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正在我局促之际,身后突然有人拉了我一下,我回过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表哥牛牛,他神神秘秘的向我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你跟我来,别和这些人凑热闹!”
他带我从人群的外围溜进院子,绕到西边的棚子里,这里是专门做饭用的,炉火熊熊,一口直径一米开外的大锅里正闷着什么东西,一帮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正在忙里忙外的张罗着,他带我在棚子里东看看,西找找,除了一些半成品的备料什么也没找到,没办法他就带我径直进了他家的小楼。
他家的我是来过的,进门是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客厅,左右分别有走廊,通向四个不同的房间,包括一间厨房,一个仓库,一个较大的是客厅,另一个就是牛牛的奶奶居住的房间,二楼是三个房间,面积都比较大,一间是表姨和表姨夫的卧室,一间就是小表哥的卧室,还有一间算是客房。
他的房间靠西,在他房门的一侧是通向一楼屋顶的门,平时这里会支一把太阳伞,夏天用来撑凉避暑,可此时已经坐了一桌客人正在说笑吃饭,包括表姨的房间,还有客房在内里面都传出阵阵喧闹之声,和外面露天酒席不同,这里面显然要更为高雅一些,想必是用来招待比较重要的客人。
他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直接把我带到了他的房间,关上房门,总算是清静了不少,他从冰箱里取出饮料递给我说:“我在楼上就看见你来了,你怎么不上来找我?”
“谁知道你不去上学会在家里凑热闹!”
“你是猪啊!我奶奶去世,我是长子长孙,不在家里陪客吊孝,会被邻居笑话的!”他一本正经的对我说。
这样大摆筵宴的“丧事”恐怕才真的会被人笑话吧?我懒得理他,折腾了一上午,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却被拉到这儿来凑热闹,早知道我就干脆带在姥姥家睡觉了!我一脸的不耐烦被他看了出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还没吃饭呢,你等等,我去找找,看有什么你能吃的,一会就回来!”
仔细想想这家伙对我也算不错,自己家那么多人他都没管,单单把我一个人带到他的房间,还特地给我去找吃的,就凭这一点,他也算是个有心人了。
不一会,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斩鸡”还有四个豆沙包。
“这是给晚上准备的鸡,刚吃锅,还是热的,你就将就点吧,米饭还没熟,你就先吃豆包吧,这是我妈蒸的,不是给外面那些人吃的。”他把鸡和豆沙包放在写字台上。
白斩鸡热着吃我还是头一次,由于还属于半成品,所以鸡本身还没什么味道,他想的也算周到,还给我拿了蒜酱,让我蘸着鸡吃。本来我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这热气腾腾的鸡摆到眼前,我的肚子就忍不住的敲起了鼓,于是也不客气,直接用手撕下鸡腿,又拿起豆沙包吃了起来……
我实在是太累了,吃饱喝足,就倒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醒来,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倒是院子里灯火通明,我居高临下,这场面和白天吃饭时的情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搭起了一米多高的戏台,周围人群扇面形散开,连同表哥家的院墙上,门口的大树上,对面的房顶上,但凡你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地方都挤满了十里八村看热闹的人。
我站在楼上,只能看到戏台的背面,看不到演员的表演,却可以清楚的听到从四个大音箱中传出来的“二人转”的声音。此时正是一段《包公吊孝》,台上一男一女,一唱一和,悲悲戚戚,台下男女老幼,聚精会神,不时有人摸眼泪。
我是听不懂这些咿咿呀呀的地方戏的,不过这个曲调倒也算应景。可等这段戏唱完,喇叭里就传出了流行音乐的声音,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大吼: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心想:她老人家要是真的跟你走,恐怕你也不敢带!
我伸了个懒腰,把灯打开,从冰箱里取出一灌饮料刚喝了一口,房门就被推开,吓了我一跳,下意识的冲他喊:“为什么你进屋的时候就不知道先敲门呢!”
他先是一愣,随即对我说:“这好像是我家吧?我进自己的屋子还用敲门?”
一句话说的我无言以对,气哼哼的放下饮料,起身就走。他在我身后追了出来问:“你上哪去?”
“回家!”
“你不看节目啦?一会有魔术呢!”他的话里多少有些炫耀的成分。
“我才懒得看呢!闹死人了!”我一边说一边下了楼梯,他随后跟了过来,此时所有人全都在房子外面看热闹,一楼大厅没有开灯,只有东面的屋子里点着一盏蜡烛,我有些奇怪,两步就走到门口,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
“别进去!”
可他说晚了,我已经进去了,四周一片漆黑,唯有跳动的烛火,将一口崭新的棺材照的份外显眼。我几时见过这个场面?吓的我“哇”的一声大叫转身就逃,刚好和追来的表哥撞了个满怀,他手疾眼快,一把堵住了我的嘴,我的喊叫声才不至于惊动别人。
我着实被吓的不轻,扑在他怀里死死的抱住他,他小声在我耳边说:“别怕,别怕,没啥大不了的,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奶奶诈尸了呢!”
这个混蛋王八蛋,这个时候竟然提“诈尸”这两个字,这不是成心和我做对吗!我吓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在我耳边不停的说:“不怕,不怕,摸摸毛,吓不着!”他的手轻轻的抚摸在我的头发上,渐渐的缓和了我的情绪。
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在他家呆着了,一想到我刚才睡觉的楼下就放着一口棺材,实在是让我觉得恐怖的要命!我和他悄悄绕过人群,朝我姥姥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从他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使我无比安心。
——那一年,我们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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