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好药,赵伟东付钱,虎子看他从口袋里拿钱,一分一毫的认真数着,那神情专注的样子,便深知这一分一毫来之不易,仿佛也就看到自己中午在街上吃饭时面对着满街的食物的样子,那时,虽然自己没有这般去数钱,却也得用心计算自己口袋里的钱,心中难免升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看赵伟东数着数着,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虎子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张福和徐显都在忙着,便低声问道:“差多少?”赵伟东脸上一红,轻声说:“差了一角五分。我问我娘去。”虎子看那个坐在凳子上病怏怏的妇人,一头过早花白的头发,两眼无神,不禁便想起娘的样子,悄悄的拉着赵伟东,说道:“怎么好去问你娘。”拿出了二角钱,塞给赵伟东,赵伟东感激的说道:“下次我还你。”虎子笑笑,说:“不用。”一会赵伟东要走了,虎子送着到门口,拉着赵伟东悄悄的说:“如果没事,不如就在院子里种点蘑菇,应该可以赚几个钱。”赵伟东诧异的看着虎子,虎子笑道:“我自己在院子里也种了点,能卖就卖,不卖就自己当菜吃。反正又不用很多本钱,当是种青菜玩儿。”赵伟东点头应着。
赵伟东走后,徐显笑道:“虎子,你这个同学,不说还不知道,怎么看都像是你的叔辈。读书就是不同啊。”虎子知道这是玩笑,心里却有些黯然。想着赵伟东的情形,却忍不住便想到很多。仿佛赵伟东现在的样子就是自己将来的样子,所幸的是,自己有着燕子,豹子,陈程,简老师等人的关心和爱护,又想到了栓子,这个一向自己觉得无能的大哥,也是对自己有着关心,赵伟东则需要自己去面对。虎子觉得自己应该很满足。
14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忙完了,虎子就悄悄的一个人来到后山上,今天是陈程的生日,他得在这地方为陈程祝福,不过,他已经不敢再高声叫,所以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陈程,生日快乐。”看着眼前的景物,青山绿水如旧,可是,想到陈程,燕子,豹子,简老师以及上午遇到的赵伟东这些人,便觉得人与事的变化太快太大,想着从前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高声呼叫,可是如今只愿意就那么轻轻的说一声,这变化就更是一个最直接最鲜明的例子。心里念着李清照的词“物是人非事事休”,便坐在大黑石上呆呆的出神。
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接着便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虎子猛的回头,便发现陈程就静静的站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满脸含笑,看着自己。虎子也没有激动,也就坐着,同样的平静地看着陈程笑,此时此刻,他忽然又回到了那个竞赛时相见的物我两忘的境界里。不同的是,那时两人拉着手,而如今则是远远的看着。
陈程走过来,坐在虎子旁边,执着虎子的手,不说话,两人就静静的坐着,风轻悄悄的,没有了一丝寒意,午后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虎子觉得平静而温暖,手上又传来陈程的体温,就更觉得这一刻的安稳。好一会,陈程才说:“这里还是原来那么美,只是我们都长大了,有时,真的愿意一直待在某个时间里。”虎子想到刚才自己心里所想的,也正好就是陈程这话,于是便看着陈程笑。陈程又说:“尽管人是长大了,但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虎子就说:“你前后两句话,矛盾了。”陈程一笑,说道:“是吗?我好像并没觉得矛盾。”虎子没反驳陈程,他知道陈程想说的是什么。陈程站起来,风吹过来,衣服“猎猎”作响,虎子抬眼看着他,听得陈程大叫:“虎子——”声音远远的传出去。虎子笑道:“你这么大声干嘛,全村人都会听得到。”陈程说:“我在你家里,也听到你叫生日快乐,所以就来了。”然后把虎子拉起来,说:“你以后别来这里了,你在什么地方叫,我都能听到,这个时候天冷,风大,要是感冒了,你不安稳,我也不能安稳。”这话曾经是虎子跟陈程说过的,如今陈程再说出来,虎子没觉得不妥,于是虎子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便手拉着手走下了小山坡。
下了小山坡,虎子问:“你怎么来了?”陈程才省起,笑道:“快,我们卖香竽。没见你娘在家,所以我也没动。”虎子大喜。说:“正好收了很多香竽。”也不提娘的事,拉着陈程就跑。
卖完了香竽,两人便看虎子种的蘑菇,陈程说:“你不如多种些。”虎子不答,陈程也不再说。然后又站在两人种的荔枝树下说话,虎子问起现在的情况,陈程笑着说:“比我预料的好,这些日子里,客户多了些,我很少零售,就只管批发,不过,收货得跑的地方多,而且别的地方的货也比较贵,赚得少,没事啦,薄利多销吧,我今次来收香竽,便有个打算,将附近山村的那些山货也收起来,只是有些路只合手扶拖拉走,去不了车,这是个烦心事,想找个代收的,然后给一些好处,只是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看着荔枝树呆呆的出神,好一会才说:“长得真快,要结果了吧?”虎子也不答这话,看着陈程,说道:“你也自己得注意,黑子,瘦了。”陈程笑着说:“放心,身体好得很,我可不敢让自己病了。我姥姥就说我越来越帅了。”虎子说:“福奶奶也说她家的七弟越来越帅。”陈程不知道这个七弟是谁,便疑惑的看虎子,虎子忍不住“嘿”的一声笑了起来,却也不解释。又问陈程的考试情况,陈程笑道:“你别操这个心,多想着点自己。”虎子想起陈程说人选的事,就说:“你还记得赵伟东吗?”陈程说:“记得啊,怎么了?”马上就又笑起来,说:“虎子是想叫我找他来代收?嗯,可以,到时叫他直接拉到三岔路口,也省事。”两人又合计了一会,便确定这事。
正好虎子娘从栓子家里回来了,看到陈程,便打了招呼,问道:“小程,你怎么有空来玩呢?”陈程便告诉她是收香竽,虎子娘一听,说道:“看我乱忙的,这等大事竟然不知道,虎子,咱们快些收拾去。”陈程说:“大娘不用忙这事,我和虎子已经把香竽卖了。”虎子把钱给了娘,娘便笑着说:“等大弟满月了,正好派上用场。”虎子听着了,便又说:“娘,你用在大弟身上,我也没意见,但我还得跟你说,你也得顾全着姐和哥,你若记着全部,将钱分成了四份,也该留下三份给我和姐和哥。”虎子娘便不说话,匆匆忙忙的又走了。
陈程见虎子的脸色难看,便问情况。虎子也不隐瞒,便将栓子的事说了。陈程听了,说道:“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你栓子也是,全听了女人的。”虎子不禁笑了,说道:“她也是为自己着想而已,也不能全怪她。至于栓子,有了老婆自己得听话。将来有了老婆,只怕谁都一样,比如你,豹子,嘿,还有很多人。”陈程不高兴的说:“怎么这样说我,那我所做的岂不是白做了?”虎子说:“你我是一辈子的兄弟,你确信,我也确信,这是不会变的。只是这世上还有很多无奈的事,”陈程闷闷不乐起来,说:“虎子,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越想越怕。有时想着想着就觉得什么都没劲了。”虎子奇道:“你的胆子,怕什么?”陈程说:“我怕虎子以后有老婆了,就不理我了。”虎子笑道:“怎么可能。”陈程可不放松,说道:“你也说过很多事情是无奈的。”虎子说:“放心吧,这个一辈子兄弟又岂是说着玩的事。”陈程低着头,缓缓的说:“虎子知道我所说的这个‘不理’是什么意思吗?”虎子说:“你说。”陈程犹豫了一下,附着虎子的耳边说:“我是想说,以后即使虎子有老婆了,还可以让我摸摸,抱抱。甚至是……”虎子听着,心里不禁想到豹子和简老师,自己一直纠结着的事,其实就是觉得豹子和简老师有老婆后,自己就不能再这样,也因此而难受着。看着陈程,他点头,认真的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以后是不是有老婆了,只要你喜欢,我都不会不理你。你呢?”陈程拉着虎子的手,说:“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虎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尽管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践行着独立面对,可是,有些天性的东西,却不是一个人的意志力可以解决的,现在他知道至少他不会完全一无所有。陈程的话,让他感觉到未来还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重重的一握陈程的手。陈程也跟着重重的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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