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经典好看《我与混混段小兵》 - 第42页

第七十八章

张大伯的死在村民嘴里嚼了一阵,便剩下几缕叹息。

死是伤感的,带着寒意的,可死亡又是不可抗拒的,谁挡得住呢?

据说,张大伯的葬礼很是清冷。

由于他家太穷了,村里人帮忙挖了不怎么象样的黄土坑,垒了个不高不低的坟头,吹了几响不高不低的喇叭,就把张大伯送走了。

即便到现在,我还再痛惜,怎么一拳过去,说没就没了呢。按说,庄稼人都很皮实,挨个一拳两脚的,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有时,我也会想,要是我们不去买那只羊,要是我没有阻止段小兵把钱给那几个混混,张大伯会不会幸免于难?

想到这,我的心就一阵阵疼。

回城后的那几天,我一直难以面对斯人已逝这个事实。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倒下,又软软地摊在我怀里。

有时,半夜醒来,我仿佛依旧能真切看见张大伯用草帽甩了一下他孙子秋生的P股,嗔怪道:难怪你上次没考第一,原来是上课打瞌睡!

我忧郁了两三天。

有时,到了吃饭点,大家三三两两去食堂,要没有人叫我,我会一直躺在床上到天黑。即便去了食堂,也是独自抽一支烟,让一切情绪随着烟雾飘散于无形的空气中。

我不知道,张大佰的死只是我们人生当中的一个意外事件,还是暗合了我和段小兵感情的命运走向。

总之,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如洪水猛兽般,说来就来了。

我没去参加段小兵母亲和林师傅的婚礼……我作为学生代表,正陪同接待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师生来访,

听说婚礼很成功。

段小兵母亲哭得梨花带雨,很多人都喝醉了,包括段小兵和他的哥哥。

婚礼结束后,段小兵来学校找过我。

当时,我陪弗吉尼亚大学的客人去了峨眉山和九寨沟。

他在宿舍陪一个室友下了几盘象棋。

他们很快熟络起来,甚至谈起了我,室友说我被保送研究生,还被学校倚重,安排在学生处见习,这几天正陪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客人去了峨眉。

段小兵当即傻眼了。

他说,代雄弼不是要出国留学吗,我上次看见他,他还说托什么考得不错呢

室友说,是托福考试,那我知道,他过了。不过他没考G。再说了,他都被学校保送研究生了,就算他考G,他是我们学校的红人,学校领导不知道多喜欢他,肯定不给出示成绩单,他即便拿到Offer,也是出不了国的。

段小兵也不懂什么托福、GMAT考试,他听了就一愣一愣的,说,怎么会这样呢,他是说过他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不放心也舍不得离不开他们,我还劝过他,我说出国留学那是多好的事,别人求还求不来,你要不放心,我可以替你照顾,多去看看他们。可他后来明确告诉我,说他决定出国留学,他后来还去上海参加什么英语培训了呢。从上海回来,他就参加两次考试了。莫非是没考取?

室友说,那他是说瞎话,托福他考了,GMAT他没考,报都没报。

段小兵就不再说什么。

他表面不动声色,脸上却掠过很多表神,一时间想了许多。

我回到学校后,室友把段小兵来找我的情况告诉我。

我火急火撩赶去段小兵家。

段小兵不在。

我和虎子在段小兵的房间玩起了小猫钓鱼的扑克牌。

林师傅像个鬼样飘了过来。

小虎子每次要收牌了,就异常高兴,用小脑袋来拱我的脑袋,咯吱咯吱地笑,喊,收了,收了。

林师傅说,哎哟,你们俩个好亲热,打个扑克牌两个脑袋还凑一起,拱来拱去的。

我局促地笑笑。

虎子说,爷爷,你也来玩,我们三个一起。

林师傅说,虎子,你就会笑爷爷,人家是大学生,水平高着呢,我这大把年纪了,怎么斗得过人家。

虎子说,爷爷,你来吧,代叔叔好笨哦,每次他都输。

林师傅说,虎子,那你可错了,人家是让着你。爷爷还能不知道吗,上次代叔叔那话说的,滴水不漏,不愧是大学生啊,有文化,书没有没念,爷爷是自叹不如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今天林师傅说话有点怪,是那种阴里阴气的怪。

而且,我看见他说话时,从容地逼近我,盯着我,言辞斩钉截铁,眼中光芒闪烁,有一种几乎把我吸住吃掉的强悍。

可能,他还在埋怨我拆散了他女儿和段小兵吧。

于是,我脑袋一扬,学他的语气,故意打趣说:林师傅,来吧,玩不过,拱总能拱嬴。

林师傅就一愣,故作惊讶地尖叫起来:“飞飞,你可别开我的玩笑了,我还敢……”

我继续说:有啥敢不敢的,你头皮厚,拱不疼的。

虎子在一旁嘿嘿地笑。

林师傅不说话了,瞪我一眼,掂了掂脚尖,走了。

惊讶的是,出屋后,他似乎忘了刚才的不快,步履轻松,就像一只欢乐的鸟儿,似乎还哼着小调。

我以为,他这是新婚不久,高兴的。

熟不知,命运于我和段小兵,已张开狰狞的翅膀,遮蔽刚刚放晴的天空。

第七十九章

又和小虎子玩了几把扑克牌,我坐不住了,决定去厂里找段小兵。

段小兵正光着膀子在活动室打乒乓球。

我远远地站着。

看了一会儿,发现无论得分还是失分,段小兵都要竭厮底里大喊大叫一番,样子实在令人生畏。

最后,他还是输了。

我就看见他双手扶在案子上,低着头,难过得要命。

对手过去安慰他,他突然就变得非常孩子气,不停地摔拍砸案。

对手张皇失措起来。

我喊了句段小兵。

他听见了,抬起头,看见我,眼睛明明一亮,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收拾好东西从里面出来,额头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说,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

他低着头没说话。

我又说,打球嘛,就是玩,心态平和点,不用太计较输赢。

他看我一眼,不情愿一笑。

这笑之勉强,是以前很少见的。

很快,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超乎想象的异常,

我们在望江厂的大道上走,我给他讲去峨眉山碰到的奇闻趣事,滔滔不绝讲半天,他却一点反映也没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时,他又会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我看,然后一脸迷惘地问:“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眉飞色舞重复一遍,他却又把头撇到一边,盯着远处看,好像远方有一种无法排解的忧愁。

我说,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

我说,是不是还在想张大伯的事?

的确,张大伯的死曾一度也让我陷入了眩幻之中,我经常思索生命的脆弱、无常及存在的意义。不过,想到那几个混混最后都被逮捕归案,受到了应有的惩处,我心里也稍感安慰些。从峨眉山回来后,我像条从网里挣脱出来的鱼,脑袋一下轻松过来,里面糨糊一样浇灌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

他还是不说话,一直盯着远处看,眼睛里弥漫着雾一样的伤感。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想了,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们不去买他的羊,他也难逃此劫。”

段小兵又看我一眼,刚碰触到我的眼神,就慌乱移开。

此时的我,完全没有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分离已经横在我生命的弧口处。

我劝慰他,你要还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哭上一鼻子,或许会好受些。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段小兵叫了一声“飞飞”,眼睛就红了。

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泪不由自主就出来了。

段小兵很少流泪。

这种罕见的景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难以置信。

这让我十分诧异,也十分不安。

我就想,他和那个张大伯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他从母亲或者哥哥嘴里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莫非,他是张大伯的私生子?

我说,你真哭啊。

他擤了擤鼻子,擤完,抬头看我一眼。

眼神除了游弋不定,还有迷茫、惊恐和愧疚等内容。

我说,段小兵,你怎么了?

他却在犹豫,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哑在了喉头。

不过,从眼神和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一定很复杂。

我突然就一紧,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还是不说话,起身,慢慢地走。

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停问,段小兵,你到底怎么了,有事你就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主意。

他停了下来,背对着我,突然就说,飞飞,你给我说实话!

怎么了?我一愣。

你是不是决定留校读研究生?他说。

我再一愣,精神也随之一振,马上睁大眼睛去看他,但我没看见他的脸,

于是,我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

我笑着说,靠,段小兵,不会吧,你就为这事儿?

他却躲避我的目光,飞飞,你为什么要为我留下来,不值得!

我说,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

他突然就像个情绪激动的西方人,两个拳头紧紧地握着,狂乱地手舞足蹈起来,用很大的嗓门说,代雄弼,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蠢。

锐利的声音像把叉子叉了过来。

我瞬间呆了。

一年来,我和段小兵构筑了一套全新的叫“爱”的语言体系,在这套“爱”的语言体系里,我们发射出相互吸引的磁场,并拥有了彼此熟悉的语言风格。

毫无疑问,此刻的段小兵表现完全跳出了那套“爱”的语言体系……我仿佛看到了八年前那个可怕的段小兵。

当然,我还是有足够清醒的头脑去判断两者间的差别的。

八年前,段小兵突然就破坏了我们那时候构筑的相互吸引的磁场,是因为我伤害了他。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他。八年后的今天,我并未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儿,所以,他没有理由再次破坏我们好不容易重新构筑的磁场。如今,他这么做了,一定是另有他原……他肯定是因为我放弃出国为他留下来才这样!

这么想着,一种莫名的感动从脚底升腾。

我说,我参加GMAT考试了,但我没考好,本来准备时间就不足……

他说,飞飞,你还想骗我,你同学早告诉我,说你根本就没报。

我就一愣。

幸亏我反映快。

我说,你怎么能听我同学乱说呢,他又不了解真实情况。我考了,确实没考好,所以我就骗他们说没报。你知道我是学生会主席,好面子,我要告诉他们没考过,多丢脸啊,我在他们当中一向很有威望的。再说了,我要不报,为什么去考托福啊,还大老远的跑上海参加培训,我闲得啊……段小兵,你不要太高看你自己了,我真的没有要专门为你留下来,我是舍不得我爷爷奶奶,想出国留学以后机会有的是,反正我托福也过了,GMAT我明年可以考再。

你说的是真的?他睁大眼睛问。

我说是。

他突然把两只大手摁在我的双肩,狠狠摇了起来。

他边摇边说,你肯定又在骗我!飞飞,听我的,你去美国留学,好不好,一定要去,一定要去,别为我留下来……

他像个疯子,摇了我半天。

突然,他松开手,激烈地跑起来。

我追了上去,拽他的胳膊。

我说,段小兵,你今天好恐怖,简直像吃错了药。

他看我一眼,眼睛布满血丝。

他说,代雄弼,你又在骗我,是不是?你觉得我傻,很好骗是不是?

我说,靠,段小兵,你就那么希望我离开你?

他抱头仰天长叹一声。

那长长的叹气的声,像一块永远挤不干的海绵,蛛丝一般,缠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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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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