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依然记得你转身时的眼神,我对自己说:你并没有离去,你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我不哭泣,我不诉说,我在寒风中与你的灵魂并立:我爱你。
从记事起家就是这个样子,父亲整天骂骂咧咧,母亲终日若有所思,我的姐姐是唯一能让我感到生机与爱的人,同时她也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十几岁开始就有很多小伙子跟在她后面,说话,送东西,讨好她,我也就从中勒索了很多好处。
我们家住在黑龙江省一个很偏远的农村里,村子的名字叫榆树屯,不是哈尔滨附近的那个榆树屯,是齐齐哈尔往南的那个,很小,无名,默默拙扑。
如今已经是四月底里,树木抽满了水绿,叶片闪着动人的魂魄色,仿佛窃取了你的心灵陈货就这样摆在了那里,突然间引起了你的注意和怜惜。这也许是树木最招人喜爱的季节,就如初生婴儿的眼眸,是再也没有的清澈见底了。
土地仍然是灰色的,升腾着湿润的潮气,往远看是透着嫩黄的草意。路旁的连翘花展开齑粉一样可爱的花瓣儿,间有绿叶从枝上探起头来挤占花儿们的领地;桃红与杏花竟相在枝头扭结着,红红白白,艳丽而俗气。
我就降生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别人都叫我小木,或者木子;但是我的大名叫林小榆。
我从村头的石碑上跳到河岸上,几步就跑到了一丛树木的后面,这里原来有一棵老杨树被人砍掉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如今从那残存的木桩底小又冒出了许多小幼苗,望上去亮晶晶的。
我在逃避一个人,他是个外地来的男孩看上去比我大两三岁,但是实在太漂亮了,和我这个脏兮兮的小恶棍比简直是个怪物,外星球来的妖怪。我不想和他打招呼,或者是我幼小的心里隐隐有一种高贵的自卑,我怕别人看不起我,还不如我先看不起别人来的妥当些。
但是他还是发现了我,招手让我过来,我很本能的向后躲去,他大声说:“你害怕我啊?”
太狂妄了!他居然用了这个词儿!我为什么要害怕你,就因为你穿成那样吗?像是庙里供的呆佛!
我走了出来,但是手心里全是汗,好像还喀了个跟头。
我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跟前,他扑哧一声笑了,伸出手来说:“交个朋友吧,我叫海风。”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他,他有点油头粉面,但是我还是慢慢的伸出手去,突然我发现自己的手很脏,忙低下头去河里洗,也是在无意间,我发现他居然在笑,无论他的笑有没有耻笑我的意思,我都被激怒了,我突然一推他,只听扑通一声他倒进了河里,马上就又浮出了水面,大声喊:“救命!救命!我不会……啊啊啊啊……”
我从开始的快乐变成了恐惧,他折腾了一会,已经没动静了,水面上连个气泡都没有了。他会死吗?会吧,我对自己说。
接着我甩掉了衣服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几下就捉到了他的一只脚,很快就把他拖上了岸,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把他放在光秃秃的草地上,不停的在他耳边呼唤:“你别死啊,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唬我,快睁开眼……”然后就开始打他的耳光。
突然他猛的坐起来,冲我一张嘴,一股臭水喷到了我的脸上,我险些憋过气去。
“你没事了……”我拉住他的手。
“哈哈,没什么,你为什么要淹死我啊……”他一边咳,一边问我,我发现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在夕阳的映衬下非常让人入迷。
“你说话啊,该不是又想把我弄到水里去吧?”
我看他吓的直往后退,就乐了:“告诉你,以后你什么都得听我的,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水里喂鱼!”我是谁啊,村里人都叫我小恶棍,这个名可不是白叫的。
他一个劲儿点头。
我们就算是认识了。
“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我罩你!”我拍着他的肩膀说,但是很费劲,因为他比我高一头。
他只是点头,唯唯诺诺。
我领着海风去王奶奶家玩,王奶奶是一个瞎老太太,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故事的人,她有一铺大炕,高得惊人,我每次都要踩小板凳,再上大板凳才能爬上去。她还有一个神气的笸箩,里面总是藏着大枣,花生,糖果一类好吃的东西,要知道这些对于我来说,实在太珍贵了,因为在家里绝少吃到。
路上正有一群小孩儿围在街头唱儿歌,我从不和他们玩,因为他们老说我笨,什么游戏都不会,拖大家的后腿,谁都不肯和我一伙儿,表面上看没什么,实际上我很难过,我也希望自己聪明一点,机灵一些,但是就是不行。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怨我,怨老天爷没有把我造的很完美就放到了人间,但是在后来的几十年他弥补了自己的失误,我成了小村里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位大学生,虽然海风也考上了,但是他毕竟不是本地人,我才是榆树屯的骄傲。
我和他在王奶奶家坐到太阳大得像个红盘时就要回家了。
他跟在我后面,左顾右盼,一会沉思,一会微笑。后来我才知道那就叫多愁善感。他的忧郁是天生的,有一种诱人的吸引力。
我跳进妈妈精心插好的菜园里,揪了一把小葱用手指捋掉泥巴,递给他,他抬头看着我问:“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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