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没散席,孙铭走出院门,一个人到外面转转,等着结束。
这个时刻,正是午休时间,街上行人不是很多,甚至有些空荡,但四下里的众多建筑还是将城市的气息无言传达,它们的色调并不鲜亮,风格并不突出,外形也挺笨拙,年代也陈旧,可它们就如同一个一直在大都市里生活的人出现在偏僻的乡村还是无法抹去从城市挟带而来的特别气质,从而让人推断出是个外乡人。
这座城市应该不算十分繁华,但却足以让孙铭欢心鼓舞,因为自己这个满身裹着泥土气息的乡下孩子算是如爬出了井底的青蛙——第一次见识了天高地厚,而且几个小时之后,就可到达那座更大的城市,那里一定比这里还要缤纷多彩,这怎么能让孙铭不兴奋不已呢,其实,在孙铭那看似沉静的外表里面跳动着的也是一颗火热的心哪,他(她)的温度是可以焐出一只黄嫩嫩的小鸡的啊。
提起这座城市,孙铭还得要交代一下,那就是爸爸在这座城市工作了十年之久,之后,才调回了家乡。听爸爸妈妈说,爸爸当年是可以留在这座城市的,但考虑到妈妈是个农村妇女,来了工作也不好解决,两地分居又很不方便,加上爸爸是个传统的人,奶奶也希望做为长子的爸爸能回来,所以才调回了家乡,之后就生下了孙铭,假如爸爸当年留在了这座城市,那可能就没有孙铭这个小家伙了噢。哈哈。
就在孙铭还在傻头傻脑的打量和感慨时,一拔人这才高谈阔论走了出来,两位局长喝的是满脸红光,估计他们比原先高了好几个分贝的音量已经惊扰了不少的人——大概,他们自己是感觉不出的。
握手,寒暄,告辞。
所有的礼节都完了之后,三个人再次坐上了车,继续后面的行程。
很显然,局长非常高兴,主人的招待让他颇为满意,不过,他也因此灌下了不少白酒,情绪因而有些激动,话也就自然多了起来。
但是,他说的是尽是些孙铭不感兴趣的,大人们的事有几个小孩愿意去聆听,在家有爸爸妈妈说,在学校有教师说,不烦听就不错了。更何况十来分钟后,就可以看到一条很大很大的河——长江。孙铭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真实长江的样子,到底和电视上看到的有什么不同——这座城市正是位于长江边上,刚才在宴席上,所吃的“银鱼”也正是产自于长江边的某座大湖里。
轿车继续转过几个街道后向江边的方向驶去,拐过一个岔口后没几分钟,车子放慢了速度,就听哥哥和局长说:“到渡口了。”
车子停了下来。前面的马路上排起了长长的两行车队,不下一百五六十米,都在等着搭轮渡过长江。(旁白:那时,这座城市还没有修长江大桥,汽车要过长江北上,就得过轮渡,这是近道;若要从有大桥的城市绕行,那就是走回头路,很远很远了。现在,从这里过长江已经是一件轻松、便捷的事,气势恢弘的现代化跨江大桥使天堑变通途,交通十分通畅。)
哥哥下车去买轮渡票。
这条繁忙的道路让一大帮小商贩有了商机,摆个简单的地摊卖起了卤鸡蛋,卤香干等小吃,空气当中都飘浮着诱人的香味,好在已吃过中饭,不然,孙铭心里的小馋虫定又会钻出来。
很快地,哥哥买好票后回来,约等了一刻钟,轿车随着前面的几十辆车子慢慢前移,开进一艘造型奇特的大轮船。在驶过闸口的那一瞬间,终于,孙铭看到了翘首以盼的长江。
天哪!长江竟是如此之宽,如此之大!完全超出了孙铭的想像,他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土黄色的长江就如同一条身躯无比巨大的黄龙奔涌而来,让人心生敬畏;其浩浩荡荡的气势又如天河倾泻,让人屏住呼吸,其壮阔之美是电视中完全展现不了的,无论之前如何的想像,但都不能和眼前的现实景像相提并论的,“长江,真的是太美了!”,孙铭发出由衷的赞叹。
在清洌的江风中,孙铭走出轿车,靠在船舷边,欣赏这让人遐想无边的长江水色。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绝美的文字是诗人眼中的长江,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意境,的确,诚如诗人所描述的,如果将黄河称为是中华的父亲的话,那眼前这奔流不息的长江就是中华的母亲,她是阴柔的,但同时,却又是博大而宽容的,她分泌乳汁养育了两岸了人民,并让每一个沉浸在她怀抱里的孩子都兴奋万分。
孙铭没有理由不把最美的赞美送给她,没有理由不为这被历朝历代文人墨客讴歌了无数次的母亲河而沉醉。
一条玉带绕中华,琼浆玉液润神州。
四颗翡翠镶美景,芦苇荷花嵌刺绣。
风帆点影乘风过,撒网鱼虾船仓收。
古往今来多少客,笔墨纸画把名留。
孙铭沉浸在这无边的胜景当中,连心儿都醉了……。
大概一该钟的工夫,轮船渡到对岸,这一边,又是排得满满的等待过江的汽车。
孙铭回到了车上,车子驶下船,顺着蜿蜒的沿江公路继续前行,这以后的路程就在孙铭越来越渴望的遐想中飞碾而过。途中,翻越过一座又高又陡的大山,轿车行驶在陡峭多弯的山路上,一旁的悬崖峭壁让孙铭望而生畏,生怕一望窗外,自己就会掉下万丈深渊;哥哥小心翼翼地驾驶,将车开得很慢,等翻过之后,就到达了另一座城市,这座城市离最后的目的地——省城,还有二个多小时的路程。(旁白:如今,开车经过此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翻山越岭了,隧道早已打通,现代化的高速公路不仅缩短了路程,节约了时间,更重要的是提高了安全性,减少了因恶劣天气带来的安全隐患。)傍晚时分,那座想像了千百次的大城市终于到了!孙铭睁大了眼睛,左右张望:哇,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楼房!比自己臆想中的还要繁华,看花了眼。大城市的基础设施真是一般的小城不可比拟的,就冲着车痤下的马路来说吧,都显得宽敞气派,更不用谈那些高楼大厦带来的视觉冲击。这种差异要是放在一个不甚乐观的人身上会造成这样一种负面效应——自卑。对于孙铭,这个从乡下来的从未见过大世面的小孩儿尤为如此。但那会,孙铭的情绪却没有被这份潜在的真实所打击,他已经被一种初来乍到的新鲜感所振奋,对于这座城市之前的抵触这会都烟消云散,抛之九霄云外了,也许这是每一个幼稚的孩子都会有的。至少孙铭是这样心潮澎湖的,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车子转过一个大弯,拐上一条更为繁华的大路,一辆接着一辆的车互相紧随,不巧的很,赶上下班高峰,车行进得很慢,道路两旁楼房栉比鳞次,行人如织。哥哥虽说来过这座城市,但也不能确定这回具体的接待地点,趁着十字路口等红灯的空档,向窗外一个骑着车的行人打听方向才继续前行,那个中年男人热情的很,直说跟着他骑车的路线就能到达,于是就在这位善心人的带领下,车子缓缓的向前。(旁白:这位大哥说的普通话明显带着这座城市的方言,而且是偏北方的那种方言,淳朴憨厚,实实在在,虽然是本地版的普通话,但传到耳朵里却是那么舒适亲切,十五年后的今天,孙铭还仍然坚持用这种感觉来注释最初的那份印象,大概,人在现实的社会浸淫过了,对于拥有过的年少往事绽放出的光彩往往还会依依不舍,乐于给这份永生不再来的美好以延伸,哪怕是一些好似不关正题的事物,也能烁烁生辉,给生命的孱弱以坚强,冷淡以温暖。)大约五六分钟后,在闹市区的一个分岔路口,那位大哥指着右边的一条街道说道:“到了,就是在这条街上,不远!”,然后一蹬车踏,汇入了车流中,我们连“谢”字都只留给了他的背影。车头转向,捌进了街道,2分钟不到,就看到一个宾馆的外面写着:某某招待所。到了。车子在宾馆门口停了下来。待我们下了车,正准备走进宾馆大堂时,一个脸拉得比酱瓜还难看的女人突然朝着我们大喊大叫起来,顿时,我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车子碰到了她了!?不对,要是碰到了,以她这种态度,早就该把车子拦下来了。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因为她说话的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在打架。直到她把指向我们的手指改转向车子,我们才算明白,她在说什么:原来她是旁边一个电话亭的摊主,见我们把车停在了路边,她嫌车子拦住了她的亭子,影响了她的生意,所以她不乐意了,让我们把车挪走!可我们一看,车子是停在路旁,电话亭的后面,和电话亭还有一段距离,不至于会影响她的生意,于是哥哥照着这个意思回答了她,并声明就停一会,等办好了入住手续,再把车子开到宾馆的停车场里。这一下,可坏了!这个女人的脸立马由酱黄瓜升级为马蜂窝!一桶就破了!言语由方才的叫喊变成了声嘶力竭地谩骂:“我才不管你们有事没事!马上开走!开不开!不开!我砸了!他X的!停在老X这!吃快活了!快滚!”除了这样的威胁,她还站在车子旁边不停地指手划脚,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要把三个人连同车子一同生吃了一般。没想一下车,就碰上这等母夜叉似的悍妇!真是三生有幸!我们站在一旁被骂得是好一个惨字了得!遇见这样的主,哪有能说得清的,好男不和女斗!局长让哥哥不要和他纠缠,把车开到停车场再说。于是局长先进了宾馆,哥哥开始去挪车,孙铭则呆在原地,等哥哥将车停好后再随他一同进去。当然,还得承受那个悍妇留下的尾音。说真的,若不是在异乡,孙铭真想接她的嘴,狠狠地还击她两句,你不好惹,我的嘴巴也不是吃素的,哼!
(旁白:现在想来,这个女人的情绪之所以如此激烈,肯定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不止一次,她烦了,所以,才如此言行过激。孙铭在反思,如果换成了自己遇上了这等事呢?!是否也会像她一样有理无理一样蛮横,还是采取理性方式,温和地和他人进行交涉?孙铭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就是后者。因为孙铭是一个一有事就会挂上脸、性情急躁的人,但同时又是个自认为平常还算温和,有事的时候也不会无理取闹的家伙。有些时候,的确,我们会为一些事情生气,但事后一想,却觉得没有必要那样的激动,为同一件事情大动干戈实在不划算。可在情绪波动的那时那刻,谁又能管得住自己呢?有理也好,无理也罢,做一个遇事总抱平和姿态的人真是件幸福的事,它,起码在告诉你一点:你成熟了。面对父母重复的唠叨,你不再头痛心烦;面对他(她)人的热嘲冷讽,恶语相加,你以一笑了之;面对竞争者的口腹蜜剑,明枪暗箭,你坦然处之:得之,我之幸;不得,我之命。仿佛荣辱,得失已左右不得你。这样的人生,已进入了精神的层次——有的人,穷其一生也做不到这点。而孙铭是这样的人吗?不是,孙铭还不是这样的人:面对父母的唠叨,孙铭偶尔还会回上两句;面对他(她)人的鄙视嘲讽,孙铭仍有回击的欲望;面对人世的险恶,孙铭还心冷后怕。但孙铭希望,自己这个标准的C男能够变得成熟坚强,给他(她)人以温暖。)
等到哥哥回来时,那个女人似乎是宣泄够了,钻到亭子里没再出来。哥哥在前台登记好,将局长送到房间之后,才带着孙铭来到位于后面的一座楼——这里,有最普通的四人间,孙铭和哥哥今晚就住在这里。哥哥让孙铭先呆在这,他忙完后再来带孙铭吃晚饭。于是,孙铭一个人,傻不愣愣地在房间里坐了约半个小时候,六点钟的样子,哥哥来叫孙铭了,餐厅就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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