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草,原名苏向辉,1974年出生于河南西华县一个农民家庭,长期流浪打工,现漂在北京。1994年开始诗歌写作至今,作品主要发表在民刊《诗参考》《审视》《伯乐》《时代作家》等海内外网站。主要作品有诗集《人妖时代》,另类长篇小说《弃儿》。
从《桃红满天下》看到了墓草写的同性文章,有的荒诞,叫人想哭;有的真实,有切肤的痛。他笔下的M不单是同志浴室里的标本,想来放诸渔场和聊天室而皆准,都是徘徊的孤魂。
枯干的柳树从未死的枝条中钻出嫩黄的芽,没有鸟叫;在菜市场,有三块钱一盆的三月菊正含苞未放,这就是B城的春天。
M的口袋里装着一千块钱,这是他离开公司的最后一次工资。
“没钱的恐惧会刺激我们努力工作,当我们得到报酬时,贪婪或欲望又开始让我们去想所有钱能买到的东西。”
贫穷已经无法刺激M努力工作,他怀才不遇,他厌世,他的心未老先衰。在工作中,M的心情是灰色的,他低调,对所有公司里的所有的老板所有的同事都表现的那么失望。他是另类的孤独者,三十出头,未婚,一个人在郊区的待拆的一间小平房里,自我营销着一个脆弱的生命。
M有梦想,他的梦想在远处。
M在终点站或起始站上了一辆破旧的公交车。他靠窗而坐,望着窗外的楼顶之上的天空,没有一只飞鸟,连一只麻雀都没有,落日的余辉正和闪亮的广告牌相互渲染。他无视耳边的嘈杂声,去习惯每天的缓慢的流车辆。在第二站,车上已经挤满了人。M听着售票员查票的叫唤声近了,他从人群缝中高高伸出一只拿着月票的手,听到一声再次确认的“嗯”或“好”,就费劲地抽回自己的手臂。
M回到自己的住处,很快忘掉了公司里所有的同事。他此时想买一壶廉价的白酒和一块鸡肉或猪肉。走进非菜市场的一条小巷子里,他看着卖旧书的老头正坐在地摊上出售自己的时间。他停下脚步,目光像麻雀飞落而下,地上是垃圾般的八层新的盗版书或破旧的原版书。M的心叹惜一声而去。他想到自己明天不用起早上班了,就自我放松了时时担忧的情绪;他想到自己今晚可以去GAY浴池,就自我感受到春天一样的安慰。
M的床上混乱地扔着堆着书、VCD光盘、安全套、卫生纸和许多天之前换下的脏衣服。M从床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走出门,去站牌的位置等候末班车。
M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去这家GAY浴池了,他每次带着接近爱情般的希望而去,他每次又总是带着失望疲惫和隐痛而走。M记得最近几次都是在周五的晚上去的,他感觉周五的床单被罩比周六的干净,M星期天是不愿意去的,他知道有好多同类人都怕疯狂一夜后第二天没有精神上班。
M每次从浴池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会步行走一段路,到一家半棚半房的小吃点,他要两个夹芯烧饼和一碗玉米粥,算是应付了一天的第一顿饭。M回想昨夜风流过或疯狂过的故事片断,已经没有值得在他的记忆里留存的东西。M喜欢步行去鲁迅文学院附近的一家二元店,——挑选三五张盗版本恐怖片,也不过是些三流导演拍的一些缺少创新的僵尸片和鬼片。M从七年前就已经开始看同志性爱电影,他现在再看这种片子已经没有感觉了,他的眼球阅历过太多的真人实景无数,他的第一感觉总是麻木。
B城有许多的GAY浴池,有些浴池一夜间出现,——老板的暗中策划和网络宣传,很快让精神的梦游者云聚到一起。一段时期后,可能是几年也可能是几个月,这些浴池被警察一个个关掉了。这些被查封掉的GAY浴池,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老板没有行贿警察或最近行贿的人民币太少,最小的可能是有非同志误走了进去被性骚扰后举报,也有可能是因为有MB在里面做生意——有人被敲诈过或偷走手牌钥匙——开锁偷走钱——报警!
M最近去的这家GAY浴池,人气很旺,几乎没有MB在里面做生意。
M喜欢去浴池,他记得四年前第一次走进浴池,一下子就疯狂地上瘾——他被赤裸裸的肉欲迷惑,他深深陷进去,一直到肛门代替他的世界喊痛。
M在八里庄车站下了公交车,他步行穿过慈云寺桥洞,看到了K大厦在夜色中闪动的招牌。M走下K大厦的地下室,踩着楼梯上的红色的或绿色的地毯,他付了三十块钱,脱掉鞋子,拿走自己的手牌钥匙号和一次性的浴衣、毛巾。
服务生带他去换衣服的箱号间,他开始一件一件脱掉衣服。
水笼头在哗哗地响,体形各异的裸体在水雾中营销自己的欲望,他们的阳具就是自身的品牌。洗发水、洗浴液和香皂在起泡沫,泡沫包围沉默了许久的皮肉。让皮肉洗得更干净吧!让每一根洗干净的毛发都能成为宣传自己的口号。
他的眼睛在美中定位准确。
他的眼睛在孤独中传播孤独。
浴池里的人已经很多,M知道:十二点之后人会更多。水笼头少,等待淋浴的他并不着急,他轻轻地站着欣赏着别人的裸体。
水在哗啦啦地响。一个个走动中的裸体,一个个淋浴中的雕塑。他用含情脉脉的眼睛寻找,或挑捡。在水雾与灯光的朦胧中,温馨中和诱人的色彩中,他和他伸出手臂,用摘下香蕉般的动作……水笼头继续在哗啦啦地歌唱。一个又白又胖的屁股离去,一个又高又瘦的肩膀走过来;一张英俊的脸庞隐藏去,一张国字形的脸庞和另一张大胡子嘴脸闪现……水笼头继续在哗啦啦地歌唱。
M洗浴完后,把拧过水的柔软的湿毛巾搭在脖颈根,然后走进了没有灯光的蒸汽房。里面是雾气缭绕呼吸发黏的黑暗,等了一会儿,他让眼睛习惯并感受到黑雾中拥挤着比黑雾更黑的暧昧的人影。他的肉体触碰在陌生的肉体上,他感受到一刹那间相同的体温,他和他自我疑惑中躲闪开,相互猜着对方的年龄、相貌和“牌子”的大小。他感受到有两个或几个人拥抱在了一起,他们正在相互亲吻……他听着潮湿的呻吟声,汗水渗满了全身。
他傻傻地看着,什么也看不清,他呆呆地等待着有一双手,他真的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摸了他一把,而他的“牌子”此刻是软的。
M站了很久,他在听着别人的呻吟声,他却一直硬不起来,他从心理上排斥群交或在窥视下性交,他需要性,他更需要的是爱!他此刻只能感受到欲望在呐喊的肉体在黑暗中的存在,他因为看不清对方的是喜是忧是福是祸的脸,也是因为经历过这种刺激太多后感受不到一丝的刺激了!他想看清一张可以用自己的时间去接受去爱的脸,用自己的牙齿可以噬咬到的一具黄金般的躯体。他又不想看清这个人是谁?他希望这个人是陌生人,最好来自外星球。而他又同时排斥着陌生人,排斥着和自己一样忧郁的一样孤独的人。
M曾幻想自己拥有西游记中女妖的魔力加法力,他美艳绝世荒淫无度地盛开花朵般的生殖器,他孤独中凄哀中饥渴中转化成一阵龙卷风带走自己喜欢却又得不到的黄金般的肉体。
一个男孩子的小小的已经硬起来的“牌子”顶了过来,M用手摸了一会儿,感受到不能承受的小,他抛弃般松开了手,移动了一下位置,在人群中继续捡拾情感的废弃物。有人从一堆黑暗中钻了出去,带着满足后的汗水去冲洗屁股。有人从外边钻了进来,门口已经站满了人,整个蒸汽房里挤满了人,他还是继续往里钻,钻到肉体多的地方欲望就最容易满足。他的手一下子生长出母狗的性器官紧紧地锁住黑暗中的一块肥大的冲血的痉挛的肉。
他和他还有他在肉体中挤过来挤过去,他感受到对方的肉体的过度肥胖和生殖器的不争气的小。他的他突然变成了他的他,而他的他和另一个他拥抱在了一起,他找不到他,而他也看不清他站在什么位置,他的心在呼唤:亲爱的拥抱我吧!他的软他的汗水流了下来,他接受呼吸潮湿和闷热,他忍过一会儿后钻了出去,身子从陌生的屁股上磨擦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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