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看到的维,也是两眼红红的,其实,他也一夜没有入睡。
我很难受,为他那双因缺少睡眠而显得疲倦的眼睛。
犹如醍醐灌顶般的我突然意识到,如果问我爱他有多少,所谓的开房的冲动实在流于形式,现在这种因他而有的难受才是最鲜活的内容。
我有意回避着维,不要说已经杜绝了打篮球,在教室里,我也坚决不看他一眼。
甚至去食堂吃饭,我也要错开饭时的高峰,估摸他已经离开了,我才姗姗而至。
但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只有我们两个心里最清楚已经有事情发生了,那天他的一双血红的眼睛可为佐证。
他是在硬撑着吗?
每天去打球,他仍然都会在我寝室的门口来一嗓子,“走喽!”我听到这一声,就有无尽的忧伤潮头一样地漫来,只能拼命地咬紧牙关把那忧伤逼住?
然后,我把神态弄得轻松地说?“不去了,话剧社有活动……”
他完全可以戳穿我的谎言的+他没有。
在我肩上拍一下,“那好吧,最佳男主角……”
我是个没什么酒量的人,也许是天生的吧,一瓶啤酒就能让我找不着北。
那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找不着北的状态中。
课也很少去上,考试的时候,一半以上的功课要补考,令班主任大摇其头。
这个时候,我惟一感兴趣的就是参加话剧社的活动,每当排练的时候,我总能毫不费力地进入到角色中,我希望自己能活在别人的感情里、生活里、人生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话剧的排练只是我生活的一个片段,更多的时间我会回归到我本人,不管有多么的不情愿。
有时候我宁愿随着我的角色去刀山火海,去葬身天涯,带走我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痕迹,就当我从没有来过!那依然不可能,角色死去,我还活着,我并没有角色那般幸运。
我能做的只有用沉醉来模糊我的清醒!
这天,维来到我的寝室,那时我正在床上半醉半醒呢。
他拨了一下我的胳膊,说:“你打算这样糗到什么时候?凡事都得有时有晌的吧……”
怨无小大,生于所爱!我没把眼睛完全睁开,看到的就只是他朦胧的脸。
不知怎么就有种痛恨撞上头来,我乜斜着他,突然说:
“去你妈的,滚!我糗不糗关你屁事!”
维愣住了,他吃惊地盯了我半晌,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顿时完全清醒了。
我以为我一定已经把他伤了,他从此便把我从他的世界里删除了。
可我能把他成功地删除吗?显然不能。
因而我还得沉醉下去。
但维没我想象的那么脆弱,他并没让我伤倒,他坚强着。
那是个周末的傍晚,因话剧社真的有活动,我便把啤酒省了。
对我来说,惟有话剧社的活动才能让我放弃酒醉。
我和维是在食堂门口遇到的,他先我一步去排队,然后买了两份饭,跟排在后面的我一摆头,“有话跟你说。”
以为他的两份是打给他女友的+今天并没看到那女孩子。
我跟着他找了位置坐了,然后两人开始闷头吃饭。
无言。
他既然有话要说,就等着他说好了。
但他却不说。
他不说,我便不问。
跟他这样面对着在一起吃饭,我毫无胃口可言,尽管他打了我平时喜欢吃的葱倍鱼和汲菜粉+我调动不出食欲来,机械地把东西填入嘴里,却味同嚼蜡。
终于他吃完了+他没动,看得出是要说什么了,似乎又在犹豫。
他没来由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半晌,我都替他那悬在半空的手臂觉得累了,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再重新让那只手回到桌上,然后清了清嗓子,看似随意地说了句,“今晚……我们去开房吧。”
我知道,这话他是花了力气说出来的,否则不会这般的辛苦。
他如此的“行侠仗义”并不是我要的,尽管我那么向往在只属于我们俩的空间里,跟他一起度过哪怕一分一秒。
但前提是,必须是我们相互拥有。
可这对于他来说是苛求,他做不到。
既然他做不到,我何必强求?!
我说:“不了,今晚话剧社有活动……”
维说:“活动九点前会结束的,我九点钟在旅店门口等你。
记着,是体育馆对面的天意旅店。”说完他起身就走。
他倒是用了心思,把旅店都踩好了。
话剧社准备排练荒诞派话剧《等待戈多》中的一幕。
晚上我们大家聚在礼堂里面先侃了一通剧本,然后讨论分配角色。
由始至终大家说了什么,我一概都没有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文那句话:“今晚……我们去开房吧。”我整个人似乎都置身于真空之中,惟有的跟现实的联系就是每过一会儿就要看次时间,看距离九点钟还有多久。
后来开始发剧本。
社长在把剧本交到我手里手里的时候说:“你的台词量可不小?三天内你必须拿下,然后对词?一个星期后联排。”
我怔怔地望着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的台词量?这么说我已经得到了个重要角色?可我什么都没听到,听到的只有“今晚……我们去开房吧”这一句话。
但我还是冲社长点了头。
待他走过去了,我忙问身边的同学,我得到个什么角色,同学以为我泡他,先是拒绝回答,后来见我急切,就不无嫉妒地说:“大主角R狄。”
体育馆就在我们学校的边上。
我对那个叫“天意”的小旅店是有印象的,因为它旁边有个火烧店,是我的同乡开的,我经常去那里吃家乡风味的肉火烧,经济实惠,适合学生消费。
我来到“天意”的时候九点刚过。
说不清颜色的照明灯把小旅店的门面耀得十分梦幻。
但这里没有文身影。
难道他已经进去了吗?不该的。
我判定门外果然没有他的人后,便进了旅店。
有个胖胖的中年人在那里看电视。
见我进来,就说:“住店?”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问:“有个大学生样子的男孩刚住进来吗?”
那人摇头,“刚才吗?没有。”
知道维没住进来,我就退出去,他应该还没来呢,我只好站在外面等。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东北的夜晚还很冷,我抱紧了臂膀,倚靠在墙上。
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文影子。
我掏出电话,想看看有没有他的信息,可是,手机竟然没电了,已经自动关机。
把手机攥在手里,我想起我们将要排练的《等待戈多》,我演的那个角色狄狄就是在等待着可以为他带来希望的戈多。
现实中的我正在等待着我的好朋友维。
狄狄在等待着希望,我等待的是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胡思乱想间,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仍然不见文出现。
我想他也许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一时脱不开身,而依他的性格决不会反悔的,我坚信他会出现,就仿佛狄狄坚信戈多会出现一样。
我看了一眼沉睡状棠手机。
即使手机有电,我能给维打电话吗?要打的话,旁边就有公用电话,催他?催他来跟我开房?还是不要了,这一点矜持我还是要的,我们毕竟是哥儿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还要继续着我们的友情,如果我太显得轻飘,将来做起朋友来就会少了好些自信。
可我还是有些懊丧,如果手机有电的话,我至少应该接到文电话,他会告诉我晚来的原因。
维没有来。
我始终没有把他等来,就像狄狄始终没有把戈多等来一样。
到了午夜时分,我似乎相信了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其实并不荒诞,因为所谓荒诞,通常都是超越现实的,而这样的等待不就在现实中存在着吗!
可事实上,这天夜里,维也在另一个地方在等我+因我的手机没电,他跟我联系不上,所以我们都扮演了等待的角色。
而他等我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天翼”的小旅店门前。
之所以弄错,是因为维曾说旅店在体育馆的对面,而体育馆是圆的,周遭便都是对面。
天意和天翼,一字之差,却一南一北,让我们在寒风中站了小半夜。
当我回到学校时,已经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知道学校已经关门,我闷着头一边走路一边盘算着该怎么进去。
这时就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觉得熟悉,回头一看,果然是维。
他劈头盖脸地埋怨我,“你把手机关了干什么?!”
待我们相互知道了原委后,我冷得磕碰着牙齿说,“这就是天意吧……”
他看着我,问:“这么冷吗?”
我点头,“冷。”
他就要脱他身上的牛仔服。
我制止了#心他也会冷。
他坚持要脱,说,“你都筛糠了……”
我望着他,沉吟了片刻,小声说:“你暖暖我吧……”
他迟疑一下,说:“过来。”
我就靠过去,他立刻把我揽在怀里。
还是第一次这样零距离地感受他,以往的接触其实都可以用无意识来概括了。
而现在我的意识是活跃着的,知道跟我相拥的这个人不是以往拼杀在篮球场上的球皮子,也不是跟我抢好东西吃的铁哥儿们,他是我深爱着的一个男孩!所以,对于我来说他身上所有的一切,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体温都是那么的新鲜,也是那么的亲切!
我很酸楚。
虽然暖了+我清楚这样的拥抱对于我来说,也许此生只有这一次。
维感觉到了我的伤感,说:“哥儿们,我很歉疚!真的。
你相信我吗,如果我能做到,我拼死也会去做!”
我点头,“我信!我知道你什么做得到,什么做不到,我不会为难你……”
维叹了口气,“可让你这么失望,我很难受!”
“我说了,这是天意。”
“我们来个约定吧,如果有来生,我们重新来过,那时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
我拼命地隐忍+还是没有忍住?
泪水喷涌而出?
维把我抱得更紧了些说:“哥儿们,你知道吗,我今天特意好好洗了澡,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新鲜出炉一样,就想干干净净地把自己送给你,谁想到会阴差阳错……”
我们就这样地站在路旁,我多希望时间就此凝固,如果世界上存在永恒这件事情,那就让此时永恒吧!我的泪已经打湿了文肩头。
维拿出手机来,我以为他要看时间,是的很晚了,我们该想办法进入学校去了。
我说:“回去吧。”
他用左臂抱着我,又用右手摆弄着手机,“别动……”他说。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一会儿,他搬过我的肩,为我抹去了满脸的泪水。
然后把手机亮在了我的眼前,说:“你说的,‘爱上一个人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是吧?”
我看到,机屏上显示的正是那天夜里我发给他的那条信息。
他翻腾出来什么意思啊??
维说:“我在怀疑,是不是在相拥这一瞬间我也爱上你了呢……”
我无言以对!
他又说:“哥儿们,你霸道啊?
竟然把我俘获?……”
借着街上班驳的灯光,我看到他的眼睛很亮地盯着我看。
他说:“知道吗,现在我也有了一个冲动。”
“什么?”
他赧然道:“去开房。”
我问:“你不后悔?”
他听了,坏笑道:“试一下也许就知道了……”
我也撑不住了,算是破涕为笑。
环顾四周,这时夜已深邃,正是万籁静谧、渺无人迹。
我说:“那就试一下好了……”
说着我立刻一探头,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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