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日子依旧那样继续,只是偶尔陈忠也会叫上江飘跟他们一起去要帐,大多时候只是望风,江飘却自己暗暗记着每个步骤。可是越来越多的不满出现驼子跟丫头脸上,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驼子边喝闷酒边说对陈忠的不满,说现在给的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几乎就是没有,问他要也是说过一段时间,然后丫头就跟着说感觉陈忠越来越刻薄了,不象刚开始那样对兄弟。毛比这时候就会说开始他不过是想拉拢咱们,然后再让咱们几个给他拼命的去干。
说着说着都是一肚子的气。江飘这时候就会安慰他们,说钱上这事先不要计较,毕竟是跟人家混饭吃,以后有机会自己干不就好了。驼子一听江飘这样说就不高兴,把桌子一拍,说我们几个别的怎么样,但是每一套路数你问问他们谁有那能耐?然后又操了几句,说杜强跟他说几次让他过去他都没去,他说他舍不得这几个兄弟。江湖的义气让江飘彻底受到了这几人的感染,但是,在这个不同的天与地之间,仅仅靠义气能生存吗?江飘对这一直持怀疑态度。
当成哥让江飘陪他去见一个人的时候,江飘还在犯嘀咕,我好象还没那个资格吧?成哥拍着他肩膀说,谁叫你能喝酒呢,这人好喝,认识这人以后对你混自然有好处。江飘笑道,我这个人可是死也不会阿谀奉承。成哥笑道,你呀,没叫你奉承,叫你跟他喝酒,把他灌倒就没你的事了。江飘嘿嘿接道,我可怕他没倒下我先倒了。成哥轻揣了他一下说道,你就恁笨啊,你不是外号“梅毒”吗?连我都赢不了你,还怕猜枚猜不过他,再说,还有我呢。江飘把头发一拢说,那不还得怪丫头那求东西起的,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他换个名字,估计他比较适合日本名字。成哥笑道,什么名字?江飘嘿嘿一笑说道,尖锐湿疣苞疹子。
那人进来的时候是穿着一身警服,江飘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江飘,他跟成哥打了个招呼后然后坐下,把外套挂在椅子上,然后看江飘一眼,江飘把头一扭,懒得看他。成哥笑着对江飘说,这个是杨所长,大家都是自己人。来,江飘,给杨所长倒杯酒。江飘碍于成哥的面子,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把酒倒了一杯,然后端到杨所长面前说,杨所长好,以后有什么事请多多关照。老杨把酒接住,并没喝,放到桌子说道,记得上次我见你是怎么说的吗?成哥哎了一声说道,你们认识啊?两个人同时回答说答,不认识。成哥哦了一声说道,我说呢,你们两个要是认识那才叫见鬼了呢。
老杨笑道问成哥,这个小兄弟是谁啊?成哥说,这可是咱南阳上好的一块独玉料子啊,要是雕琢雕琢肯定是一等一的上品。老杨故意端详了一下江飘说道,成子啊,我咋看咋不象呢,倒觉得他象是一块臭茅缸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江飘抽口烟,冷冷说道,杨所长,你这可是高看我了,我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成哥踩了一下江飘说道,不许跟杨所长这样说话。老杨笑道,成子,你可真会看人啊,能把这小子降服可不容易,看来你还是有一套啊,这小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好象在道上混的都知道这个人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已经十八岁了。老杨喝口茶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江老弟的父母在哪里呢?
江飘哼了一下,说道,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妈。老杨接住说道,没爹没妈咋会有你?难不成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江飘看着他,坏笑着说,哎呀,杨叔叔,这你都知道啊,不得了不得了。老杨冷笑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是孙猴子,知道不?
江飘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真是太厉害了,真的,你连我小名你都知道,我认输,我自己喝一杯。说完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成哥笑着对老杨说,看到了吧,我没说错吧,不过你们两个好象真的有缘分呢。来,看你们两个猜几枚吧,江飘猜拳猜的好着呢。
老杨说,那好啊,让这小兄弟教教我吧。老杨想这孩子看来真的是变了,变的连认都不敢认了,现在竟又跟成子能混在一起,他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在猜拳的时候好好训训他。
他没想到的是,他可以想到这个娃子也许是很聪明,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娃子的枚猜的那么好,对他一点都不客气,开始他连赢三个,然后就连输了六个。成哥说道,看见了吧,连我都栽在了他手里,你也未能幸免于难啊。老杨不服气,继续猜.这次有进步,赢了两个输了八个。
江飘对老杨那个人是厌恶的,因为在他眼里,他始终认为,警察就是警察,警察就是要维护正义的,而老杨没有,他觉得老杨跟成哥他们那么熟,从中肯定捞了不少好处,他甚至觉得老杨根本就不配当所长,更不配当一个警察。
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没等到毛比跟丫头他们的到来,因为有几天没见到了,连陈忠都没见到。打传呼也不回,问那些小痞子们也是不知道。最后想起赵耀,然后给赵耀打电话,正好赵耀放暑假还没有走,说过来陪他喝酒。
结果那天晚上,两个人喝着说着,江飘讲他的小时候,讲后来离家出走,越讲越想说,越说就越停止不住,好象一个憋了多年没说过话的人一样,一下子把话都要说尽似的,然后两个人喝的都是手脚不听使唤,但脑子好象都还清醒,然后江飘又说周良说到阿发,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他妈的就喜欢上了男人。反正爽的不爽的都说给赵耀听,赵耀说我不管你喜欢公的还是母的,只要你喜欢就好,那跟我交你这个朋友没关系。赵耀说我只觉得跟你说话聊天喝酒都很投机,很爽就是,别的我不管。然后江飘晕着说那好,那咱们两个就结为兄弟去求,赵耀搂着江飘说我也正有此意,然后两个人一时兴奋竟叩头结拜。
当江飘传呼上显示一个外地号码的时候,江飘当时还犹豫着回还是不回,最后决定回的时候接电话的竟是毛比,毛比带着愤怒的以及辱骂的口音说的七零八落的。但江飘还是听出了事情的经过。陈忠带着他们前段时间去要帐的时候,后来因为说的不合,双方谁也不肯让谁,当场动粗,结果闯下大祸,毛比跟驼子把对方其中的两个员工整的半身不遂的,后来人家报警,四处围堵。他们三个跑到了西安,陈忠又跟开车的大奔一起冲回南阳,答应回去后把这件事搞定再让他们几个回来。但给陈忠打电话跟传呼都没回信,熬到现在几乎连饭都没得吃了。毛比让江飘找找陈忠,就算回不去,也先想点办法弄点钱过去。江飘说他也一样,有段时间没见陈忠了。
当驼子在电话那边嚷嚷着实在不行晚上就打劫的时候,江飘很冷静的说,千万不要去打劫,打劫是一种无能的行为,你们肯定不是无能的人。那样,我这还存有一些钱,还有这段时间镭射厅卖票的钱,你们在那边银行开个户,我给你们寄过去,先抗一段时间,不行了再说。毛比在那边说话带着一些激动,他说,飘子,回去后咱们这四个兄弟要做的比亲的还要亲。江飘说回来再说吧,其实他知道,这几个人其实不能说坏,无非就是好打架,有时候下手不知轻重,他们说打劫,那可真敢做的出来,但是要在那边因打劫出事的话,那谁也救不了他们三个,毕竟那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何况打劫的性质跟打架的性质根本不一样。
也就在同一个晚上,镭射厅正在通宵放黄碟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楼下的大铁门捶的震天响,江飘隔着窗户看到下面门前的街上停了四五辆警车,几十个警察将正个门前围的水泄不通,江飘拿着那一堆黄碟想从后边的窗户扔出去,发现房子后边已经站了四五个警察。此时,下面一楼的大铁门已经被警察连锁连门一起给卸了个精光。
当满屋子看镭射的人们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灯已经被打开,几个警察在前面拿着枪,要看镭射的人们依次顺着墙蹲下不准动。然后又几个警察冲到江飘的屋子里。然后,江飘又看到了他,江飘看到他的时候原本有些慌乱的心倒平静了不少。
老杨是跟另几个区的领导们一起上来的,老杨看着他,他没有想到江飘竟是在这个地方混着,他一直以为江飘最多只是打打架或者跟那个要帐的到县里去要帐,但他绝对没想到在这特别的而且又是在节骨眼上的几天,他竟会自己往这枪口上撞,严打的事他已经告诉过成子,难道没跟他说?
当一个警察拿着从床底下搜出来几堆厚厚的黄碟的时候,老杨的嘴唇动了一下,江飘把头一歪,把手伸进口袋里把烟拿出来,准备拿出来一支抽。一个看似领导模样的警官说继续搜,看有别的没有!然后又有一个警察问江飘,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江飘说不知道。那人又问道,那你是干什么的?江飘说放碟看店的。那人又说,今天晚上放这些碟没有?江飘说没有。
几个搜东西的警察报告说去掉黄碟没搜到别的东西,老杨说,先把那些看录象的人放了。然后问江飘,这里的法人代表是谁?江飘说,陈忠。老杨说,营业执照呢?江飘说就在楼下那墙上挂着。老杨吩咐了一个警察下去拿。又继续问江飘,去掉这些黄碟没有别的违法的东西了吗?江飘说,我不知道啥是违法的东西,这些碟子也不是我的。都是我们老板的,要找你找我们老板去。
老杨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孩子,看着那张事不关己的脸,那张脸是帅气的,但更多的岁月刻画已经在他脸上呈现,他忘不了两年前见到他的第一眼,那一眼犹如惊鸿一般,就那一眼,他便忘不了他,他记住的是他的眼睛,是的,那双眼睛,忧郁,敏感。他知道这个男孩子是鄙视自己的。只是到现在他还不明白那种利害关系,他真的不想让他在这个边缘的环境下再继续混下去,他更希望,这里的法人代表不是他。
但是,他错了。那营业执照上分明写着江飘二字。老杨看到那江飘二字的时候心底还是动了一下,他知道放个黄碟也不是多大的事,无非就是罚点钱,关一阵罢了,但他真的不愿这个尚未成熟的孩子就这样开始另一种生活,这样对他的以后肯定有很大的影响,虽然这个孩子看上去一脸的无所谓,等到他明白的那一天,恐怕已晚了。
这时候一个警官看了一眼营业执照说,谁叫江飘?江飘说,我是。那人厉声道,铐起来,带走!江飘说,凭什么?老杨把营业执照放到江飘眼前,江飘傻了。他摇着头,咬着嘴唇,他想起刚来的时候,他跟毛比们一起办假身份证,陈忠顺便给他也办了一个,然后陈忠说办营业执照身份证忘记带了,问江飘要拿个假的先用一下。江飘想着反正是假的,二话没说就给他了。后来陈忠把营业执照拿回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想着法人代表是自己也没什么,有陈忠在呢,反正出什么事他都会搞定的。现在想起来,幼稚啊,怪不得成哥说要小心陈忠那个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看来,原来陈忠早已计划的,出事了自己担着,没事了照样给他干着。想到这,江飘看了一眼包厢里头的那个麻将桌,在那个支撑桌子板面的四方立柱里面,藏着一小包海洛因,那是陈忠自己放的,他有时候在这上面卖给那些人。江飘知道要是一旦被查出有毒品的话,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知道私藏毒品的罪行是最严重的,他已经在录象中无数次看到私藏毒品的下场,那时候想着也不管自己什么事,自己只是一个小小打工的,真是没想到事情原来都在陈忠的掌握之中。自己无缘无故的做了他的一个替死鬼。
当他的双手被铐上之后,他立即感觉出来两个词:自由!他的双手没有了自由。他那一眼还是没有逃过老杨眼角的余光。但老杨只是看了他一眼,江飘没敢看老杨。他在成哥那里知道这个老家伙办案的厉害,他生怕他一点点小小的动作就会引起这个人的注意,他不怕死,但他实在不想死的那么冤枉。然后警察连影碟机器以及投影的设备还有麻将桌上的麻将一起没收。然后在各面墙上包括厕所都贴上封条。江飘被带进车,弯腰进车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杨,没看到。听着警车的警笛声他感觉象是警察胜利炫耀的信号,要不为什么每次警察破获一个案件后都要把警笛打开呢?
这次江飘被带进的地方不是老杨在的那个派处所,也不是别的派出所,而是市局的公安大队,因为这次严打的行动是市里面指定几个派出所所联合市局各稽查大队一起进行的。第一个审江飘的警官问了一堆废话,问那些碟子是从哪买的,买了多久放了多少次等等,这对于江飘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他应付这点简单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的。但令他恐惧的还是来了,他看到老杨推开门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一种恐惧,那种恐惧让他脊梁上冒冷汗,他奇怪他是不怕老杨的,他甚至知道自己压根从一开始就鄙视这个人,但这次是怎么了,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奇怪呢?
老杨把门扣住,然后坐到江飘面前,这是第几次了呢?江飘想,他怎么会无缘故的跟这个老家伙一次又一次的正面交锋呢。老杨给他一支烟,他有点惊慌,没接住,掉到地上,老杨又重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着,放到江飘手里,江飘举着手铐把烟放到嘴里深深抽了一口,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烟上瘾的,但他知道凡是上瘾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
老杨说,害怕了?这句说的不冷不热,没有任何感情,就好象一个路人说话一样。
江飘没吭声。低着头抽着烟。记得我以前给你说的话吗?跟着他们混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杨喝口水,把声音压了一下接说,那麻将桌下面的空柱里藏的那包海洛因是不是你藏的?江飘猛的一震,烟丢到了地上,老杨笑道,是不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很幼稚,以为自己心理素质多好,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有点名声就能做老大,以为能喝点酒就可以出风头了?难道你还没有发觉到自己其实幼稚到了极点?那包东西是陈忠的吧?江飘的声音有点颤抖,硬着头皮说,反正不是我的。
老杨笑了一下说道,我就知道你硬的很,也义气的很,但你要是敢指证那是陈忠的,镭射厅的事不会跟你有任何关系。你不会负一点责任。江飘知道如果他说了的后果,他不被砍死也会被他们弄的半身不遂,但不说的话,这包东西是不是就得自己扛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老杨摇摇头说,你知道你有多嫩么?我要是让人把那东西给搜出来,什么后果?嗯?说你也是死?不说你也死路一条啊。老杨点着烟,深抽了一口又说道,那东西我知道别人没发现,当我看到你被带下楼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有令你更可怕的东西在包厢里藏着。后来他们都下去的时候,我又找了个借口上去,果然在桌子支柱里面发现了一包海洛因,告诉你,我当时真想把那东西带出去,但一想到你这么小,我当时就把它倒进厕所里冲了。
江飘一听老杨说这,抬头看了一下,那眼神他以前敢跟他对视,现在他看一眼便觉得自己身上跟着火了一样。老杨继续说着,我也知道那根本不是你弄的,你虽有那个胆量,但你的品质并不坏。成子老了,他也不会冒那么风险去玩那个东西,只有一个人,就是陈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从把你拉走的那一天,就决定拿你当他的一个替死鬼。
江飘没什么可说的了,还能说什么呢。该感激这个人吗?这个他从心眼鄙视的人吗?他感觉喉咙里的哽咽一个劲往上冲,他压着不让眼泪流。老杨说,我给你成哥打电话了,让他想办法保你,罚款的事他会搞定,但进监狱劳教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其实原本也没什么的,只是你那放的碟子太多了,又赶在了风头上,能帮你的我已经帮你了,就看你成哥的本事了,他要不帮你的话,那你就慢慢熬吧。老杨看着江飘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象一个走了很久的路的孩子一样,一脸的疲倦之色,又象一个将要死的人一样,随时等着死亡的来临。江飘也抬起头看着他,看的老杨的脸有点泛红似的,江飘盯着他看了良久,说道,你为什么帮我?老杨走到门口,没有回头,说道,因为我把你当成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老杨推开门出去,江飘的泪落下。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