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经典好看《我与混混段小兵》 - 第48页

第九十章

病房里,我喝了一口段小兵带过来的鸡汤。

我问,是她熬得?

当然,我是指林芬。

他看我一眼,用肯定的语气说,不是,是我妈特意给你熬的,她知道你生病了。

我又喝了一大口。

我说真好喝。

他说好喝就多喝点。

我说那你要天天送我才有得多喝。

他用坚定的语气说好。

喝完鸡汤,我们出去散步。

段小兵似乎有点累,他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向我招手。

夕阳落下了,天开始变暗。

傍晚时分是一个美丽的时刻,它有着一种无形的包容感,像是有一张巨大的网,把一切不安分的东西都包容起来。

我说,小兵,对不起,天天折腾你来回跑来跑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看到你。要看到你,我的心情就会好,我的心情要好了,我的病也好的快,我的病要好的快,我就可以早回学校,你也不用来回跑,是不是……你说我吧,在见到你之前,总是想好了千言万语,就等着你来说给你听,可你这么些天还真天天都来,我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是故意这么说。

我就想试探一下他现在是不是还活在对这种在我们以前构筑的“爱”的语言体系里。

我一面说,一面注意地观察他。

有些东西,你看他一眼,他看你一眼,就会明白过来。

就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慢慢地经过面颊,任其流淌,没做出任何拭泪的动作。

这滴泪足以证明,目前的段小兵还是没有走出那套爱的语言体系,他还是爱着我的,还是对我有所依恋的。

这么想着,我似乎感觉自己已经获取说服段小兵回归的可能性了。

果然,段小兵黯然说:“飞飞,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我也不想这样……

我记得你以前多次劝过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懂得多迎合时世。

你还说,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通行的生存规则,望江厂也不例外,就像一场足球比赛,你得按规则进行比赛,不能一味孤行,横冲直撞。

以前吧,我确实没有多想,就觉得,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自己快乐就行。

但自从我妈、我哥哥,还有小虎子从乡下来到城里,我发现自己每天都踩在钢丝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很累。

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双脚落地,那个自由和快乐,从来没有过。

谁不想自由快乐呢,没有人比我更想。

但我还有妈、哥哥和虎子,他们也需要自由快乐,他们也需要我给予他们自由和快乐。

张大伯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子,宁愿被他们打死,但我又为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呢。

你知道秋生的爸爸为什么喜欢赌博吗?

他是发现秋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很伤心,每次去镇上赶集都会喝酒,喝了酒就被人拉去赌,结果越赌越大,欠下一P股债,身陷囹圄。

张大伯从来没嫌弃秋生,一直把他当亲孙子,他儿子不管他管,省吃俭用供他上学……

如果可以再选择,我一定不会来城里生活,太不容易了,我不容易,我哥哥不容易,我母亲更不容易。

你也知道,望江厂通行的比赛规则就是有个靠山,有个后台。

只要我有了这么个靠山,我变得容易,我哥哥就容易,我哥哥容易了,我妈妈也容易,我妈容易了,我们全家都容易。

飞飞,你知道我师傅为什么敢拍刘厂长的桌子吗?

因为刘厂长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表弟。

你知道我现在的上司为什么那天会来我家里吃饭,苦口婆心劝我吗?

因为他也是我师傅的亲戚。

你说我师傅就一个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他怎么能当到车间的工会主席呢。

如今这世道,你要想走仕途,要么有钱敢送,能使自己青云直上,要么你就上面有人,关系硬,谁都拿你高看一眼,至于人品和才华,那都是狗屁。

官场是什么,就是一群头脑空虚的人疯狂地抢一把椅子坐,抢上的就是爷爷,抢不上的就给人跪着当孙子……

很多东西,我知道是他强加给我的。

但我也没办法。

我要不顺着他,他能对我母亲好?能对我哥哥好?

我真的不想这样,可现实就是这样,那天你滔滔而不绝说了那么一大通,时而庄谐杂出,时而春雷舌锭,让人觉得这理都在我们这边。

问题是,无论你说得多么有理,我师傅总是将信将疑,表面上像是被你说服了,其实他根本就不买帐,每次见我不是横挑鼻子就是竖挑眼。

你想想,就他那性格,怎么可能服呢,那天虽然是微笑着离开,哪知一切才刚刚开始……”

有时候,感觉像是生活在一部戏里,身处其中,看不到这部戏的曲折与婉转。待大戏落幕,回首个中曲折,才发觉,其实这戏的开场、高潮与结束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没想到,我教他的迂回和中庸之道,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有两个不得不承认。

一个不得不承认是,尽管林师傅有千般丑恶、万般无耻,但确实是有一项很大的能耐,那就是他有本事把那双臭臭的爪子伸得很长很长,长到可以触及一切,抓住一切。

就像一只有着水蛭精神的水母,表面看着很乖巧,一旦确定目标,它就会展开触须上的毒刺,死死咬住目标。

林师傅的水蛭精神,就像岳父对女婿的连续骚扰一样令段小兵毫无办法,束手无策。

另一个不得不承认是,当面对生活和世俗的压力,任何人都必须低下高贵的头颅,段小兵也未能幸免。

想想也是,一面是一股强大势力的赤裸裸的胁迫,一面是一股强大柔情的赤裸裸的勾引。加上面对家庭的超大压力,面对我时超强愧疚,一个孱弱的段小兵能怎么样……他已经承载得够多够重了。

我心底那块硬硬的部位,正慢慢变软,像是突然间理解了他,尤其在我和月月也发生了这种关系之后。

套用《非常勿扰》背景音乐歌词中的一句话说,往前一步是幸福,退后一步是孤独。

虽然,听到段小兵和她已经登记了后,我确实非常震惊,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笼罩了我。

如今,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往前走一步……只要他回归到我们的感情中来,我愿意接受。

一方面,我们有过一次教训,八年前,我们因为戴雪蝉反目。八年过去了,我们好不容易又走到了一起,我不想我们再为一个林芬反目。

另一方面,我已经把段小兵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当你发现如果失去这部分你活得很艰难时,你就会容忍一些无法逆转的事情的发生。

那天晚上,他怕我忍不住,一直不肯上床。

他就坐在床沿,伸出手帮我挠后背,我说一句上来吧,他就挠得厉害些。

本来不痒的地方经他一挠就痒起来,本来痒的地方一挠又不痒了。

我闭着眼睛享受着,渐渐的,我的热气被他挠下去了。

第二天醒来,我的后背红红的一大片。

他一直为我挠到出院那天。

其实,我早已不痒了,但我似乎习惯了他给我挠才能安然入睡,他手一停止我就会醒,我会睁开眼睛看他是不是离开我了。

有一次,他说挠累了,说要出去抽根烟。

我说你就在这抽。

他说还是出去抽吧。

我就说,那你去走廊抽吧,一定要去走廊,别去外面!

我这么说,好像他会突然离开似得。

实际上,他就算去了外面抽也没事,已经是三更半夜,他能跑到哪去呢。

但我就是不放心,他经常做那种突然睁开眼就看不到人的事儿,总是丢下我独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出院的时候,他帮我收拾东西。

他帮我脸盆毛巾牙刷在一件件宿舍摆好。

走的时候,他似乎想叮嘱什么,想了半天,才说,飞飞,答应我,不管出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好吗?

我点点头。

他说,那你好好好对自己,我走了。

我没动。

淡淡的忧伤,在宿舍弥漫开来。

有一些事情,一些人,使我们在独自一人时,会无声感伤,却没有任何悔改,有一些事情,一些人,提醒我们曾经照耀彼此眼目,粉身碎骨般剧烈,并依旧在念想。

他过来拥抱我,拍了拍我的头。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我紧紧回抱着他。

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被太阳刚刚晒过的好闻的气味。

我用颤颤地声音说,小兵,不管你结不结婚,和谁结婚,都别离开我,我们都不散,好吗?

他点点头。

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下来。

第九十一章

这次复合,我没有过多犹豫。

我知道,这次复合,不一定是天长地久,但我还是愿意去经历这段徘徊和惆怅。可能,那段时间,是我最爱段小兵的时候。

我们又开始经常见面。

那时,有个同学已经离开学校了,但他租的房子还没到期,就把钥匙给了我。

虽然参加出国交流的申请还没批下来,但我预感自己能成行,所以就特别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出去吃饭,吃完饭肩并肩在路上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闪着苍绿。

我们会Z爱,不分白天黑夜。

但更多的是他抱着我,帮我挠后背,我要他一直帮我挠着才能入睡。

我很少和他谈论林芬和结婚的事儿。

只是,有一次,我还是不经意间提到了。

我说,我送你一辆摩托车做结婚礼物吧。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紧紧把我搂在怀里。

过了好久,他才说,飞飞,不用,你什么也不要送。

我说,要不这样,我给你做伴郎。

他的鼻子开始抽泣。

我又说,伴郎不是白做,等你有了儿子,得叫我干爹,他是我干儿子。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紧紧抱着我说,飞飞,对不起,对不起。

有时候,做完爱,他会跑去阳台抽烟。

抽烟的时候,他就定定地盯着远方看,直到烟头烧到手指,他才惊醒过来。

有一次,做完爱,我累得睡着了。

醒来,他又不在。

下楼疯狂找他,发现在他一个公共电话亭打电话。

我听到他说,不用等我了,你先睡吧,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明天下班我再去找你……

我的心,突然很痛。

我想跑过去冲他大喊大叫。

一想到如果这么做,就可能就会永远失去他,我又变得委曲求全起来。

我对自己说只要他不离开我,和谁打电话有什么关系呢。

回到住所,我在椅子上坐着,静静等他回来。

那种等待的感觉,很惨。

就像那个广寒宫里的寂寞吴刚,在桂花园痴痴地砍着桂花树。

桂花树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自己开了自己又谢。

终于等到他回来。

我问他,出去了?

他笑了笑,嗯,出去抽了根烟。

我也跟着笑。

其实,我心里在哭。

还一根烟,这么长时间,半包烟都抽完了。

我恨恨地想,我到底是怎么了?

昔日的风云人物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饥饿是一种本能,一本书上说,本能可以击败理性。

为了这份感情,我委曲求全,失去了理性,换来的是自尊的丧失。

有时候,我也会摇摆。

左边是放弃,右边是维持现状。

摇摆也不是说不爱他了,只是因为无法排解的忧虑迫使我去少爱他一点。

可是,只要他稍微对我好点,说一些让我感动的话,我马上对他生出了很多的期望和希翼。

我在想,难道他终于肯放弃林芬吗?

于是,我马上又积蓄起爱他的强大力量。

我们还会在周末去码头看大轮船。

那天,风很大,很多人在放风筝,有两只风筝越飘越近,最后很不幸地纠缠在一起,盘旋着掉进江。

我说,怎么就纠缠在一起了呢?

他说,风太大,控制不了。

我说,要有个人提前割断线,另一只或许就可以逃过厄运。

他说,都是花钱买的,谁舍得呢。

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是啊,谁舍得呢?

都因太执着,都不肯放手,所以两只都没有好下场,一起葬送在江里。

我说,我们也买只风筝放吧。

他就真买了一只。

段小兵技术很好,一直把风筝放到了江的对岸,最后线没了。

他在那喊,哦,线没了,怎么办?

我说,把线剪了吧。

他说,不收回来?

我说,收它干什么,让它自己飘。

绳子剪断后,风筝就一直飞,竟然飞到了江对岸的山上,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他惋惜地说,多好的一个风筝啊,就这样飘走了。

这时,有几个老年人在江边打太极拳。

我说,过去学几招。

他看了他们一眼,说,我现在不打太极,改打少林拳。

我不相信。

他就真给我演示了一套不知名的拳法,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说,你打得真好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就觉得他动作虎虎生威的,很有架势。

他冲我摆摆手,轻轻笑。

那笑,很是耐人寻味,不是明亮的笑,不是晦涩的笑,更不是挑逗的笑和无所用心的笑。

那是一种忧伤而又亲切、安静的笑。

我说,没想到你还会打少林拳。

他说,刚学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我问他跟谁学的。

他说跟一个朋友。

我就想,他交的朋友真特别,竟然还会打少林拳。

他给我打了拳,就要我给他唱歌儿。

段小兵说他特别喜欢听我唱歌儿,尤其喜欢听我开着车跟着磁带一起唱。

他说,飞飞,你唱首歌吧,我用口琴给你伴奏。

刚好有对小情侣坐在江边的码头,像是一对大学生。

小男生抱着吉他在那里自弹自唱,唱得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

我走过去,把吉他借过来,抱着吉它站在码头的小广场自弹自唱:“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显然,我粤语咬词比那个小男生准,弹得比他好,唱得就更是好很多,他们俩竟然给我鼓起了掌。

掌声吸引了其他人,他们纷纷过来,围成一圈,给我打着节拍。

等我唱完了,他们齐声要求再来一个。

我又唱了《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和《我只在乎你》。

唱《我只在乎你》时,我盯着段小兵看。

伤感的音乐,犹如汁液,悲戚地充盈段小兵的感官。

他本来吹着口琴,很快就受不了,停止了吹奏,跑去码头的台阶面对江水蹲着。

唱完后,我把吉他还给了小男生。

我来到段小兵身边,

他坐在光影中,有绸缎一样的微凉。

我双手撑在他的肩膀,捏了捏他的颈脖。

他抬头看了看我,叫我一声“飞飞”,眼圈就红了。

我说你怎么了。

他用天真而惊奇的语气说,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这么难过。

那天,我们玩到很晚才回去。

这座城市夜景的确非常美丽。

我们紧紧相挨,在流光溢彩的街道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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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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