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推荐!同志文学《江飘》 - 第17页

《十七》

江飘见到周良是在下雨的一个八月的下午,江飘低着头在楼下爬在桌子上看小说,正看到伤心之处,有点伤感。这时候有人说,给我一张票。江飘就收钱给他撕了一张票,那人却有点惊奇的说,刘涛?江飘听着声音这么熟悉,一看,果真是周良,顿时心情大好。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周良的时候仍然是很激动,他恐怕有一年都没看到他了,有时候自慰他想的还是他,虽然有时候也在想阿发。

周良说,我去你们家找过你几次,你爸说你回老家了。江飘一听到家这个字的时候就觉得不得劲,他说,跟家里闹别扭了,跑出来了。周良说,我知道啊。后来我又去找你的时候,你妈说你把头上砸个洞跑了。还得我说叫我看见的你时候往家打个电话。你们家装了电话,明天我给号码给你拿来。江飘不想听这些,他的心已经冷漠在这群经常看见的江湖儿女之中,他甚至幼稚的想现在也不错啊,不用那么辛苦的卖烧饼,多轻闲,还能整天看碟子,每个月忠哥还能给几百块钱,想喝酒的时候还能跟毛比们喝个痛快,有啥不好的。

他忙问周良,你还在那上学?周良说,没有,你不上之后我们有好几个也都不上了,我现在在商校上中专。江飘给周良一根烟,周良有点不相信的说,你可会吸烟了?江飘说,上学的时候就会了。他想说在那一年过年的时候,但是觉得说了他也不会知道。周良说,我们现在在学校也吸烟,没事的时候还经常打架呢。然后又问,这镭射厅是你开的?江飘笑着说,我求来的钱,这是别人开的,我来给人家帮忙看着呢,一个月给几个,你缺钱的时候对我说声就行。周良笑着说,那以后我能在那些同学面前拽了,领他们来看的时候不会问我要钱吧?江飘笑着说,跟谁要都不会跟你要,尽管来就是了。那声音中间几乎带着一层暧昧,最后在那次周良走的时候,江飘不忘告诉周良,以后别叫我刘涛,我现在叫江飘,记住了,在学校有什么事对我说,我给你搞定。

江飘拿着周良送来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在晚上给他母亲打个电话。拨通号码后,电话那边传来是他哥的声音问找谁,江飘顿了一下喊了声:哥,我是涛娃。他哥说,你在哪呢?妈都找你好几回了。江飘感觉胸口好象有什么堵住了一样,他说,我在外地上班,妈还好吧。他哥说道,妈一说到你的时候哭过好几回,你回来吧,我再过俩月就结婚了。结婚?刘涛有点不相信,他记得好象在他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人给他哥介绍一个他们邓县的姑娘,也是做水果生意的,那个女的也到过市场上几次,很漂亮也很聪明,江飘对他印象很好,但后来听说那女的母亲给他们算过一命说八字不合,不能在一起,说啥也不让她女儿跟他哥来往,后来那女的也偷偷找过他哥几回,尤其是在那女的结婚前一天晚上还跑到南阳来找他哥,要把第一次献给他哥,他哥傻傻的动也没有动人家一下,那女的走的时候对他哥说:你要是破了我的处女之身,我死也不会跟那个人结婚的,我心甘情愿的跟着你过。但是他哥没有,他哥说你快回去吧,明天就是人家的老婆了,既然跟了人家就跟人家好好的过吧。第二天的时候他哥把自己锁在屋里喝了一瓶酒,江飘还记得那次放学回去的时候他伯跟他妈急的在房子前直跺脚,以为他哥寻了短见,最后还是刘涛去买了一串鞭炮扔到屋里才把他哥给惊醒的。现在,他哥竟要结婚了,他真的很高兴,他希望他哥快点结婚,然后快点生孩子,最好生个男孩,那他就不用结婚了,他也没有什么给他们刘家传宗接代的责任了。

当他母亲在电话那边传来一句,涛娃啊,江飘的眼泪还是没有控制得住,他叫了声妈,眼泪就开始无声滴下。他妈然后问他在外边咋样了,穿的暖不暖,是不是又瘦了,又没有学坏……他一个劲的在这边说没事没事,不要担心。他听见他父亲在那边狠狠的对他妈说,告诉他,等他哥结婚的时候让他回老家去!要不然到时候我那脸给丢不起,等他哥结完婚,他还是爱上哪去上哪去。他问他母亲,我哥啥时候结婚?他妈说了日子,江飘说,到时候我一定回去。然后就把电话挂了。挂完电话后,他给毛比打了个传呼,毛比把电话回过来问他又啥事,江飘说,没事,大批镭射厅来喝酒。

过了几天,江飘回去,因为他哥快要结婚了。江飘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他看到那棵老槐树依然如以前他小时侯见的那样,屹立在那口老井旁边。那口老井,江飘叹了口气,心想,也许那里面可以装一个梦吧。他哥的婚礼很排场很热闹,农村人见都没见过那场景,好几辆小轿车一字排开停在那里,还有一个大的乐队在那撤着嗓门唱着《纤夫的爱》,在原来的两间草培房子旁又盖起了一座新的平房,门前人群嚷嚷,有几个小孩子看到了他,嚷嚷着:涛娃回来了,涛娃回来了!他母亲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眼泪落在江飘的脖子里,他叫了声,妈,别哭,今天是我哥结婚的日子。后来他哥也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江飘说,哥,我给你买了一条领带和一件衬衣,金利来,是外国牌子。

然后江飘就知道了他那未来的嫂子是他们镇上的一户开饭店的女儿,也是别人介绍认识的,认识不到两个月俩人就决定结婚。等到轿车把他嫂子接来的时候,他站在远处看到他那未来的嫂子竟也很漂亮,比起第一个他哥认识的那个女的也差不到哪去。然后那黑压压的人群都争相着围看着新娘子,他看到他母亲的脸上笑的是多么真实多么灿烂,他看到他父亲的装扮跟城里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城里人收拾的还要精神,自始至终,他父亲都没看过他一眼,他甚至在想,要是他伯叫他一声,或者说句回来了的话,他就会乖乖的留在家,以后好好的听家里的话。但是,没有。他蹲到门前的大坑上抽了一根烟,等到人们都进了院子的时候他才进去,路过原来那间牛屋的时候,也就是当初当小卖铺的那间草房的时候,他听到有个微弱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人们在院子里嚷嚷着要他哥背新娘子从桌子上过去,但这气若游丝的喘息他听的再真切不过,他已经在镭射厅那种吵闹的环境下练就了静静看书的习惯,他知道,这屋里肯定住着一个人,一个快要死的人。

他推开门,看到还是原来他睡的那张床上,他奶奶安静的躺在那,好象外面的事她根本没有听到,好象她知道她的大孙子娶了媳妇他也安心了,江飘看着她,那满脸皱纹的脸上显现着一种平静,他从未见到过他奶奶如此的平静,那微闭的双眼欲睁却又闭上,她知道有人站在她的床前,她艰难的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是……?然后嘴一直动,就是说不出声。江飘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可怜,她竟未亲眼见到他的第一个孙子娶媳妇,也许是她盼了一辈子的事吧。江飘早在南阳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答案,那个他奶奶为何对他跟对仇人一样的答案。

那是在小学五年级放暑假的时候,他跟他父亲回去到镇里交粮食,交完粮食,江飘到西边的沿池坑里去洗澡,路过他奶奶们家门前,他奶奶就在门前的石板上坐着,他路过他奶奶的身边,他奶奶说,是涛娃不是?江飘停了一下,说,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他奶奶说,我眼都快瞎了,看啥东西都不不行了。江飘看了一下,发现他奶奶的眼确实似睁未闭的,他说,有啥事,我去洗澡呢。他奶奶说,来,你坐到我跟前来我给你说个事。江飘心想肯定又是没什么好事,反正他奶奶对他恨之如骨的,便说到,我还有事,不听了。说完边走,他奶奶拄着拐杖慢腾腾的站起来说,涛娃,你别走,我给你说件你不知道的事。他奶奶的眼里竟流出了泪,江飘心想,算了,先不洗了,看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他坐在那石板边上,他奶奶摸了摸他的头,他极不情愿的把头扭到一边,他奶奶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知道为啥我对你一出生就怀恨在心吗?今天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埋在我心里几十年了,我也再过几年就死了,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我年轻的时候,在鲁山的老家那片,我也是有名的一个美人,很多男人都对我垂涎欲滴,也有很多人家到我家来提亲,都没有我相中的,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人了,就是我们村子里一个教书的先生,但他已经有了媳妇还有两个孩子,我喜欢他很久了,从他开始教我读书,到我长大,我一直喜欢他,我对自己说将来找男人我一定要找个跟他一样的,知识渊博,相貌堂堂。他结婚的那天我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我就暗暗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把他争过来,我是那种争强好胜的女子,我说到就一定要做到。

十六岁那年,村上的人都上地了,我知道他在家里改学生的作业,我就偷偷跑了过去。他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有个字不认识想请他给我念一下,然后我就把衣服脱了下来,他赶快转过身不敢看我,我抱住他告诉他我一直从小都喜欢他,他说这使不得使不得,我说你转过身抱我一下就走,要不然我就坐在你家里不走,他一听这就转过身,我一下就亲住他的嘴,然后我们就上了床,从那以后,我们总是偷偷的跑到玉米地里去苟合,后来我感觉到我怀孕了,我告诉他,要他娶我过门,他说万万使不得,他是一个教书的,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要是让人们知道了,肯定要对他千刀万剐的。我说你爬在我身上那会你怎么不觉得伤风败俗,我说你不要我也行,我把这个娃子生下来看你到时候认不认。等到大概有七个月的时候,终于还是被我爹发现了,把我爹气的当场晕过去,后来在一个夜里把我赶出了家门,要我死到外边去,我又找到他,我说你再不要我,我就死给你看,他就把我领到邻村的一个烧砖的破砖窑里面住下,等到天黑的时候他再偷偷跑过来给我送东西吃。后来又过了几个月,我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奶奶讲到这里的时候老泪纵横,但江飘依然不知道他奶奶在讲什么,他对这些东西根本理解不了,他不知道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奶奶抹了抹眼泪继续说,你不知道,那孩子生下来跟你当时生下来一模一样,跟个怪物一样,小的可怜,更可怕的是他的脖子上面长了一个跟你一样的黑痣,晚上当他来的时候,看到孩子的时候吃了一惊,他说这是个怪物要不得,当场就把孩子给捏死了。我哭的死去活来要他赔给我,从那后他就再也没来过,我心也就死了,疯癫的到处跑,饿了就要顿饭吃,吃饱了就继续跑,后来路过小刘庄的时候我饿晕了,被你爷爷背到屋里给我弄了点吃的,再后来我就跟你爷爷过了,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吓的魂飞魄散,以为是那孩子又活了,找我要命来了,天啊!你跟他一模一样啊!这都是造的孽啊,我每看见你一次就吓的几天都睡不着觉,眼前总是晃着那孩子刚出生时的情景……

江飘当时听完的时候依然不知道他奶奶在说什么,但这些东西他都记得,他问他奶奶是不是讲完了,要是讲完了他就去洗澡了,他奶奶说这个事你可不要对别人说,谁都不能说。江飘嘴里嗯了一声,心里想着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啥咋对别人说,后来也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无意中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答应过他奶奶,谁也没说。

而此刻,他静静的望着他的奶奶,没有爱也没有恨,小时候的阴影在他的心中一直占据着。他看着他奶奶那卷缩的身体,犹如一堆枯草一般,再也没有当年打的英姿飒爽,他有的只是同情,是的,只是同情。

原本热闹的人们开始入席而坐,江飘帮着往各个桌子上送菜,他看到了刘星的妈妈跟一群他都已经认不出来的大娘大妈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他正想问刘星他妈咋没带刘星来呢,一个估计他叫婶子的大声的说,哎呀,这不是涛娃啊?啧啧,现在长的真人才啊……江飘笑了笑问刘星他母亲,二婶,咋没见刘星呢?刘星妈说,他去年就跟他二舅上广州打工去了。江飘哦了一声说,有他在广州的电话没有?刘星他妈说,自从他去了之后,连封信都没写回来过,就今年过年他二舅回来说他在一个电子厂上班。这时候,另一个叫嫂子的女人说,涛娃啊,有对象没有?嫂子给你介绍一个县里的,那家人的当家的是县里土地局的一个大头呢,那女娃子长的可俊了……江飘忙说到,大嫂,我已经处对象了,正在读师范呢。说完赶快就走,这时候后边那一群娘们在唧唧喳喳的讨论着。

江飘的哥哥叫住了江飘,然后他哥给他倒了一杯酒说,现在你喝我的喜酒,再过几年我就该喝你的了。江飘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祝愿哥哥嫂嫂白头偕老。这时候他嫂子把酒倒满,然后端起来递给江飘,江飘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嫂子长的也挺漂亮的,甚至比当初他哥那个女朋友还漂亮还端庄,江飘把酒接过喝完说,祝愿嫂嫂哥哥早得贵子。

晚上,家里又请了几个邻村中午没到的客人,大家都正在吃饭的时候,他听见他姐说,快来啊,奶奶死了。这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冲了出来,江飘当时正蹲在院子里吃饭,听见他姐在说,刚给我奶奶送饭的时候叫她她不应,一摸,身上冰凉凉的。他又听见他父亲叫了一声妈,然后就哭了起来,人们议论着怎么办后事,江飘蹲在院子旁的押水井旁边继续吃着饭。他甚至觉得他哥的喜事跟他奶奶的丧事出现在同一天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奶奶要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去,是天意还是她自己故意?他甚至替他哥哥感到委屈,原本是一件最开心最幸福的事,到了晚上竟成了一件让他哥伤心难过的事,江飘的母亲倒是显得很平静,只是淡淡的说,死了就死了吧,把后事一料理就行了,没有必要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后来江飘在说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说:这件事跟当初我二大鬼上身的事是一样的,实属天意。

第二天晚上,他奶奶装进棺材的时候,在盖棺的时候,大家都轮流上前去看一眼,他父亲叫他的时候他没吭声,然后他父亲走过来给了他一巴掌,骂道,滚过去!江飘依然站在院子里不动,他父亲顺手拿了一根棍子朝他身上打去,他一把抓住那棍子冷冷的说,我给你说了我不看,她活着的时候我已经看够了。刘成就没想到这个最小的儿子竟敢跟自己对着干了,如果说上次是他自己把脑袋上砸个洞而走是为了无声的抗议,那现在,现在更象是他儿子要揍他。刘成就恨恨的把手一松说,真是个孽种。然后就进屋了。江飘接着他的话说,是你生的孽种。

这时,他嫂子走过来说,小涛,还是进去吧,让妈脸上过得去。江飘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刚过门或者说是还未算是过门的嫂子,他跟着他嫂子进到屋里,然后走到棺材前,他看到他奶奶安详的枯皱的面容,也许那干瘪的嘴角还带着几丝满足与幸福,谁知道呢,但那刻,江飘突然羡慕起他奶奶了,他觉得人死了真好,人死了真幸福,他突然也很想躺在棺材里,哪怕是跟他奶奶躺在一起,他喜欢那种安详。所以,他把身子俯下,掂着脚尖,低下头,在他奶奶的耳边只是动着嘴,没有声音,其实当时他是这样说的:如果你在天堂或者地狱碰到那个跟我一样的孩子,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下场,麻烦你有空的时候托个梦给我。

早上的时候他奶奶下葬,为了不让乡亲们在背地里说闲话,江飘也在头上缠上了一圈白布,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竹棍上也绑着几缕白丝,然后随着那棺材一步步的慢慢移动,他父亲和他二大们的哭声甚至遮掩了唢呐的响声,他突然想起小时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活着不孝,死了胡闹。他甚至当时还傻傻的想:要是我伯死了我会哭吗?他当时就在心里有了答案:不会。

他奶奶是埋在村南头的一块麦地里,应该是在农村最好的一个坟了,底下四周全是用砖头砌起来的,而且下面还放着很多铜钱,还有几块紫红的丝绸,他想,要是自己能在那里躺一躺肯定很柔软吧。风水先生说棺材往下放的时候一定要头东脚西,因为头朝着东边,东边太阳生,来世富贵荣;脚踩西,西边有个大沿坑,西边水兴旺,世代多添丁。等到晚上的时候,江飘感觉到浑身不得劲,但又说不上来,一个劲的感觉血还心口上涌,他走到门前大坑边上,折断一个柳枝,然后走到他奶奶的坟前,把柳枝插在了坟的东边,接着又磕了几个头,然后浑身就又好了。

第二天他对他妈说他要走了,他妈很惊讶的说,你还要上哪啊?江飘说,我得上班呢,请的假都已经过了,领导会扣钱呢。他妈说,在哪上?上的什么班啊?江飘笑着说,我们那是保密的,不能说,想你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了。他妈说,别去了,等到屋里的事办完了,就跟着你伯做生意算了。江飘一撇嘴说,跟着他?还不如让我去死了的好。他妈见也没有办法,只好叮嘱了几句,然后他又跟他哥和嫂子说了一下,都没能劝住他,因为他们都发现这个涛娃子已经变了,变的是好是坏,他们谁也说不清。江飘刚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啥又回头问他妈,是不是我干爹没来?江飘他母亲说,都找了,找不到他。江飘嗯了一声就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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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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