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儿挺老实,沿着樟边儿仔细的啃着不到一拿长的秋草,我有点站不住了,脚疼的厉害,心想老牛也许不会淘气,于是我掂着脚往回走,只是想暖和儿一小会儿,顺便换双袜子,我想那只脚流的脓可能已经把袜子弄湿了。“牛也许不会跑。”我对自己说,还回头看了看。
回到小屋后,我将雨衣脱了挂在一边,趴在炕头上烙肚子,不一会儿周身便热乎起来,说不出的好受。我对自己说再趴一会儿就出去,谁知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切朦胧而美好,我睡的很香甜,甚至打起了轻鼾。
突然,我被一声吆喝震醒,光着脚就往外跑,我预感到老牛闯祸了,我死定了。
刚推开门,脸上就挨了几鞭子,接着简直就是铺天盖地,浑身上下像被成群的蜜蜂蛰了一样,而且这种围攻还在继续,我抬起手护着脸,完全是下意识的。
爸爸一边挥鞭抽打我,一边问:“你死哪去了!怎么不看牛!你看把老汤家的障子全拱倒了!”
我被打的晕头转向,但是心里却安定下来,刚才有的一点歉意变成了一腔愤恨,你现在打我,是因为你大我小,我打不过你,等我大了时,我也会这样打你,你打我一鞭子我就要还你十鞭子,你打吧,你等着。我咬牙坚持着,不让疼痛的眼泪流下来,我不想让他兴奋,那会让的殴打更加变本加厉。
这时汤大哥听声从墙那边跳过来,一边抢爸爸手里的鞭子一边大声喊:“林叔,你这是干什么啊?”
爸爸推开他,还要打,结果悉数打在了汤大哥身上。汤奶奶在这个时候从房后转出来,大喊:“快住手!”
“小兔崽子,我管你吃,管你喝,让你干这点活,你也能让牛把人家的障子豁了,我不打死你,留着干什么!”爸爸越来越打的欢了。其实他们不知道爸爸有个毛病,打人的时候越有人拉架越往死里打,有时候还会把门锁上将妈妈拔光了痛打,我觉得这可能等同于犯了烟瘾的人,又怕被别人发现这个毛病,所以尽量压抑着,一旦找到了借口和机会就会痛快的抽一回,这有可能使他觉得自己更像个男人。
汤奶奶突然激眼了,骂道:“林大秀,你住手,你打我,你打死我,你哪是在打孩子,你这是在打我的脸,你打死我,我不活了!”说完就往爸爸身上撞。
这回爸爸好像清醒了些,刚一松神,沃野哥将鞭子夺下来,这时才发现鞭头上有铁钉。他赶紧将鞭子扔得远远的。
“你五十几岁的人,白活啊,孩子有那么打的吗?你看你专捡这脸上抽,破相了怎么办,或者抽到眼睛后悔不?多大点儿事,障子倒了插上就完了。”汤奶奶将我搂在怀里,心疼的哭了。]
“我只是在教育他,小孩子不管,那能行!”爸爸狡辩着。
“我看你这不是教育他,你这是在打着他乐和,你精神病!找个地方看看吧!”
汤奶奶啐了爸爸一口,捂着胸口喘气。
汤沃野回身插障子去了。
趁在忙乱中,我离开众人向海风家走去,我特别想扑到他的怀里歇一会儿。可惜他家没人,大门上有一把铁锁,我失望的哭了。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王奶奶家门前,王奶奶家的屋顶已经漏的不成样子了,到处是接水的破盆,炕也踏了半边,正在呼呼的冒着灰气。
听见我来了,她伸出脏兮兮的手,将我拉上了那禁剩一半的高炕,我找了件破衣服擦了擦脚,因为一直没有穿鞋,脚下的伤口不停的淌出黑水来。我的整个左腿都麻木了。
王奶奶一边搂着抖成一团的我,一边撇着无牙的嘴笑着说:“现在也只有你这个小家伙儿肯来看看我这个瞎老太太了,你是个好孩子,奶奶给你算过命,将来你一定有大出息。”说话间她的手碰到了我脸,刚好摸到我的伤口上,我禁不住疼的了一声,躲开了。
“怎么了?”王奶奶发觉了异常,立刻问。
“没事,我爸爸把用鞭子抽的。”我轻声笑着,将脚插到她的腿下面暖活儿着。
我从兜里掏出两块糖塞在她的手里说:“我姐姐的喜糖,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吧,可甜了。”
“你姐结婚了?”她茫然的说,好像陷入了什么样的回忆中。
我将头枕在她的腿上,看着墙上辨不清楚眉目的老年画,结在梁上不知多少年了的蜘蛛网,以及那被大木桩支住已经不知断了多久的横梁,这一切看上去非常顺眼,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和王奶奶的。
王奶奶抚摩着我,突然碰到了我脖子上的一件东西,她用手握了一下问:“这是什么啊?”
“是一块怀表。”
“谁给你的?”
“我姐姐,她结婚前一天,给我的,说是朋友送给她的,她不想带着这个结婚,就送给我了。”
她把怀表拿走手里摸索着:“这个我认识。”说话间几滴浑浊的眼泪从她皱缩的眼角边流出来。
“你怎么认识?给我讲讲吧。”
她用手一按,怀表就弹开了。里面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人都穿着绿色的军装,倒不像他们是军人,只是那个年代流行这套行头,就像现如今的婚纱照一样。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