听了,觉得满意,新郎倌拨开葸茅就栽秧。”
狗儿贴在豹子哥两条背肌间的那根半岩山上的柴,这时就完全硬了,隔着一条单裤和一层单衣,顶在豹子哥的背肌间的凹处。狗儿很是难堪,让豹子哥放他下来。豹子哥只是会心地笑了笑,不理会狗儿的请求,给狗儿的双腿向上提了一提,继续朝前走。
翻过一个山坳,狗儿远远地看到几座陈旧的木房子稀稀落落地坐落在山坡上,其中还有一座吊脚楼。一座房前的空地上摆了三张桌子。一群人从那里朝他们走来,全是三四十岁的男人,狗儿心里就纳闷:这里的女人和小孩呢?
到了屋前,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两个老妇人迎出来对狗儿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就进进出出地忙着。大家围着三个桌子坐下吃饭喝酒。男人们的眼睛不时地在狗儿妈身上扫视,除了豹子哥,其他人好像忽略了狗儿的存在。
豹子哥挨着狗儿坐在一起,不时往狗儿碗里夹着猪肉。盖上人也真豪爽,猪肉切得巴掌大一块一块的,吃得狗儿香到五脏六肺,满口流油,也吃出对豹子哥的感激。要不是豹子哥一个劲地劝他吃,给他夹到碗里,狗儿是不敢这样敞开肚子大快朵颐的。
看着狗儿故意客气,却津津有味吃肉的样子,豹子哥心里生出一种酸酸的东西。刚看到这个半大的男孩,豹子哥就喜欢上了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没有一点陌生感,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又想不起来。瘦弱的身材长得标直,黑亮的头发剃成短短的小平头,显得干净利索;一张清俊的脸上,五官摆放得恰到好处,特别那清澈眼睛里不含一点邪念。路上背着狗儿,隐隐觉得贴在一起的就是生命中缺少的另一部分。在听那个“对诗”荤故事时,狗儿居然跟他一样地下面不老实,硬硬的一根贴在他背脊中间,既让他觉得开心有趣,也让他浮想连翩。
跟豹子哥道过别,狗儿早早地上床睡了,一天的劳顿让狗儿很困乏。肚子里有了油水,狗儿第一次没有半夜里让尿胀醒。
天快亮时,狗儿让隔壁的响动吵醒了,是粗重的喘息声、轻缓的呻吟声、肉体的碰撞声和床铺叽叽嘎嘎的响声。狗儿脑子里浮现出那种场景,是带着罪恶感而又无法遏止的想象……五大三粗的裸男……硕大勃Q的男根……庞大身躯下瘦小的……肆意的进入……
罪恶的想象虽然带着无奈的担忧,但狗儿下面还是翘了起来,又想到昨天在豹子哥背上的难堪。豹子哥虽然块头没有蛮牛那么宽厚,手脚没有那么粗壮,但蛮牛的那种壮实显得有些笨拙。而豹子哥健壮得很矫健,浑身都充满弹性一样,就是自己在他背上,上坎、下坎、过沟都非常灵活,身上好像没有一块死板的肉。蛮牛是憨中带帅,豹子哥帅得有些野:略厚偏大的嘴唇带着刚毅,饱满挺直的鼻梁充满阳刚,浓眉下的双眼里带着野性。
狗儿知道豹子哥很喜欢自己……路上走不动时背他;下面硬起顶到他背上时,会心的那一笑里充满暧昧;吃饭时关照他的那种举动和神情。以后有豹子哥罩着,还有蛮牛作后盾,再也不怕人欺负了。想到这里,狗儿一扫往日的怯懦,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血性的男子汉。
屋外的劈柴声再次给狗儿吵醒时,天已大亮了。开门出去,看见妈妈在淘屋(功能相当于城里的客厅、厨房、分配间)的灶边喜气洋洋地炒着肉。看见狗儿出来,狗儿妈忙招呼着他去洗脸。狗儿洗漱之后,狗儿妈用鼓励口气对狗儿说,去叫你爸爸来吃饭。狗儿迟疑了一下,向屋外走去。
来了蛮牛身后,狗儿顿了一会叫道:“爸爸,吃饭了。”蛮牛楞了一下,答应道:“哎……”随即放下斧头转过头来对着狗儿憨笑着说:“好,吃饭去。”摸了一下狗儿的头,手落在狗儿肩上朝淘屋走去。狗儿心里暖暖的,觉得很温情。
饭后,远处山林里传来好听的乐曲,狗儿侧过头去望着莽莽苍苍的山林,搜寻着声音的来处。
“那是豹子在吹咚咚喹。”蛮牛对狗儿说。
“咚咚喹是幺子?”狗儿问。
“就是树叶子含在嘴巴里吹歌。”
“豹子哥吹的是哪首歌?”
“是《木叶情歌》”蛮牛不无卖弄地跟着曲子由哼到唱:“坡上的木叶烂成堆,只怪小郎不会吹;几时吹得木叶叫,只用木叶不用媒。”
狗儿觉得豹子哥是为他吹的咚咚喹,几时他狗儿吹得木叶叫了会怎么样呢?狗儿有些想入非非了。
曲子在山林里消失后,狗儿由衷地夸奖:“豹子哥吹得真好!”
“赶‘花癫’差远了,哦……就是那个叫大雁的,你认识。知青下放那个年程,他还到县上去演出过,还得奖了。”蛮牛或许因为狗儿没夸奖他的唱喉,嫉妒心作祟,对豹子的吹技显出不屑。
“那我可以去找大雁学。”
“莫去找他学,也莫和他在一路(一起)”
“他是癫子?”
“他不癫,大家背后叫他‘花癫’,当面叫他‘大雁’。”
“为哪样不可以和他在一路呢?”
“和他在一路不好!”蛮牛认真地说道。
狗儿不敢再问,但对“吹得木叶叫”充满着期盼,对“花癫”产生了好奇。
早饭后,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到蛮牛家来玩,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吹牛扯谈,好像自家在办喜事一样。男人们的恭维和羡慕,让蛮牛幸福得像掉进蜜罐一般,狗儿妈殷勤地端茶倒水,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
煮晚饭的时候,狗儿最想见到的豹子哥还没有来,狗儿就想去豹子哥家里。蛮牛劝着狗儿:“他家离这儿有三四里路,单家独户的,就他一个人。你去了,他可能还不在屋里。”
狗儿还是想去,蛮牛给狗儿领到屋外的坝子边上,指着前方的一路说:“就从那条路往前走,穿过那片林子再往前走一截有一个三岔路,一条是下坡,一条是横起走,横起那条路转一个弯,就是他屋了。”
蛮牛刚说完,狗儿抬脚就走,蛮牛立刻叫住:“莫去了,那路上冷淡(阴森)得很,穿过林子,就是坟山。黑了(晚上)坟堆堆里有时还看得到鬼火,有人在擦黑(黄昏)的时候,还看到过那东西(鬼)。”
狗儿听得背脊发凉,灰头土脸地来到屋里的灶前给灶里添柴。大雁娘一边帮着狗儿妈煮饭,一边拉着家常:
“现在这里的男人不好找媳妇了,坝上的姑娘不愿意嫁来,我们这里的姑娘都往坝上嫁。这些年来,小的嫁了,老的死了,还跑了两个,女的就只剩我和桂香了。”
“其实这里的男人好多都不错,生在这个地方了,没办法。要说地方不好,就是吃大米难一点,干旱的年程吃水不方便。你看蛮牛,长得登登笃笃的,有力气,相貌不错,心肠也好,你就安安心心和他过。他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他有哪样不好,你对我说。”大雁娘还担心狗儿妈什么时候会跑了。
“坝上吃大食堂那两年,我们这里好找媳妇得很。他们那里饿饭,还饿死好多人。一袋苞谷籽都可以接一个姑娘,比买个猪都还便宜。那个桂香,就是王家拿三十斤苞谷籽换来的。”
狗儿伸了一下脖子,视线越过灶台朝外面蛮牛他们看去:蛮牛与这几个人是不是和苞谷籽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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