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床上,就接到一个电话:“……苏醒吗……喂……是苏醒嘛?”
竟然是靳远然!
“嗯,是我……”
其实,我并不想开口。在吉隆坡的酒店房间,靳阳如果不是毒瘾发作,大概已经把我大卸八块儿啦!我不知道靳远然如何在滨城找到的我,
“……你没事吧,苏醒?”听起来, 靳远然像是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
“……我?呃,没事。” 我却立刻警觉,他知道靳阳的所作所为了吗……还有,景生?
“你要在滨城工作多长时间?” 他继续问,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戒备。
“靳总,这要看我在这边的工作进展,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太上。”这倒是事实,我确实不清楚何时能回去。
“……那……那你……就先安心工作吧……我可能过些日子来看看你……” 他说得有点勉强。
“您太客气了,我在这边挺好的。” 我并不指望他真的能专程来看我,富豪们很多时候不过是虚伪的客气。
“……你……最近……见过靳阳吗?” 靳远然忽然发问,声音甚至都有点发颤。
哈哈哈……这才是他打电话的真正目的吧!如果他要来,也是为了寻找靳阳!
“……没有,我没看见他。”
我无法说出靳阳前天的表现,因为解释那些前因后果就太复杂了,特别要提到我和方晨的关系。而且,我也确实不知道靳阳现在的下落,也不想掺和到他们的纠葛中去。
“哦……那……那就这样吧……你自己小心……”靳远然挂断了电话。
又是叫我小心,可连方晨都对我有所隐瞒,这么多黑幕谜团,又怎么靠一个‘小心’就能安然呢?
我匆匆起床,洗浴,觉得饿得头晕,正准备下楼去吃早饭,分公司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那个办事员模样的青年站在门边,职业化地笑着,“苏先生早,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的胃正隐隐作痛,我看看表,又抬头看看那个静候一旁的青年,“我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我的脚步有点飘,我使劲晃晃头,想把那种眩晕赶出脑海。看来少吃几餐还是不行!
那青年驱车来到码头,一艘艘白色游艇在太阳光下招摇着华美的形态。我诧异地走下车。
“苏先生,请这边来,会议在船上召开。”
那青年引着我走下栈桥,来到一艘中型游艇前。游艇上漆着俩个金色大字‘晨阳’。我忽然觉得刺目,想往后退,此时,艇上的水手已弯腰伸出手,我没时间迟疑,只得借力攀上游艇。
游艇轻盈地离港,慢慢向外海驶去。我赶紧在甲板上找了张帆布椅坐下,久未进食的身体非常虚弱,好像无法经受海上的颠簸。我努力压下呕吐的感觉,环视四周,并没看见其他分公司的与会人员。正在迷惑不解,舱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我瞪大眼睛,不置信地看着他,那是方景生!
他姿态潇洒随意,脸上带着迷人的笑,“……你来了……” 他说。
此时再听到这句话就感觉非常讽刺,他并不知道我是谁,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又是谁?我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却不敢去想。
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奇异的香气如附骨之蛆,飘进鼻翼,我惊得一跳,赶紧转过身,走到迎风的椅子上坐下, 我顺手拿起桌上水果篮中的一个石榴,用力将它掰开两半,递一半给方景生,举起来放在鼻端闻着,嗯,清香的水果味道,希望这能阻挡那个幽魂香。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我,“……景生……叫我景生……” 他眼睛闪烁着望住我,那里面似乎有无数谜团。
“……景……景生……” 我勉强地叫着他,知道再拒绝下去很可能会刺激到他。
他忽然笑了,脸上像瞬间亮起华彩。这个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立刻使我想起方晨,想起昨晚的那个电话,心又尖锐地疼起来。胃也跟着抽疼,我赶紧咬一小口石榴,甜中带酸的滋味真像某种情感。
他伸出手摸向我的唇角,我躲闪不及,唇上已感到他手指的触摸,
“……石榴汁……你……嘴上……”
啊,他在为我擦拭染在唇角的石榴汁。我还是低估了他,他竟然懂得照顾别人。我还在琢磨,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吼叫:
“……苏醒……”
我震惊地站起来,一种剧烈的晕眩袭来,我将要跌倒时,方景生一把搂住我,我勉力推开他,转身看去,发现一艘快艇已到达船舷边,水手正放下软梯,方晨象头猎豹般窜上甲板,转瞬就冲到我身边。
还没容我反应,他一个耳光猛地甩过来,把我打得一个趔趄。我扶着帆布椅几次想直起身,但竟然无法做到。脑中轰鸣着,脸上火辣辣地疼,嘴角有一丝腥甜的味道。
没有人过来扶我一把。
我咬着牙直起身。 心脏快速跳动着,汗出如浆。
扭打在一起的方晨和方景生已经被水手们隔开。我眼前模糊,偶然瞄到脚边滚落的半个石榴,赶紧捡起来咬一口,一点糖份,我只需要一点点糖份。
方晨一步跨过来劈手夺下我手中救命的石榴,扔在一旁,将我胳膊一拧,推搡着下到快艇上。那小艇倏地闪电般飞出去,我没坐稳,头咚一下撞上舷栏。我整个人向后翻倒,严重的低血糖加上猛烈撞击终于打垮了我。方晨从后面抱住我,有些慌乱地急问:“苏醒,苏醒,你……你怎么了?”
我试着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都失败了。他死死扣住我,我无力的抗争实在是微不足道。他的手抚上我的唇角,
“啊,流血了,对……对不起……对不起!”
他想给我擦拭,我把头扭开,
“……没事……那……那是石榴汁……只是石榴汁……” 我把咸腥的血都吞到肚子里。方晨打人的手劲可真大。
“……糖……你有糖吗……” 我吃力地问。胃里翻搅着只想呕吐。冷汗早将衣服湿透。
方晨这时才察觉问题的严重,他将我的头抱在怀里,频频为我擦拭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糖!快给我糖!” 他向快艇上的水手喊着,那人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我闭上眼,觉得整个天空都掉下来压在我身上,终于渐渐失去了知觉。
迷梦中听到有人絮絮低语,我感觉烦躁,想堵住耳朵,却无力抬手。闭着眼等待意识回归。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那是方晨的声音,说的是英语,他的牛津口音非常优雅。
“严重的低血糖会导致休克,所幸他被及时送来了。” 这位大概是医生,他的英语口音极重,我勉强才能听懂。“而且,这位患者体力消耗很大,好像……”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精神压力很重,睡眠也严重不足。”
我感到放在被单外正在输液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还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方晨。
“不过,他很年轻,体质也好。只要注意营养和休息,很快就能恢复了。” 医生的话语随着他的脚步声一起消失在病房外。
我慢慢睁开眼睛,方晨焦虑的面容就在眼前,他看起来有点憔悴,眼下有浅淡的一抹青色。他抓着我的手猛然收紧了,
“苏醒,你……你……”
我失神地看着他,嘴角漾起一个笑,心底还在狠狠地疼着,
“没事,我没事,就是……少吃了几顿饭……”
我无论如何对他拉不下脸,狠不下心。太爱他,只有自己万劫不复。
“苏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额头抵在我的手心里磨蹭着,象在忏悔。
那么多事,叫我从何说起!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其实,我最想问的是昨晚电话中的那个女人,
“……方晨,我,和你父亲什么事都没有。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一字一顿地说,希望他能听得清楚。
方晨的眉头瞬间拧起来,眸光既冷且硬,
“……” 他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我反握住他的手,勉力握紧,
“方晨,你……必须相信我。”
我们的身份,地位,全都相距万里。如果连彼此信任这个基础都失去了……我不敢再想。被单下的手微微哆嗦着。就让昨晚方晨身边的那个女人下潜到记忆最深处,我不会问他,也不会再怀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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