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返校后,本来,我想直接找康兵,责问他为啥这么卑鄙。
但,我忍住了。
我是感觉到了康兵的变化的。
自那次意外冲动事件发生后,康兵的脸,像是六月的天,安了根灯绳,拉一下,风高夜黑,再拉一下,阳光灿烂。一会儿圆,一会儿缺,还没等你把“月光明媚”瞅个仔细,它却早已躲在云朵后“月朦胧鸟朦胧”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和康兵在一起,我感觉他像个孕妇,敏感、多疑,弄得我战战兢兢的,动作大了,怕流产,动作小了,又怕将来难产,折磨死人了!
第二天上课,我是带着一股火走进课堂的。
进了教室,我看到教室后排多了一张椅子,猜想可能是有某个老师来听课。等上课时,发现那个听课的人竟是康兵!
他穿了一件米黄色的高领夹克,样子很像我送老木那件,但我知道,不是。
虽然,他剪了个小碎头,整个人显得格外清爽,可我突然就觉得他的样子简直丑陋之极。
那堂课我上得很用心,讲的义愤填膺、激情滂湃,我双手一直学着他,不停做着夸张的飞舞动作。
我给我的学生讲人活着的意义,我还特意讲了臧克家的《有的人》这首诗——: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我把这首写在黑板上,字体大大,方正、遒劲。
我说,以前我在城市里忙碌,很少想过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而到了这里,尤其是看到从小煤窑里爬出来的赵小良,我开始认真地想了,而且想得很多。
我问学生:生命的意义有没有层次?
学生瞪大着眼睛,不知所措看着我。
我又故意问康兵,我说,康老师,你认为生命的意义有没有层次呢?
我的问话显然让他感到有些局促,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椅子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很得意于他的反映,我像自己给自己答案似的说,当然是有层次的,就拿这一带的大煤窑主和赵小良的父亲来说,就完全是两个层次上的生命个体,大煤窑主的手下把赵小良的母亲拐跑了,赵小良的父亲却还要去煤窑给他背煤。
愤怒中,我看不清康兵的表情,看到的是自己的嘴,在不停地上下来回,动来动去。
突然,他近乎哀求似的说,韩老师,你不要说了!
接着,他眼眶带泪冲出了教室。
看着康兵冲出教室的背影,我似乎从空气中闻到他泪水的味道。
走出教室,起风了,天边有一大朵铅灰色的云彩,看着像要有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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