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总部到底还是派了个助手过来。
段小兵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正和助手在商计一些谈判的细节问题。
段小兵敲门,问,来客人了?
我点点头,眯缝着眼,从墨镜镜片后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他,足足有一分钟,像是在打量一个形容不堪的鬼。
段小兵清凉的眼神在暮色里闪闪发光。
他又问,方便吗?
我兀自微笑着,可那笑容像是被胶水粘上去一般不自然。
我说不大方便。
他说,哦,那我改天再过来。
我看了他一眼。
在他要下楼时,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用哑哑的声音说,昨天!
好在,四十岁的男人,早已学会不动声色摆渡伤害。
心再痛,也绝不容许自己在对方面前露出半点狼狈来。
我又问,你外甥的喜事办完了?
他顿了顿。
确切说,是犹豫了一下。
他低头说,办完了。
说完,他甚至都不敢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就匆匆下楼了。
下午,他又过来了,领着很是不情愿的小辉。
我仍是把他堵在门外,不冷不热问,你们有事?
他问,还不方便吗?
我说,有事我们出去说。
走到楼下的小区,段小兵对小辉说,你先回去,爸爸有事和干爹谈。
小辉看他一眼,乖乖地走了。
段小兵问我,你打小辉了?
我直视他。
我说,嗯,打了。
段小兵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他该打。
段小兵用更为坚定的目光直视我,问,他怎么就该打了?从小到大我连他一根汗毛也舍不得碰。
我说,因为他勾引我儿子。
他说,不可能,小辉我清楚,他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我冷冷地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人都会变的,曾经有个男生为了追一个女孩,央求我帮他写了八封情书,后来不也变了吗?
他像是装傻,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自顾自喃喃说,不会的,不会的,我明明看见他数学书里夹着一个女孩的照片……路路呢,我去找路路,我要问个明白。
“你找不到他啦,他和他妈妈去北京看奥运了。”我看了他一眼,一丝冷笑从心房漫过四肢,如大热天洗冷水浴,快意之极。
他的微笑,在我冷冷的审视里一寸寸消融,两行泪水从他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经过艰苦卓越的不屑努力,谈判终于开始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那天,阶段性谈判胜利后,从陈厂长办公室出来,我又看见了段小兵。
显然,他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喊了句“飞飞”。
见我用眼神剜了他一下,他又连忙改口叫“代总”。
我说有事?
他点点头。
我说有事出去说。
下了台阶,走到一棵树的阴凉下,不等他说话,我从黑色公文包拿出一张存折。
我说,总部那边派了个助手过来,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工资,剩下的,你要不愿意留在望江厂,你可以拿去买辆车,继续开你的出租。不过,我得告诉你一声,以后除了工作方面的事儿,最好不要来找我……另外,我还是要谢谢你这段时间来对路路的照顾和对我的帮助。怎么说呢,你是个好人,但我们可能是没有缘分,哪怕是做朋友。最后,替我向小辉道个歉儿,我确实不该打他,他还只是个孩子,能有什么错呢……
说完,我快速跳上车。
直到车开出去望江厂好远,积蓄在眼眶的泪才潸然滑落。
对段小兵,我关闭了心扉,不会再有任何想法。
换句话说,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们之间永远无法再拉回原来的距离。
选择放弃,痛苦是难免的。
但,起码比背叛了对方而背负的良心谴责要舒坦得多。
如果我们之间还算曾经有过感情,那么,从9岁开始,我自认为我对得起这份感情。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作家李碧华说,有些爱情是指甲,剪掉了还会重生,无关痛痒;而有些爱情是牙齿,失去以后永远有个疼痛的伤口无法弥补。
很快,我找到了生活的新目标,或者说弥补伤口的方式。
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儿,叫王倩。
我居然同意了。
可能,下意识还是觉得,男人到了四十,身边还是应该有个女人才好。
这是个典型的80后,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嘴唇翘翘的。
她看着我,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本地人吧,北方的?
我说,我是当地人。
她说,你的普通话很好。
我说,我在北京呆过。
她说,哦,我也呆过,他们总是说‘你大爷的!’
我笑了。
我说,我在广州呆得最久。
她又说,哦,我也去过,他们见我就喊‘靓妹!’
我又笑了。
感觉这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分手的时候,我说,你记下我的邮箱吧,有时间给我写信。
她却说没有信箱,给我留了个电话。
我就想,这真是不可多见的女孩,连邮箱也没有。
后来我就真给她打电话了,约她出去吃饭。
吃饭时,坐了不大一会,她就开始脱外套,说什么包间的温度太高,有些热,然后又把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了很白的胳膊。
鲁讯先生说过,女人露出胳膊,就会打动贤人的心。
我不是贤人,何况还是个长得有模有样的好看80后女孩。
我甚至还从暗淡的灯光中闻到了她那让我心醉神迷的嫩嫩脂香的气息,那淡淡的花容足以撕落我的理智而成为她的俘虏。
吃完饭,我们又去咖啡馆喝咖啡。
喝完咖啡,我送她回家。
她坐在后座,透过车镜,我发现她的头发特别黑,向后披散,闪耀着隐约的幽兰,细细长长的眼睛,最迷人的是洁白整齐的牙齿,散发出80后女孩特有的美。
后来发生的事情便千篇一律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在酒店的大床上,王倩赤裸着光洁的身体,化成一旺春水。
我像涨满了风的帆,撕裂了她,也撕裂了自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每次段小兵背叛我,总会有个女人不合适宜地闯了进来,直面而惨淡地迎接我的放肆。
段小兵第一次背叛我,我和唐月上了床。
段小兵第二次背叛我,我和戴燕燕上了床。
我的前妻背叛我,我和无数的女人上床。
段小兵第三次背叛我,我和王倩上了床。
有时候,我都为自己感到可耻,就像是被套上了一个魔咒,总在心爱的人背叛我时,无意识做一些会伤害其他女人的事情。
当然,我并非标榜自己。
除了我的前妻背叛我后,我接触的那些女人,不管是唐月、戴燕燕,还是王倩,我都是被动的接受方。
我也曾有那样的念头,也像段小兵那样,去找个男人发泄发泄。
但仅仅是刹那间的一闪过。
我始终迈不出这一步,十几年来和女人的肉体接触如影随形已根深蒂固,我突破不了。
再说,我已经习惯了女人。
虽然,对于女人,我向来只是像嗜血的蚊子,动身不动心。
不过,我还喜欢这个生机勃勃叫王倩的女孩,她点缀了我残灯明灭的青春,拯救了我被他人肆意践踏的枯木般的爱情。
哪怕注定要幻灭,也总算是有过片刻然后的璀璨。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有一次,和王倩激情完,她说,糟糕,现在是危险期。
后来,陪她去医院,果然就出了问题。
医生说,王倩怀孕了。
显而易见,孩子的父亲是我……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麻花般纠缠在一起。
我都惊叹自己的战斗力!
像是要把回来后所有该做的爱都做了。
宋丹丹曾经说过,爱情的最初,不过是想要一个拥抱,却又不小心多了一个吻,最后你发现,还需要一张床,一个红本,和一个家。
却忘了,原本你想要的,仅仅是一个拥抱而已。
从医院出来,我很是兴奋,把王倩抱在怀里。
我说,我们结婚吧。
王倩幸福地笑了。
我给了她一张数目不菲的存折。
她开始挑新房子。
我开始拖地板,整理被子,打扫房间,清洁厨房,窗帘也被我刷地拉开,让阳光大大方方地照进来。
那时,和望江厂的谈判也接近尾声,双方基本确定合作,就等总部那边过来签约。
我的世界又充满阳光。
段小兵再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搂着王倩的肩膀嘻嘻哈哈准备去看定好的新房。
我说,你找我有事?
那之后,我和段小兵很少见面,彼此就像两颗扔进草丛的鹅卵石,淹没在荒芜的岁月里。
他局促地看我一眼,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正等着那未可知的惩罚。
他鼓起勇气不安地说,飞飞,你听我说,我……
我很快打断了他。
我知道他想解释什么。
但我真的一点想听的兴趣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理那种探知秘密的欲望会消失得那么迅速和彻底。
他和那个混混就算一点事也没有,又能怎样呢,我已经开始厌恶他。
因为他总是在我面前撒谎……他都四十多岁的人了。
这真的不是很好的感觉。
其实,我不想这样,真不想。
毕竟,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美好。
但我真的很讨厌撒谎的人,尤其讨厌不真诚的人,尤其尤其是我对你真诚,你还总拐着弯撒谎,拐着玩骗来骗去。
可能对段小兵失望太多,我现在倒能在失望中得着Z慰和满足。
我说,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王倩,我们定在10月1日结婚,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来参加我俩儿的婚礼。
顿了顿,我摸了摸王倩的肚子,若有所思地说,不对,应该是我们三个人的婚礼。
王倩嗔怪道,美吧你就,现在还只是棵豆芽菜呢。
段小兵无语凝噎。
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目瞪口呆看着我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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