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刘涛没有走,他不知道该往哪里搬,他习惯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可以让他时时刻刻的惦记着阿发,他想过了,要是那群人要杀他,他也忍了,反正他现在也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所以等到老杨看到刘涛又在那里卖烧饼的时候确实吃惊不小,他说,你真的是要那些人把你的腿给砍了,还是把你胳膊卸下了你才满足是不是?你以为那群人是说着玩的?别年轻气盛行不行,那些人你惹不起的!快点收拾东西走!刘涛很平静的说了句,他们把我杀了更好,我正好没有勇气杀死我自己。然后继续在那桌子上不慌不忙的揉着面团。老杨没想到刘涛会说这样的话,而且那话平静的不象出自这个不经人事的少年之口,他那脸前长长的头发遮挡着他的眼睛,老杨不知道此刻这个少年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他总觉得这个少年的眼睛有一种忧伤有一些坚强,还有一些无知。他感觉到这个少年的身上透露出的一种气质让他欣赏,无畏无惧。他甚至想重新认识这个少年和这个少年的故事,他认为这个花季的少年肯定有个故事,他甚至还想,他是个乡下人吗?他是个乡下的年轻人吗?他不相信,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个四十多的男人,一个被评选了几次优秀民警的派出所副所长竟一时语塞。他只是说了一句:他们要是再来找你事,你千万给我记住了,往派出所里面跑!
刘涛抬起头,狠狠的回应了他一句: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不会找你们保护!
也就是在一星期之后,毛比还有上次的那两个人,还有一个年龄更大一点的人,来到了刘涛的烧饼摊子前。那个年纪大的人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烧饼开始啃了起来,嘴里还说着不错不错,就是好吃。刘涛看着他说,五毛钱一个。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的放到了桌子上说,够不够?刘涛说,没那么多零钱找。
不用找了,这烧饼也算是世界上最贵的了,难得吃这么贵的。那人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小兄弟,你这烧饼是很值钱,那我这个兄弟的西装也是很值钱的呀。那人又笑了笑说,金利来的,知道吗?一套两千多呢。你说怎么赔呢?刘涛说,没钱,是他们先欺负我的。那人又说,是啊,他们欺负你是不对,可是你都已经知道他们不对了还要跟他们一样,那你岂不是更不对了?烧饼钱我是给了,多的算是补偿,只求小兄弟高抬贵手,再给我这毛比兄弟买一套一样的西服就成,那可是他相亲穿的啊,要是他女朋友看到那西服后边烂成那样,肯定会跟他吹的,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好啊?咱可不能把人家这对好好的鸳鸯给拆散了,是不是?要是拆散了,那可就不道德了,俗话说的多好啊,宁扒一座桥,不拆一桩婚啊。那人又咬了几口烧饼说,老弟,你看我说的对么?
刘涛吃惊的看着这个人,他不知道这话是怎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说的多好啊,头头是道,他甚至真的想把钱赔给人家,可是他说,大哥,你说的很在理,我也意识到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几个人一喜,刘涛接着说道,我是真的很想再给他买套西服,一模一样的,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来的。那几个人彻底露出了笑意。刘涛又接着说,可是,我真的没有钱。那几个人感到被耍了一样,那个毛比刚要动怒,刘涛又说,这不,这桌子上放着一百块钱,是我卖烧饼挣来的,你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你先拿去,等我再遇到几个跟你一样大的买主的时候,我的钱就够还给你了。然后刘涛歪着头看着那个人说,大哥,你看我说的对么?
这时候那个驼子和那个年轻人笑的捂着肚子,那驼子一边笑一边说,忠哥,你咋栽的比我们还难看啊?以后要传出去的话,谁还敢找你要帐啊?!哈哈!忠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从未遇到一个能和他当做对手的,今天这小子这一番话说的他竟无从着手了,他来的时候给他们几个说了,要是动粗把这事摆平了那不算本事,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靠动粗吃饭的,他说,他要说的那小子乖乖的把钱拿出来,没多的就得有多少拿多少。可现在呢,现在要是收拾这小子那也丢脸,不收拾吧一时也想不到话怎么么接。毛比说,忠哥,你跟这小比娃罗嗦个毛哩,找个车把他弄到十二里河收拾了算了。
忠哥摆了摆手说,我们走。毛比说,上哪啊?忠哥说,回去!毛比说,啥?回去?回个毛!咋说也得给他几刀再走!忠哥说,你还不相信我?毛比还想啥,就被驼子拉扯着走了。在路上的时候,毛比说,忠哥,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么仁慈?一点都不象你的作风。忠哥说,这小子既然敢跟我对着干,那就说明他根本就不怕你砍他,砍他了反而成全了他。这小子是个人才,留着他肯定有用处的。毛比说,去求吧?你说那小子是个人才?就凭他说的那几句话?那也叫人才?你看他那样,长的跟个小白脸一样,打又不能打,钱又没有钱,你用他干什么?忠哥说,你就知道成天打啊打的,还知道个求?能跟我对着干的没有几个,我留着他自有用处。
刘涛把烤好的烧饼从炉子里拿出来,钱老板过来给他一支烟,他说,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们走了?是不是答应给他们钱了?刘涛说,没有,就是接着那个人的话继续往下说了几句。钱老板说,你知道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吗?叫陈忠!知道吗?是车站西岗这一片的老大,没人敢惹的,这伙人都是靠要帐吃饭的,杀人不眨眼的,得罪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还敢跟他耍贫,你不怕死?!刘涛说,我就是想他们打死我,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钱老板摇着头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疯子一样,真是的。
晚上刘涛把东西收拾好准备走的时候,毛比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大概有十几个,都是些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毛比一脚踩在三轮车沿上,一边看着刘涛对那些人说,去掉这个人别碰之外,把剩下的东西全给我砸了!砸的要烂,烂的让他修也修不好!
于是,那些年轻人跟发情了一样,先把桌子揣了下来,然后开始用脚使劲的踩,另外一些把炉子又抬了下来,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抬起来扔到高处,炉子摔在地上的时候,里面用黄泥考成的壁沿碎成一块一块的散落出来……刘涛呆呆的扶着车子站在那,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知道他的反抗都是多余的,他希望这群疯子赶快把东西砸完,然后再把他砸了就行了。毛比拍了拍刘涛的肩膀,嘿嘿的说,小兄弟,麻烦,让一下,让我们好把这三轮车砸了。刘涛随身靠到路边的树旁,点起一支烟,他想起了周良和阿发,他想要是今天他被打死了,周良会知道我喜欢他吗?阿发还会回来找我吗?
那边毛比跟那一群人把三轮车抬了起来,然后嘴里有节奏的喊着:一——二——三——!三轮车从空中落下,弹了几下没什么反应,一个人嘴里嘟囔着说,我靠,这啥求牌子的,真求结实!又有一个说,应该先把车轱辘给卸了。于是,那一群人把车轱辘卸下来,把三轮车倒扣在地上,三个年轻人踩在铁皮上使劲的蹦呀蹦的,另外几个又在那把三个车轱辘全卸下来,然后当推铁环似的把车轱辘朝机动车道上使劲推去,迎面过来一辆面的刹车不及,轧在轱辘上歪歪扭扭的撞在了路中间的栏杆上,那司机气的冲下车来想过来论理。毛比和那一群人走了上去说,咋?想打架还是想让我们把你那破面的给砸了?没看到我们刚砸完三轮车,正上瘾着呢?还不给我快点擦一边去!那司机一看这阵势,连忙钻到车里,一溜烟的跑了。后来江飘在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说:每当我看到城建上在拆违法建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那三轮车被拆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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