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学校的很多公共场合,我与王芳巧遇。每次,我都对她笑笑或者说声嗨,她起初装看不见我,后来看我一眼,算是回礼,再后来,她能够对我客气一两句,特别是当有旁人在场的时候。
很奇怪,离王芳远了,我却感觉她对我有吸引力,有和她亲近或者抱抱她的愿望,最起码看着她会让我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我知道那一定是旧情的余波,因为如果让我和她再一次搞在一起,我绝对不干。
我来纽约后第一次感觉忙碌,上班,看书,忙活同搬家有关的一堆事情。翔子很晚回来,他同每
次回家一样,先抱怨几句差点被人盯上,接着泡了浓茶,拿起从下城书店里买的托福书籍,然后不用太久,我听到他在沙发上鼾声大作。
搬家的事我不指望翔子做什么,也没对他说因为搬家急促,损失了近一个月的房租,好在我的两房客都通情达理没有为难我。我找好粉刷清洁房子的公司,地毯我准备租来吸尘器自己洗,能节省一笔。
刘正答应帮我开车搬家,因为没有大家具,他那破车跑两趟就够了。我对翔子讲,他第二天上午没事,可以把东西收拾一些,我已经从学校里把箱子顺来了。
然而当我晚上回家时,看到空箱子放置一边,屋子里同平常一样凌乱,或者更乱。因为第二天上午我有事情,而中午刘正就过来帮我搬家,所以我必须马上开始收拾东西。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和翔子敛了不少破烂,装两箱子根本装不完。我脑子里琢磨着刚听来的消息,系里以虐待学生为乐的教授帝克给资格考试出考卷时只有一道题,学生或者得100或者0。我后悔当初选那门去考,可怎么说也晚了,范围这么宽,我根本无从准备,这么想着我越收拾越来气,索性把东西放边,开始看电视。
快10点了,翔子还没回来,我又开始忙碌,当翔子进屋时,我已经搞得差不多了。
“我C,怎么这么干净啊?你都收拾好了?”翔子进屋乐呵呵地问我。
“你上午干吗呢?我不是告诉你归置东西嘛……”
“早上老方给我打电话,他找了个律师,给他办政治庇护,他让我陪他一趟。”
“他办什么庇护?”
“丫说他信仰不自由,他老婆正在国内受*迫呢。”翔子说着笑了。
“这根本批不了。”
“他也说就是瞎试试,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做百分百的努力呗。我今天下午吃太早了,有什么吃的?”翔子说着去翻冰箱:“怎么连碗筷都没了,你都收拾了我怎么吃饭……”戴晓翔嚷嚷着。
我没理翔子,他自己找出碗筷。
戴晓翔嘴里嚼着东西,从书包里翻出一摞报纸。偶尔有行人将看完的报纸留在画画的摊位前,翔子起初说他才不捡,后来他又说没客人时看两眼报纸提高英文阅读水平。
“你看这妞儿,我发现西班牙小妞真漂亮,比纯白人漂亮,听说皮肤也比白人的细腻,不过听说黑女人的皮肤最好,比亚洲女人好。”翔子递给我报纸看。他说的是娱乐版上的图片,那些讲西班牙语的南美人。
报上的妞儿是漂亮,免费给我我也搞。可我实在厌烦翔子眉飞色舞的说话神情。
“这儿到处是西班牙妞儿,你丫怎不搞啊?”我嘲笑翔子。
翔子笑着长长叹口气:“我发现来中国的那些老外女孩儿比这儿的好多了,你没看大街上有的人,老方他们多看她两眼多跟她打个招呼,她那个不乐意样儿,好像她蒙受了奇耻大辱。”
“那就是个骚货,谁让你们光看不操她,人家当然生气了。”我回答。
翔子看我一眼,然后哈哈笑。
他的笑声让我更加恼火,我说:“傻笑什么,你帮帮我不行嘛,明天就搬了,何着您大爷似的一点不管!”
翔子眨眨眼睛,问:“你不是说不让我管嘛,怕坐车里的人太多装不了东西嘛?”
“那你帮着把东西收了。”
“我不是告诉你老方早晨找我过去嘛。”
我瞪翔子一眼,没说话。
“干吗呀你?好像我欠你的,我知道你丫不愿意搬,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搬。”
“你赶紧搬,甭住我这儿。”戴晓会气人,我更会。
我注视翔子,看见他的目光,有些惊讶和气愤、应该还有少许难过吧,我们四目相对,他立刻避开我的注视,满脸的忧郁。我顿时后悔自己的话说重了,恨不得收回来。
后来我们都不言语。翔子吃过饭,他看着我发问:“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你不是说要洗地毯嘛?等搬完了我明天洗,到哪儿租吸尘器?”
“你去画画吧,不用管了。他们说很容易,关键要开车出去把吸尘租回来,很快就吸好。老鲁已经答应我跑一趟。”挺平常的一些话,我说得心里很不舒服。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和翔子怎么表达,连原先那些暧昧的玩笑都难以出口。当翔子对我说他要吸地毯,当我凝视他的表情,我真想让戴晓翔知道,我绝对的不是计较他是否帮我,他那样子让我心疼。
或许我不是非常善于表达的人,但至少同赵敏或者王芳一起,我能够自然地流露对她们的欣赏,是抱一抱她们、是亲吻她们、高兴时直接夸她们可爱。倒是厌恶的情绪隐藏的很深。但对翔子,我做不出那些举动,或者说我不可能那样表达,不愿意干些可能令他和我都很尴尬的事情。和戴晓翔在一起,让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对我而言,说假话太容易,说真话太难。
翔子又沉默了一阵,后来他看看那些纸箱子,问我要不要封起来,我说有的要。于是翔子挤压纸箱,我撕胶带粘住它门。我发现翔子的手指有干裂的口子,指甲缝儿都是墨黑的。
忙活完了,翔子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收拾他卖画工具。我问他生意怎么样,他说今天太好了,居然挣了一百多。我问翔子要不要啤酒,他反问我想不想,如果我想喝他也喝一罐。
喝了几口酒,翔子突然对我说:“那边的房租我出300……”
“干吗呀?”我打断他。
“你别跟我争……”翔子笑了:“我现在挣得比你多。”
我不会告诉翔子说他那钱挣得太辛苦,而是回答:“赶紧攒钱上学吧。”
“你不是也看了,那些学校一个学分就400多块钱,一门课三个学分,学十几门课,一万五小两万块……有时一天摆摊儿,才能挣20块钱,哎,当初TMD那么挥霍,操……再说还要念英语考TOEFL,高中的时候就英语最差了…亏
得放假了,这破语言学校一堂课不能落,又耽误时间又浪费钱……”翔子说着仰在沙发上。
“实在不行你丫干脆也办个政治避难,就说你怀一二胎……”我严肃地逗翔子,不想看着他太过烦闷。
翔子果然笑了。
“真的,要不你也说受过迫害。”我继续逗他。
“大不了回国,不干那事儿,恶心!”翔子笑着说“哎哟,今天肩膀疼。”
我把酒放茶几上,对翔子说:“我给你掐掐吧。”
翔子被我按摩舒服得直笑,嘴里还说着:哎哟……你可真贤慧。我丝毫不欣赏他的玩笑,却什么反驳的话也没说。按摩的时候我摸翔子的关键部位,他笑着说别闹,我掐他后腰时手放在他挺翘的P股上,稍稍用力抚摸,翔子厉声喊了两个字:干嘛。语气里透着不满。翔子舒服够了说他困了要睡觉了,我只好去洗澡,并想起某作家教的歪招儿:努力琢磨着社会主义前途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
第二天刘正帮我搬家时,他很吃惊地问,我的画家朋友一直睡沙发?我说睡床上。刘正似乎要说什么,但被我随意的问话截过去了。到达皇后区我们的新家时,刘正说我们急需买床,我说先凑合两天,一个双人床垫够我们睡的。
“小心哎……”刘正的笑容里明显有笑我无知的意思:“人家会误会你们是GAY,在同性恋……”
“GAY?白送我个漂亮洋妞,你看我怎么让她爽。”我勉强笑着回答刘正,担心自己的脸色已经失常。那感觉好似偷偷干坏事以为别人不知道,结果被当面揭发。
想想自己的成长历程,五岁时坚信的事情,在十岁时发现了真相,而十岁时树立的远大目标过不了太久便被摧毁。十七岁那年,我琢磨着如果要憧憬未来就必须先学会面对现实,然后我一边弹着烟灰,一边摆出很深沉很沧桑看破红尘的模样对翔子说:难得糊涂、大智若愚!
话虽是我说的,但我未必能做到多少。不过对和翔子这件事,我愿意这么糊涂着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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