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岂能让周源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责难。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瞅着周源说:“周副主任,你装甚么孙子呢你。升官了,了不起了是吧,不再是个粗人了是不?你不是爱抄剪刀吗?现在倒不敢抄啦?学会讲道理啦?”
周源瞪着那个人,目露凶光,胸膛剧烈的起伏。远处老彭他们一直注意着这边,他们不是周源那组人,很多事情不方便插手,可他们真怕周源控制不住情绪。不过周源现在对这种事是比从前看得开了,他直直盯着那人良久,最后说:“你现下是在我手下做事,你老是这种态度,谁吃亏,你自己心中有数。我这人挺没品的,没啥事做不出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去吧,到头来谁他妈吃的苦头多,大家心知肚明,我不多说,你自己看着办呗。”说完也不看那人,转身进了办公室。
往后周源一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他真受够了这种人事斗争,没完没了的。那天他故意在公司待到很晚,离开的时候,他发现高惠在等他。以后高惠陪他去吃饭,席间高惠一直开解周源,她向周源分析今天发生的事,她说觉得周源今天的做法是对的,还说觉得周源升职以来一直做得很好。
坦白说,当时的周源,的确是十分需要这种安慰与认同,高惠给予的各种工作上的建议,周源也觉得很受用。可是周源还是对高惠那过份的关怀及了解感到惊讶、疑惑,以及一点点的抗拒。周源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也没有意欲去作任何试探或类似的行动,他觉得这些行为是费神且没有任何意义。但往后的日子,周源不只一次在高惠的言谈动作间察觉出某些不一样的情绪,有时他还会发现高惠在闪躲他的眼神。
渐渐地,周源开始对与高惠那些传闻感到不自在了。他觉得这些流言,好像已不再纯粹。他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甚么态度了。
还有一次,技资一伙人去吃晚饭,高惠跟杨海晨也给叫去了。那次杨海晨从公司赶来时,人都到齐了,杨海晨挤到最后一个空位上,而周源跟高惠就坐他对面。
周源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介意杨海晨对他与高惠的看法。他在害怕杨海晨误解他的同时,更惧怕杨海晨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便不断从眼角观察杨海晨的反应,杨海晨起先表现很拘谨、不自然,安静地坐着,还刻意地不往周源那边看。往后几杯酒下肚,杨海晨慢慢放松下来,开始与众人有说有笑,还大方的跟周源、高惠说话。此时周源便不住给高惠夹菜,还替高惠挡酒,又频繁的在高惠耳边说话,再放声大笑。
周源知道自己这些龌龊行为不成熟且惹人厌,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想看杨海晨呷醋的样子,可他总觉得不得要领。那天饭后,杨海晨因为喝了不少酒,脚步浮沉,他不愿意跟周源回宿舍去,周源死死拉着他说:“这么晚,你爸妈都睡下了,你还回去瞎折腾甚么?”
杨海晨甩开他,劲儿很大,周源便知道他是有点生气。杨海晨从不这样,周源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欣喜,又有点后悔。他又伸手用力地拽着杨海晨的胳膊:“干嘛呢?”
杨海晨紧紧蹙着眉,他转身直视着周源,一字一句地说:“周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你觉得我不会难受?”
周源心里吃惊不少,他怔怔的说:“你难受甚么?”
“我不说话,我装着没看见,你就当我刀枪不入了,是吧?是吧?!”杨海晨说着竟激动起来,就在大街上。
周源能看到杨海晨上下滚动的喉结,周源从没看过杨海晨这样,就是他俩吵架,杨海晨也只会表现出气愤、不甘。而这次,周源看到杨海晨双眼透着的是直入心底的悲伤。
杨海晨又说:“我是你男人,她,她他妈是个女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啊?为何?我告你,我也是会有感觉的,我也是会难受,你这样可满意了吧?!”
周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杨海晨的反应彻底把他震住了。在周源眼中,杨海晨从来是乖驯的,冷静的,淡漠的,他从不晓得呷醋,从不知道猜忌。周源一直是这么以为,他从没意识到,自己那些行为,是切切实实的在伤害着杨海晨。周源真想狠狠的给自己一拳,站在杨海晨跟前,周源觉得自己的残忍、自私与幼稚被无限扩大。
杨海晨站在那儿,低着头,没再说话。周源看到杨海晨一下又一下的吞咽着,他心酸极了,再也忍受不住,迅速地把杨海晨紧紧抱住,把脸埋在杨海晨颈窝里,喃喃地说:“对不起,海晨,我……对不起,我以为……”
杨海晨用力地回抱着周源,使劲地摇着头,半个字也说不出。
周源又说:“我就是怕,怕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我浑蛋……”
杨海晨不吭声,周源抱得更紧,又贴近他的耳边,呼着热气说:“海晨,我喜欢你,我都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说这话的同时,周源听见杨海晨抽了一下鼻子,周源心潮澎湃,激动异常,他把一手按在杨海晨后脑勺上,发誓般说着:“我浑蛋,我不是人,我不会再这样了,不会了,相信我……”
杨海晨从不与周源在大街上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可那次,他们两人站在黑夜的街道上,拥抱了好久。周源知道杨海晨那天有点醉,他也庆幸杨海晨有点醉,因为那个拥抱让他对杨海晨有了新的认知。周源知道,他是离不开这个人了。他爱他,他绝不要让他失望。
以后,周源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高惠,他不再为一些无聊事请她吃饭,高惠邀他,他也经常拒绝。他还跟老彭那伙人说,你们别再胡吹我跟高惠了,我跟她,不可能的。
四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母给周源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
那天杨海晨得去出席一个公司的宴会,周源便说:“不了,海晨今个有事。”
周母在那边不吭声。周源估计母亲是有点不高兴,又想起杨海晨那次的忠告,马上说:“不然我自个回来吧,我给您带些燕窝。”
周母在那头说:“哎,你怎么又买那些东西呀,我早说过我不爱吃呀,买了也是浪费!”声音却显然是开心的。
周源五点多回到家中,吃饭前,他在厨房帮忙洗菜,他母亲在旁边切肉。周母忙活当中,忽然说:“源子,你不小了,要是现在的对象不错,就赶快跟人家定下来吧。”
周源继续洗着菜,在哗哗的水声中,他母亲的声音显得特别小。周源说:“妈,您怎么又提这个呀。您急啥呢,怎么?怕抱不到孙儿?”
周母又说:“我这不是替你急么?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九了吧?”
“对,才二十九呢。”
“二十九!我当年十八就跟了你爸,他那时也才十九!”
“妈,这哪能比呀……”
“不,源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二十九,真不小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还等甚么呢?”
“妈,现在这年头,没谁这么年轻结婚的。”周源没好气。
“胡说!伟子年底也要结了,他比你小五岁呢!”
“干嘛要跟别人比呀……”
“我不是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在拖!再说了,你不急,人家女孩子总会急吧。她多大了?”
周源心里烦躁,沉默了好一会,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妈,我现在没女朋友。我也不想结婚。”
周母顿时没了声。周源接着低头洗着菜,他有点明白母亲为何对这事这么紧张了,原来是那该死的伟子。伟子跟周源他们是十多年的邻居了,从小到大,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街坊之间关于他的闲话很多,大部份人也看扁这小伙子。可现下,人家居然要先他一步成家了,难怪母亲心有不甘。
周源叹口气,伸手关掉水喉。在水声停下来的同时,周源听见了一阵抽泣声。周源吓一大跳,他转过头,母亲不知何时放下了菜刀,站在那儿,弓着身子,捂着脸,难过地哭着。
周源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搀着母亲,说:“妈,您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哭了呀?”
周母不住的抹泪,说:“我没事儿,你甭管我,我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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