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同志爱情小说《慕霆》完整版 - 第62页

慕霆 (62)

二十号回到北京的家里,还没进门就听到电话在响。我赶快打开门,连钥匙也没拔,就跑过去接电话。电话是妈妈打来的,问公司的情况怎么样?我应付妈妈说:“还好,不过就是大环境不好,今年的业绩都泡汤了。打算停下来整顿一下,明年再图东山再起。”妈妈问我的身体怎么样了?问霆是不是还好?我愣在那儿,握着听筒流起泪来。后面跟着进屋的小健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说:“别让家里担心,有机会回家去再详细说。”我点点头,抑制着自己难过的情绪跟妈妈撒谎,说霆回老家去给他妈妈扫墓还没回来,我这里一切都好,要她不用担心。妈妈又问我为什么不开手机?我说去看流星雨的时候忘记带充电器了。妈妈还要没完没了地问很多问题,我说这边有事儿,时间太紧,来不及说了。所以嘱咐妈妈自己多注意身体之后,就挂上了电话。

小健吃过午饭就走了,说是晚上有演出任务。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这时我又很自然地回到对霆的思念之中。我想起来霆也皈依了佛爷,说起来也是佛爷的皈依弟子,应该跟佛爷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佛爷给拿个主意。因为我一直觉得霆似乎没有走远,好像总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人死之后真的还有来生,但是当自己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的时候,我就宁肯相信人会有来生了。拿定了主意,我就给佛爷打电话,是他的那个侍者“群培”接的。群培告诉我说佛爷去开会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我只好晚上再打。当我晚上九点来钟打通了给佛爷的电话时,自己都搞不清楚该怎么说了。我在电话里告诉佛爷说霆死了,可那句话轻得我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好像如果我大声说出来,才是切断了霆的消息,使他永远迷失了回来的方向一样。

佛爷很吃惊,答应和我见个面。但不是第二天,因为佛爷还有会议没有参加完。但是第三天的早晨,我还是见到了佛爷。天气很冷,但是佛爷仍然坚持他们的习惯,右臂袒露在外面。佛爷在他的办公室外面迎接了我。佛爷的办公室不在他住的地方。佛爷的办公室在六世班禅的清净化城塔北面。穿过一座旧宫门,就可以看见一座新建的三层仿藏式装潢的楼房,佛爷的办公室就在这座楼上了。这座楼的顶部采用了明黄色的琉璃瓦盖顶,单重檐和沥粉金漆的雀替,保持了和整座寺院建筑一致的风格。外观上,保持着藏传佛教寺院经堂的主题颜色,一种比故宫的红墙颜色略深的红色。最特殊的是在楼层之间,加了仿制的辫麻墙,还有一种具有浓郁藏族建筑风格的装饰图案,在一条很宽的黑色条带状色彩上,有一个一个排列整齐、间距相等的白色圆形图案。还有用铜打制的各种“祥麟法轮”、“十相自在”等装饰部件,都贴了耀眼的金箔,非常壮观。甚至在每一个窗口外围,都有黑色的梯形装饰,让人觉得进入了一座传统的藏传佛教寺院,而绝对不会想到是在北京。不过,所有的外墙图案都是用白色、黑色和暗红色的大理石料镶嵌而成的,所以显得更加明亮光鲜、庄严肃穆。

佛爷就在办公楼前由群培陪着,焦急地等待着我。看到佛爷的白发和焦虑的眼神,我知道老人家为我担心了。见到佛爷,我也感觉到一肚子的委屈,还没说话,眼泪已经下来了。佛爷虽然很担心我,但是表面上还是很开朗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大小伙子嘛,有什么好哭的?走吧,我办公室里有暖气,屋里面坐下慢慢说。”

那座大楼的内部就很现代化了,依我看到象是一家不低于三星级的宾馆。佛爷的办公室里放着一套很漂亮的电脑,外设也很全。一个很大的书架,里面放满了各种文字的图书,汉文、英文、藏文、蒙文,很多种类。靠窗户的位置,还有几大盆龟背竹之类的绿色植物。一切都和我在佛爷自己的房间看到的景象大相径庭了。佛爷把我让到沙发上,然后坐在我的旁边,问了一些大概的情况。我说了很多很多,从霆的离开,到我在家里找到他的尸体,到后来的火化。我说了很多,眼泪反而没有了。佛爷听得很仔细,然后问了一些关于艾滋病的问题。佛爷很震惊于这种病的发病机理,更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很多人专门歧视这种病人?更不能理解霆为什么不抓住治疗的机会,而选择死亡。

听我说想请佛爷为霆念经超度,佛爷苦笑了一下:“我们佛教相信,在人死之后会有很多种不同的去向。正常死亡的人会进入一种‘中阴’状态,最多持续四十九天,就要因为往昔业力的善恶程度进入六道中的一道,继续轮回。有两种情况比较特殊,那就是升入‘无色界’天的,还有下‘阿鼻地狱’的。这两种情况是没有‘中阴身’,而直接受生的。尤其是我们藏传佛教里,很注重在‘中阴’状态下的自我控制,这里面牵涉到很多‘密教’的教义,你还没有灌过顶,所以我就不给你讲了。自杀的情形就不同了,自杀的人,虽然也会进入‘中阴’的状态,却永远没有办法脱离那种恐怖的幻境,处于一种和因为‘断灭见’而导致的‘空无’状态很象,连轮回的机会都要失去了。换句话说,就是永远没有解脱的机会了。”

我听佛爷这样说,当时就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的没有了思维,就那样懵在那儿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看着也同样在发呆的佛爷:“也没有可以补救的办法?怎么会这样呢?”佛爷揉了一下鼻子,很伤感地说:“因为佛陀说,每个众生都可以成佛,成佛之后就可以渡脱无量的众生。一个人自杀,等于杀掉了自己成佛的可能,尤其是一个男人,这就更加严重。这个罪过很严重,后果也很严重。因为失去了最可宝贵的男人的身体,连补救的办法也没有了。这样的人只能停滞在一种类似永远都无法醒过来的恐怖梦境中。‘中阴身’在佛经中记载,有四种极大的恐怖,时刻在威胁着他们。而且他们的状况其实很糟糕,远远要比我们可以想象的糟糕。”

我有些不理解,疑惑地看着佛爷:“什么意思?”佛爷很认真地凝视着上前方的虚空:“根据密教的典籍记载,‘中阴身’其实是一种很稀薄的物质组合成的,被称为‘细五蕴’。处于这种状态下,有着比生前强很多倍的记忆力,而且会因为很多展现在眼前的现象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那种善恶业力的境象会不断滋生和再现,犹如梦境。而且由业往生的恶道前兆现前的时候,‘中阴身’就会更加痛苦和彷徨无助,孤独无依。他们会更加留恋自己亲密的人,而且会经常在虚空中飘浮不定,还会经常来看望自己亲密的人。他们因为中阴境的恐怖凄苦而渴望得回人身,希望你能知道他的存在,希望得到你的保护。但得到的只能是失望和难过。这个时候他最害怕的是看到自己的亲人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和哭泣。处于中阴状态的时候,只要心中一有伤感的情绪,就会感觉到犹如被热油烹煎般的痛苦。但是他会努力尝试劝慰你,但是你却无法感知他的存在,他经历一次一次的苦闷之后,只能怏怏离去。”

佛爷叹了一口气:“但是,中阴境界有很多种恐怖。比如巨大的声音,恐怖的幻觉,漂流的无定,对亲密之人的难以舍弃,对各种光线的敏感等等。这些恐怖会使他害怕,会让他对家产生留恋的感受。但是他却无法停留,那种无处可依的惶恐,会使他心意散乱。这种散乱、痛苦、恐惧、惶悚的体验,会使他悔恨莫名,急切得想要结束这种飘忽恐怖之苦。正常死亡的中阴身会因业而受生为恶道众生受苦。但至少还有业报受尽而出离的时候。但是自杀的人却不可一投生,会始终处于这种恐怖的噩梦之中。”我越听越害怕,越听越难过:“有办法嘛?想想办法帮帮他啊,佛爷,他也是您的皈依弟子,求求您了。”

佛爷还是叹气,但是却点了点头:“我只能尽力而为了。按照经典的要求,我要为他颂经祈祷,还要借助佛陀的力量来帮助他走出那个难以逃脱的恐怖境界。但是有一个要求,至少半个月内,不要哭。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很危险。你可以在每天睡觉之前告诉他,你现在很好,让他放心。这样才会有利于我所做的法事更好的帮助他。”我有些不解:“您说他到底会经历些什么样的恐怖呢?”佛爷摇了摇头:“这很难说,每个人都会做噩梦,但每个人的梦境不同。原因是他们所经历的不同。中阴所碰到的恐怖,也和噩梦的梦境差不多,会因人而异的。那是因为他们所造的业力不尽相同。其实有的时候,人从噩梦中惊醒,感觉非常的恐怖。你问他梦里看见什么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仅仅是一种恐怖在压迫和逼近的感觉。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不要再给他以痛苦。你首先要快乐起来,哪怕是为了他而假装。”……

离开的时候,佛爷就已经在安排为霆做法事了。在我离开的时候,佛爷说霆确实经历了很多苦难,而且还是因为自杀而死去,对于他来讲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佛爷说他会尽一切努力,想一切办法,让我放心。最主要的,还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得太难过就好。从佛爷那里回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和佛爷保持着电话联系。小健也越来越忙了。他经常会来看我,尤其是在晚上下班或者更晚的时候,想赖在我家里不走。但是我都拒绝了。小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所以让我对他前后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变化。曾经非常苦恼地问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想伤害小健,只能回答说心情不好,敷衍过去就算拉倒。小健每次吻我,我也都是糊弄过去了事。

十二月八号,我跟着小健和他们公司的四个同事一起到深圳去参加一个演出计划,听说是一家新加坡的服装公司到深圳做明年春秋的时装发布会和品牌show。所以邀请小健他们公司的男模和广州一家公司的男模一块儿加盟捧场。我按照计划,跟小健他们一起前往深圳,想重温一下和霆初次见面的激动,也算是对霆的一种凭吊了。还是我和霆初次见面的那家宾馆,我希望可以在我和霆见面的那间房间,也就是2215房间住下。深圳的酒店有一个特征,就是在总服务台,除了普通话和英语服务之外,还有粤语服务。不光如此,在收费上也是两种价目表,人民币和港币都可以用。听说这是特区的一种特权,因为这样可以给与此毗邻的香港市民到此消费提供便利,增加特区的创收。

当我提出要住在2215房间的时候,一位接待我的小姐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坦然地笑了笑:“这对我很重要,我这次来是为了纪念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原来的房间对我很重要。”那位小姐冷冰冰地说:“对不起,有会议,已经预订了。”说老实话,我最讨厌这种眼神。这是一种蔑视你的眼神,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你是内地来的。在这里的中国人似乎也可以被分为几种阶级,香港人和台湾人是最优等的阶级。即使他们没几个糟钱,即使他们在香港很失败、很落魄,但是在深圳,只要拿出香港人的证件,甚至不需要他们说出什么炫耀的话语,就已经被人们看作是头等优待的对象了。更不必说连果摊报亭的小贩都对港币似乎情有独钟了。其次就是一些深圳本地的人,或者是从内地来深圳至少混过五六年以上的人们。这些人最刁钻,也最狡猾。他们可以讲粤语,就是讲不好,也可以听得懂。在这里,会讲粤语始终是一种时尚。虽然在香港的大中学校都在普及普通话,可这里的人们却仍然固执地认为粤语是一种时尚。

我记得好像是钱钟书说过这么一句话:“洋化了的婆子比洋婆子更难缠”。这句话真得很精辟也很到位。这里的人似乎都是被洋化了的。在他们的意识里,好像罗湖口岸的那一边满地都是黄金,只要有一张香港的身份证,就象是自己的血管里开始流动与众不同的血液了似的。似乎只有港币才是钱,港人才是人,香港的一切都成了值得品位和追逐的时尚。这也难怪,毕竟香港人的钱来得容易。别小看一个罗湖口岸,在深圳做一个公司的普通文员,月薪也就只有三千元左右的人民币,可过了这道口岸,一个普通文员的月薪就有三万元港币还不止呢。所以香港的物价都是天价,都是深圳这个在内地人眼中已经够“高消费”的城市中物价的五到十倍还要多。这也就难怪为什么在每天清晨,在罗湖口岸我们都可以看到庞大的以中老年家庭主妇为典型代表的“港人采购大军”如“蝗虫过境”般等待着疯狂大采购的机会。并不是深圳的东西比香港的好,而是同样的东西比香港便宜很多,到深圳来采购就可以节省一大笔开销。他们采购的物品中,甚至连青菜和卫生纸也在其列,天天如此,年复一年。

在香港人看来,省钱的好办法,在深圳就变成了“香港人个个都是大财神”的“公开的秘密”。以至于每逢周末,深圳所有的星级酒店都会爆满,因为香港的“平民百姓”都可以用对于他们意想不到的低价来享受一下“颐指气使”的超值享受。他们拿出大把的港币,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而在深圳混饭吃的人们,至少可以操着蹩脚的粤语,得到相对与深圳消费环境比较适应的收入,所以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只有内地只会讲标准普通话的人到了深圳,才会感到“高消费”的压力。这就自然而然形成了深圳的第三等人群。既然有了这个大家都默契的等级制度,就自然存在特权。也就是香港人定了的房间,即使他不来住了,内地人也不可以住。因为香港人是绝对不可以得罪的。他们是“第一等”享有“特权”和被人们“羡慕”的人。那一天正好是周六了,显然是香港人定了房间来度周末却没有来,所以这位服务小姐在找借口推辞。当然,我也很明白在这个有点特殊的城市氛围里,金钱才是绝对的优势和真理。所有的商业气氛都必须和金钱相适应,绝对不能有任何“逆端”存在。“顾客是上帝”的名言在这里你可以体验得到了。

我也很不客气的说:“我是用‘金色世纪’定的房间,四折,我现在可以不用打折,用我的套间交换这个标间。但是我必须要这个房间。”这位小姐看着我的眼睛,还是那种怪怪的眼神。我却直视着她,用眼睛告诉她我的决心,不得到这个房间,我是不会罢休的。这位小姐只好跟旁边那位正在用粤语为“港客”办理退房的西装男士求援了。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体形微胖的男人,胡子刮得很干净,面皮细白净滑的。当然,最突出的特点还是他脸上那个广东人典型的大蒜头鼻子,总是泛着油腻腻的光。这个接待我的那位小姐几乎一模一样。他们在低声嘀咕的时候,那个男人不时地用眼睛瞟着我看。我还是很识趣地“绅士”了一回,微笑着象他点点头。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从特殊的铃音设置上我判断得出来,那是小健。我的判断很准确,小健告诉我说他们已经被安排好了,问我是不是也安排好了,想要过来看我。我只好说正在安排,等安排好了以后再给他电话。刚放下电话,那个男人走过来对我说:“刚才实在对不起了,您还可以住2215房间,还是按照四折的价位,我马上给您安排,请稍侯,欢迎您的光临。”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既挣了房钱,又会让我消除刚才的反感情绪,说不定会成为他们的回头客。我淡淡地笑了笑,表示接受。

十二月的深圳还有将近二十度左右的气温,也算是一年中气候比较舒服的时候了。安排了住处,我跟小健打了电话,就开始洗澡。我听朋友对我说过,这种星级酒店,所有的软硬件设备,会在五到十年内就全部老化,必须面临被淘汰的危险。所以要想做成一个标准的星级酒店,就要不惜血本地不断更新,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客源。现在的2215已经和一年多前完全不一样了。所有的硬件和软件都更新了,从装修到家具,从电器到床上用品。除了房间的格局和窗外的几座大楼外,在也找不到以前的影子了。这更让我感觉到霆的一去不返让我无法面对了。因为周围和霆有关联的事物都在变化,变得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我就会感到霆在离我越来越远。就象是断了线的风筝,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慢慢远去,永远带走了你的一片思念和心痛。霆在我的脑海中根本就没有淡去,所以我在极力地寻找可以让我留住那片记忆的东西,但一切都在变,变得那么迅速,让我来不及牵起已经断裂的点滴记忆。

浴缸里蒸腾着的水汽在空气中展现着袅袅婷婷的优美且神秘的姿态,使我在凝视着的同时开始胡思乱想。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器,允许我回到一年之前,让我再一次遇到霆。我绝对不会再一次让他离开我,我会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但现在却根本不可能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就算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改变这个已经形成的事实了。我想起霆曾经告诉我有关“麟哥”的故事,想起那句让人毛骨悚然的无法摆脱的“神明和恶魔的共同诅咒”,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想想霆,从为了给母亲救命而无可奈何,到后来的为了可以和我平等相爱的义无反顾,再到最后的走投无路以此为生。似乎真的只要你进了money boy这个圈子一步,就再也无法摆脱那种可怕的命运和诅咒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开始拼命擦洗全身的皮肤,直到身上的皮肤发红发痛。如果说霆的命运是咎由自取,可我对周围的朋友的信任和关注也错了吗?我是同性恋,甚至不想欺骗和隐瞒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公司的职员和我的父母。但我换来的却是周勇处心积虑的背叛。难道这就是我该得到的报应吗?因为我是同性恋,我就是坏人了?因为我曾经以嫖客的身份和霆相识,我就烙上了恶人的印记?因为痛苦的SM和与众不同的性敏感点和兴奋环境,我就是一个必须承受诅咒的怪物和异类?可我却从来没有存心去伤害过谁。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现在竟然有小健这样的人喜欢我?这对小健公平吗?对霆公平吗?对我自己公平吗?小健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我算什么东西?我一定会伤害他的,因为我自己最清楚我不可能忘记过的一切,也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底该怎么办?我实在是想不清楚。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颓废和愤怒,拼命击打着浴缸里的水,甚至愤怒地开始咒骂着最肮脏和恶毒的语言,并且无缘无故的叫喊着,希望藉此来发泄心中无法舒展的郁闷。我甚至站起来,开始对着贴了烫着金花的瓷砖墙壁又踢又打,直到自己浑身大汗,气喘吁吁,才筋疲力竭地躺在浴缸里,望着卫生间天花板上那印着百合花的吸顶灯,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我他妈地真该死!死了倒更干净。我算什么东西?比MB还烂的烂货?”我终于还是哭出来了,从开始的呜咽,直到后来的号啕大哭。终于,哭也哭累了,哭得嗓子都又肿又痛了,才算作罢。甚至连我的脑子也转不动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那架吸顶灯里雪白的灯光,躺在浴缸里等着,也许是在等小健?也许是在等慕霆?也许什么都不在等……

小健还是来了,还从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跟饮料。我拿出来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那是一个印着很多漂亮花纹的装月饼的铁皮盒子。里面是我带来的照片,全是我和霆的照片。小健很兴奋,一边吃零食一边根我谈论他们的演出安排。原来这次跟他们加盟的不光是这边的一些专业团队,还特邀了国外的一些模特参加。这样算下来,光是男模就有将近三十个人。从十二月十号开始排练,到十二月二十号开始发布会。发布会之后还要参加很多知名商厦的巡回走台表演,还要有圣诞和元旦促销的展示会。一直可以玩儿到过完元旦之后,也就是两千零二年的一月五六号。小健兴高采烈的说着他们的日程安排,还说过完元旦要让我跟他回贵州一趟,看看他家乡的山山水水。

看着他跟个孩子似的喜笑颜开,我真的不忍心马上就拒绝他,只说了句:“到时候再看情况吧?”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在深圳待那么久。我问小健:“你们排练很忙吗?”小健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演员这么多人,还有好几个色系和季节的展示,肯定很复杂。”我刚才在卫生间里的发泄,使我的心情似乎要好一些了,所以笑着点点头:“你们住在哪儿?”小健一边看着零食包装袋上的说明文字一边说:“也是酒店,不过没这么高的星级,还是三个人一间的。在外演出嘛,辛苦一点了。”我有意调侃他:“嗯,不过你可以近距离接触帅哥啊。”小健抬起头来看着我:“嗯,不稀罕。帅男我看得多了,都快没感觉了。还是有内涵好啊,什么时候都不会厌烦。”我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了一下:“你不希罕我稀罕,咱俩换着睡?”小健笑了:“我倒想,你这儿条件多好啊?可我要是不跟他们在一块儿,怎么排练啊?不光是在排练场上,在下面我们还地互相找找毛病,切磋切磋呢。”小健故意把“切磋切磋”说得声调怪怪的。

他看了我手里的铁皮盒子一眼:“什么东西啊?”我轻轻叹了口气:“照片,我和他的。”小健有些莫名其妙地:“干什么啊?你带照片干什么?”我低着头,回避着小健的眼神:“人都走了,留着照片有什么用?我和他在海边上第一次相互吐露心声的吧?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到那个海滩上去,把这些照片还给大海。”小健听了,什么也没说。我抬起头来,看见他也盯着地板发呆。我笑了:“怎么啦?”小健沉默了一会,很深沉地说:“你还没有忘了他,恐怕也忘不了他了。光是扔掉照片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说:“不是扔掉。”小健看了看我,没接着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我们谁也没说话。终于小健开口了:“什么时候去海滩?”我点了点头:“等你有时间吧,一起去,我想有个人陪着我。”小健笑了,笑得很甜:“嗯,好啊。不过可能只会在下午有时间。”我赶紧说:“无所谓,不管什么时间都行。”小健点了点头:“嗯。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去看我们排练吧?”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只是疑惑地问:“能让外边人看吗?”小健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是有我呢嘛!我带你进去。”我又问:“在哪儿啊?远不远?”小健似乎有些不高兴了:“没多远,你不要找借口说不去,我希望你能看着我排练,说不定还能给我一点什么意见呢。这回来深圳,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才来的。但是我陪着你,你也得陪陪我。”看着小健跟个小孩子一样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笑了:“好,陪着你。我可不知道在哪儿,你得来接我。”小健的表情马上阴转晴了:“行,一言为定。你饿了吗?咱们出去吃饭?我知道哪儿有好东西吃。”累了一天,我也确实感到又累又饿。尤其是在洗完澡之后,更觉得想要吃点东西了:“你要吃什么?我真的饿了。”

小健带着我去了离我住的宾馆很近的一条小吃街,那里有全国各地风味品种很齐全的特色小吃。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我们每样要了一点,就把肚子吃得饱饱的了。我问小健怎么知道这里有小吃街?小健说是打车过来的时候看见的。而且小健还很戏谑地对我说:“我每到一处新地方,主要留心找两样东西。一是好吃的东西,二是厕所。这是两个首要问题。”我也戏谑地问他:“是不是在部队里野外生存学来的?”小健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口里的东西也喷在了地上,差点呛着自己。周围好多人也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半天小健忍住了笑,才悄悄对我说:“野外还用找厕所?你脑子有病吧?在野外我想怎么尿就怎么尿,谁管得着啊?还找厕所?”这回轮到我笑了,但是我却继续逗他:“可是,你也应该注意好护环境啊,随地大小便总不好吧?”小健被我逗得咯咯直笑:“野外,尿到哪儿都是好肥料。这是为绿化做贡献呢。”我们两个人整整吃了两个多小时,一边走一边吃,一边笑。似乎我真的可以快乐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小健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要我做好准备,到酒店的大堂里等着他来接我去看排练。看看表,才六点多钟。好在深圳的气候还不算冷,懒洋洋地拉开窗帘,天还没亮起来。看着晨雾笼罩着的高楼大厦,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难受极了。觉得时间还早,我躲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突然想起那些照片。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那个铁盒子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里的霆每一个眼神和笑容对于我来说还是那么熟悉。我忽然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那就是霆从来都没有和我在一起过过冬天。我和霆在一起的时候,几乎全是在夏天很热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想和霆在一起过年。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今年的春节我会在哪儿过呢?也许我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我正一张一张照片端详着霆的照片,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才知道小健已经到楼下的大堂里了。抬头看看窗户外面,才知道天已经亮了。“你看看表嘛,都要七点了,我们吃完早点,还要坐车到福田区呢,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不是早就给你电话了吗?”小健在电话那边发牢骚,我这才赶快起来洗漱。还没等我洗完脸,门铃响了。我知道是小健来了,捧了一捧水冲掉眼睛周围的皂沫,就赶快给他开了门。小健穿得很素气,一身浅灰色但还算前卫的小风衣。看见我一脸的皂沫,小健的恼火变成了无可奈何:“唉!你可真行,怎么这么磨蹭啊?我要迟到了,你负责啊!来不及吃早点怎么办?”在小健的数落声中,我把脸上的皂沫洗净,匆匆忙忙到卧室来开始换衣服。我看见小健坐在我的床上,正在翻看我和霆的照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愣了一下。

小健抬起头来催促我:“别愣着,傻站着干吗?成心让我迟到啊?快点啊!”说实话,我不想小健看到我和霆的照片,因为我感觉到那是我和霆的隐私,是我和霆最快乐的记录和情感世界,是只能由我和霆来分享的甜蜜和幸福体验。一旦被别人看到了,就会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感觉。但是我却掩饰了这种不满和尴尬,问小健:“我穿什么啊?我的衣服都太正式了,会不会很土啊?不会给你丢人吧?”小健看着我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的同事都见过你。”我又说:“不是还有很多这边的人吗?还有国外的?”小健走过来:“你怎么没有自信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那些都是模特,越是模特,越不会穿衣服。他们的审美已经被那些自以为是的设计师搞坏了。你看看T台上的衣服,几件能穿到生活中来啊?别太在意,随便穿什么都好。我看着顺眼就行了,你管别人的看法干什么?休闲的有吗?”小健给我挑了两件很休闲的衣服,LEE的牛仔裤和“李宁”的灰色绒套头衫。我换了,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跟着他坐公交车匆匆赶往他们的训练场地。

深圳最像样的一条街道,就是深南路了。此时的深南路还是灯火辉煌,天边微微泛出的曙色混杂着尚未褪去的灯火烘托出来的夜色气氛。空气也还是比较清冷和潮湿,让人觉得身上和衣服到处都粘粘的感觉,很不爽。尤其是整座城市采用了很多诸如棕榈之类的热带树种作为行道树进行绿化,好像时时刻刻在提醒你,这里是中国的南疆,是富裕而发达的特区——深圳。街道上的车流已经很多了,当然都是公交车和出租车为主。真正拥有私车的富人刚刚过完绚烂风流的夜生活,还都没有起床呢。现在就开始奔忙的,当然都是工薪阶层的打工族了。

小健他们的排练场地在福田区一家营业性质的俱乐部的形体训练房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里聊天说笑了。据小健说,女模这段时间和他们分开练习,主要是策划者、投资房和设计师跟他们讲讲整体的思路和意图,艺术风格和构想,然后需要他们进行比较高标准的形体训练和精神状态的掌握。最后在评估之后才能跟女模合练,彩排。这间练功房很大,有一个半篮球场那么大。形状有些狭长,地板全部都是木头的,向阳的一面全部都是从顶到地的大玻璃窗,另一面则是一面很大的镜子。这样,在室内活动的人就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房子的顶棚很高,全是在天花板里内置的日光灯照明。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排快餐店和候车室常用的塑料长椅子,最里面是一架帖墙而立的栗色立式钢琴。在大镜子的这一面墙上,有一条与胸平齐的扶手,是典型的形体训练室。十几个高大、英俊的大男孩穿着都很奇怪,至少适合普通人有些区别,很抢眼。他们三三两两地分散着,聊着一些非常无聊的话题,还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或者嘘声。

这些外表如此阳光靓丽的大男孩们的话题,除了什么品牌最时尚、什么女人最漂亮、什么流行歌曲好听、什么地方消费最划算之外,就只有他们百说不厌的荤段子了。也许是我没来对场合,这里不是他们展现才艺的地方;也许真的是公平的上天从来没有把美貌和智慧同时降临在一个人身上。即使真的有才貌双全的人,也一定会“天年不永”地夭折。模特先天所具备的身体条件实在是让人羡慕,这些男孩子里,最矮的也有一米八左右,高的有一米九多。我这个“小个子”的出现自然就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显然,我不是来参加集训的,但是从性别和年龄上,大家没有办法给我的身份和目的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我见到了和小健同来的四个同事。在这里,最早到来的就是他们,其次是外国的模特们,最晚来的才是广州和深圳的。这在今后的排练中几乎成了惯例。广州和深圳的模特条件跟内地差不多,但是却多了很多骄横跋扈的毛病,感染了一种“港台文艺圈”盛气凌人的通病。

强烈的阳光终于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射到房间的木头地板上,泛起很柔和而又漂亮的反光。小健在这一大群模特之中,生活中身高的优势就变得微不足道、甚至成了“小个子”。但是小健曾经作过军人的那种充满阳刚之美的味道,和特殊的坚毅气质使他很突出。除了模特之外,来了很多人,在说了一大套客套话之后,有一个自称是导演和艺术监督的中年人,很早就秃顶了,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和胡子,戴着一副宽边的眼镜,穿了一身很肥大的西装,操着湖北口音,讲了一大堆总体构想和要求。中午时候,他们准备了工作餐,但是广州和深圳的模特们都自视身份很高,没有留下来吃工作餐的。小健也陪着我到外面吃东西。下午就投入了训练。他们的训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什么基础的舞蹈动作之后,来回走动。尤其是男模,要求自然而有个性,就不象女模们扭捏作态、摇曳生姿了。一切都是那么平稳和中庸,甚至感染了外国的几位模特。

没有人过来问我是从哪儿来的,更没有人管我、干涉我。我就坐在那排长椅的最里面那个座位上,看着他们的训练。直到下午的四点钟,那个导演宣布解散为止。小健建议我们去逛街,我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了。晚饭后,小健把我送回酒店,刚刚关上房门,小健就一把把我搂住。小健的双臂很有力气,胸膛也宽阔而结实,特别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尤其是我这样的人。小健把我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这样我就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很急促的喘息问我:“我问你在深圳住几天,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过年?”过年这个词刺激了我过敏的神经,让我马上想起霆,从来没有跟我在一起过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健,但是总要回答:“不是的,住酒店太贵了,你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我就不住太长时间了。陪你玩儿几天,我先回北京。等你们演出结束了,要回老家的时候,我再来。”小健用脸贴住我的脸,我才发现,小健的脸滚烫。小健说:“我要是不想让你走,就想让你陪着我呢?”我沉默了,我知道我无法回答他。如果我说我留下,那本来就是在骗他,我不愿意。如果我说我要走,小健一定会快乐不起来,我也不愿意。所以我沉默了。

小健解嘲似的笑了:“算了,我不难为你,有事你先回北京吧。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来看我的演出,我会给你留票的。无论如何,我等你来。”我开始脱掉厚重的外套:“我知道了,不过我会住几天再走。可是你不怕人家怀疑我们的关系嘛?你们这个圈子,最怕的应该是被别人传闲话吧?一旦被传闲话,事业就要受影响了。”小健满不在乎的表情:“哼!我不在乎。况且说,谁传我的闲话啊?我的同事?还是今天场子里那些人?别看着他们光鲜,打听打听,谁屁股底下也不干净。女人漂亮了,男人顺眼了,盯着你的人也就多了去了。谁那点事儿也拿不到桌面上来说。记者和媒体呢?咱们还不够那个档次,引不起人家的注意。谁有闲工夫传我的闲话啊?在这个圈子里,我也是个小人物。”小健趟在靠窗户的一张床上,身体靠在服务员折好的被子上,把四肢完全伸展开来。小健的身材真的很迷人。在一般人里,一米八三的个子不算低了,小健身材的比例又很特殊,典型的四肢长,细腰宽肩膀。再加上在部队锻炼的底子和平时很刻意的锻炼,使他的形体看上去确实无可挑剔。

当然,最迷人的还是小健的脸。棱角分明,皮肤是很健康的那种浅棕色,鼻唇沟的深浅正好,两边的胡须刮得很干净,泛出淡淡的青色。那两条特殊的眉毛和总是略带倦意的单眼皮大眼睛。还有那种仅仅属于成功男人才有的特殊的微笑,浅浅地挂在嘴角,自信而低调。小健的长相虽然不是霆那种彻头彻尾的漂亮,却是别有一种迷人的味道。我不得不承认,每次看到小健在我面前对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时候,看到他羞涩而容易满足的笑容和眼神,我真的难以自持、欲罢不能。小健伸着懒腰:“怎么样?今天是不是起得太早了?明天还陪我吗?”我从藏在矮柜中的冰箱里拿出一盒果汁,一边往两个杯子里倒,一边说:“行啊,明天我还跟你去。不过,你也要早点抽时间陪我去海边上。”小健沉吟了一下:“要不,明天下午我请假吧?反正也无所谓的。你看今天下午就有那么多人请假了。”我把果汁端着走到两张床中间来,小健翻身坐起来,接过其中的一个杯子:“谢谢啊。”他的道谢很自然,但我听来却是那么让人激动不已。

我坐在另一张床上:“不会影响你什么吧?”小健喝了一口果汁,一边咂着嘴一边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啊,真酸。还挺凉。”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不会影响什么,这种集训,其实没什么意义。”我也喝了一口果汁,确实又酸又凉,还有一种橙子特殊的浓香,很是新鲜,特别过瘾:“好,那咱们明天下午去海边上。”小健又躺下,闭上眼睛对我说:“那我今天晚上能不走了吗?我不想来回瞎折腾,来回跑,太累,又费时间。”我知道小健的意思。看着他闭着眼睛趟在哪儿,好劳累的样子,我真的不忍心再让他往回跑。可是从我自己的内心中,也感觉到我真的开始依赖他,离不开他了。那天晚上,小健让我到他被子里躺着说会儿话,我没有拒绝。我们都心慌意乱地言不答意,紧张地胡思乱想着。我知道小健很矛盾,他想跟我亲热,可又怕我拒绝他,并因此而失去和我现在比较亲近的关系。听着他坚强有力的心跳,我真的是百感交集,想得很多。想起我和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起霆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想起霆趟在血泊中绝望而空洞的眼神,想起佛爷说的那些关于自杀就永远无法进入轮回的话,想起小健的包容和坚强,想起小健的温柔和善良,想起小健在流星雨那晚和我那紧张而无法协调的“第一次”。我的大脑都快爆炸了,千头万绪的想法好像永远都没有办法理得清楚。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停下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更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眼前地小健。我该何去何从呢?真的忘记过去?我知道我做不到。可这样对小健来说会很痛苦,很不公平。

也许人真的很难战胜欲望的诱惑,也许让人放纵的根本原因是内心中的自暴自弃。不管是为了什么,我终于还是主动地开始亲吻小健,抚摸着他健壮的身体和光滑的皮肤。我压抑着不断加快的心跳和喘息,尽量不发出声响来。因为我觉得很害羞,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下贱,或者很淫荡的感觉。小健终于不顾一切地疯狂爱抚我。可我却希望小健粗暴一点对待我,甚至希望他虐待我。总觉得这样我心里才会好过一些。我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的欲望贪婪和变态,一边却极尽挑逗之能事,希望小健可以好好地发泄一下。那一晚,小健终于和我完成了那象征着占有和征服的仪式——肛交。小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新奇的刺激和兴奋,以至于无法平抑自己亢奋的情绪。他关切地问我疼不疼,怕不怕。我一直以微笑作答。因为我心里真正的陷入了一种最激烈的斗争,根本无心应付小健的关切了。这一晚所作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应该后悔好是高兴。但是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毕竟我无法忘记霆,无法跟眼前的小健完全投入新的爱情而无忧无虑。可小健也付出了关怀和爱心,不让他得到真正全身心投入的爱情是不公平的。我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开始爱上小健了,那种感觉真的好悸动,让人无法冷静和平淡起来。可我越是发现自己对小健的依赖和需要,就越发现自己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恐惧和自责。霆为我奉献了一切,甚至是用死亡来保护我。可我却这么快就开始忘记过去?这么快就享受一份新的爱情?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述自己的道德和人品,但却认定了这是对霆的一种背叛。对我自己一直奉为崇高理想和信仰的爱情的背叛!我一次次在心里审判自己,可却意识到,我永远都无法偿还霆对我所作的一切。可是小健是无辜的,无论我自己怎么样惩罚自己,都不应该让小健受到痛苦和折磨。回想我对霆的爱情,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理由和原因。但我却认定了,爱情的本质是美好的,是不能用对错和美丑来评判的。既然是这样,小健对我的爱,就不能简单的说是对是错。小健有喜欢任何人的权利,当然也包括我。大家都在谴责婚外恋,可真正过得幸福的又有几个?如果一个人在家里就可以享受到完美的爱情,何必铤而走险,冒着被道德和舆论谴责,被所有人厌离和唾弃的危险去偷情呢?可是如果人们对自己毫不约束的话,又势必会造成秩序上的大混乱,道德标准的彻底颠覆。

但是小健爱我并没有他的错。在他眼里,霆已经不在了,而且正是为了我的幸福才选择了离开。小健对我有好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接替霆的位置,给我依靠和幸福。这一切在小健看来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小健是无辜的。但是我却无法忘记过去,无法忘记霆为我做的一切。我爱小健越深,就越矛盾,越感受到来自内心的良心上的谴责,那是对霆和我自己信仰的背叛!我成了叛徒!自己信仰的叛徒!我深深地知道,不用别人怎么样,我自己都永远不能原谅我自己了。第一次的爱,让我筋疲力尽,肝肠寸断;可这第二次,还是这么矛盾和辛苦!爱到底是真么回事?到底是不是有了爱就真的会有幸福?如果爱真的只能带来伤害跟痛苦,我们还是否应该继续坚持我们对爱情需要的本能呢?我茫然不知所措。

小健宽阔的胸怀里,我却无法感受到任何的温暖和幸福,有的只是矛盾和煎熬。我想哭,可自己都觉得再哭也没有什么意思,况且也已经留不出眼泪来了。我用全身尽量多一些面积的皮肤感受着小健的体温和质感,但仍然无法原谅自己对霆和信仰的背弃,这使我无法心安。小健终于累了,睡去之后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明白,我不应该让小健受伤害,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我开始憎恨自己,讨厌自己!但是我现在却什么也不能做,我被命运悬在这里,毫无自主的余地了。我紧紧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听着石英表在夜深人静中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滴嗒声,分分秒秒的捱着,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期待什么?我知道,没有了希望和期待,人的生命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走到了尽头。虽然连为什么还要活下去都不知道,但总是要面对明天的。所以我总要有些想法来支撑自己,可我该用什么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呢?期待霆对我的原谅和救赎?期待天亮之后灿烂的阳光?也许期待什么已经不在重要,仅仅为了期待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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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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