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多我就醒了,陈国志却依然在酣睡。
我们的闹钟是四点半的,十分钟可以到学校了,五点集中,时间应该很充裕的,但是我就是这种性格的人,每当心里有事,总会睡得不安稳,常常会乍醒。一直很羡慕那些神经粗大,心思单纯的人,可以活得很自我,活出攻击性。
眼前的陈国志就是这样的人。
没心没肺的,多好。张口能吃,躺下能说,迈腿能跑,耸腰能跳。
我打开台灯,把灯光都挡住了,生怕影响他继续睡。
他说的没错,不到十天时间,因为三餐准时,睡眠充足,他的脸颊看着肉起来,脸色也是带着健康的红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皮肤细腻有弹性。
蹙起的眉毛舒展开了,蜷缩的身体像婴儿一样温顺,平静安详。看得出分别在即,他虽然有点失落,但远远没有我难受。
我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地吐了出去。陈国志说我不抽烟,其实心情烦躁的时候,我也会抽两根,不过不上瘾罢了。
陈国志的烟瘾很重,基本上一天一包是少不了的。偶尔我们俩也一起抽烟喝茶,感觉也挺有意思的。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点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其实省去了很多麻烦的事情。
可是,明天开始旅游,旅游结束以后,他的老婆女儿就该回来了,他就不能一天到晚待在我这里,更不可能在这里留宿了。
一想到这,心里就隐隐作痛,无论他说怎么爱我,愿意照顾我一辈子,为我做牛做马,我都觉得这是一句空话。
妈的,你连最起码的陪在我身边都做不到,什么山盟海誓都是假的。
最近,武志红老师的心理学课里提到一个主题是:中国式的“葵花宝典”。
讲的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之所以好起来是因为对方把你当做婴儿一样照顾,呵护有加,又把你当天神一样崇拜,同时自己又有一张愚忠的脸。
现在想来,说得真是没错啊!
我自小接受传统教育,对婚姻的神圣,家庭的责任,伦理道德是看得很重的,但是却没能挡住陈国志的诱惑,和一个已婚男谈起恋爱来,很大的原因是他确实做到了这三点。
同志自小就敏感而自卑,内心不被理解,更不可能得到尊重和呵护,所以格外渴望得到别人毫无杂念的爱。
陈国志虽然读书不多人也粗粗拉拉的,但是他很体贴我的感受,能够事无巨细地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尤其是他喜欢做饭干家务活,这一点让从小就寄人篱下的我深受感动。(读小学和中学时,家里为了省钱,我曾经辗转在几个亲戚家寄宿,受尽别人的冷眼。)
其次,样子普通,能力一般的我一直感到很卑微,他却能发掘出我一大堆优点,把我夸得好像只有天上有地下无,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宝贝一样珍贵无比。
再者,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发号施令。尤其我生气的时候,大多数他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眯缝着他的小眼睛,一副“我错了,我改不不行”的表情,让你无法继续生气。
想想,我们能在一起纠缠将近四年时间,他付出的也许真的比我要多,但是我的内心煎熬却比他更严重。
小三的身份,是我不能容忍的,但又无法不接受。这是一种怎样销魂蚀骨般的煎熬啊!
但,陈国志却没有任何负罪感。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很多男人,尤其是有点本事的男人(有婚外情,还有好几个拉拉扯扯的相好)就是这样生活的,女人(不过问男人的事情,或装聋作哑或忍气吞声)同样也就是这样过一辈子的。
在陈国志眼里,他爱我就是当我是他的好兄弟而已,根本没有情人,更没有伴侣这个概念。所以,他一点也不纠结,更谈不上痛苦。
“嗯,你醒了啦……”
他吧唧两下嘴巴,嘟囔了一句。
“还没到点呢,再睡一会吧……啊?”他伸出两手要抱我。
我一肚子的委屈,却不能说出来。只好把头拱进他的怀里,闭上眼享受最后的温馨时刻……
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
俗话说好事多磨,我们的福建武夷山厦门鼓浪屿之旅终于在我们望穿秋水中开始了。
为了避嫌,我和陈国志分开一前一后到学校。出发前,我们紧紧地抱了好一会,他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嘿,我的大少爷,今天是我们度蜜月的日子,高兴点!”
屁,五十多个人在一起度什么蜜月啊,真不要脸!
我表情凝重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前,伸手在他的裤裆里捏了几下,见他没反应:“呸,看都不会动了!”
“傻瓜,它要好休息贮存能量才能爆发啊!”
他伸出舌头在我嘴唇上反复舔舐着,我张嘴就把它咬住了。淡淡的薄荷味中还有他常年吸烟的烟草味,我闭上眼想留住这一刻,仿佛一转眼这一切都成了过去。
“没事,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放心!”他的大手一直在我身上游走。
简单的几下撩拨,我下面就涨起来了。
“留点精力,外出旅游挺累的,听说武夷山要走很远的路。”
“好”
“飞机上,我会尽量坐在你的周围,别担心。”
“嗯!”
“我先去了,校长那边我还要帮忙打点一下。”
……
天还没亮,淡淡的路灯光下看着陈国志背着一个双肩包,走下楼梯,然后接了一个电话,慢慢消失在街道的远处。我一直等他回头来向我挥挥手,可是他没有。
根本没我想象中那样依依不舍,缠绵不断。
我回到房间,看到不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陈国志的体味和气息。心里突然有了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胃一下子就抽搐起来。
我倒在床上,抱着身体缩成一团。
滴滴。
陈国志发来的信息。
“别胡思乱想,赶紧收拾东西到学校来。”
没时间在这纠结了,既然接受了一段这样的感情,就要承受由这带来的一切。
得益于陈国志在明在暗的照顾,我一直以来都养尊处优,在学校的四年里得到了很多额外的庇护,有时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他也不会跟我提起,更没有在我面前邀过功,对此至今我还是心怀感激的。大概,他可能唯一愧疚的就是一直没有离婚和我在一起吧,所以想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对我好。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是不是他真实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想想,这有什么要紧呢,他对我好不就足够了吗?
第一次坐飞机,真的是有点忐忑。
忐忑中也带点兴奋和期待,我细心观察了一下,有这种心理的人不在少数哩。看来很多人也是第一次吧,陈国志说得没错,哪个人没有第一次呢?
五点半,全校老师集合完毕。旅游公司派来带队的有两个人,一个是身形圆滚,前凸后翘(肚子大屁股大)能说会道的中年男人王经理,还有一个是经理助理,一个身材挺拔性格开朗的小伙子张翔。
在大巴车开往机场的路上,王经理在车厢前面形神兼备哗啦哗啦地一番演说,让卸下学生包袱的老师们笑声不断。张翔则殷勤地给我们每个人发东西:帽子,团徽,水,还有行程表。
我观察到陈国志陪着几个主要的领导坐在最前面。欧阳燕和刘雅菲等几个有点姿色的未婚女青年就坐在他们的后面。看来,欧阳燕和校长的关系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老大的女人,我还是少接触为妙,免得惹火烧身。
我很奇怪为什么万人迷丽丽姐怎么没来。
后来才听说她看不上学校安排的旅游,自己和男朋友去了新马泰。
或许是同志的身份,也许是性格使然,我自己一个人坐在车厢的最后面,还有三个多余的位置,发完东西的张翔很自然就坐到我的旁边来了。
小伙子可能是荷尔蒙过于旺盛又无处宣泄,一脸密密麻麻的青春痘。幸好,他五官长得还可以,性格又开朗。在他逗比式的自来熟介绍以后,他就开始叫我“海洋哥”了。
原来,他是一个还在读大三的学生。因为暑假旅行社的导游不够,他就被在旅行社做导游的表姐拉来帮忙了。一则是兼职挣点学费,二则锻炼能力,学点真本领,一举两得。
看得出张翔性格挺好的,脸上老是挂着憨憨的笑,做事细心不毛糙,我心想他在我身边也许会方便很多呢。
陈国志站起来过三次,说要他那里有各种药品,有需要的可以向他拿,呵呵!他和体育科组的体育老师负责安全保卫的,全校老师都叫他保卫科科长,他也眯起小眼睛,一脸殷勤地大大咧咧地表示一番,完全忘记了他以往酷毙的形象。惹得一般大姑娘小媳妇半老徐娘在那里哄笑。
当他的眼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挤了挤眼睛示意了一下。他便放心地坐下了,心里暖暖的。
恋爱中的男人,心照不宣了。
我们坐的是早班机,安检很顺利,登记手续因为有导游带着,方便快捷。
那时的空姐的确漂亮。身材高挑匀称,淡扫峨眉,樱唇鲜艳,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飞机真的不大,就两百个座位左右。
当我拿到机票坐下的时候,才发现陈国志和一帮领导就坐在我的前两排,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我。
小飞机的座位只有左右两排,没有中间排的。
我傍边坐着的是李主任,王德成的老乡,他对我一直不错。而张翔则坐在我后面,他偷偷地对我说他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我的右边前后几排全都是一帮爱说爱闹的中年妇女,这帮女人说起笑话来也是蛮吓人的,经常会一惊一乍的,像一群老母鸡在野外觅食一样,时时会发生不明所以的骚动来。
李主任五十出头,却满头白发,面容慈祥,他在我身边让我心情平静了很多。我发现他和王德成一样,有一双厚实多肉的手,当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时,我的心里竟然像被鲶鱼游过的水面一样,荡起了层层的涟漪。
我心里对心仪的男人始终有一个根本的评判。
他必须要有一双好看的手。
跟大小没关系,指甲一定要修剪得很干净,不能长出一点点来,绝对不能有黑边。不管骨骼是否粗大,但一定是圆滑厚实的。陈国志以前对这很不讲究,因为经常打篮球,手掌粗糙还留有一点点指甲,每次我一看到马上就要他剪掉。他忙起来顾不上了,我就会找机会帮他修剪,挫平,清理得干干净净。
刚开始,他还有点抗拒,说男人不用这么讲究。还很神经说要保留小指头的长指甲。我马上质问他,想干嘛?他诡异地笑着不回答。
不就是留着挖鼻孔,抠脚丫吗?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每次等他泡完脚,我都会细心检查他的手脚上的茧子和死皮,用修脚工具帮他一一清理干净。
后来时间长,他就很享受这项服务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贱兮兮地嗲我:“少爷,给我剪剪指甲吧?”
死样,不是说男人不用这么讲究吗?
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也许我和陈国志在一起纠缠了四年,在公在私一般我都比较愿意和年纪稍大的男人打交道。
沟通起来比较容易,把自己位置摆低一点,学到的东西会多一些。毕竟人的经验是靠时间积累起来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李主任为人和善,正直忠厚,是学校里大家公认的好领导,有些事他也看不惯,但他能保留自己的底线,尽量维持场面的失控,这一点已经相当难得。所以我对他不仅仅有父辈式的尊重,还有下属对领导的爱戴。
我看到陈国志不停地在领导(两个校长,三个主任)面前说些什么,几个领导也面带笑容。附近的几个未婚女青年也跟着傻笑,我心里冒出一丝不快,唉,这就叫领导。
飞机就快起飞的时候,陈国志从前面传来一盒香口胶。他回过头来对李主任说:“李主任,起飞时气压大,耳膜会难受,嚼一下香口胶会缓解很多。”
话对着李主任说,眼神却是落在我身上的。
呵呵,这个猪头,还不至于太粗心。
当飞机在跑道上飞奔的时候,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手心全是汗,飞机还因为颠簸有些抖动,旁边李主任说话我都听不见了,只感到耳边呼呼作响,他用右手紧紧握住我的左手,我也没什么知觉。
随着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就在我感到心要跳出胸腔时,有人说“起飞了!”
“轰的一声!”一种失重的感觉顿时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我才发现李主任的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陈国志再次回头喊了一句:“李主任,没什么事吧?”
李主任冲他回答:“还好!”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头一热,也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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