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过程
日子很快过去,高跃表面上和马辨出双入对,但是新鲜感很快衰退。他曾经以为培养一段时间,应该多少有点感情,但是没有起色。他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独子,太冷酷、太自私,根本不会爱别人。
一天已经很晚,宿舍里其他三头动物早回来了。麻子和老八在下棋,大肥四脚朝天躺在床上不知在干什么。高跃放下书包,往上铺自己的床上爬,准备洗漱。麻子得意地说:“高跃,今天我看到你跟马辨一起自习了”。
高跃嘿嘿笑,说:“看到什么了?说出来让我开开眼”。老八在一边起哄,让麻子说细节。其实麻子不过是在自习教室门口看了一眼而已,哪有什么细节可以说。正在闹,一直不作声的大肥忽然没头没尾地叫着高跃的外号:“土匪,我们换床位吧”。
高跃因为开学第一个来,所以挑了一个宿舍最好的床位,上铺,通风、采光都很好。他回头跟大肥笑着说:“休想”。
大肥本质上是个蛮横的人。他坐起来,很认真地仰头对高跃说:“不行,今天非换不行,凭什么好事都你占了”。
高跃莫明其妙:“我占什么好事了?不换”。
大肥比高跃高半头,大概200斤重,和高跃一比,跟肉山一样。高跃正站在双层床的梯子上整理被子,冷不防被一把抱住腰。大肥嘴里说:“你给我下来,今天你这个位置我要定了”。
高跃大怒,但是力气不如大肥大,而且被拦腰从后面抱住,有力气也使不上,仓促间只好一把握住床架子,跟大肥较起劲来,嘴里大叫:“你他妈把我放下,神经病啊”。
老八和麻子看俩人忽然打起来了,赶快来劝架,一边笑。这个场面太滑稽了:高跃两脚悬空乱踢,就靠两手拽着床。大肥两百来斤的人,坑吃坑吃拔萝卜一样,抱着高跃的*往下拽。麻子跑到走廊里喊:“强奸啦,来看啊”。很快聚集了一堆闲人围观。
高跃气昏了,忽然沉下心来,咬牙切齿地叫着大肥的名字:“章广同学,你松松手,再拽我裤子要掉了”。四周有乱笑的、有拉架的、有挑拨的,一片混乱。围观人多,大肥毕竟不占理,气哼哼地把高跃放下,跑到一边。
晚上熄灯以后,大家躺床上,高跃和大肥继续打嘴仗。麻子和老八看他们火药味渐浓,不敢插话。大肥吁吁叨叨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凭什么不换床,好事不能都让你占了”。
高跃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几乎大笑起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该不是暗恋马辨,吃醋了吧”?
黑暗中,高跃能感觉大肥的小宇宙在燃烧、脸在涨红,只听他嘴里骂着,腾地蹦起来,好像要再动手。高跃一下子云消气散,赶快道歉:“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说了”。
大肥是个很优秀的人,说起来还是高考的小状元(区一级的状元)。高跃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喜欢马辨那样泼辣的女孩。自己盘子里的“垃圾”,是别人求不到的午餐,而这个别人还满出色,这个感觉让高跃黑暗的虚荣心得满足。他觉得就算每天演戏也值了,和马辨的关系稳定下来。
马辨虽然性格火爆,但是对高跃也有温和的一面。大学初期,高跃家里给的生活费是每月三百,在那个年头是足够的,但是不能大手大脚。而高跃在小门小户的家庭里长大,没有胡乱攀比的习惯。比如说在食堂里,高跃一般除了周末不加菜。马辨家境则好得多,女孩在吃上的花销本来就少,所以马辨经常给高跃加菜,买个鸡腿、蹄膀什么的。高跃开始还推让,后来也就坐享其成。
高跃从初中起就写酸溜溜的诗歌,高中文理分班的时候要不是物理老师坚持,差点去文科班。那时候计算机在大学低年级的宿舍里还不算普及,校园论坛才刚开始发展,主要是一帮老生在玩,虽然有诗歌版,但是高跃不熟悉。他听说有个现实的诗社组织,就一头扎过去加入。
一次诗歌朗读活动,高跃拽着马辨一起去。马辨是个碱到极点的人,但是也好奇诗人到底是种什么动物。所谓朗诵会,就是诗人们轮流高声朗读自己的大作。那次诗歌朗读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反正高跃是倒足了胃口。他本来不准备上台,后来看在马辨不停撺动的面子上,上去读了一首。下来马辨暗树大指,说我家高跃最有“派”,让高跃感觉好点。其他的,有个唱新京剧的还算有意思。最好笑的是一个中年女博士诗人,纹满面、鬓如霜,滔滔千言、再加泪千行,感情充沛地以不知什么地方的乡音发表她对科学的热爱。高跃和马辨都不是喜欢给人留面子的人,公然在底下嘻嘻哈哈,被主持师兄着实警告两次。
高跃高中的时候就养成藏藏揶揶的两面人作风。即使是写诗,也要把真情藏在起码两层词语之下。他看不起直白表露的人,比如这个女博士。他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因为这个性格吃足了亏。
出来的时候,高跃去取自行车。边上有一个人也在取车,马辨认识,打了声招呼:“马大强,你也在这啊”,然后她向高跃介绍:“他就是马小艳的哥哥,也在我们学校”。马小艳是马辨一个宿舍的闺密,大概因为同姓,关系格外亲,高跃见过好几次,知道她有一个哥哥,也在本大学,高两级,没想到今天碰上。
马小艳是个容颜一般的女孩,高跃从来没多看过,她哥马大强长得也非常普通,干瘦的脸,放在人群里眨眼就找不到那种。马大强对高跃笑笑,露出真诚地样子,说:“你读的诗真好”。高跃才知道原来他也是诗社的,刚才没有注意。
这是高跃第一次见到马大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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