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校园】 文案
华光高中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1班的于晨跟5班的易晓天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一个苍白清冷体弱多病,回回考试甩开全校第二几十分,大赛奖项拿到手软
一个嚣张霸道不讲道理,到处惹是生非,是教导主任办公室常客
直到高二的某天,易晓天第无数次被叫去办公室挨训
某受害同学悲愤向老师告状:“是他先动的手!”
学神正好来办公室送作业,若有所悟地看过来
从来不可一世的易晓天瞬间变脸:“你放屁!我没有!”
放学时,学神踩著铃声在后门口拦住了易晓天
全班同学都惊奇地看了过来,这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竟然认识?
易晓天冷冷问:“干什么?想给你们班的人找回面子?”
他眼神死倔,脚步却越发后退
学神强硬地把人堵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不发地拉起他的手,冷淡的眉眼里含著一星半点的沉
他低声问:“疼不疼?”
——没人知道,从小到大,能哄住暴脾气易晓天的,只有于晨。
傲娇暴躁小狼狗受VS高冷病弱学霸攻,竹马竹马,双向暗恋。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晓天,于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骑竹马来,两小无嫌猜
立意:不管多艰难,都要努力追逐梦想
1、01
易晓天往绿毛膝窝上踹出那一脚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这事儿是没法善了了。
但他他妈就没打算要善了。
他就是一颗想要原地爆炸的炸弹,然后这不长眼的绿毛还偏偏在他跟前点了火,于是
轰的一声,他爆炸了,不仅自己爆炸,还炸得方圆十里都寸草不生。
混乱的扭打中,网吧里到处是尖叫和怒骂,还有廉价香烟跟隔夜泡面的味道在发酵。
易晓天还能听到隔壁那台电脑耳麦里漏出来的嗯嗯啊啊声,男女主人公纠缠在一起吭哧吭哧地喘粗气,原本坐他旁边的眼镜小青年已经躲到了五米开外,正惊恐地看著他们。
砰!
他的后背撞翻了电脑桌,键盘鼠标辟里啪啦掉了一地。
绿毛好不容易才踹开他摸了把脸,随即不可思议地瞪著手上的血,“你小子属猫的吗?!”
易晓天手背一抹磕破的嘴角,勾起带著邪气的微笑,“怎么,打架还要讲规矩?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身量很高,带著少年人特有的利落精瘦,蓝白色校服外套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内里穿著件黑色涂鸦T恤,细瘦的腰线没入宽松的校服裤里,沿著比例极好的两条长腿一直延伸到脚上那双限量球鞋上。
头顶肮脏的灯泡晃动,明灭的光影中,他的眼睫、鼻梁在脸上投下了不断变幻的阴影,唯有右耳垂上有一点光亮在隐隐闪动。
“诶不是,你至于么你,不就骂了你一句?”
红毛看来试图讲道理,“看你校服是华光的吧,好好的重点高中学生——”
“跟这种傻逼讲什么道理,你没看出来这小子就是专门在挑事泻火么!”
黄毛把外套一脱,露出穿著工装背心的肌肉精悍的肩背和手臂,他卡吧卡吧捏了捏拳头,“哪个好学生会来这种黑网吧的,小子,你想打架是吧,来!”
易晓天把旁边的椅子踹过去的同时,人也像头精瘦的豹子冲了过去。
“诶呦我去,这么凶!”
红毛大惊失色赶紧闪到一边,还不忘叮嘱同伴黄毛,“你小心点儿啊,别真把人打坏了!人家还是个学生——”
“什么学生!干他丫的!”
绿毛捂著脸哭著嚎,“是兄弟就给我使劲儿往他脸上招呼!我他妈都被这小白脸搞破相了!!”
“哎哎哎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你们站住,还没付钱呢!”
网吧老板慌慌张张地去拦趁乱跑路的客人,拽住了一个,又让另外的人跑了,一时手忙脚乱急得直拍大腿,“诶呦喂我的祖宗啊!”
又是一阵叮铃匡啷的乱响,他猛一回头,就看到黄毛被那校服男生一脑袋顶在了肚子上,紧跟著几步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上了靠墙一台电脑桌。
显示屏匡当匡当摇晃,在网吧老板心疼又紧张的目光中,啪的面朝下摔到了地上,玻璃块碎了一地。
老板的心也跟著碎了。
“很记仇啊,”
黄毛咧嘴冷笑著从地上爬起来,他很高很壮实,肌肉鼓胀的身躯比面前的少年大了整整一号,灯光在他头顶摇晃,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地上,那影子就仿佛一头充满了压迫感的猛兽要把人给一口吞下,“再来!”
易晓天喘著气,背脊微微弯曲弓著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紧锁定猎物的眼底闪烁著狠辣又痛快的光。
网吧老板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扒著红毛哭,“范二哥,范二哥,快让你兄弟住手啊!要是招来了条子——”
与此同时,黄毛拳头砸到了少年的肚子上,少年的膝盖则狠狠撞上了黄毛的下半身。
黄毛吃痛一头冷汗地摀住裆部,少年按著胃脸色发白地后退了两步,他的身体紧绷著,双眼闪烁著警惕凶狠的光。
红毛吃惊地看黄毛,感同身受似得倒抽了口冷气,他也没想到这小鬼竟然这么凶残,怕不好收场,他当即从边上的酒水柜里抄了瓶啤酒匡一声砸在了柜台上,旋即举著半截玻璃瓶指易晓天,“告诉你,也就是我们仨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要是换了三年前你小子——”
回应他的,是易晓天一把抡过来的铁椅子。
“卧槽你有病吧!!”
椅子匡的砸到红毛脚边,捂著脸的绿毛火了,撩起袖子上前。
红毛扫了眼把地砖都砸裂了的那把椅子,眼神也蓦地阴沉下来。
红黄绿仨兄弟把易晓天围在了中间,一股压抑又紧绷的窒息感弥漫在网吧狭小阴暗的空气中,围观群众们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三个人是动真火了。
这红绿灯三哥们儿从小在这一片长大,名声不小,虽然近几年收敛了不少也不常跟人动手了,但从前的功绩实在太过剽悍,以至于“金盆洗手”多年的现在,附近的小混混们见著他们还得叫声哥,根本不敢招惹这仨。
却没想今天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明显是富二代的公子哥,好好的网吧网咖不去,非混到这间又脏又乱还没营业执照的黑网吧来,关键是脾气还挺爆,就因为一句CNM跟他们刚上了。
网吧老板战战兢兢缩回了扯著红毛袖子的手,瞅了瞅他的脸色。
他这都多久没见过范二哥这幅表情了,看来今天这小子只能横著出去了……
他这小破网吧哟,是造了什么孽了。
就在他一脸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人在门口吼了一声,“不好!警察来了!!”
乱哄哄的网吧瞬间变得死寂一片,网吧老板如遭雷劈。
“卧槽?”
刚才还满脸阴沉霸气的红毛震惊了,扭头吼,“谁他妈报的警?至于吗?!老子都三年没进过局子了!!”
群众们面面相觑。
寂静中,门口的方向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我。”
所有脑袋都转了过去。
易晓天听到那个声音身体一僵,缓缓扭过头去。
门边,一个穿著蓝白色校服,戴著口罩背著双肩包的少年正握著手机站在那里。
街灯在门外落下暖黄的光,少年瘦长的侧影显出挺拔的线条。
他微垂著眼睫,身上是与周遭乱哄哄又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冷漠与疏离。
易晓天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男生也终于抬起了眼,目光穿过污浊昏黄的空气和人群,静静与他相对。
他的身后,闪烁著刺目红蓝警灯的警车呼啸而至。
……
夜色阴沉沉,像是要下雨了。
进了十一月,越城的温度就一直在降。
带著潮气的冷风猛地扑到脸上时,易晓天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
他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教导主任正站在开了半扇的窗边瞪他,表情活像要吃人。
哦对,他正在接受批.斗呢。
“好你个易晓天!长出息了是吧!警察局打电话让我去领人,说是咱们华光的学生我还不信!结果我赶过去一看,嘿,好家伙,一打三!你觉得你很牛是不是?啊?!”
教导主任胖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大口喘著气指著他。
“你可真能给学校长脸啊!我们好好一个市重点,这下要出名了,学生跟人打架打到局子去了!”
易晓天为难地用手遮著脸挡唾沫星子,“嘿老祝,小心高血压。”
“什么老祝!叫主任!没大没小!谁跟你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行行行祝主任,我说你把窗关上吧,不冷么——”
他把校服外套的拉链给拉到顶半张脸都缩了进去,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
“你还知道冷?!晚自习时间翻.墙去黑网吧的时候怎么不冷!跟社会上的人打架怎么不冷!我看你压根就不想读书了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明年你就高三了!”
“……校服校服不好好穿,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还有你耳朵上什么东西?!说过多少遍,不准戴……”
祝主任的样子,何止是不冷,易晓天觉得他嘴巴里就快能喷出火来了,呼哧呼哧的,像是当场就要把他给绑到柱子上像中世纪异教徒那样给一把火烧了示众。
这也正常,眼看著华光高中百年名校的名声要被他这个不学无术败坏风纪的家伙毁于一旦,身为教导主任怎么可能不气?他大概做梦都想摁著自己的脑袋给那些一手创办了华光高中的先人们匡匡匡地磕头谢罪吧。
祝主任还在悲愤交加的痛诉,易晓天只觉得耳朵随著他高亢激昂的声调嗡嗡嗡地震得有点痒,他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声非常细微的压低了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他眉心一跳,眼角往后扫了一眼。
教导主任办公室他一天三趟,闭眼都知道构造。
身后那套会客用的黑色组合沙发上,于晨正坐在那儿看书。
他很瘦,宽大的校服有些松垮,但坐姿十几年如一日还是那么笔挺,脊背挺直成一线,看书时微微低头,纤细的脖颈线条弯曲成一条弧线。
白色的口罩遮了他大半张脸,他的皮肤在室内冷色调的灯光下白得透明。
易晓天看过去的时候,他刚好看完一页,手指捏著书页翻过一半,忽然就侧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易晓天侧身往风口挡了挡。下一刻,于晨抬眼望了过来。
!!
易晓天猛地扭回头,动作过度迅猛,以至于脖颈肌肉好像有些抽住。
他暗暗呲了呲牙。
易晓天,出息呢!
他僵硬地站那儿唾弃自己。
偌大的办公室仿佛被切割成了两部分,前边儿在跟著老祝嘹亮的声音嗡嗡地震,后半边却徒然变得寂静无声,只有那一道目光如芒刺在背。
“你不是冷么你往窗口凑什么?想跳楼?”
老祝狐疑的声音响起。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看人家于晨干什么?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于晨报了警,我就要去医院找你了!警察说那些小混混连酒瓶都抄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啊?你小子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惯了,真以为到了社会上别人也会怕你么?”
“易晓天!跟你说话呢你还看于晨?!不准找他麻烦听到没?!”
谁要找他麻烦了?
易晓天觉得荒谬得不行,他扯了扯嘴角,下意识拿眼角馀光又扫了眼于晨。
那人却已经又低头看起了书,恍若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三番两次提及,垂著眼顾自沉迷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易晓天希望他淹死在里面算了。
他也来了气:“你怎么不问他晚自习时间为什么也在外面?”
“嘿!人家那能跟你一样吗?人家是正经跟班主任请过假去附近书店的!”
老祝怒瞪过来,“站直了!歪歪扭扭什么样子!”
易晓天挺了挺背脊,“年级第一了不起呗。”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区别对待?”
祝主任啪的拍了下桌子,“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跟人打架,你倒是先质疑起我来了?”
易晓天有点不耐烦了,“那绿毛先骂人。”
祝主任皱眉,“他们骂你什么了急成那样?我看你平时心挺大啊,被骂一句就上火了?”
“别人骂我我还不能上火么?”
易晓天别开了脸。
“咳、咳……”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低低的咳嗽声。
妈的,有完没完了!
易晓天实在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去啪的一下关了窗,讨人厌的冷风终于消停了。
他回过身来时,猝不及防对上了于晨的目光。
2、02
于晨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易晓天一直都知道于晨的眼珠颜色很浅,是很温柔的琥珀色,像是阳光下流动的蜜糖,他的睫毛也很长,平时习惯性地下垂著,带著仿佛谁也入不了他眼的疏离和冷淡。
易晓天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于晨的眼睛,也很久没有见过他口罩下的那张脸了。
但是。
他不稀罕!
他皱起鼻子,狠狠瞪了于晨一眼。
看什么看!?再看揍你信不信!
于晨慢吞吞眨了下眼,眼神中透出困惑。
哼!
易晓天扭开头。
就在这时,放学铃响了。
整栋楼瞬间轰隆隆地震了起来,关了一晚上的学生们如同开了笼的动物欢呼雀跃著往外涌,热闹得像是非洲草原大迁徙。
这是高二年级晚自习结束了。
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成功转移了易晓天的注意力,他往门口张望了两眼,砸吧了下嘴巴,“老祝,你看这都放学了。”
他生得好看,五官如同浓墨重彩的油画,眉眼尤其深邃漂亮,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锐利冰冷,一旦笑起来,整张脸瞬间就活了,带著十足的少年气仿佛闪闪发光。
虽然实际上违反校规的事儿没少干,但每次他想要装乖时,又会让人忍不住会再想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此刻就这么笑嘻嘻的睁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诚恳,“天气预报说了晚上保不准就要下雨,我骑车回去可没带伞啊,晚了又冷又淋雨的,万一冻出毛病来,您忍心吗?”
祝主任跟他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吃了那么多回教训哪还会被蒙蔽,刚要不留情面的怼他,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因为于晨就在这个时候合起书站了起来。
他比易晓天还要稍微高一些,原先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时候,跟墙角那盆富贵竹一样没存在感,但他一动,易晓天和祝主任的眼睛立刻全都转了过去。
傻透了。
易晓天在心里哼哼,却还是忍不住斜著眼睛看他。
于晨弯腰从沙发上拎起书包挂到了肩上,整理了一下校服,然后转头望向这里。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意味不言自明。
这是急著要走了。
祝主任到嘴边的话立刻吞了下去。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他指了指易晓天,“你!回去给我写检讨,三千字一个字都不准少,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给我当著全校师生的面读!处分也别想落下!”
易晓天翻了个白眼。
再转脸望向于晨时,祝主任的声音蓦然温柔了好几度,胖胖的圆脸慈眉善目地叮嘱,“于晨啊,今天也有司机来接你吧?记得早点回家,你身体不好,这几天降温了注意保暖,多穿点儿,复习也别太晚啊。”
“嗯。”
虽然比祝主任高了大半个头,但是和这位身材略微发福的主任站在一起时,于晨纤薄的身材如寒风中笔直挺立的青竹清瘦羸弱。
他点了点头,微垂的眼睫根根分明,眼尾修长,像用工笔细细描摹出来的清隽。
“主任再见。”
“哎哎,再见再见。”
祝主任连连道。
于晨抬眼又朝著易晓天的方向看过来,易晓天察觉到的瞬间抬头死死盯住天花板,仿佛突然对吊灯产生了无比大的兴趣。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本少爷不稀罕你看!
于晨似乎是沉默了一下,易晓天听到他的脚步声朝著门口而去,办公室门开了,冷风呼啦一下灌进来,还不等他猝不及防被冻个哆嗦,门又关上了。
祝主任一脸依依不舍,易晓天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追著于晨出去结果被硬生生拍到门上的视线给拽回来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模样一定就跟现在的老祝一样不忍直视。
“至于么。”
他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你有本事也回回年级第一啊!”
老祝回过头来时又变回了凶神恶煞的样子,语气十足的恨铁不成钢,“我说你高一的时候偶尔还能考个像样的分儿,怎么现在越来越没样子了?你爸工作忙,还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你好歹也让他省点心啊!还有两周马上就要期中考了,之后还有家长会,到时候——”
一提到他爸,易晓天再度面无表情起来,头也不回地插著兜往办公室外走。
“谁鸟他。”
……
于晨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来接他的车已经等在了路边,看到他过来,司机快速下来给他开了车门,他坐进了车里。
“麻烦你了周叔。”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正好,他轻轻舒出一口气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张清隽俊秀却缺少血色的脸。
车内顶灯的光打下来,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几分暖意,他拧开保温瓶盖子一连喝了好几口热水,这才感觉干痒的喉咙好了些。
“麻烦什么,我也就接送你这点工作。”
周叔从小就负责接送他上下学,可以说是看著他长大的,待他如自家子侄般和蔼,于晨话少,周叔了解他,不用他非要附和什么,自个儿就能笑呵呵地说个不停,“你下午打电话说今天不上自习不用来接你,我一时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于晨垂眼笑了笑,乌黑的眼睫在眼下落了一圈影子,“本来想去买点书就回家的,出了点意外。”
“哦?什么意外?”
周叔打了转向灯,一边转动方向盘准备开出去一边随口问,视线落到侧视镜里忽然愣了下,“那不是小天么?”
于晨盖上保温杯从车窗望出去。
易晓天单肩挎著书包,正推著自行车从校门口出来。
他“嗯”了一声,色调略浅的瞳眸远远望著那边的人影。
周叔语气有些迟疑,“咱们要不要搭他一起回去?一会儿说不定要下雨。”
他小心翼翼地从内视镜里看于晨。
于晨望著车窗,窗外,易晓天似乎朝这里望了一眼,校门口昏暗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动作利索地跨上了车。
紧跟著脚一蹬,自行车飞快地往前窜,很快就越过了他们的私家车。
易晓天骑车的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于晨放下了已经按在车门上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走吧周叔。”
周叔叹了口气踩下油门,他开车很稳,没一会儿那辆自行车与那个背影又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路灯昏黄,行道树东摇西摆,少年的校服被寒风吹得鼓起。
越过他的那一瞬间,于晨闭起双眼戴上了耳机。
……
易晓天打开门就发现客厅里灯光大亮,前两天才刚去北京出差的他爸易良才易总此刻正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等著他。
屋里气氛凝重,风雨欲来。
“小天回来啦,饿不饿?你爸晚饭还没吃,你也一起吃点?”
陈姨擦著手从厨房出来,一边冲他使眼色,一边试图缓和气氛,“天冷了,晚点儿饭菜就该凉了,父子俩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慢慢说吧。”
屋里开了地暖,一进来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易晓天不看他爸,蹲下换鞋,“我不饿,让他自个儿吃吧。”
看这情况,肯定是警察局那通电话把人给千里迢迢叫回来的,算算时间,他爸这估计是挂了电话立马怒火冲天地让助理订机票了。
易晓天心中不无嘲讽,却又隐隐地有种报复成功的痛快。
他这边刚要拽鞋带,室内拖鞋的脚步声就来势汹汹地到了面前。
“哎易总……”
陈姨惊呼。
易晓天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匡的一声。
一个铁盒猛地砸到了他脚边,五颜六色的什么东西辟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还有脸回来?!”
在外总是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易良才冷冷地冲著呆住的易晓天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易晓天看著掉了一地的颜料管,这些都是他放在画室柜子里的,他猛地抬头,“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你还敢顶嘴?!”
易良才大步跨下台阶,拖鞋底踩到了一支颜料管,红色的颜料立刻挤得满地都是,“警告过你多少次不准画画,你当我放屁是不是?!我明天就找人来拆了那间画室!!”
易晓天紧紧咬住后槽牙,“你敢!那是我妈——”
“易总,易总,消消气,小天还小,叛逆期嘛,你慢慢劝别发火,小天就是喜欢画画,毕竟他妈妈……”
陈姨慌慌张张地来劝说。
“别给我提他妈!”
易良才吼了一句,抖著手指著易晓天,“成绩倒数,还假冒我的签名自说自话选文科!警察局打电话给我说他跟人打架被抓进去了让我去捞人!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他妈还活著也得被他活活气死!他还有脸提他妈妈?”
易晓天只觉得脑袋里的那根弦嗡一声就断了,他看不到陈姨惊慌阻拦的样子,只听到自己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声。
“到底谁他妈不配提?”
他冷冰冰盯著易良才,用充满了讥讽的声音问,“你还记得今天几号?”
易良才暴怒的表情忽然凝固。
“今天11月7号,我妈的忌日。”
易晓天的表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乌黑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恶意与冷笑,“也就只有警察才能叫得动您大驾了,十年前也是,十年后也是。”
易良才的样子忽然变得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你故意的?!”
“你倒是告诉我,今天警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呢?”
易晓天嘴角勾起的笑有些刺眼。
“十年前,我妈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你想就忘了有这回事是吧?做梦,我每年都会提醒你,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忘记我妈是怎么死的。”
“还有,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教训我?你配?”
说完转过身——砰!
门重重摔上了。
3、03
“来晨晨,你尝尝看,这是妈妈今天跟你孙阿姨新学的,你跟你爸一人一……”
陶静正从厨房里把一碗银耳羹端出来,她话没说完就被对门传来的那声响亮的摔门声打断了,她手一哆嗦差点撒出来。
坐在沙发上假装全神贯注看报纸的于父,刚放下书包从孙阿姨那里接过热水喝了两口的于晨,还有笑吟吟的孙阿姨都下意识把目光转向了门口。
“又怎么了?”
于父折起报纸皱了眉。
孙阿姨去落地窗那儿看了会儿,回来摇摇头,“我看到小天骑著自行车走了。”
她顿了顿,才忧心忡忡道,“我刚才出门扔垃圾的时候遇到了隔壁陈姐,她说今天易总回来了,脸色很不好。”
“这父子俩又闹得哪一出?这么冷的天,外面都开始下雨了。”
于父扶了扶老花镜叹气。
于晨垂眼盯著手上玻璃杯里的袅袅热气,半晌才说,“今天7号。”
于父愣了愣。
陶静在于晨边上坐下,一边把白瓷勺放到碗里,一边语气复杂,“小天估计还在怨他爸吧。”
此话一出,客厅里一片安静。
“不说那些了,晨晨尝尝看妈妈的手艺。”
陶静笑著说。
于晨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银耳羹。
陶静期待又紧张地问,“怎么样?”
于晨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一脸平静,“可以。”
陶静的眼睛立刻亮了,自家儿子有多挑嘴她再清楚不过,他能说出还可以,已经是非常高的赞誉了。
于晨放下水杯抬眼的时候,正对上对面自家爸爸从报纸后头投来的怀疑目光,于晨默不作声地又垂下眼拿白瓷勺搅了搅银耳羹。
“老于,晨晨都说还可以了,你也尝尝!”
陶静热情地望向丈夫。
于父心中还有迟疑,但架不住妻子的热情,他终于还是将信将疑地也尝了尝。
“噗——咳咳咳咳!!”
冲鼻而来的刺激味道呛得他立刻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他连忙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哎哎!这怎么了?”
陶静疑惑又担心,赶紧上来给他拍背,“不好吃?”
“没,很好,很好吃——”
于父说话的样子像是牙疼,一边抽冷气一边暗暗瞪儿子,“我吃太急,嘶,烫到了。”
于晨低眉顺目地继续搅拌著银耳羹,仿佛它真的就烫得入不了嘴了。
陶静这才松了口气,笑骂道,“都多大人了吃个东西还能呛著,慢点吃又没人抢。”
于父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两口茶,眼珠咕噜噜转著准备找借口拖延时间。
于晨却放下了勺子,“我上楼了。”
“这么快?”
陶静惊讶。
于晨点点头,“快期中考了,我想多做点题。”
陶静刚想说那一会儿等银耳羹放凉点给他送上去,他就像是提前知道她会说什么一样补充道,“题有点难。”
意思就是不要中途来打扰了。
陶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应下了。
“晨晨,”
于父叫住了准备往楼上走的儿子,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小天那孩子也不容易,你们俩从小玩到大的,有空多关心关心他吧。”
于晨脚步停了停,转过身来时,半边脸被楼梯间的阴影挡住看不分明,只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知道了。”
目送自家儿子的背影消失在二楼,于父叹了口气,转头就见妻子已经皱起了眉。
他无奈道,“我知道你不待见小天,可当年他还小,又出了那种事,他也不是故意要害晨晨的。”
陶静抿了抿唇不说话,半晌端起两碗银耳羹就往厨房走。
“哎干什么呢,我还没吃完!”
于父假装不舍得。
“吃什么吃,没看到你的啤酒肚多大了么!正好减减肥!”
厨房里传来妻子冷酷的声音。
……
卧室窗帘拉开著,映出对面不远处的那栋小楼,小楼只有一层亮著灯,二楼以上漆黑一片。
细密雨丝在昏黄的灯光中闪烁,风一吹,本来就不多的叶子又开始往下掉。
外面在下雨了。
于晨捏著笔愣了快半个小时,卷子还是一片空白,他终于起身拎起外套和围巾下楼去了。
楼下安安静静,这个时间点他爸妈不是在房间里看电视就是在书房的电脑上下线上围棋,客厅空荡荡的,灯也关了。
他轻手轻脚蹲在玄关边弯腰换鞋,卡哒一声,书房门开了,紧跟著啪一下,客厅骤然大亮。
他爸架著副老花镜端著保温杯站在书房门口,父子俩对了个正著,二脸懵逼。
“你这大晚上的想吓死谁?”
于爸赶紧拍拍胸口顺气。
于晨立刻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爸愣了一下,面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穿著,瞬间恍然大悟,往前几步来到他面前,压低了声关心道,“外面在下雨,记得带伞多穿点。老周回家去了,你车叫了么?”
于晨一边围上围巾一边点头。
“朋友间吵架闹矛盾是常有的事,都一年多了也该过去了,让小天也早点回来。他要是不想回自己家就来咱们家,”
他轻拍了拍于晨肩膀,“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们悄悄的,我帮你看著,不会让你妈发现的。”
于晨点点头,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闷闷道,“谢谢爸。”
“去吧。”
……
“阿——嚏!!”
易晓天揉了揉鼻子,把校服外套又裹了裹紧,“这破天气。”
他的车就停在旁边,上身倚著桥栏,望下去脚下是黑夜里冷冰冰流淌著的河水。
雨丝洇湿了他的额发和睫毛,湿冷的寒气透过衣服一个劲往骨头缝里钻。
但他不想挪地方。
出来多久了?
不知道。
反正也没人会来找他。
他就算就这么跳下去了,搞不好等到好几天以后尸体浮出水面,别人才会发现有个帅小伙在这里跳河了。
到时候那些大妈大爷肯定就围在这儿对著他的尸体指指点点,真可惜啊,这么帅一男孩儿,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哦,尸体那时候都泡胀了,估计看不出好不好看了。
不管了,就算泡胀了他也好看。
冷风从河面吹来,扑了他一脸的雨水,睫毛一抖就落下一串水珠,啪嗒就掉到了他手背上。
“卧槽,这他妈绝对是雨!”
他一边跳脚一边抹眼睛,“我可没哭。”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感冒了,要不鼻子怎么一直酸溜溜的。
这条河叫银川河,桥叫乌鹊桥,十年前这桥上还没有这么高的围栏,他妈妈在这里纵身一跃,后来很快桥上就立起了栏杆,还挂上了小心落水的警示牌。
不过这围栏也就能挡挡小孩子,一心想死的大人随便爬两下就能接著往下跳了。
他小时候没事儿就爱来这儿趴著,从要踮脚才能把手肘搭上去,到现在栏杆都只到他腰了,他一次也没真的鼓起勇气往下跳过。
他撑住栏杆又试了试,上半身体轻易就越过了围栏,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到泛著冰冷微光的河面上时,他呼吸一滞,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我他妈真是个胆小鬼。
他自嘲地想,卸了力准备重新踩回地上。
就在这时
“别跳!”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著,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那熟悉的声音让他僵了僵,他的脖子像是生銹了一般艰难地扭了过去。
桥上的路灯昏暗,一大片阴影落在头顶,他一抬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被罩在雨伞的阴影下,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那人因为奔跑而微微喘著气,身上是件厚厚的深灰色长外套。
这时南方才刚刚入冬,他的打扮却好像站在零下十多度的雪地里似的。
唯有仅露出来的那双眼眸里带著罕见的慌张。
有那么几分钟,易晓天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
没人会来找他,也没人知道他会来这里。
只有于晨知道。
他很快醒过神来,皱眉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说话带著鼻音,以至于该有的冷傲嚣张全他妈成了泡影,反而像个被人遗弃在寒冷雨夜里的小可怜。
绝对是感冒了!
他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于晨愣了下,琥珀色的总是很疏淡的眼睛怔怔看著易晓天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呆呆看著他,易晓天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半晌才见他垂下了眼缓过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音闷闷地从围巾和口罩之后传来,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非常慎重地说,“来求和。”
“啊?”
易晓天愣住。
于晨沉默了一下,抬手把围巾往下扯了扯,又摘了半边口罩露出脸来,抿著没有血色的嘴唇说:“别跳。”
“和好吧。”
易晓天觉得自己张著嘴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一定很傻缺。
“……”
他闷了半晌,正要说“我他妈没要跳!”“你说和好就和好你算老几?”“你以为老子稀罕和你和好吗?!”,刚动了动嘴巴,就见于晨忽然猛地摀住嘴别开脸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上半身往前倾斜,全无血色的脸因为过度用力反而泛起了绯色。
连著握在手里的伞都跟著剧烈颤抖了起来。
易晓天眉头一皱,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去给他拍背,但伸出去的手又忽然顿住,然后紧紧握成了拳垂在了身侧,努力别开眼,“有病吧你,把口罩给我戴上赶紧回去!别找我碰瓷!”
于晨又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眼珠因为剧烈呛咳而蒙上了一层雾濛濛的水汽,眼角发红,显得虚弱又苍白。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慢吞吞地戴好口罩又围上了围巾,嗓音微哑地小声说,“我打车过来的,让师傅停在那边了,一会儿把你的自行车放后备箱。”
我说要回去了吗?!
易晓天不可思议,但抬眼一看某人认真执著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打小就知道眼前这位的身子骨堪比林妹妹,性格却倔得像头牛,他从来没有在比耐性这件事上赢过他。他不敢让这人真陪他在这儿耗著,于是在狠狠瞪了于晨一眼之后,他忿忿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去推车了。
……
坐进了车里,空调暖风让快被冻住的神经松缓了下来,易晓天长长舒出一口气,而后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噜一声空响。
,晚上光顾著找地方打架了都没吃饭。
他一脸不爽地按住肚子,然后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沉甸甸的便利店塑料袋递了过来。
他抬眼就对上了于晨的目光。
“来的路上买的。”
他轻声说,声音还带著几分沙哑。
易晓天抿了抿唇,接过塑料袋挑剔地道,“我挑食著呢,难吃的东西我是不——”
袋子里,便利店加热过的咖喱牛腩饭正冒著香气。
他听到于晨又说了一句,“挑的你以前经常买的口味。”
易晓天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车厢里只有他呼噜呼噜的扒饭声。
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吸鼻子的响声。
于晨递过去一瓶水和一包纸巾,“吃慢点。”
易晓天扫了眼那瓶水,握著瓶身的手指细长白皙,在昏暗的光线里像是在发光。
他的嗓子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用力咽了咽也不见好,于是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又用纸巾狠狠擤了擤鼻涕,安静了半天,他才闷闷说,“你真要和好?”
于晨目视前方,轻声应了句,“嗯。”
易晓天鼻子红红地抬头,眼神恶狠狠瞪他,“那你他妈还不快点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去!”
于晨愣了下,茫然地看他说,“我没拉黑你。”
“骗鬼呢!”
易晓天当即掏出手机控诉起来,“我他妈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就没回过我!拔吊无情也没你这么绝!”
于晨轻微皱了下眉,“别说脏话。”
“哦,”
易晓天砸了咂嘴,把前半句的“我他妈”给删了,“拔吊无情也没你这么绝!”
于晨这才认真反驳:“我没有。”
前排一直竖著耳朵的司机师傅:“……”
4、04
易晓天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著他俩的聊天框。
某个像是儿童简笔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太阳头像下面,从去年6月开始,一排排的小喷火龙就霸占了屏幕,几乎每天都有一队在噶呜嘎呜地恶龙咆哮。
可是另外半边却始终空空荡荡毫无回音,冷漠地不行。
于晨盯著他的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低头划了几下,然后平静地转过屏幕给易晓天看。
同样是他们俩的聊天界面,不同的是,每一队喷火小恐龙下面,都跟著一个黑漆漆的头像和一个满含困惑的问号。
每个问号后头,还有个红色的感叹号加一排小灰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于晨波澜不惊地收起手机,微微抬眼,“是你拉黑了我。”
易晓天:“……”
他恍惚记起,那时候他俩刚大吵一架,他气急败坏,翻出手机就把人给拉黑了。
他本来想著,等于晨主动来求和,他就给他个面子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毕竟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小少爷发脾气闹别扭,于晨来哄他的,结果……
他没想到这场冷战会持续这么久,于晨竟然真的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
刚开始易晓天是真生气,后来更多的却是抹不开面子和赌气。
他默默拿回手机塞进兜里继续吃饭,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于晨却一直沉默地盯著他。
易晓天被盯得不自在,恨恨咬著筷子瞪,“干嘛?分你一半?”
于晨摇摇头,“手机。”
“啥?”
易晓天愣了愣。
“你还没把我拉出黑名单。”
于晨的声音很平静。
易晓天:“……”
他无语地叼著筷子再度掏出手机,当著于晨的面利索地把那个一片黑的头像拉出了黑名单,“这下满意了?”
于晨的眼睛弯了弯,浅色的瞳孔里露出淡淡笑意。
计程车很快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车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易晓天不提为什幺半夜离家出走,于晨也不问要不要去他家过夜,他们连道别也不说,寻常地就像中间这一年的冷战不曾存在过。
易晓天走进家门,玄关处他爸的鞋已经没了,看来是急匆匆地又走了。
——也有可能是逃了。
易晓天不无讽刺地想。
乱七八糟掉了一地的颜料管被整齐地收好放在了他房间的书桌上,一看就知道是陈姨收拾的。
他把颜料盒重新收到画室的柜子里,仰躺在沙发上盯著天花板发呆,觉得今天这一天过得真他妈玄幻。
那家伙真的主动跟他求和了?
他突然不确定了,手忙脚乱地从兜里翻手机。
点开朋友圈一看,不再是空白一片了,半个小时前刚更新的内容,简简单单两个字一个标点。
“晚安。”
嘿,是真的。
他眉开眼笑,一时忘形,咚的一声手机砸脸,好巧不巧正好砸到了打架时候磕破的嘴角上。
“卧槽嘶嘶嘶——!!”
……
“卧槽卧槽!天哥不愧是你!!太牛逼了!”
方士其撒蹄子冲进5班教室的时候,易晓天正翘著椅子腿儿心情颇好地在涂鸦,被他那一声吼吓了一跳,笔头歪出去一截,杜甫的激光炮射歪了。
他啧了一声,有点不爽地转了转笔,“我牛逼谁不知道,你瞎嚷嚷什么?”
“天哥,你可真自信。”
方士其感叹了一句,拖过前排椅子跨坐上去,“你居然真敢鸽老祝,升旗仪式你没下去,是没看到老祝那脸色难看的,活像便秘了一个月!”
易晓天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不要说脏话。”
“啊?”
方士其莫名其妙,抱著椅背蹭过来,“天哥,老祝原来真让你国旗下念检讨?”
易晓天嗯了一声继续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那检讨呢?”
易晓天眼都不抬,“没写。”
方士其:“……牛。”
易晓天心不在焉地把射歪了的激光炮涂成黑洞爆炸。
方士其又往前蹭了蹭,压低了声儿,“天哥。”
“……”
“天哥。”
方士其锲而不舍。
易晓天扭过脸,“有屁快放。”
“你真一打三了?”
方士其眼睛发亮。
易晓天不耐烦,“没打,我刚抡起椅子,警察就冲进来了。”
“霍!”
方士其惊叹,随即眼睛左右望望,做作地用手遮嘴巴压低了声儿,“那,真是学神举报你的?”
易晓天翘到一半的椅子顿了顿,看了他一眼。
“好啊,还真是他!学神太不仗义了吧!”
方士其义愤填膺,“你俩平时是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一个学校出来的,背后举报算怎么回事?”
“毕竟人家是学神,咱们华光的牌面,年级第一,”
庞胡从厕所回来,拍拍他肩膀,“嘿让让,这是我的座儿。”
“年级第一怎么了,学神也不能不讲道义!”方士其抱著椅背不放,“胖虎,我这正跟天哥聊天呢,你先坐我位子去。”
“你没看到天哥压根懒得理你么?”
庞胡没好气。
“天哥怎么会不理我呢对吧,”
方士其一脸狗腿笑,而后道,“咱们找机会一定要跟学神理论理论!”
“得了吧你,于晨可是老祝的宝贝疙瘩,谁敢碰下试试,再说了就他那身子骨,你不碰他都随时能倒,没看到他现在连早操和升旗仪式都不下来了么,那是人老师特批的,说最近降温了,怕他身体吃不消。”
庞胡见方士其还死赖著不肯走,没办法就干脆坐到了桌上,一脸酸溜溜的。
“人家是拿实力说话的,”
谭倩倩的声音插了进来,她是庞胡的同桌,他们班学习委员,“上回竞赛成绩出来,人拿了省二等奖,高二就他一个,老祝往校门口挂横幅的时候那笑的,眼睛都没了。这不是那什么快到了么,市里排位呢,天天盯著就怕他出什么事儿。”
“什么快到了?”
易晓天耳朵瞬间竖起,“篮球赛?”
“……”
谭倩倩无语,“醒醒,是期中考啊哥!就在篮球赛后一周!”
易晓天顿时不感兴趣:“哦。”
那跟他没关系了。
“天哥你不是吧,期中考都能忘?考完了可还要开家长会呢你不方嘛!”
方士其想起什么,“哦对,你爸工作忙不参加家长会,卧槽,我太羡慕你了,我已经准备好被混合双打伺候了。”
“不知道今天体育课还能不能上。”
体委庞胡望了眼窗外,忧心忡忡,“别又下雨了,下周篮球赛我们都没怎么训练呢。”
窗外阴云密布,冷空气夹著浓郁的水汽聚集在头顶,直冷进骨头缝里。
方士其搓了搓手,“这鬼天气,咱们这儿还没暖气,真羡慕北方人。”
易晓天下意识也望了望窗外,正好有雨滴落到了窗玻璃上划下一道水痕。
“鬼天气。”
他嘀咕了一句,把黑洞本往桌上一甩。
……
午休的时候,易晓天果不其然地又被老祝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检讨字数直接翻了一倍,外加留校察看处分。
出了办公室,他不爽地跟炮弹一样往下冲,刚转过拐角,突然就哑火了。
于晨正从楼下上来。
他还是戴著口罩,校服一丝不苟地整洁干净,走楼梯时习惯性垂著眼睛看台阶,全身都透著对周遭的不在意。
易晓天紧急刹车。
感觉到上方停下的阴影,于晨这才抬头,看到易晓天时他愣了愣。
四目相对间,气氛颇为古怪。
也不是没在学校里遇到过,但进华光之前他俩就开始冷战了,以至于入学至今一年多,每回在学校遇到都是擦肩而过,没人知道他俩其实从小就认识。
易晓天插在裤兜里的手收了收,正想说点什么。
“天哥!”
下一层传来方士其的深情呼唤,蹬蹬蹬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天哥你还好吗天哥!老祝说什么了?”
易晓天:“……”
于晨又看了他一眼,继续往上,绕开一步与他擦肩而过。
“嗯?那不是学神么?”
方士其终于冲上了这一层,一眼就看到了转过拐角的于晨的背影,他瞪大眼睛,“卧槽天哥,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真去找学神麻烦了吧?那可不能啊!”
易晓天面无表情地盯著他看了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然后转身又大跨步地气势汹汹往楼上跑。
“哎天哥你去哪儿?”
方士其浑然未觉不妥地呼唤,“怎么又回去了?有东西落老祝那儿了?”
……
于晨刚要抬手敲办公室门,身后忽然窜上来个人,然后他猛地就被拽到了旁边的楼梯间里,背脊一下子抵上了墙。
他懵了一下,困惑地看著面前那张放大了的俊脸。
易晓天正皱著眉,黑亮的眼珠瞪得恶狠狠的。
“你刚刚什么意思?!”
于晨迟钝地“啊?”了一声。
“不是你主动要求和好么!”
易晓天凶巴巴,“怎么就又不认识我了!?”
于晨眨了下眼,声音隔著口罩闷闷的:“……没有。”
“你骗鬼呢!看到我了假装没看到!”
易晓天像只炸毛的刺猬,嘴唇一抿,“你就是故意的。学神看不起学渣不想让人知道咱俩认识是不是?”
于晨看向易晓天身后走廊,那边有几个学生正探头探脑地看著他们窃窃私语,他摇摇头,“真没有。”
易晓天还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办公室门卡哒打开的声音,紧跟著是教导主任狐疑的,“谁在外面?”
易晓天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蹿下了楼梯。
然后他听到上面于晨镇定的声音,“老师,我来交免晚自习的申请。”
“哦哦哦是于晨啊,快进来快进来,我正要找你说这次期中考的事呢……”
办公室门关上了。
“卧槽天哥你干嘛呢?”
方士其等半天没等到人,耐不住好奇心鬼鬼祟祟溜上来,结果就看到易晓天正蹲在墙角拿额头匡匡撞墙。
他大惊,“老祝罚你撞壁思过?卧槽太狠了,这是体罚啊!”
易晓天顶著一脑门墙灰缓缓扭过头,死亡视线max,“滚。”
5、05
于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发现某位凶巴巴的校霸已经跑没影了,他垂眼下楼迳自回了一楼的教室,刚一坐下,同桌就紧张兮兮地凑了上来。
“于晨,刚刚有人说你被易晓天给堵在楼梯间了?我们正商量著上去救你呢你就下来了,没事儿吧?”
于晨愣了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摇摇头,口罩后的声音有些发闷,“没。”
“那就好,要是你出什么事儿,咱们可跟他没完!平日里横行霸道也就算了,欺负到你身上那可不成。”
同桌姓侯,全名侯斌,瘦瘦长长的,大家都喊他猴子,于晨所在的1班是理科精英班,男生多,平均分高出其他班一大截儿。
“对了你听说了么,易晓天因为打架被抓进局子了,还是老祝亲自去捞的。”
侯斌啧了声,“你还是少惹他为妙,那跟咱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于晨垂眼不置可否,抽出根笔自顾自低头开始刷题。
“于晨怎么可能去招惹人校霸啊,他们俩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好么。”
前头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是这个班少数的几个女生之一,1班的文艺委员李梓涵。
“听隔壁2班的说,上回月考,那位,又是文科倒数第一,政治历史全交了白卷,你们说他来学校到底是干什么的?”
女生捧脸感叹,“可惜了那张分分钟就能出道的脸啊,现在就流行他那款。”
“但我记得他高一的时候成绩挺好的啊?尤其是英语,还考过年级第一吧?”
又有人插嘴道,“跟咱学神当然是没法儿比,但是有几回月考,易晓天的名字就在我前面,我记得可清楚了,那几次我差点儿就进年级前十了,就连江风都有好几门被他压了,风头大得不行,贴吧上都在讨论这届校草厮杀太激烈了,俩候选人都才貌双全难以取舍呢。”
“啊对我也记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儿!”
李梓涵忽然兴奋,“当时我还投票了呢!”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辫子偷觑于晨,“那时候我跟于晨不同班,我把票投给易晓天了。”
“啥?”
侯斌不可思议,“咱们学神哪样不如易晓天了?”
“这不是因为,于晨性格太高冷了么,”
李梓涵有些讪讪,说话声音也小了,“而且他都不常露脸。”
这件事当时在华光的校园贴吧里闹得沸沸扬扬参与者众多,最后投票结果是易晓天票数遥遥领先,荣膺新一届华光校草之名。
于晨输就输在他几乎所有的在校时间都戴著口罩,以至于除了证件照,几乎没多少人见过他全脸。
——当初还没入学,于晨就以他中考状元的成绩在华光提前名声大噪了,后来也不知道谁把他的准考证照片给po到了贴吧上,又引来了一轮围观,以至于刚开学的时候不管他走哪儿,都会有暗戳戳的视线跟随。
但他很少摘口罩,神秘感增加的同时,也引来了一些人的背后非议,说他是故意这样吸引人眼球,并且说他口罩后的脸说不定长残了之类的。
这些言论在之后随著时间也渐渐消失了,于晨从未对这些议论在意过,后来曾经有人大著胆子试探问过他关于口罩的事,于晨也没有回避,非常平静地予以了回答。
——他身体不好,容易过敏。
这得是对什么东西过敏才需要一年四季都戴口罩连进了室内都不摘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但学校的老师们从未对他这种特殊提出过异议,也许是因为他成绩好有特权,也许他就真的严重到不戴口罩不行,总之随著时间过去,大家慢慢也就习惯了年级第一的学神同学脸上那仿佛他身体一部分的那只口罩。
——虽然但是,仅他露出来的眉眼和轮廓也已经很吸引人的注意了。
当然,不久之后,易晓天就以每三天一次的通报批评和每天三次进教导主任办公室挨训的频率成功压过了于晨的风头。
“不过可惜了,他怎么会选文科呢,明明理科成绩也不错的啊,而且竟然都没能进文科精英班,现在还混成了吊车尾。”
李梓涵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人家天生聪明,学习就是玩玩图新鲜,玩厌了就不想学了,反正家里有钱啊,压根不在乎这点学历,搞不好下学期就送出国镀金去了,在这儿就是体验生活呢。”
有酸溜溜的声音如是说道。
侯斌对他们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转头问同桌,“你的申请老祝肯定批了吧?那是不是从今晚开始你就不用留学校上晚自习了?”
于晨边做题边“嗯”了一声。
“羡慕啊。”
侯斌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目光无焦点地望著堆在桌面上的各种教科书与题集,“篮球赛快点来吧,这是近期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于晨笔尖微顿,下意识抬头望了眼黑板右下角的日期。
“篮球赛,这意味著我们距离期中考也就剩两周了。”
李梓涵也是一脸看透人生的恍惚微笑,随后扭过头来,把手上试卷一卷递上前,“学神同学!采访一下,你这次打算拉开第二名多少分?”
“上回月考拉了足足20分吧?这次期中考难度更大,区里要排名呢,怎么样,是不是要往25大关冲击了?”
侯斌开玩笑问。
20分说多不多,但在全是尖子生的重点高中精英班里,分差都是按照零点几来排的情况下,第一名和第二名这20分的差距足以用天堑来形容。
上回月考成绩一公布,上至老师下至学生,谁不得捧脸呐喊一句:于晨他妈的绝对不是人!
所以说,于晨被大家戏称为学神而不仅仅是学霸不是没道理的。
于晨却没有答话,目光越过侯斌落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侯斌愣了下,回头一看,就看到了不远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的江风。
李梓涵用手肘轻轻捅了捅他,侯斌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讪讪道歉道,“那什么,班长,我不是那意思……”
万年老二·高二1班班长江风抿了下唇,表情这才稍稍好了些,他推了推眼镜挤出一丝苦笑,“道什么歉啊,你说的也没错。”
他看向于晨,一副努力振作的样子,“于晨,这次期中考我不会再被你拉开那么多了。”
于晨正要点头,兜里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手机一看,易晓天发来一张照片,细长食指顶著个篮球在转圈,一角露出双限量版球鞋,满屏幕都是溢出来的得瑟。
于晨朝窗外望了一眼,果不其然雨已经停了,看来5班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他在周围人的注视中把没做完的题收起来,从桌肚拿了书站起身。
“于晨你干嘛?”
侯斌疑惑看他。
于晨看了他一眼,“下节化学课,去实验楼。”
实验楼跟他们的教学楼隔著广场,中间还得绕过篮球场,得走好一段,所以每回去实验楼上课他们都得抓紧时间。
“虽然但是,”
侯斌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又一脸欲言又止,“学神同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老拿的好像仿佛也许可能应该……是物理书?”
“真难得啊,咱学神竟然拿错了书,”
李梓涵捂嘴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著急去上课呢~”
于晨:“……”
他默默把书又塞了回去。
……
上课铃还没响,男生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球场上活动开了,华光高二的体育课都是两个班合上。
易晓天他们5班跟同样是文科班的2班一起。
文科班向来女生多,对上体育课的积极性不大,尤其是2班这样的精英班,一到自由活动期间,人齐刷刷地就跑看台上低头背书去了,直到下课哨声响了才三三两两地回来集合。
但是自从2班跟5班一起上体育课之后,这种现象就有了改变,具体表现在女生们背书写作业的地方不再局限在操场看台上了,而是纷纷聚集在篮球场四周的小花坛那儿。
庞胡传球过来,易晓天早就有所准备稳稳地接住,2班男生本来就盯紧了他,立马贴身上前缠得死死。
“天哥!”
方士其在篮下吼。
易晓天脱身出来正要传球,冷不防眼角瞄到了铁丝网外正有人经过,那高高瘦瘦戴口罩的身影,慢慢吞吞往前走的样子,同样是穿著校服,但是某人就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
说时迟那时快,易晓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身体已经本能做出了反应生生止住了传球的动作,往后一退,避开想要来断球的2班男生,踮脚原地起跳。
球抛出一个弧度,准确落入了网,四周顿时传来一阵鼓掌喝彩。
“卧槽?”
都做好接球上篮赢得满堂喝彩准备的方士其立马傻了眼,“这跟我们刚才说好的不一样啊天哥?”
易晓天没理方士其的哀嚎,自顾自撸了把汗湿的额发,再抬眼一看铁丝网外,某人已经走过去了,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他刚才那个帅气指数五颗星的三分球。
卧槽?
他立马跑到场边从外套里找手机点开微信。
-刚才那球帅不帅!#墨镜
过了几秒,手机震动,他低头一看。
-什么球?
卧槽?
易晓天不可思议,他没看我?我刚才那么帅他居然没看我??
-易晓天:#恶龙咆哮
-于晨:?
肩上突然被人一拍,易晓天扭过头就对上了方士其那张充满了哀怨与控诉的脸,他条件反射地锁了手机屏,“干什么?”
“天哥,不带你这样的,”
方士其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说好给我机会表现的,我女神就在那儿坐著呢,你怎么抢我风头?”
易晓天愣了一下,“哦我给忘了,下一球让你。”
“没机会了,”
方士其扁了扁嘴,“你刚才那一下已经登顶今日mvp了,她不可能再看到我了。”
“得了吧,”
庞胡拍著球过来嘲讽,“人校花就是冲著天哥来的,谁要看你啊。”
易晓天又看了眼手机,不太满意地塞回外套兜里,刚刚的得瑟劲儿全没了,意兴阑珊问,“什么校花儿?哪儿呢?”
“喏,左手边第一个小花坛那儿拿著本历史书的,”
庞胡放低了声音说,“现在正往这儿看,哦,脸红了的那个。”
易晓天闻言往那儿看了一眼,倒是确实有个挺漂亮的女生,皮肤白瓜子脸,扎著根马尾辫儿眼睛大大的,看到他看过去,那女生立刻低下了头,脸颊通红,看起来非常害羞腼腆,看他看过去,她周围几个女生都在笑。
“天哥!不准勾引她!要看看我”
方士其一脸大无畏地双手叉腰挡在中间。
“……我对她没兴趣。”
易晓天嗤笑,紧跟著又转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没觉得她多好看。”
方士其眼睛一瞪,明显更愤怒了。
“杨静秋还不好看?天哥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庞胡也忍不住为方士其抱不平了,“那可是跟您的校草头衔一样咱学校贴吧票选出来的校花啊,人性格虽然腼腆了点,但成绩超好,常年稳居文科年级第一,妥妥的女神,你还能在咱华光找出比她好看成绩也好的人么?”
易晓天不假思索,“怎么就找不出来了,那谁——”
庞胡和方士其异口同声,“谁?”
“……”
易晓天不知怎的突然一噎,半晌一指自己,理直气壮道,“你们天哥我!难道不比她好看?我不配当校花么?”
庞胡和方士其:“……”
他俩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一言难尽。
要仔细说脸吧,他们天哥这张脸还真的不比杨静秋逊色,可一个大男生好意思跟个女孩子争校花么?
也就他们天哥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说自己才是校花了。
“行行行,校花儿,花哥,咱们继续!”
庞胡把球抛过去。
“什么花哥!”
易晓天单手接住球,紧跟著一脚踹过去,“你小子找抽呢吧!”
6、06
窗外篮球场吵吵闹闹,不时传来喝彩叫好声,初冬的微寒空气像是注入了少年人的热血,竟然连几日不见的太阳都从厚重的乌云里探出了头。
“好球!!”
“太棒了天哥哈哈哈!!2班的你们怂不怂啊?”
……
“瞎嚷嚷什么?关著窗都能听见他们声音。”
侯斌忽然抱怨了一句,“我他妈差点把硫酸滴到手上了。”
于晨看了他一眼,“你操作不规范,不要怪到别人身上。”
侯斌没想到于晨会搭话愣了一下,扭过头来就见这位学神已经完成了实验,正抱著手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望著窗外。
阳光安静地落在他脸上,他眼神宁静淡定,皮肤白得毫无血色,只一双眉眼清隽如画。
他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往太阳光下坐著,整个人就好像在发光,然后就要消失在光里了。
察觉到了侯斌的出神,于晨看他,眼神疑惑,“怎么了?”
侯斌顺著他刚才注视的方向往外看了看,是2班5班男生在篮球场上打球,奔来跑去时不时吼两声的样子热闹得不行。
侯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是身为体委最近为了篮球赛在班里招人招多了,对著于晨鬼使神差地也来了句,“你参不参加篮球赛?”
于晨明显愣了一下,侯斌话一说完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赶紧摆手,“我开玩笑呢~说顺嘴了。”
于晨是不能剧烈运动的,这一点几乎全校都知道,所以大多数体育课他压根不去操场,偶尔会下来走几圈,但像是篮球这种活动,他是肯定不会参加的。
侯斌大部分时间里都真心钦佩于晨,但是刚刚看到他这么平平静静望著别人打球,又莫名地有点同情。
于晨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开眼看向了窗外的篮球场。
“哟,易晓天很厉害啊,又进了一个!”
前排的李梓涵趴在窗口抽了口气,她也做完实验了正摸鱼呢,见此转过身来看侯斌,“猴子,咱们班篮球赛能赢5班吗?”
“你真没见识,”
李梓涵的同桌男生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5班就一弱鸡好么,初赛就铁定会被淘汰,文科班男生一共也没几个怎么跟咱们比?分分钟被打爆!”
李梓涵眨了眨眼,“可他们班易晓天不是很能打么?听说校篮队长一直想挖他呢。”
“那也就他一个,”
男生哼了一声,“咱们班还有猴哥,还有江风,还有胖子,谁不能打?平均水平就碾压他们!”
“江风打球也很强?”
李梓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咱班长的人设是文弱书生那一挂的呢。”
“学神才是真文弱书生,你是没见过江风打球,跟平时一比完全换了个人似得,谁都挡不住,可狠了。”
男生啧啧道。
“霍,看不出来啊,咱们班还挺强?那有把握拿冠军么?”
李梓涵忽然就兴奋了。
侯斌一竖拇指,自信说,“那必须有啊,记得到时候来加油!”
这隔了一条走道的江风听到了他们聊天,漫不经心状地插话道,“猴子,傍晚的时候叫上人咱们去篮球场练练,最近大家都忙著复习,也该抽空准备一下篮球赛了。”
侯斌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勒!我的双手早就饥渴难耐了!”
“那一会儿吃过饭我来看你们打球,”
李梓涵很感兴趣地说,“我还没怎么看过咱们班男生打球呢!打得好的话,我喊女生们来给你们送水啊~”
江风推了推眼镜笑了,“那我们得好好表现了。”
说完他眼角馀光一闪,忽然摆了摆手道,“咱们还是别说篮球赛的事了,于晨对这个不感兴趣,会吵到人家的。”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讪讪。
于晨太安静了,他们一时间都把这位给忘了,更加忘了对这位人人膜拜的学神同学来说,运动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于晨是公认的学神,哪怕是在人人心高气傲的理科精英班里也有著极为特殊的地位,大家敬仰他服气他,但同时,可能是因为他身体实在太差的关系,周围人又总会对他小心翼翼,那种感觉,就像是身边挨著尊价值连城却又一碰就碎的珍稀国宝,既想凑近了碰一碰,却又太珍贵而不敢伸手。
于晨被cue倒是很平静,“不会,你们继续聊。”
他顿了顿,明亮的日光下,他总是很平淡的浅色瞳孔显出了几分错觉般的涟漪,“我对篮球其实挺感兴趣的。”
侯斌怔住,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后,立刻高兴地凑过来一拍他肩膀,“嘿!我就说一样是男生怎么会对篮球不感兴趣呢多不科学,怎么样,傍晚也来看我们打球呗?”
于晨垂眼看了看自己肩膀,又看看同桌,像是有些新奇,“下次吧,我申请晚自习回家了。”
“哦对,我给忘了,那下次下次!”
侯斌很洒脱地笑。
“咱们学神来看球赛,那到时候女生们是看球好还是看学神好呀?”
李梓涵调侃,“猴子,你们也不怕被抢了风头?”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更加拼了呗!”
侯斌笑起来,“要不到时候让咱学神来给我们当技术指导,那女生们也就能一起给咱们队加油了不是?人气绝对杠杠的。”
“霍可以啊这主意!学神您老考虑下呗!”
角落里的气氛自然而然地再度活跃了起来,哪怕于晨并没再说什么,话题的中心却始终围绕著他,不远处的江风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找不出话题自然地插嘴加入,半晌他沉了眼神,推了推眼镜转开头假装继续忙碌手中的实验去了。
……
这天体育课5班几个男生打球打上了头,傍晚才吃过饭就又勾肩搭背地抱著球往篮球场方向去了。
“天哥,你就参加一下呗?没有你真不行啊!”
庞胡还在努力撺掇,“你看今天2班那群兔崽子嚣张那样儿!你忍心看咱们班输给那群乌合之众嘛!”
“滚,不参加。”
易晓天一边发微信一边头也不抬。
“哎不是,为什么啊?”
庞胡无法理解,想了想,一拍胸脯豁出去了,“那这个月,你的午饭我包了!晚饭归二哈,怎么样?”
方士其在旁忍痛点头,犹如做出了巨大牺牲。
“我是差这几百块钱吗?”
易晓天没等到某人微信,有点不耐烦,“说了不参加就不参加,老子不想丢人。”
“怎么就丢人了啊?”
方士其委屈地拽著易晓天胳膊使劲儿晃荡,“天哥就参加一个呗!”
“别扒拉我!走远点,去去去!”
易晓天一把推开他,“gay里gay气的,小心被人看到。”
“你是怕谁看到啊?”
方士其大受打击,“我不是你最爱的人了吗?”
易晓天:“滚吧你,还打不打了?”
“打打打!”
庞胡赶紧招呼人过来,“不参加就不参加吧,天哥当我们陪练也成!”
说著他们已经到了球场,出乎意料的是另一边篮球场已经有人在用了,旁边还站了几个女生正在跟他们说话,易晓天他们到的时候,那些人停下了交谈都把目光转了过来,尤其是女生们,眼睛瞬间就亮了。
易晓天不感兴趣地扫了眼,发现有几个人还有点眼熟,他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边那个瘦子,常常跟在于晨旁边。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啧。
他把外套扔到边上,甩著胳膊下意识四周望了望,意料中的没看到想找的人,唇角立刻耷拉了下去,脸色臭臭的。
“天哥!”
庞胡走过来压低了声,“是1班的,那边那两个在说话的叫江风和侯斌,有两把刷子,1班总体水平在我们之上。”
易晓天心里正不痛快,闻言嗤笑,“你就说咱们班打的过谁吧?”
庞胡一噎:“……”还能不能聊天了?
“赶紧开始!”
“好勒!”
庞胡招呼众人过来,易晓天虽然不太耐烦,还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一会儿怎么练,然后手一扬,“走起走起!”
众人立刻听话四散,按照他吩咐的动了起来,结果没一会儿,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老西,速度速度!!你是蜗牛呢这么磨蹭!?”
“二哈!你看谁啊?!你是来打球的还是来表演的?给你搭个舞台灯光麦克风要不要?刚刚那球都进不了,谭倩倩都比你投的准!!”
“胖虎你怎么防守的?”
“……”
没多久,众人就被易晓天给轮流骂了个遍,场外本来悄悄挪过来兴奋围观帅哥的1班几个女生的脸色都青了,满脸惹不起惹不起地又全缩回了自家班级那儿,一副怕被殃及也给骂一通的样子,最后只剩了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抱著瓶水安安静静站著,很是引人注目。
易晓天出了一身汗,终于感觉神清气爽了,趁著中间休息走到旁边想再看一眼手机有没有新消息,刚走到场外就看到有个女生正站在他外套边上,看他过来,红著脸递来一瓶水。
易晓天莫名其妙,“你谁啊?”
女生大眼睛白皮肤,光洁的脸蛋泛著红,声音嗫嚅道,“那个,我是2班的杨……”
“天哥!!”
身后一声呼喊,方士其如同撒了手的哈士奇狂奔而来一把搂住他肩膀,嘴里嚷嚷著天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在那女生身上,“我快渴死了有水没有?”
易晓天古怪地看看他,方士其却没顾得上看他的脸色,而是眼巴巴地看著女生,语气急切又紧张,“哎呀,那个,你不是2班班长杨静秋么,我知道你,文科年级第一的大才女啊,久仰久仰,我是5班的方士其,这水我能喝吗?”
杨静秋愣了一下,又看看表情莫测的易晓天,然后迟疑著点点头把水递给了方士其。
方士其拧开水瓶咕嘟咕嘟就灌了大半瓶,末了嘴巴一抹,一副意犹未尽恍如喝到了什么琼浆玉液的回味样子,感叹道,“甜!真甜!”
易晓天:“……”
他忽然醒悟,这女生就是体育课上那俩二货说的校花来著。
校花不校花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从外套里掏出手机一看,发现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顿时感觉意兴阑珊。
“那个,易晓天?”
杨静秋像是有话要说,声音却低得像蚊子。
易晓天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刷了好几拨喷火小恐龙,末了才抽空抬眼应了一声,“干嘛?”
这一抬眼他就愣了,校花身后不远处,将暗未暗朦胧不清的合欢树夹道上正走来一个人。
又瘦又高,身姿挺拔。
易晓天拿方士其珍藏在笔袋里每回考试前都要拜一拜的他女神的照片发誓,那不是于晨还能是谁?
“那个,我想跟你交换一下微……”
方士其他女神本人正在他面前低著头揪著手指吞吞吐吐地说著话。
方士其捏著矿泉水瓶满脸悲痛。
易晓天却顾不上他们了。
嘿,还以为他没看到消息呢,这不还是来了么!
他的嘴角越扬越高,于晨显然也看到他了,目光对视只是短短一瞬,易晓天还没来得及抬手跟他打招呼,就见他的视线已经越过了他往他身后什么地方望了过去。
嗯?
易晓天狐疑地跟著扭过头。
他身后有什么?
这一回头,他才看到了不远处另一半场地于晨班上的那些男生女生们。
卧槽,搞半天他不是来观摩他打球的帅气身影,是来找他们自己班的人的?
易晓天的目光顿时不善起来。
找哪个?瘦得跟猴子似那个,还是戴眼镜的小白脸?
猴子一看长得就不行,那眼镜打球倒还有两下子,易晓天之前偶尔扫到两眼,那股狠劲让人印象挺深。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边正有人在上篮,眼镜几乎同时跳起盖帽,他弹跳力惊人,出手又迅疾凶狠,篮球被他重重拍飞,跟个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可谓夺目至极。
臭显摆什么呢!
全然忘了自己在体育课上的孔雀开屏,易晓天不屑地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他就看到那个篮球直直朝著他们站的场外飞了过来。
方士其大吼了一声“卧槽小心!”
说著赶紧拉住杨静秋拽到一边。
球的轨迹应该是砸不中易晓天的,但就在那零点几秒的空隙里,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迈了一步举起双手牢牢挡在了于晨身前。
砰,篮球重重砸到了他的手臂。
变故发生的太快,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1班打球的那几个人都愣住了,眼镜男跑过来,脸上满是歉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易晓天面无表情地甩了甩发麻的胳膊,盯著那个人跑到面前,他弯腰把球捡了起来,然后抬手砸了回去。
“你他妈没长眼睛?”
7、07
“天哥天哥!别冲动!这小子不值得咱再被老祝训一顿啊!”
庞胡和方士其两人连忙上前拽住了易晓天。
江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砸脸的篮球,表情有点难看。
“喂,怎么回事?”
那边1班的男生们一看这边气氛不对,立刻跑上来站到了江风身后为他撑场子。
他们班班长江风虽然在球场上狠的一批,但平日里可就是个温吞又老实的乖学生,哪里能应付恶霸聚集的5班啊。
侯斌全神戒备,却没想一抬头,在恶霸头子易晓天的身后看到了自家一向与世无争的同桌,诧异之馀不经脱口问道,“于晨?你怎么还没回去?”
于晨正盯著易晓天的胳膊,闻言点了点头,他既不挪步回自家班级的阵营,也仿佛看不出这儿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只寻常地道,“来看球。”
侯斌是真服了自家同桌的淡定,他赶紧大步过去勾住于晨肩膀,以防止某校霸突然发难的时候他保护不及他们班学神成为班级罪人。
某个校霸一看到他的动作,脸瞬间就黑了,侯斌警惕地瞟了他一眼,把淡定的学神同学又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这才缓和了表情转脸对学神同学笑道,“你不是说等下回来看么?这大冷天的别给冻感冒了,赶紧回去吧。”
干嘛呢干嘛呢!
你们什么关系啊搞得这么亲近!
把手给我拿开!!
易晓天死死瞪著那只咸猪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仿佛有电闪雷鸣辟里啪啦。
一旁的方士其看他天哥正面色不善地瞪著学神,瞬间想起之前他俩结下的梁子,以及午休的时候他亲眼看到易晓天在楼梯间堵学神的事,心中大呼不妙,赶紧扒住易晓天胳膊小小声,“天哥,天哥,消消气,那位可是一推就倒的学神,挨不住您一指头戳的……”
他话没说完爪子就被易晓天拍开了,只见易晓天偏过头来冷笑,“没事勾肩搭背干什么,不知检点。”
一脸震惊的方士其:“??”
侯斌也愣了,他总有种自己好像被指桑骂槐了的感觉,哎不是,话说不知检点可以用在这里吗?这位校霸同学真是文科生?
于晨看了某人一眼,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从容地后退一步让开了侯斌的手,“嗯,我只是来看看,马上回去了。”
“哦哦。”
侯斌应了两声,做了好几个月同桌了,他对于晨冷淡的性格也已经很习惯了,知道他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刚才他也是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所以这会儿也没怎么在意他的避让,笑著摆摆手催促,“快回去吧学神,您老要是给冻著了,老祝非把我们这一篮球场的人都给绑了问罪不可。”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还故意瞟易晓天他们,话语里满满都是威胁。
他们班于晨可是老师们的心头肉,谁要碰了他别想再好好待在华光了,就算是易晓天也没用。
于晨没理会他话语中的深意,朝表情不虞的易晓天的方向偏了偏头,“你的手怎么样?”
易晓天哼了一声,手指灵活地顶著篮球转了两圈。
于晨看了他好几秒,颔首“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把目光转向了江风,皱了下眉。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于晨的脸上可以说是很罕见了,于晨平时总是很冷淡,很少会有这种让人明确看出他心情的时候,尤其是这样隐约不悦的样子更是前所未见。
江风愣了下,眼中飞快闪过什么,马上朝于晨摆了摆手笑,“就是个误会!”
他说罢看易晓天,非常真诚地笑著伸出手,“对不起啊这位同学,我刚才真是不小心,要不我给你买瓶饮料赔罪?”
易晓天眯著眼看他的手,冷笑了一声不接话,江风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收了手。
于晨眼中闪过不可查的笑意,他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他顿了顿,又接了一句,“明天见。”
他是冲著易晓天说的,但侯斌以为自家同桌是在跟他们打招呼,连忙热情地回应,“明天见明天见!”
“……”
易晓天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抢了词,顿时梗住,愤怒地瞪向侯斌。
于晨抿了抿唇,口罩掩饰了唇角的上扬,清隽的眉眼却及不可查地弯了弯。在易晓天满脸不爽的瞪视中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方士其一边忿忿地嘀咕,一边死死拉住了他天哥的衣角。
他真怕他暴脾气的天哥给学神现场表演一个宇宙爆炸。
以前因为易晓天他爸给学校捐了巨款以至于老祝对他一直能忍则忍,但真要动了华光的招牌——鼎鼎大名的学神同学,那老祝要再想帮易晓天兜著也不行了,就光1班那群精英们就得揭竿而起群情激奋了。
更别说传闻中,这位学神大人的家境一点都不比易晓天家差啊。
方士其就这么紧张兮兮地盯著他天哥,却没想易晓天只是看著那位金贵的学神慢慢走远,直到背影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这才转回身弯腰捞起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在了肩上。
“不打了,回教室。”
方士其“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跟庞胡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竟然就这么算了?
不管是为什么,总之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方士其乐呵呵地想著,临走之前还不忘问他家女神要来了微信。
——也许是被这一番混乱给吓了一跳,杨静秋竟然迷迷糊糊地还真跟方士其交换了微信,乐得方士其回教室的路上都是蹦著走的。
……
他们回教室的时候晚自习铃声还没响,但是1班的教室里人已经到齐了,除了侯斌旁边那个位子空著,其他座位上都是齐刷刷低头学习的脑袋,一眼看去整整齐齐的。
“刚才的事别放心上,易晓天就那德性,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临进教室前,侯斌还不忘回头安慰江风,“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啊。”
“我没事儿。”
江风笑了笑,“就那个易晓天还真挺吓人的,不愧是校霸啊。”
“是吧,那眼神太恐怖了,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梓涵拍拍胸口,“咱们学神可真是强人,愣是面不改色还敢跟他搭话,吓得我都忘了呼吸了就怕易晓天无差别攻击把他给波及了。”
“那必须的,咱们于大学神是一般人么,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何况一个校霸呢,谅他易晓天也不敢吧。行了行了不说了,晚自习要开始了。”侯斌笑说,语气里还带著与有荣焉的自豪。
“你们先进去,”江风道,“我去洗个脸。”
……
哗啦啦,盥洗台水龙头里不断冲著水,江风关掉水龙头,脸色阴沉地盯著面前镜子里的自己。
刚才侯斌他们的话不停在他脑海中回荡。
于晨,于大学神。
又是他。
只要一提这个名字,这个称呼,那些人就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跟于晨是同学他们有多骄傲似得。
他抿了抿唇,把洗脸的时候摘下放到一边的眼镜给重新戴上,对著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然后理了理衣服,正准备出去,门从外被人推开了。
看到来人,江风愣住。
“易晓天?”
高二年级的教室都在这栋楼,每一层三个班,江风他们1班在一楼,易晓天是5班的,在二楼。
所以就算是上洗手间,他也应该去二楼的洗手间,怎么会来一楼?
但是推门进来的偏偏还就是易晓天。
少年宽松的校服外套卷到了手肘,里面是件深蓝色的T恤,与总是一丝不苟的优等生们不同,易晓天的校服总是穿得很随性,拉链大开松松散散,脚上的球鞋仿佛从来不重样。
他那双漂亮却锐利的眼睛扫过来时,江风心里就是一个咯登,直觉对方来者不善。
诚实地说,江风平时是很看不起易晓天这样的人的,他们不思进取,只仗著家里有钱就横行霸道,还搜罗了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块儿成天败坏风纪,根本不配待在华光。
尤其是易晓天,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因为一张脸长得好看,于是不管他干什么离谱荒唐的事,那些肤浅的女生们也只会觉得他很酷,成天捧著他,仿佛他有多了不起似的。
但鄙视归鄙视,江风也是绝对不想惹上他们这些人的,因为这些人根本不讲道理。
他稳了稳心神,“好巧啊。”
“不巧,”
易晓天冷冷说,“老子就是来找你的。”
江风心一沉,表情有些勉强了,“因为刚才的事么?我已经道过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家都是打篮球的,需要这么斤斤计——”
易晓天眸底黑沉沉,“你当我瞎?老子亲眼看到你起跳后往我这儿看了一眼然后转了方向。”
江风对上他的视线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后退两步,“你想干嘛?”
“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你不是故意的?”
易晓天逼近上去,他和江风差不多高,但两人站在一起时,气场却天差地别。
易晓天的身上有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仿佛理所当然的嚣张霸道,和他一比,江风瞬间就成了阴影笼罩下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我……我不是……”
江风的嘴唇有些发白,他下意识望向门口,期盼著有谁能正好进来。
但很遗憾,谁也没来。
江风颤抖的眸底映出易晓天举起的拳头,他的运动神经虽然很好,但从来没跟人打过架,哪里应付得了这野蛮阵仗,当即眼睛一闭高声说,“我不是冲你去的!”
拳头倏然停在了他脑袋前,江风后背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地说,“我……我想教训的是于晨。”
易晓天的语调有些诡异地安静,“他跟你有仇?”
江风也没留意易晓天这句话里的主语,他不太想对外人坦陈自己的内心,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我讨厌他这个人。就想吓吓他而已,波及到你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
易晓天上下打量他,“讨厌他?”
他的语气很古怪,眉梢上挑著,仿佛是听到了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
江风注意到他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仿佛抓住了浮木般急迫道,“对了,我听说他之前举报过你,你应该也挺烦他的吧?总是一副自命清高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易晓天的眉头抖了抖。
但江风毫无所觉,他露出妥定的笑容,自顾自往下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次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下回——”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只拳头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黑框眼镜瞬间飞了出去,然后被一只限量球鞋卡嚓踩碎。
易晓天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看著捂著脸狼狈摔坐在地上,又惊恐又迷茫的江风,他漂亮的面孔上缓缓勾起了一抹残暴的冷笑,卡吧卡吧捏著拳头,“你他妈还想有下一次?!”
8、08
男厕外。
方士其紧张地贴在门板上听里头的动静,那惨叫听得他毛骨悚然。
“胖、胖虎,你说咱俩是不是该进去劝劝天哥啊?”
他抖著声音说,“万一打出个好歹来,里头那个眼镜男听说成绩还挺好,要是被老祝知道了……天哥可就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庞胡也有些犹豫。
他是知道的,他们几个在学校里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尤其是他们天哥,表面上其他同学都对他畏惧三分,背地里更是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他成天在外面跟乱七八糟的人鬼混,私生活很乱,目无法纪就是个荒淫无度的富二代败家子,对此庞胡只能说想像力这么丰富这些人怎么不去晋江写文呢。
他们天哥最多就是脾气不太好容易发火,但至少庞胡从认识他到现在,除了隔三差五地旷课逃学,不遵守学校仪容仪表的规定,上课经常迟到,考试一个不高兴就交白卷……之外,并没有干过什么其他荒唐事了,也许是因为天哥老是板著张臭脸,一个不高兴就骂人,又浑身上下透著那股子不好惹又谁都不鸟的气息,所以别人才会对他有那么多的误解。
偏偏易晓天也不是会去理会这种事的性子,久而久之谣言才会越传越离谱。
所以前些天易晓天在校外跟人打架被抓进局子这件事,才会连方士其这样成天跟著他混的家伙都很震惊。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在庞胡的印象中,他们天哥的性格虽然嚣张又不讲道理,但他并不是会校园霸凌的人,按照往常来说,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篮球场上那一出发作结束了也就抛到脑后了,为什么还要等到那个眼镜男落单了再特地把人堵到厕所来?
这实在不像他们天哥往常的行事作风,尤其是听到隔著一扇门传出来的那杀猪般的惨叫,庞胡的心中止不住的天人交战。
他倒是想相信他们天哥不会做得太过头,但是心底又忍不住发虚……
他终于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天哥?”
他才喊了一声,还没等到门里回话,蓦地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质问声。
“5班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庞胡心下一惊,回头就看到了方才球场上见过的瘦高个儿,同样是体委所以他认识,是1班的侯斌。
“你们把江风怎么了?!”
侯斌也听到了门里的叫声,他脸色瞬变立刻冲了上来,推开一时无措的庞胡和想要阻拦的方士其,彭地一声撞开了门。
门内,易晓天正一脚踩在江风的肚子上,江风满头满脑都是血,画面堪称惊悚血腥,仿若凶案现场。
庞胡和方士其都惊呆了。
“5班的,你们太过分了!”
侯斌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卧槽!”
跟著侯斌一起过来的1班另一个男生也震惊了,他抖著手指指了一圈几人,“这、这是犯罪!你们等著,我去叫主任!”
说著扭身飞奔上楼。
庞胡和方士其阻拦不及,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两个字:完了!!
易晓天躲开侯斌的飞扑,正一脸不耐烦呢,就听方士其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天、天哥,要不你先逃,我们叫救护车?”
“哈?”
易晓天莫名其妙,眉毛一皱,“老子就打了他一拳流了点鼻血而已,叫什么救护车?”
……
教导主任办公室。
“易晓天!庞胡!方士其!又是你们三个!你们5班怎么回事,一天不给我找事不痛快么!”
祝主任的保温杯在办公桌上砸得匡匡直响,“尤其是你易晓天!中午刚背上处分,晚上就又闹出事,你这是按著一天三顿来的是不是?人家上食堂吃饭都没你来我办公室准时准点!”
“这次竟然还敢在学校里殴打同学!你反了天了你!”
“哎不是啊祝主任,明明这事是他们先——”
方士其不服气地插嘴。
“怎么就我们先了?江风都说对不起了,你们还晚自习专门追去厕所堵他!就看准了他一个人是吧,太卑鄙了!”
侯斌满脸愤怒,“要不是我正好找他有事儿去厕所看看,我都不知道他被人打了!你们俩个还给守著门不让我进去,你们欺人太甚!”
“没错!这事没完!”
1班一起打球的几个男生都义愤填膺,“易晓天在学校里一直这样欺负同学,老师你不能继续包庇他!”
“江风的眼镜都碎了,脸也肿了,他就不小心把球打出去砸到了易晓天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易晓天他家有钱又怎么样,学校要是再不处理,我们就联名向教育局投诉!华光是市重点,不能让易晓天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他今天明目张胆地在学校里霸凌同学被我们撞见了,以前没人看到的时候还指不定干过多少更出格的事!不处理的话不能服众!”
祝主任原本就气得要命,一听精英班的尖子生们都嚷嚷著要跟教育局投诉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对易晓天也是又恨又无奈啊,成绩不好,平日里旷课逃学什么的,因为他爸之前的捐赠他也就勉勉强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上回闹到警察局的时候祝主任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在学校里霸凌同学!
偏偏当事人还在旁边一脸事不关己地剥指甲,仿佛这篓子不是他捅出来的。
“易晓天!你给我站好了!像什么样子!”
祝主任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易晓天臭著脸哼了一声勉勉强强直了直身体。
“主任,”
江风没了眼镜眯著眼,一只手拿著冰袋捂脸,鼻子里塞著棉球,看起来凄惨无比。
但他表现得却温吞又宽容,“这只是小事,不用小题大做的,是我不小心砸到了易晓天,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一拳头就当扯平,就算了吧?晚自习都开始了,大家都还有功课要复习,不要因为这种事耽误时间了。”
“江风你说什么呢,”
侯斌一听不乐意了,气愤说,“这事儿摆明了是他易晓天校园霸凌!你怎么能这么忍气吞声?你别怕,我们都在这呢,这事必须得对你有个交代!”
“我真没事,”
江风语气无奈,吸了吸鼻子强撑笑意,“大家都是同学,就一个意外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闹大对学校名声不好。”
祝主任在旁听得他的话,心中满是慰藉,江风身为理科精英班的班长,向来工作认真可靠,对老师也是尊敬又有礼貌的,而且难得的是成绩非常优异,虽然比起于晨还差些,但在市里也是排名非常靠前。
他这么贴心,祝主任的脸色好了些,于此同时,对易晓天的不成器更是深恶痛绝,“江风,你是好孩子,懂得宽容。”
他语气松缓地感叹了一句,结果就听到一旁易晓天不屑的嗤笑。
“哪儿这么多废话,知道自己活该挨揍就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易晓天!”
祝主任大怒,“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错了是不是?!”
“我哪儿错了?”
易晓天一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锐气逼人,“他自己都说了是他活该。”
砰!
祝主任重重一捶办公桌面色铁青,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缩在角落里的杨静秋猛地抖了一下。
——1班男生风风火火冲进来的时候她正好在主任办公室,也没想到会赶上这一出,从小到大乖巧听话的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现在就缩在那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时不时地会壮著胆子偷偷看一眼那个眉目张扬的少年,在心中为他感到担忧。
但易晓天可察觉不到其他人的心情,他压著火气大步到江风面前,“是不是真的意外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把你刚刚在厕所说的话继续在这里说一遍么?”
江风都快患上易晓天ptsd了,吓得猛然后退,虚弱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易晓天你还想干什么!”
侯斌冲上来,“你就是在故意找茬挑事!你以为你很牛逼么!”
“找茬?我找他?”
易晓天满脸不屑,“他算哪根葱?我认识他?”
“卧槽,快别说了……”
庞胡忍不住拉了拉他,小小声劝,“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易晓天甩开他的手,一脸老子怕过谁的嚣张表情。
庞胡扶额,不敢再看下去了。
祝主任铁青著脸气得说不出话来,办公室一时鸦雀无声。
杨静秋咕嘟一下咽了口水,惊恐之馀心中充满了对某位勇士的佩服。
“你别怕,”
方士其悄悄挨到她身边压低了声儿,“这事跟你又没关系,老祝再骂也骂不到你头上的。”
杨静秋看了看他,小小声,“……刚才篮球场上,谢谢。”
“哪里哪里,身为男生,应该的!”
被女神感谢了,方士其摸摸后脑勺得意,一时忘形没压低声音。
“方士其!!你也跟易晓天一样不觉得自己错了对么!!还挺得意啊?!”
祝主任明显感觉自己血压朝著一百八狂飙而去,他努力压住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神经,告诉自己不能失去作为教导主任的风度与涵养,使劲儿地抽了口气。
方士其被吓了一跳,乖乖缩起脑袋装鹌鹑,他可没易晓天那么大胆儿皮实。老祝看天哥油盐不进,万一调转炮火朝他轰过来,他可招架不住。
“我错什么了?”
易晓天终于不耐烦了,那双眼睫浓密而显得格外深邃黑沉的眼睛阴翳地盯著江风看了一眼,然后转向祝主任,冷冷说,“反正你们是认准了我的错对吧,行啊,你们想怎么罚怎么罚呗,大不了让我退学啊!老子早就不耐烦待在这里了!”
他说完,冷笑看缩在侯斌身后的江风,抬手一指,“但是你,别以为就能这么算了。”
江风脸色一白,眼中涌出慌张。
“易晓天!你这什么态度!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让你退学么!”
祝主任眼睛都瞪充血了,指著他的手指发颤。
“天哥!别啊!”
方士其也是真的慌了,“你这次就认个错吧,退学真不行啊!”
杨静秋也是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著这一切,易晓天真的会被退学?
她心下激烈交战起来。
杨静秋当时也在场,就因为一个意外易晓天就动手打人,哪怕杨静秋对易晓天确实很憧憬,她也不能认同。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么严重了,如果,她是说如果,她现在站出来为易晓天说几句,主任会不会稍微消气点?
她在主任面前应该还是稍微有点说话的份量的吧?
可是,可是,她这样就是助长了易晓天的劣性,是不是不太好?
她该怎么办呀。
杨静秋咬著唇纠结烦恼,面前的办公室里,1班和5班的几个却又都吵在了一起。
“天哥就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这眼镜使绊子下黑手!”
“胡说八道!江风跟易晓天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故意拿球砸他?你们污蔑人也要讲证据!”
“我天哥故意栽赃他?天哥都说了根本不认识他是哪根葱,干嘛栽赃人啊?他压根儿不屑做这种事!
“那可说不定,午休的时候易晓天都把我们班于晨堵楼梯间了!”
侯斌超大声,“好几个同学都看到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看我们班人不爽故意找茬呢!于晨总不可能去招惹他吧?”
“什么?你还去堵于晨了?!”
祝主任一听这话更是火上浇油,顿时更是气得差点厥过去,“你!没救了!退学!给我退学!”
易晓天想到中午的事情,不可一世的表情忽然就滞了一下,眼神漂移。
“怎么就不会招惹了,还不是你们班于晨多管闲事打电话报警害天哥被抓的!你们不自己贴上来,我们理你们这些精英班的干嘛,吃饱了撑的?”
方士其一捋袖子,热血上头了,话一说完就看到旁边同样是精英班的杨静秋正怯怯看著他,他一怔,赶紧讨好地说,“没说你没说你。”
“这就很清楚了吧,因为他易晓天对我们班于晨怀恨在心,所以连带著对我们都看不顺眼,”
精英班的学生到底逻辑更清晰思维更敏锐,马上把事情理顺了,更加义愤填膺了,“他就藉著这事来跟我们找茬!还好于晨先回去了,要不然刚才晚自习的时候被打的说不定就是于晨了!”
一直懒得争辩的易晓天听到这里不能忍了,突然爆发,“你他妈放屁!”
9、09
“都给我闭嘴!!”
祝主任一声吼,两边争得不可开交的都住了嘴,但眼神还在愤怒厮杀。
杨静秋又是一抖,“呜……”
她瞅瞅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颤巍巍往前迈了一步瑟缩地举起手,“老师,我……”
笃笃笃。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从似乎想说什么的杨静秋身上又瞬间转移到了门口。
事实上在刚才已经被堵得说不出话落了下风的方士其在心里发誓,不管来的是谁,拯救他天哥的人他回去都要三柱高香好好感谢一下。
祝主任狠狠皱眉看向门口,声音明显压著火气,“进来。”
门开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报告。”
来人声音不高,还因为阻隔而有些发闷,却很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方士其才松出去的半口气顿时卡住,脸上瞬间布满了绝望。
“卧槽,这下天哥是真的死定了……
他悲痛喃喃。
站在那里的少年清瘦高挑,眉眼微敛。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学神又是谁?
他就这么一出现,整个办公室瞬间就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他,仿佛忘了刚才一触即发的场景,就连杨静秋也呆呆地张著嘴巴像是傻住了。
江风虽然成绩好,能得到老师们一定程度上的偏爱,但要为了他让易晓天退学得罪易晓天他爸,那还是不太可能的;但于晨可就不一样了,从高一入学至今,于晨大赛小赛已经给学校捧回了无数奖项,上至校长下至门卫大叔,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能冲击一年以后的高考状元,更何况于晨当初入学时,他爸为了让老师们照应一下自家身体不太好的儿子,也给学校捐了一笔不菲的款项。
最关键的是,于晨虽然不爱说话为人冷淡,但莫名的在学校里人缘与声望都非常高,平日里他很少表露自己的态度,但每当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认真听,他就是天生有这种让人信服和听从的魅力。
这和虽然表面上被敬畏但私底下没少被人吐槽的易晓天是非常不同的。
易晓天在华光可以谁都不怂横著走,众人敢怒不敢言,但如果于晨表态说易晓天该被处理,那绝对会一呼百应,老祝更是二话不说地顺应民心立刻发落了他。
所以,天哥真要被退学了可怎么办啊!
方士其愁眉苦脸。
“于晨?”
刚才差点就要跟方士其当场掐起来的侯斌惊讶,“你不是回家去了么?”
今天他同桌这是怎么了?
易晓天也震惊了,与于晨对上视线的刹那,他有种心思被看穿的尴尬,清了清嗓子溜开了眼神,心下却忍不住咆哮。
卧槽?!
他回来干什么他!?
他不是回去了么!!回来干什么!
有他什么事儿?!
快走快走!别多管闲事啊!
于晨只是非常短暂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就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随著他的走近,易晓天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表情凝重起来,把一旁的方士其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不是申请了晚自修回家吗,怎么还没回去?”
教导主任见是于晨,语气缓和了很多,脸色也好了不少,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耐心道,“是还有什么事来找老师吗?”
于晨也不看挤挤挨挨一屋子的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刚才我也在篮球场。”
教导主任茶水含在嘴里来不及咽下去,闻言就呛了一下。
“原本我打算明天处理的,”
他的语气慢吞吞的,“不过刚才看到班级群里在讨论这件事,为了防止其他人被牵连,所以我又回来了。”
两句话说清了出现在这里的因由,非常符合于晨寡言少语但简洁的行事作风。
于晨对周围的人事都不太在意,平日里常常都垂著眼,偶尔抬眸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也总是显得很淡很不经心,给人一种明明视线是对著你,但你却根本没出现在他眼里的的感觉。
很少有人会知道他平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居然还看班级群?!”
侯斌关注的重点却下意识歪了一下,一脸震惊。
他们全班都以为学神与世无争到微信账号都只是个摆设呢,平时别人找他都得打电话才行,私聊微信十次有九次收不到回复,天天99+的班级群里他也从来没冒过泡。
震惊完了,他又猛地反应过来于晨话里的意思,懵了一下。
“牵连别人?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跟著于晨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有些困惑,“江风?”
江风的面色有些发白。
他有一种被居高临下地洞穿了一切心思的恐慌与心虚。
这一定是错觉,他想,他平时伪装得那么好,从来懒得关注别人的于晨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心里的龌龊?
于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关心旁人的心情?
但是,他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为什么会特意回来?他回来干什么?他什么意思?
江风下意识抓紧了冷敷用的冰袋,寒意顺著手心席卷了四肢百骸,让他全身发冷猛一哆嗦。
然后他就听到那位目下无尘的学神的声音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响起。
“你是冲我来的,不应该波及别人。”
“我没有!”
江风立刻大声反驳,他的瞳孔颤抖,双手握著拳头,过度激动的模样让愣住的侯斌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惊疑不定地看看他又看看于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样子。
“你别开玩笑了”
江风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赶紧强撑起笑容,只有不甚平稳的尾音透露出他心底的虚弱,“我、我们是一个班的啊,我为什么要……”
慌乱中馀光扫到了旁边的易晓天,忽然脑中闪过什么,“是不是易晓天跟你说了什么?他、他是在挑拨离间,你不能相信他这种人的!”
“哈?”
易晓天一听他这话,都要气笑了,“我挑拨离间你们?”
“怎么回事?”
祝主任狐疑地来回看他们三个,剩下的1班5班加2班的杨静秋都是一脸蒙圈。
“高二第一次体育课,开学时那天发教材,之前的英语竞赛,上个月物理实验室……”
于晨的语气带著几分困意,他对站在这里浪费时间说这些话很不耐,“因为没有给我造成困扰,所以我没在意。”
江风呆住,他嘴巴张合了几下,塞著棉球的鼻孔和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不是的……那都是误会!”
馀光里看到周围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尤其是教导主任凝重的脸,江风慌张得手足无措,不可能的,于晨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小事?他明明都做的不著痕迹,最多膈应一下人而已!
“你讨厌我很正常,”
于晨短促地皱了下眉,“但是不能牵扯易晓天。”
易晓天偷瞄了他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嘴角不著痕迹地上扬了一下。
方士其都傻了,颇有种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的混乱感。
哎等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学神不是来给天哥落井下石的嘛?
怎么现在变成1班那群人的内斗了?
虽然不知道咋回事,但是莫名的感觉很爽就对了!
江风咬著后槽牙说不出话,易晓天抱著手臂满脸得瑟。
于晨就在这时看向了祝主任。
“老师,这件事可以结束了,”
他说话声音一直不高,语速也很慢,却很理所当然,“江风和易晓天都没有异议。”
祝主任眉头皱起,他精明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打了个转。
易晓天一耸肩,“我没意见。”
江风抿唇半晌,才仿佛落败一般憋出低低的,“我也没意见。”
祝主任最后又在江风身上多看了一会儿,被他盯著的江风下意识僵了表情,祝主任看了他半晌,语气不辨喜怒,“既然这样,都回去吧。”
“哎?这就结束了?”
方士其不可思议。
“怎么,你还想留这儿吃宵夜呢?”
庞胡踹了他一脚催促,“还不快走!”
“噢!”
方士其赶紧回头招呼,“天哥,走了走了!咱们不跟1班那群人计较,让他们自个儿狗咬狗去吧~”
易晓天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滚你的,骂谁呢!”
方士其抱著脑袋怀疑人生地去看庞胡,满脸委屈,“我说错什么了么天哥就让我滚?”
庞胡拍拍他,“让滚就滚吧,大概是你吵到他眼睛了。”
方士其:“???”
1班的几人从办公室出来,江风狼狈地落荒而逃般率先下了楼,看著他的背影,侯斌几个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于晨,”
侯斌迟疑对最后走出来还不忘给办公室关上门的于晨问,“刚刚你说的是真的?江风他真——”
于晨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大概吧。”
“可——”
侯斌还是觉得没法儿就这么过去,这事如果不是于晨说,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就是因为是他们学神说的,哪怕他完全没提有什么证据,也没有一点前情说明,他们却也都深信不疑。
于晨说的那些事他现在仔细一回想,也发现了一些小端倪,如果于晨不提,根本没人发现他一直都在被江风针对使绊子。
看江风现在的表现,也证明了于晨说的是真的。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牵扯到了易晓天这个无关人员,于晨原本是打算跟以前一样忍下来的?
亏他们还一直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他们学神是全员守护的镇班之宝绝不让外人碰著他呢,原来他们内部就一直有人有事没事地在拿针戳他的心,他们还好几次都当了帮凶。
“于晨,”
侯斌想到这里有些惭愧,表情里更多的是认真,“你没必要这样。”
于晨下楼的脚步停了停,回头看过来时眼神平静无澜,“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不用多想。”
这么说著,他们下到了一楼,已经到了1班教室门口。
明亮的灯光从窗口和门缝里投射出来,于晨抬眼朝著不远处走廊尽头看了一眼,一边道,“进去吧。”
侯斌这才想起于晨是在回家途中又返回来的,大概他家司机还等在校门口,他虽然还是满腹纠结,依旧点了点头,“那行,明天再说吧,你快点回去。”
他推门进了教室,门打开时的灯光短暂地照亮了少年清瘦的身躯,但是很快随著门的合拢,周围又陷入了暗影当中。
他调整了一下书包带,迈步朝前走去。
当脚步穿越了走廊上最后的光而整个人陷入阴影中时,他看到了静静斜靠在墙边手插著裤兜等在楼道口的易晓天。
10、10
于晨一见他就弯了弯眼睛,“江风在厕所里说了什么?”
易晓天迎著他的注视哼哼了一声,“咱们学神也会在门外听墙角了?”
于晨冷淡的眉眼仿若冰消雪融,柔和带笑,眸底映著微光,“要敲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为什么不告诉主任?”
易晓天翻了个白眼,背包挎在一边肩膀上,一边朝前走一边不耐烦地摆手,“走了走了。”
于晨不急不缓跟了上去,慢悠悠说,“又要旷课?”
“你会不会说话?”
易晓天扭头瞪,“我今天是正经请了假的!”
于晨偏了偏头看他,晚自修时候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暖黄的路灯在树影下散发的光,两人一前一后走著,影子也拉得长长的。
于晨“哦”了一声。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不信?”
易晓天不满地说,在裤兜里掏了两下掏出一张请假条来晃,“你是没看到老李听到我说要请假的表情,都快感动哭了。”
能不感动哭么?
他易晓天从来都是自说自话就翘了课的,什么时候还会特意跑来跟班主任要请假条的?今天这破天荒的一出,让5班班主任可真是感动坏了,更加深信自家学生果然还是可以拯救的。
于晨听得好笑,想说什么,一开口嗓子就有点痒,“咳、咳咳……”
易晓天猛地停住,眉头皱起上下打量他,“怎么又咳上了?卧槽你不会真感冒了吧?昨天冻著了?我就说你这人没事跑出去淋什么雨!”
他说著把肩上的背包一甩,三两下扒下校服外套往于晨身上丢,“快快!赶紧穿上!”
他粗手粗脚地也不看清楚,那校服呼啦一下把于晨整个脑袋都罩进去了。
于晨无奈地从脑袋上扒下衣服,柔顺整齐的头发也翘了出来,倒是比往日里清冷孤傲的样子多了几分可爱,他抱著衣服低声道,“没感冒,嗓子痒,最近降温可能又有点犯哮喘。”
只剩了一件深蓝色T恤的易晓天站在那儿,少年人精悍利落的躯体充溢著满满的元气和热量,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夜晚的寒风给影响,他只是皱了眉毛有点不爽快,“你这毛病怎么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好?我就说你偶尔也该做点运动,不能老顺著你妈……”
他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又闭上了嘴,大步走过来粗鲁地抬手把于晨脑袋上翘起来的头发又给压了回去。
于晨并未多解释什么,只是看他,“一起回去么?周叔等在门口。”
易晓天砸吧了一下嘴斜觑他,“想和我一起回去?”
于晨看他。
“你求我啊~”
易晓天得意。
“求你。”
于晨道。
“……靠。”
易晓天噎了一下,瞪著眼睛,“你这让我接不了话了啊。”
“走吧。”
于晨伸手拽住了易晓天背包带往前拖。
“卧槽!走就走你别扒拉我!走慢点!一会儿又咳上了别赖我!”
安静的校园小道上,少年嘀嘀咕咕的声音越来越远。
“你说你好好地又回来一趟干什么呢,我又不是摆不平。”
“哎我问你啊于晨,你一早就知道那个眼镜对你心怀不轨?”
“我跟你说,那种人你就不能忍,就得狠狠怼回去,给他脸了还!不知道的以为自己谁呢就敢欺负到你头上!”
“你也真是没出息,没我罩著,你就剩被人欺负的份儿了。”
“嘿,跟你说话呢?”
“……嗯。”
“嗯什么嗯啊,快保证,以后不会被欺负了!”
“小天。”
“干嘛?”
“心怀不轨不是这么用的。”
……
于晨陪易晓天去车棚取了车出来,校门口那辆低调的私家车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周叔!”
易晓天很热络地跟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打招呼,完了一指自己的车,“帮忙把这家伙塞后备箱吧,今天我蹭车。”
“哎,好!”
周叔乐呵呵地上来帮忙打开后备箱,一边和易晓天一起把自行车抬进去一边欣慰喟叹,“我就说你们俩小子闹别扭也该差不多了,终于和好了?”
“那是,”
易晓天得意地说,他的眼尾略微上挑,浓密的眼睫仿佛天生自带的眼线,漂亮又精致,整个人神采飞扬的,“某人巴巴地跑来求我和好的!”
“哈哈哈。”
周叔笑了起来拍拍他背,“快进车里坐著,别著凉了。”
“好勒!”
易晓天毫不见外地拉开后车门钻进去,于晨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进来,口罩也摘了,正抱著个保温水杯小口小口喝水。
温暖的车顶灯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看起来仿佛透著股毛茸茸的暖意。
他皮肤很白,五官干净清隽,薄薄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垂著眼睫喝水时,嘴唇微微开合,慢吞吞地一下一下凑著杯口的水。
易晓天看了一会儿,把手伸过去。
“?”
于晨疑惑地看看他,浅琥珀色的眼珠泛著柔和的光。
“水。”
易晓天冲他手里的水杯示意,“我也渴了。”
于晨“嗯”了一声,随手打开了座椅边的柜子拿出一个一次性纸杯,然后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易晓天接过水杯盯著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好像有点不爽,但又不知道哪里不爽,半晌手一抬,一口
“噗——”
于晨慢条斯理地继续小口小口喝著水,“小心烫。”
“你怎么不等我烫死了再说呢!”
易晓天生理泪水都激了出来,眼睛泛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于晨好心地给他递了抽纸,平静的面容看起来很无辜,“你看到我喝的样子就该知道这水很烫了。”
易晓天瞪著他无语凝噎,半晌一把夺过纸巾盒刷刷抽出两张摁在眼睛上仰著脑袋靠在椅背上不理他了。
周叔在前排听著后头两人的动静,笑得慈祥又舒心。
车子平稳又快速地前行著,很快就开进了小区停在了过道上,于晨和易晓天住对门就隔著一条小道,两人出生的时间也很接近,两位妈妈住的还是同一家医院,所以是真的可以说是打从娘胎里起就认识了。
易晓天把自行车从后备箱里抬出来,突然听到比他晚一步下车的于晨问了一句,“你不参加篮球赛?”
易晓天回头挑眉,“怎么?”
于晨偏著脸一边把口罩的绳子套到耳朵上戴好,一边慢吞吞说,“我想参加。”
易晓天愣住。
于晨朝他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往自家院子走。
易晓天傻了半天,突然惊醒,再定睛看去于晨已经拉开了院门,背影消失在了他家的灌木丛后。
“卧槽?”
他梦游似得走了两步停在了自家院门口,又怔了好一会儿,惊疑不定地回头又看了眼于晨家的方向,突然掏出手机猛戳通讯录。
嘟嘟嘟
好半天才接通。
“天哥?你怎么打电话啊,发微信不就行了么,咱们可还在上晚自习呢,万一被老李抓……”
那边传来方士其压低了的抱怨声。
易晓天面无表情:“这个月的午饭和晚饭交给你和胖虎了。”
“哈?你在说什……”
方士其的声音充满了迷茫。
“篮球赛,”
易晓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黑亮的眼眸在院门口的草坪灯映照下熠熠生辉,“老子参加了!”
……
“卧槽,可算能休息了——”
方士其大汗淋漓地喘著气瘫在台阶上,满脸的欲哭无泪,“天哥他太不是人了,哪有这么练球的?你说他今天是不是吃兴奋剂了?”
“谁知道呢,昨天突然就改口要参加篮球赛,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庞胡抱著篮球也喘著粗气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他踹了一脚如同死狗一样的方士其,“别坐下,先站会儿。”
“别管我了……我已经不行了……”
方士其虚弱地举起颤抖的手。
庞胡无语地望了望四周,“杨静秋在那看著呢,你确定要继续跟坨屎一样瘫著?”
“卧槽你能不能文明点?你才屎呢!”
方士其猛地跳起来,四处张望,“哪儿呢哪儿呢,我女神在哪儿?”
“骗你的。”
庞胡嗤笑,“就算真来了,人家也看不到你,今天场上可是有两个大帅比呢,谁还分得出心神来关注你?”
“咱还能不能做兄弟了!”
方士其深受其辱,扑过去勒住他脖子,庞胡被勒得差点仰倒还是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闹够了,方士其才一脸郁闷地瞥向不远处。
庞胡口中的大帅比之一——于晨于大学神正戴著蓝牙耳机坐在场边看他们班的人打球,同样是校服,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挺拔帅气,阳光落下来,他皮肤透白,眉眼干净,尤其是跟现在球场上这些满身臭汗衣衫不整的男生们比起来,简直出尘脱俗飘然若仙。
他身后围了十多个女生,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偷偷摸摸地在拍照,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刚才看学神跟他们班的人一块儿来我还纳闷呢,以为他弱不经风的传闻都是假的,他也要上场,”
庞胡顺著他的目光看向那被众人目光聚焦的男生,明明身后围了很多人,可他就像自带什么隐形结界,那些女生们兴奋归兴奋,就没一个敢凑上去跟他搭话的,连走近一点的勇气都没有。
“结果来了以后就一直坐那儿光看也不动,不过还别说,他那气场真是有够能唬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他们班什么秘密武器杀手镧呢。”
方士其唉声叹气,“可人家就是往那儿一坐,这就立刻给他们班拉来这么多后援,这待遇,也就咱天哥上场的时候可以拼一把了。”
“说起来,天哥人呢?”
庞胡回头望了眼自家场地,半天没找著人。
“上小卖部买水去了。”
方士其说著,一指不远处,“喏,这不来了么!”
远远的,阳光帅气的少年拿著两瓶水跑了过来,他细碎的额发被汗水洇湿了贴在额头上,眉目张扬肆意,奔跑时步履轻快矫健,一阵风似得就刮到了眼前,立刻吸引来无数目光。
“天哥!”
方士其兴高采烈地迎上去,“怎么这么客气啊还帮我们带水,哎?我们在这——”
易晓天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别挡道。”说著脚步都不带停地就绕过他,在方士其心碎的目光中,迳自跑到了隔壁的球场上。
11、11
方士其看到了让他世界观碎裂的一幕。
他看到,他们天哥跑到了学神的身后,熟络地往学神肩膀上一拍,把其中一瓶水塞给了他。
学神回头看到他,就摘下了耳机,举著水瓶晃了两下似乎是在说什么,他们天哥跟著就直接在学神旁边跟他并肩坐了下来,时不时地还偏过头去跟学神说上几句。
看天哥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聊得似乎还挺高兴?
“哎不是?”
方士其目瞪口呆地拽过庞胡,“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庞胡也感觉世界观有点崩坏,但他立刻就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迟疑猜测,“昨天晚上不是学神回来帮了天哥么,可能因为这个,天哥觉得学神人还不错?”
方士其还是一脸委屈,“天哥都没给我买过水!学神光坐那儿半滴汗都没出!凭什么呀,明明是我先来的!”
你的重点原来是这个?
庞胡一脸无语,抬手拍拍他,“得,我给你买去,行了吧?”
……
“你们班那眼镜呢?”
易晓天看了半圈篮球场也没找著那人。
“他叫江风,”
于晨手里还拿著那瓶水,“今天请病假了。”
“嘁,”
易晓天嗤笑,“是没脸来学校了吧?”
于晨笑了笑,但因为戴著口罩所以没人发现。
“你们班人都把你当宝贝护著,这下他在你们班都混不下去了吧,早该了!”
易晓天幸灾乐祸。
“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于晨望向篮球场,语气轻飘飘的,“所以他怎么想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所以此前哪怕一直知道江风对他隐晦的恶意,他也毫不在意。
“我说你这人真是,”
易晓天一脸无语,“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样,人家才更加得寸进尺?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没数啊,那眼镜打起球多狠,就你那身板儿怎么挨得住?还好是我在。”
“嗯,”
于晨很真诚,“还好你在。”
“……咳。”
满腹抱怨忽然就卡住了,易晓天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这水还喝不喝了啊,我特意让小卖部老板放热饮柜里了,这都快凉了吧?凉了可别喝了,你这人太娇气,喝了凉水一会儿别又病了。”
“还热著。”
于晨说,修长十指拢著水瓶贴在胸口,“我手冷,捂一会儿。”
“哦。”
易晓天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伸长了腿拉伸了下胳膊,扭脖子的时候不经意一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站了好些女生,个个眼里充满了八卦与好奇的盯著他们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他皱眉,表情立刻变得凶巴巴,“看什么呢?”
他这一变脸,眉目开朗神采飞扬的阳光大男孩立刻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残暴凶恶的混世大校霸,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揍人了。
!!
女生们一惊,连忙四散逃走。
于晨没留意旁边动静,拽了一下他,“刚才那个球,给我解说一下。”
易晓天闻言立刻回头,整个人容光焕发的,“你不是学神么这都不懂,来,给我好好听著啊!”
……
于晨刚走出校门,兜里手机就嗡嗡嗡震个不停,他停下脚步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某人一连推送过来的好几条视频,全是篮球基础解说,适合新手。
点开最后一条语音,蓝牙耳机里,某人得瑟的声音贴著耳根传来:“记得感谢你天哥!”
于晨眼中闪过笑意,随手回过去一个“。”
嗡,手机又震了一下。
易晓天:就这???【恶龙咆哮.jpg】
于晨把手机放回兜里,抬头如往常那样去找自家的车,抬眸时顿了顿。
马路对面,三个男人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烟头的红色火星一明一灭地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甚是醒目。
树影下三人的脸都看不太清,但那显眼的分别染成了红黄绿非主流的三个脑袋却隔了大老远都能刺激到人的视网膜。
于晨一出现,那原本蹲著的绿毛立刻掐了烟头跳起来,声音老大地嚷嚷,“就他!戴口罩那个小兔崽子,上次报警抓我们的,化成灰老子都认得!”
他嚷嚷完,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就作势要横穿马路。
刚抬脚就被旁边的红毛一巴掌给拍到了后脑勺上。
“卧槽,二哥你扇我干嘛!”
绿毛捂著脑袋哭。
“睁大狗眼看清楚,”
红毛夹著烟的手指了指马路,“重点高中校门口横穿马路你好意思么你?被人看到带坏好学生了!给我走斑马线去!”
绿毛委屈巴巴的,“斑马线得有一百多米呢,那小兔崽子跑了怎么办?”
“跑了就去追啊,你不说你飞毛腿么!快点!”
红毛不客气地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绿毛这才不甘不愿地扭过头,冲著马路对面的于晨一指,“你小子有种就给我在原地待著!”
放完狠话撒丫子就朝红绿灯路口拔腿冲去。
在他身后,红毛黄毛手抄裤兜叼著烟不紧不慢跟著,却见绿毛一通狂奔,在路口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撅倒。
——现在是红灯。
他就那么满脸暴躁地原地小跑了几步,嘀嘀咕咕骂骂咧咧了半天,红灯终于转绿,他这才满脸凶狠地踏著斑马线过了马路气势汹汹朝著华光校门而来。
于晨身后不远处,学校保安亭里的门卫大叔探出头,手里握了根警棍,“同学,快进来!咱好学生不要惹那种社会上的混混!我帮你通知学校老师!”
于晨在华光大名鼎鼎,门卫大叔也认得他,而且因为他经常请病假的原因,又每天有司机来接,所以对这个成绩顶顶好但身体老出毛病的男孩子印象非常深。
这么俊又这么乖的好孩子,可不能被坏小子欺负了!
门卫大叔可著急了。
“谢谢您,不用了。”
于晨朝他摇摇头,“接我的人已经到了。”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车灯骤然大亮,一辆黑色私家车狂飙而来,临到了面前原地一个飘移掉头,刹车声尖利刺耳,卷起的风差点带飞了三人那头红黄绿毛,又稳又准地停在了于晨的面前。
开到最大的车灯让迎面三人瞬间仿佛见到了天堂,一边“卧槽”一边挡住眼睛以免被晃瞎。
啪一声,周叔摔上车门就下来了,他身形高大魁梧,平日里笑呵呵的很慈祥,一旦如今这样板起脸来,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就变了。他现在要摸副墨镜出来戴上,保不准待会儿就会冲出十几二十人来冲他喊大哥了。
周叔警告地看了一眼那边停住的三人,快步走到于晨身前搭住他肩膀。
“晨晨,我们走。”
于晨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点点头,临上车前还很有礼貌地朝著门卫大叔道了别。
低调的私家车尾气消失在了路口,留下目瞪口呆的红黄绿三人和门卫大叔。
“这车技,”
黄毛吐了嘴里的烟,竖了个拇指,“牛。”
刚说完后脑勺也被红毛扇了一巴掌。
“烟头捡起来!”
……
“晨晨,刚才那三个混混你认识?”
车开了没多久,周叔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一边问一边从内视镜里看后座,脸上满是担心。
于晨摘了口罩,闻言平静说,“有点过节。”
“过节?”周叔一听脸色都变了,“什么?这怎么行!他们都找到学校来了!这得跟学校老师说啊,回去也得给于总说一声,这要不处理……”
周叔早年也是在道上混的,对这类小年轻可谓了解得很,更是知道一般人被缠上绝对是件非常麻烦的事,不及早打压震慑,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于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低头摁手机。
周叔唠叨了半天,发现于晨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不由有些挫败,只好心下决定一会儿回去一定要好好跟于总他们说说这事。
于晨却没注意前面周叔的表情,他只是垂著眼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
【放学后留意校门口,上次网吧三人来了。】
信息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嗡嗡嗡震了起来,是电话。
于晨接起,一个“喂”字还没出口,听筒那边已经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少年气息不稳的嗓音透著焦躁,“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快先躲保安亭去,我马上就到!”
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卧槽?天哥你干嘛去?”“易晓天!现在还是晚自习!”“李老师你别生气天哥他有急事……”然后这些嘈杂的背景音消失在了砰的一声摔门声里,再之后,电话那一边就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少年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声。
“……”
于晨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也许是因为还没来得及喝水,声音也有些低哑,“我已经在周叔车上了。”
……
易晓天猛地停住脚步,剧烈奔跑而狂跳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蹦,但听到于晨的话,他提起来的心又瞬间落了回去。
他一手撑著膝盖平复呼吸,“行,那你早点回去。”
“别再去招惹他们。”
听筒另一边,于晨的声音静静的传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数。”
易晓天说著挂了电话,抬头发现华光校门已经到了。
他愣了愣,回头看看教学楼,又低头看看手机上的通话时长,半晌“卧槽”看了一声。
“哥这速度,要运动会的时候这么发挥,破记录算什么啊。”
12、12
出都出来了,现在回教室肯定要挨训,易晓天干脆晃荡到校门口朝外张望。
还别说,他真就看到了红黄绿三人正被门卫大叔拿著警棍赶小鸡似得赶。
“哎不是,大叔,我们也没干什么就在这儿等人,您这么凶犯得著么?”
“我在这儿干了十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你们这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蹲这儿想干什么?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再让我看到,我马上就报警听到么!快走快走!”
报警这俩字似乎戳到了他们的痛脚,红毛的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绿毛立刻跳脚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动不动就报警,我们干什么了就又要进局子,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易晓天一挑眉,抱著手臂冲那儿喊了一声,“喂,你们仨儿干嘛呢?”
他的话音一出,那边四个脑袋齐刷刷扭了过来。
绿毛:“好小子你终于敢出来了?!”
黄毛嘴角咧了个冷笑。
门卫大叔警惕:“又是你!又想偷溜出去?!”
“误会误会,”
易晓天指了指那边三兄弟,“这不是有人找么?”
说著他走到了小门那儿,胳膊趴在门栏上气定神闲地看三人,“怎么,上次的架没打够还要接著来?”
“你怎么说话的!”
绿毛一见他就觉得脸上还没好全的疤隐隐作痛,忍不住暴躁。
“喂!你想干嘛!”
门卫大叔威胁地用警棍一指绿毛,“再过来一步我就动手了啊!”
绿毛看了一眼那警棍,迈出去的半只脚又悻悻收了回来,“这么凶干什么,我说我们是来找他麻烦的了么?好心当作驴肝肺!”
红毛无语地把他扒拉到身后,自己走上前,隔著小铁门看过来。
易晓天已经看出来了,这三人里,红毛应该是领头,黄毛体格最壮硕,充当打手,绿毛么……
大概率是调节气氛的,通俗点说就是专门搞笑的。
“小子,就当我多事,”
红毛随手在墙上摁灭了烟头,说话时嘴里喷吐出白色的烟圈,“你以后要再心情不好想撒火,换个地儿。”
烟圈顺著风吹了过来,易晓天皱眉避开,然后上下打量红毛两眼,一抬下巴,“你让我换地就换地?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怎么……”
绿毛在后头想骂什么,被黄毛摁住了,红毛有点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那网吧就一无证经营的黑店,里头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饮料里被人加了料都不一定能发现,你这种一看就富二代的小鬼去哪儿不好。”
“算你运气好惹的是咱哥三个,要是换了别人,这事估计就没完了。”
易晓天越听越神奇,“所以,你们仨特意跑校门口堵我,真就是好心提醒我?”
“怎么,不行吗!”
绿毛趾高气扬,“还不快说谢谢!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霍,你们还挺够意思啊。”
易晓天胳膊扒著小铁门,脑袋垫在手上看著他们琢磨了会儿,忽然冲他们挤了挤眼睛,“一会儿一起吃个宵夜?地方你们挑,我请你们,就当给上回赔礼了。”
红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样,”
易晓天痞痞地一笑,“交个朋友嘛!”
“我不去!”
“行。”
绿毛和黄毛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一眼,黄毛一挑眉毛,绿毛扁了扁嘴巴不吭声了。
红毛迟疑了一下,“你还多久放学?”
易晓天偷眼看看虎视眈眈的门卫大叔,招手示意红毛过来点,然后低声道,“一会儿你去后边儿围墙那儿,我从那里出去。”
红毛无语地看他,易晓天冲他一摆手,“哥们,待会儿见啊!”
……
三两串烤串下肚,身后烟熏火燎的热气驱散了初冬的寒意,热闹的大排档街哪儿哪儿都是人,易晓天校服外套的袖子撸到了手肘,一脚踩在凳子上,举起啤酒瓶冲旁边三人晃了晃,“来,走一个!”
“行啊小子,够爽快!”
绿毛跟他碰了碰,吃爽了喝爽了满面红光整个人都热情了起来。
红毛倒是喝得慢条斯理的,还不忘提醒一句,“你明儿还上学吧,别喝多了。”
“没事儿,”
易晓天放下酒瓶坐下来,咧了咧小虎牙,“反正也没人管我。”
大不了明天旷课呗,易晓天毫不在意地想,赶上午休的篮球队训练就行了。
“混日子也能混进重点高中,”
绿毛摇头晃脑,“是捐钱了还是捐楼了?当年我要有这背景——现在也不会就在这儿开个烧烤摊了。”
易晓天哈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吃夜宵这烧烤摊正是绿毛家开的,就在这大排档街最热闹的一块地方,每天生意都很好。
绿毛全名叫蔡吉,自从网络上开始流行骂人“菜鸡”后,他就老不高兴跟别人介绍自己名字了。
“你当年就算进了人华光也迟早被劝退,还是给你爸省省钱吧。”
红毛嗤笑,“咱仨哪个是读书的料了?”
“二哥,不带你这样埋汰自己兄弟的。”
绿毛不满地拍了拍桌子。
红毛不理他,看易晓天,“戴口罩那小子是你朋友?”
易晓天正啃鸡翅,闻言动作一顿,警惕地瞅了瞅他。
红毛夹著烟的手指尖敲了敲桌面,“是他给你报信儿说我们来堵你了吧?他这刚走你就急吼吼冲出来,怎么,怕我们仨报复他?”
易晓天鸡翅都来不及啃完就丢到了一边,扯了纸巾出来擦手,擦完了手又叫了一盘烤串,这才清了清嗓子说,“他叫于晨,是我铁哥们儿,我们那届市中考状元,华光人人都知道的学神。就现在校门口不还挂著个横幅么,就是表彰他得奖的。”
“那小子是你哥们儿?”
绿毛震惊地往前搬了搬凳子,惊疑不定,“不能吧?那他上回在网吧还报警把你一起抓了?”
寡言少语的黄毛也抬眼看了过来。
“那是他为了帮我,他那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就给你把什么事儿都照料好了,自己的事儿又全憋心里不说。”
易晓天摆了摆手,又从脚边箱子里拎了三瓶啤酒上来递给他们,“以后要见著他麻烦你们稍微照应著点儿,那家伙身体不大好,经不起折腾。”
红毛接过了啤酒,若有所悟地扬了扬眉梢,“感情你这宵夜的真实目的,是让我们以后不要去找那小子麻烦?”
哎呦,还挺上道啊。
易晓天咧了咧小虎牙,“意会就好,大家不打不相识嘛~”
“你们倒是有意思,混子和学霸也能成朋友,”
绿毛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竟然还有些怀念,“行,就冲你这诚意,以后你们俩小子哥哥罩了!”
易晓天立刻又呲牙跟他碰了碰啤酒瓶。
红毛笑著喷了口烟,他正对著易晓天,发现对方皱著眉往旁边避了避,不由稀奇,“怎么,你还介意二手烟呢?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龄的,都爱躲著老师偷偷在厕所抽烟。”
“别人是,我不是,”
易晓天一边拿手抖了抖T恤一边随口道,“有人烟味过敏,我怕他闻到所以从来不碰这玩意儿。”
所以说啊某人就是麻烦,这不行那不行,这过敏那不能碰的,害得他也神经兮兮的,也就他不嫌弃忍了这么多年,换了别人谁耐烦啊。
对面红毛投来个古怪的眼神,“女朋友?”
易晓天翘著摇晃的腿一顿,表情也僵硬了一下,但下一秒就又恢复了,“瞎说什么呢?我才高二,不早恋!”
……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于晨笔尖一顿。
“进来吧。”
门推开,于母端著水果走进来,她轻手轻脚把果盘放到桌上,没有如往常那样因为怕打扰他而离开,而是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于晨心中叹了口气,放下笔抬头看她,护眼灯明亮的光照著他的侧颜,俊秀英挺的五官干净无暇,琥珀色的眼瞳安安静静看著人时,有种时光停滞的沉静。
“周叔告诉你们了吗?”
于母秀丽的面庞上是强撑出的微笑,“又是小天惹的事是不是?晨晨,你不是和小天吵架……”
“我们和好了。”
于晨说,神色依旧很镇定,“不是他的问题,是因为我报警抓了那三个人。”
“可……”
于母有些神经质地攥著双手,眼神闪烁著慌乱,“晨晨,你身体不好,不要……”
“妈,”
于晨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著她说,“我报名了学校的篮球赛。”
于母仿佛听到了什么骇然的事情,眼睛猛然睁大,眼眶都红了,眸底全是无措与恐慌,“你不能打篮球,你身体不好,晨晨……”
她有些语无伦次,面色苍白,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于晨仍是那样静静看著她,听著她颠来倒去的几句话,而后才垂下眸,仿佛叹息般说道,“是做为技术指导,不上场的。”
于母愣了一下,“不上场?就是……不打篮球?”
“嗯,我不打篮球。”
于晨点了点头,“不用担心。”
于母这才舒了口气,拿手背抹了抹眼睛,“这些水果你快吃了,早点睡,别熬夜,妈妈就先去休息了。”
她连易晓天的事情都忘了再提,步履匆忙,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似得走了出去。
于晨看著关上的门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13、13
“哦——”
红毛坏笑,意味深长,“还想说,咱们都算认识了,以后你去阿正店里可以给你打折呢。”
易晓天面露狐疑,直觉有古怪,“什么店?”
黄毛用夹著烟的手指点了点对面的小巷子。
易晓天下意识顺著他指的方向探头,狭窄的小巷子里亮著几盏昏暗的路灯,一眼看去就没什么让人愿意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尽头里有个红色的灯牌倒是很显眼,他眯眼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写著“成人保健”四个大字。
易晓天:“……”
他清了清嗓子,坐正身体,“我还小,暂时用不上。”
“害羞什么,迟早的事。”
绿毛贼笑,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子,你这家室长相,就算要交女朋友也得是校花级别吧?你们学校校花长啥样?重点高中的,应该是乖乖女类型的吧?你熟吗?”
校花?
好像二哈跟胖虎一直叨逼叨地有那么点印象,但要说具体长啥样,易晓天觉得女生好像长得都差不多。
看他皱眉回忆半天,绿毛震惊,“不能吧,你平时都不看女孩子的吗?”
“女生有什么好看的。”
易晓天嘀咕了一句,“还没我自个儿照镜子好看。”
绿毛:“……”
该说是有颜任性,还是该说注孤生?
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欠揍哦。
他表情复杂了半晌,拍拍易晓天,“别怪哥没提醒你,你要不趁著现在长得还能骗小姑娘的时候赶紧早恋一个,以后万一长残了,有你后悔的。”
易晓天古怪地上下打量他,“过来人啊?”
还别说,除了发型非主流了点,绿毛的脸仔细看看,依稀还能看出当年能骗到小姑娘的影子。
就是娘兮兮的,人也太二了点。
“就听他吹,”
红毛想到什么,满脸好笑,“就他上学那会儿,还早恋骗小姑娘,他自己就被人当成小姑娘追呢,阿正你也记得吧,就我们隔壁班那个男的,满脸痘的那个,是不是天天给老三带早饭还跑他家楼下……”
黄毛嗤笑出声,像是也回忆起了那时的事情。
“哎哎!不带你们这样的!给我留点面子啊!”
绿毛急了。
红毛拍拍他戏谑,“我听说那小子去年回越城了,还跟人打听过你消息呢,你这不正好也单著,要不考虑一下人家?”
“,那他妈是个男的!!”
绿毛脸皮涨红,又急又恼。
“男的怎么了,人家现在有房有车事业有成,关键还对你念念不忘。”
“二哥!我可是直男!可求你了别再?心我了——”
红毛看兄弟实在可怜地要钻地缝去了,终于放过了他,眉眼间犹带笑意地冲易晓天扬了扬眉,“老三说的也没错,早恋一个挺好,年轻嘛总要来点有纪念意义的事儿。”
易晓天在旁边听著觉得这个话题很不得劲,啧了一声无聊地翘著腿晃了晃脚。
早恋有什么意思,有时间跟人牵小手逛操场,还不如球场上打几场球来的痛快。
而且他最不耐烦应付女生,身娇体贵的麻烦精身边留一个就够了。
他漫不经心地想著,忽然感觉脚边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蹭。
“什么玩意儿?”
他皱眉一低头,桌子底下,一只土黄色,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黄狗目光亮晶晶,拼命摇尾巴。
“呜汪!”
“!!”
“怎么了怎么了?!”
绿毛给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从他们家烤串里吃出什么东西来了。
易晓天不顾周围人的视线,满面惊恐地踩在凳子上瞪著眼睛指著桌子底下,崩溃大吼,“这里他妈的怎么会有狗!!”
“呜汪!”
大黄狗兴奋地绕著他的凳子打转。
易晓天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平生最怕,狗这种生物绝对位列前五。
“大黄!”
黄毛喊了一声。
大黄狗耳朵一动,立马扭头热情地扑到了黄毛脚边,黄毛拿了几块吃剩的骨头丢远了,大黄狗立刻追了出去。
确认对方跑远了,易晓天这才僵著脸从凳子上下来,即便如此,目光依旧紧盯著那边,全身绷得紧紧的。
“哈哈哈哈。”
绿毛瞅著面如土色的易晓天幸灾乐祸地大笑。
易晓天脸色臭臭地问黄毛,“你养的狗?”
黄毛看了他一眼,“我喂的。”
“哈?”
“流浪狗,就在这一片窜来窜去,阿正经常喂它就熟了。”
红毛在旁边弹了弹烟灰,调侃地看他,“怎么,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怕狗?”
易晓天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坐正了身体清清嗓子,“其实我以前也捡过狗,就跟它——”他指了指那边欢脱地摇著尾巴啃骨头的大黄狗,“长差不多。”
大黄狗不知怎么的好像听到有人在说它,热情地抬头看过来,易晓天刷的收回指它的手指握拳缩到背后,警惕地看著狗,就怕它再奔过来。
“哦?你不是怕狗么,怎么还捡?”
绿毛好奇问。
“还不是因为有人明明过敏还就喜欢狗,”
易晓天脸色臭臭的,但却又夹著些微妙的复杂,“捡了自己又养不了,就非得求我帮忙。”
他现在都还能想起那天的事情。
记得那时他俩还在念小学,是在周末,他蹬著新买的自行车,后座上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于晨,他们本来要去附近的小公园,骑过一段小坡的时候于晨忽然拉住他后背的衣服非要停下来,说他听到了狗叫,他们就在附近找了找,结果还真在草丛里看到个装著小狗的纸箱子。
然后某人就走不动路了,蹲在纸箱前拽著他的袖子也不说话,浅琥珀色的眼睛望著他,湿漉漉的跟纸箱里的小狗一模一样。
“你还挺够义气啊,后来那狗呢?”
绿毛打断了他的回想。
“找人领养了。”
易晓天说,“现在也有六七岁了吧,它多大了?”
他又用眼神示意了下那只大黄狗。
“五岁。”
黄毛收拾了盘骨头端去喂狗了。
易晓天远远看了眼,黄毛蹲在那里人高马大的,喂狗倒是挺温柔,比他平日里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正常得多。叫大黄的大黄狗绕著他打转,又把他鞋带叼散了他也不恼,只拍拍狗脑袋。
易晓天看了一会儿,忽然拿了红毛刚刚抽空了扔在旁边的空烟盒撕开,又在裤兜里掏了两把,从兜里变戏法似得掏出一支就剩拇指长一小节的铅笔,用嘴拔了笔帽叼著,低头在烟盒纸上涂了起来。
“你干什么呢?”
绿毛好奇地凑头过来一看,随即愣了,“可以啊小子。”
红毛也看了过来。
易晓天没有注意他们,叼著笔帽动作很快,几笔就勾勒出了个大体的轮廓
一个带著口罩的小男孩蹲在地上,他穿著衬衣和西装短裤,像是电视剧里的金贵小少爷,面前的纸箱里,蜷缩著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这是速写?”
红毛来了兴趣,“你会画画?”
“学过一阵子。”
易晓天放下笔,满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让我拍一个让我拍一个。”
绿毛积极地掏手机留念,“自从老大走了,好久没见人画画了,一会儿我把这画拍给他看看!”
老大?
易晓天看看他们。
红毛是二哥,绿毛被叫老三,他一直以为黄毛是老大,这么看来,黄毛搞不好才是排行最小的。
“你们那个老大,该不会染了头蓝毛吧?”
易晓天画完了,心情很好。
“嘿你什么语气这是,”
绿毛摁完手机,白他,“咱们老大可不像你这么业馀,人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画家,名校毕业的!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美院,叫什么来著?”
他说著就卡壳了,求助地望向红毛。
红毛笑了笑,“a大。”
“对对对!就是A大!!人家状元才能进的学校!”
绿毛挺胸抬头一副骄傲不已的样子。
“a大?美院?”
易晓天嗤笑,“得了吧,你知道A大美院入学什么条件么就敢说A大?”
“你不信是吧!我这儿可还有照片呢!”
绿毛一听急了,刷刷刷地翻起相册,“十年前咱们送老大去学校,在校门口拍的!还有他的录取通知书呢!!哎哎找著了!你看!”
易晓天将信将疑地凑过去,就见屏幕上还真有一张照片,像素很模糊,像是对著洗出来的照片用手机翻拍的,很有些年头了。
照片上醒目的校门前,并排站著四个年轻人,其中三个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如今的红黄绿三人,照片上的他们还没染发,整整齐齐的三个爆炸头,只有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格格不入地穿著黑色大衣戴眼镜,短发柔顺笑得腼腆又青涩,想来应该就是绿毛口中的老大了。
光看脸和打扮,还有这斯文文弱的气质,怎么著也不像衬得起那么有江湖气的老大称呼的。
易晓天盯著那个人多看了两眼,“他叫什么名儿?”
“林杨清。”
绿毛得意洋洋,“老大现在可有名了,上个月才刚刚去国外开画展了呢!”
“怎么,你认识?”
红毛见易晓天神情莫名便问。
“不认识。”
易晓天摇摇头,他没听过这个名字,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陌生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老大当年也是华光毕业的,还是你小子的学长呢,他成绩可好了,每回都在年级前十,”
绿毛收起手机,碎碎念叨,“现在是出息了,当年他说想学画画,他爸差点把他腿打断,他都跟家里闹翻了,去北京培训考试的钱还是问我们仨借的。”
“嘿,小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也走这条路?我看你画得也挺不错的,你不是成绩不好么,那正好改行画画呗,努力一把说不定也能上A大,那你不就能跟你那戴口罩的学神哥们儿一块儿——哎哟二哥你又打我干嘛?”
“没事别瞎撺掇,别人自己心里有数。”
红毛说著看了易晓天一眼。
易晓天耸肩,“A大就算了吧,就我那文化课成绩,直接就给刷下来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本来扬起的情绪似乎又落了回来,有些意兴阑珊的,他给铅笔套上笔帽,细心地把烟盒纸叠好都收回了兜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明儿还要早起上学呢。我先去买个单。”
“得了。”
绿毛把他按住,爽快地摆摆手,“买什么单,今天聊天开心,这顿算哥请你了。以后带同学常来光顾就行~”
“唉哟,那怎么好意思。”
看著勾肩搭背离去的两个背影,红毛弹了弹烟灰,若有所思地低声嘀咕,“不能这么巧吧……”
他沉思了会儿,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老大,你认识个叫易晓天的小孩么?
14、14
对面小楼灯亮起的瞬间于晨就感觉到了,水笔在修长手指上转了两圈,他望向搁在一旁的手机。
下一秒,手机嗡的一声,提示有消息接入。
丑丑的小太阳头像下面多了一行字:
-咱们学神还在用功呢?
对面,二楼正对著的那个房间灯也亮了,熟悉的侧影轮廓落在窗上,于晨几乎可以想像此刻某人靠在飘窗上,一只脚懒洋洋地晃啊晃的样子。
他回了消息。
-在看视频。
-易晓天:啥视频??
-于晨:篮球解说。
-易晓天:乖!拍拍头.jpg
于晨笑了笑,正要把手机放回去,又嗡了一下。
-易晓天:学神同学,商量个事儿呗?
-于晨:?
-易晓天:哪天有空,咱俩去看看那小傻狗怎么样?
于晨愣了一下。
小傻是七年前他和小天在公园里捡到被人遗弃的小狗,他们后来为它找了新主人,这个名字一开始是小天叫出来的,新主人觉得有趣也就没改。
于晨对狗毛过敏,小天又怕狗,他们还都得瞒著家里,找到新主人之前,两个小屁孩费了老大劲才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小傻,以至于后来他们送走它的时候都有些舍不得。
送走小傻刚开始那一个月,他俩一放学就往它新家跑,后来于晨拉住了三天两头想去找小傻的小天。
那时候他们还小,小天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但他向来很顺著他,于晨说不想再去了,小天心里就算再依依不舍,也听话地没有再去打扰小傻在新家的生活。
然后转眼就已经过去七年。
其实当年于晨留了小傻主人的联系方式,现在也有对方的微信,时不时地还能在朋友圈里刷到一些小傻的照片,知道它现在过得很好,但是关于这些,他从来没有在小天面前提起过。
他回过神,在手机上回复。
-好。
对面回得很快,兴奋得像是马上要去郊游的小学生。
-易晓天:那咱俩是不是得准备点狗罐头狗零食啊?
-易晓天:我晚点儿找胖虎问问,他家养了条边牧,有经验。
-易晓天:啧啧,你说这都这么多年了,那小白眼狼还能认出咱俩么?当年一把屎一把尿还给它喂奶跟养小孩似的,它还尿了我一身!
-……
手机嗡嗡嗡地半晌没停,消息一条接著一条,某人碎碎念得好像含辛茹苦的老母亲,于晨看得好笑极了。
对面安静了一小会儿,下一条又蹦了出来:
-易晓天:半天不出声,你肯定憋那儿偷笑著吧?#斜眼于晨抿了抿唇。
-没有。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
-小傻狗尿我身上的时候你也那样憋著笑,还跟陈姨说是我尿裤子了,我可告诉你,我很记仇的。
-你说说,明明是你见著小傻狗走不动路,结果捡回来以后喂奶拉屎的全扔给我,你也真好意思。
-骂骂咧咧.jpg
于晨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来自遥远过去的怨念,他想了想,慢吞吞地回过去。
-我赚了奶粉钱。
-易晓天:……
-易晓天:大拇指.jpg
这不是借口。
当年因为各种原因,即便家境优越,他俩也都没什么零花钱,但是给小傻看病买奶粉都得花钱,愁得不行,被逼无奈之下小于晨背著小提琴偷偷去参加了儿童乐器比赛,用奖金解决了燃眉之急。
这是他们瞒著家人自食其力的开始,最初只是迫于无奈,但有了第一次之后他们就受到了启发,后来小天想学画画,报名的学费也是小于晨比赛奖金,画画用的颜料纸笔都要钱,买这些东西不能让小天爸爸知道,所以他还是不能跟家里要钱,那段时间,一直很低调不喜欢被人围观的小于晨参加了好几场比赛。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俩这不算小的小动作很快就被双方父母发现了,小于晨倒是还好,小天被他爸狠狠打了一顿,差点进医院。
……
回忆起这些事的当然不止有于晨,易晓天啧了一声,他下意识挺了挺后背,像是现在还能感受到背上被棍子抽得火辣辣的痛。
对面窗子的灯已经暗了,某位学神该是已经睡了。易晓天从飘窗上跳下来,拉开书桌最底下的小抽屉,从里头拿出了画室的钥匙。
画室在阁楼上,门挂了锁,一推开就是浓郁的颜料味道。
在易晓天的记忆里,这股味道从他记事起就伴随著他,几乎等同于他妈妈的味道。
易晓天的妈妈是位画室老师,A大美院毕业的,毕业之后在画室工作没多久就和他爸认识然后结了婚。
她并不出名,但对画画有著执著又真挚的热情,这间阁楼的采光非常好,推开小门是玻璃花房,透过天窗玻璃,白天可以看到万里晴空,夜晚就是满天繁星。
这是当年他们买下之后,他爸特意找人设计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易晓天总是搬著小凳子坐在妈妈旁边看她画画,看著那些五颜六色一点一点汇聚,仿佛魔术一样变成一幅幅美丽的画。
头顶的天窗落下明亮的阳光,细细的灰尘在阳光里飞舞,他的妈妈坐在被阳光框出来的正方形的光芒里,美得就像她笔下的画。
他从小就不是个能坐得住的小孩,但油彩颜料的气味总能让他平静下来,他不记得有多少次,他就那样看著妈妈画画,看著看著然后睡著过去。
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也有他妈妈抱著他握著他的手教他画画的场景,他拿著自己画的稚拙的太阳给她看,她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阳光黯淡下去,周围又变成了一片漆黑,易晓天开了灯,画室很乱,大大小小完成的没完成的画扔了一地,有的盖了白布,有的就随便丢在角落,一切都维持著这间画室主人最后离开时的样子。
画室的钥匙只有两把,他爸对这个房间避之不及,平时都是易晓天在打扫。
他抽下书架上一本厚厚的速写本翻开,书页翻动,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画如同走马灯转过,从小孩子笨拙的涂鸦,到渐渐成型有模有样的石膏素描,易晓天翻到一页空白,从兜里拿出细心折好画了速写的烟盒纸,抚平了压在里头,垂落的视线在那副画上盯了好一会儿。
背对著光源,他的脸落在了阴影里,好一会儿后,他啪的合上速写本放回书架,又关上灯出去锁了画室。
卡哒一声锁响的同时,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也一起被关在了里面锁进了这间被人遗忘的画室。
……
高二年级的篮球赛很快就到了,篮球赛的初赛和复赛分别在周三周四下午,最后的决赛在周五放学前。
于是从周三开始,班里就开始各种躁动不安,对学业繁重日常枯燥的华光学生们来说,不管是精英班还是普通班学生,也不管有没有参加篮球赛,只要是能打破这日复一日常规作息的活动,都是极受欢迎的。
终场口哨声响,伴随著球场周围的尖叫欢呼声,易晓天跟其他队员一一击掌,方士其激动得不管不顾就扑过来要抱,易晓天往旁边一让,方士其就扑倒了后头毫无防备的庞胡,两人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滚做了一团。
方士其好不容易爬起来,苦著脸控诉,“天哥你变了!”
一抬头。
“我天哥人呢?”
庞胡一脸无语地在旁边拍裤子,“冲隔壁球场去了。”
“咱们班今天的比赛不是结束了么?”
方士其委委屈屈抱怨,“去隔壁干啥?探察敌情?咱之前说去别班探底他不还翻我俩白眼呢么?”
庞胡耸肩,“谁知道呢。保不准隔壁有个天仙正在下凡呢。”
天仙是没有的,神仙倒是说不准,易晓天边走边咕嘟咕嘟灌水,一步不带停地喝完了一抹嘴,跟著抬手把喝空的塑料瓶对准远处垃圾桶一抛,瓶子匡当一声准确落了进去,他人也到了隔壁场地。
这边是1班和4班的场地,负责这边裁判的体育老师因为有事迟到了,所以比他们那边要晚开始,现在也还没结束。
易晓天扫了眼记分牌,1班落后。
比赛前庞胡和方士其在他耳边碎碎念了好几天,他虽然不耐烦但也听进去了点儿,按照综合实力来说,1班应该是种子选手,平均水平高,也有拔尖的,最关键是配合好;4班算中游,马马虎虎,顺道一说,易晓天他们5班,原本是被归类到菜鸡那一档的。
不过菜鸡们经过一顿磋磨和魔鬼训练,突然发威一路狂飙成了黑马闯进了决赛,倒是原来的种子选手现在看来岌岌可危保不准就要在半决赛折戟沉沙了。
“奇怪,1班今天怎么回事?发挥失常啊。”
“就是啊,你看他们班那个体委,刚才那个球传的。”
“也幸亏江风还在,到现在一直都是靠他在得分。”
“真看不出来,江风那种斯文长相打球这么厉害。”
“是啊,对他改观了。”
“唉,难得学神也来了,要是他也上场打球就好了,一定帅死了。”
“是啊,太可惜了。明明那么完美一个人,怎么身体就那么差呢,天妒英才啊。”
“不知道他看他们班男生打球,会不会羡慕……”
旁边传来嘀嘀咕咕讨论声,语气充满了同情和悲悯。
易晓天皱著眉毛往旁边扫了一眼,“烦不烦?”
旁边的女生们被他的目光扫到都是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闭了嘴往边上挪了挪。
易晓天收回目光往球场看去,于晨抱著手臂站在场外,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冷淡和从容,目光穿梭在场上来回跑动的球员身上时,谁也无法从他平静的眼神中看出他在想什么。
但是说羡慕?
羡慕你大爷!
于晨需要羡慕谁?
谁配!
易晓天哼哼。
就在这时,于晨忽然回头冲他身后的一个男生说了什么,那个男生点了点头一溜小跑到了裁判老师那边。
没一会儿。
“什么情况?”
“1班换人了?换谁?”
“卧槽,学神怎么回事,怎么把江风换下来了?之前他们班得分都靠他啊。”
“……学神果然不会打球吧?换人跟闹著玩似的,还技术指导呢,在边上做个完美的吉祥物不是挺好的么。”
场外一片哗然,场上的江风也愣住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远远望向于晨,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兴奋的脸霎时沉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浑身是汗,新配的眼镜片后,目光阴沉地与于晨对视。
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到了那仿佛对峙一样的紧绷气氛当中,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
侯斌和1班其他几个队员有些无措地来回看著他俩。易晓天眯了眯眼。
江风在众人视线的中心推了推眼镜,提高了声音冷笑,“怎么,学神这是要公报私仇?”
15、15
公报私仇?
这话怎么说?
围观学生纷纷竖起耳朵面露好奇,怎么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神同学,竟然也会跟同班同学有矛盾?
于晨还没做反应,侯彬几个的脸色都变了。
“江风,你说什么呢?”
江风抿了下唇,表情固执,“我说错了吗?把我换下去,你们还能赢?”
侯斌语塞,江风又推了推眼镜,“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你们孤立我,我没什么怨言,但是现在这场球赛关乎的是我们整个集体,他这样把我换下去,不是公报私仇是什么?”
侯斌想反驳,他知道于晨不是这样的人,但于晨没给他机会,他压根没理他们,冲著等在一边的男生点了点头,“换人。”
陈力应了一声一溜小跑来到江风面前,“江风,换人了。”
裁判老师又催促了一声,江风不甘心地环顾四周,但他发现,场上的队友们没有一个打算为他说话,倒是球场外不明真相的围观学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著什么。
他咬了咬牙,憋屈地把球往地上一摔,“你们会后悔的。”
说完狠狠撞了陈力的肩膀一下,在陈力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跟他擦肩而过走下场。
这样充满戾气的江风很少见,哪怕是上次事情之后他也只是变得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了,大家对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他是一个学习拼命,做事积极,又很好说话的班长身上,此刻这么一对比,周围围观的学生们都有些吓住,纷纷让开了一些,于晨班上的学生倒是都有些警惕,看著他直直冲著于晨走去,李梓涵拉著其他女生挤开人群挡住了江风的去路。
她扬著关切地笑脸塞了一瓶水到江风手里,“班长辛苦了,快点儿去旁边休息休息吧。”
江风看著她脸色风云变幻。
这时。
“我跟你没有私仇。”
于晨的声音传来。
江风望过去。
于晨平静地道,“比赛进行到现在,确实是你得分最多,但是你难道没发现,由于你过于激进的表现,侯斌他们已经跟不上你的步调了么?”
“这是团队比赛,不是你的个人秀。”
于晨说,“最优解就是把你换下来,以我们班的平均水平,只要正常发挥,足以扳回局面。这是基于我对目前情势的了解做出的判断,与个人情绪无关——当然,”
于晨说到这里又垂了垂眼,“我对你也没什么额外的情绪,讨厌或者嫉妒都随你,与我无关。麻烦不要发散到别人身上。”
他不是多话的人,这样特意解释已经很难得了,说完之后他就轻轻皱了下眉。
他周身的气息又冷漠了起来,球场的喧闹,人群的沸腾,阳光的热度,仿佛全都游离在外,什么都跟他无关。
江风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你的结论是我在拖后腿?”
于晨终于抬起眼看他,“对。”
江风重重喘了口气,怒极反笑。
他连表面的和平也不想再伪装了,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活在名为于晨的阴影下,于晨这个名字就好像压在他头顶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巍峨大山,不管他怎么努力也超越不了,不管他怎么粉饰太平假装不在意,名为嫉妒的种子依旧在他心底的阴暗处蓬勃生长。
如果一辈子都不能望其项背也就算了,但是他却知道这座他翻越不过去的山是有缺口的。
也许在其他方面,他不如于晨,但是只在这一点上,他坚定地相信,这位被大家拥戴的学神,肯定也会嫉妒他,羡慕他可以拥有健康的身体,拥有优越的运动神经,可以在球场上奔跑挥洒汗水。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阴暗面,他有,于晨肯定也有。
所以高冷出尘的学神,这一次才会突然在意起他的针对。
江风觉得自己触到了于晨的痛脚,虽然他自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心中却又有著隐隐的快意。
“不愧是学神啊,都没上手碰过球,就光站在场外看看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了。”
他嘲讽著说,两步走回于晨面前,抬手就要去推于晨。
周围一阵惊呼。
于晨皱了下眉欲避开,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江风的手腕。
“干什么?”
少年质问的尾音上扬,带著十足的冷意和威吓。
于晨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下意识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低低咳嗽了两声。
不知何时冲过来的易晓天狠狠一甩手,江风被掼得一个踉跄,错愕抬头。
易晓天面沉如水地站在于晨身旁,他身高腿长,穿著球衣和运动短裤,露出的手臂与双腿肌肉紧实精悍充满了力量感,刚打完球赛的他头上还都是汗,一凑近就能感受到还没消下去的火热的体温。
他浓密的眉宇紧紧皱在一起,乌黑双眸透著不悦,仿佛是领地被人侵略的野狗,满脸都是不爽。
围观群众又是一阵哗然。
卧槽?
那不是5班的易晓天吗?他什么时候来的?
“易晓天?”
江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只觉得受过伤的半边脸还在隐隐作痛,但随即又咬牙恨恨,“有你什么事?”
是啊是啊,人家班级内部矛盾,校霸怎么突然来插了一脚?
围观群众纷纷疑惑,这难道不是学霸和学神之间的较量么?有校霸什么事?
“呵,有我什么事?”
只见校霸同学高贵冷艳地笑了一声,众目睽睽下勾著学神脖子把他按到自己身边,“你他妈动我的人还不关我事?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拳?”
???
不了解前情的围观群众们目瞪口呆。
他们是不是漏看了一集?
他们之前就有冲突吗?
还有,什么时候,学神就成了校霸的人了?他俩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么?
于晨拍了拍易晓天勾他脖子的手,“松点,难受。”
易晓天正凶巴巴瞪著那个眼镜,闻言手臂力气立刻松了些,但也不放开,只是不满地扭脸看某人,“我说你怎么又被人欺负了?”
于晨垂眼短促笑了一声,“嗯。”
“嗯你大爷的嗯!”
易晓天凶他,“还学神呢!又被蹬鼻子上脸了,出息!”
江风目光惊疑不定在两人身上扫过,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你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所以那天在男厕所里,他说于晨坏话的时候易晓天突然就跟他动手了;也难怪,一向不理会这些事的于晨,在知道易晓天被叫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折返回来为他出头。
这两个人在学校里装著陌生人,私底下竟然是朋友?
江风不敢置信,但看这两人亲近的样子,又不得不相信,他最看不上眼的易晓天,竟然是于晨的朋友,那个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冷淡的于晨的朋友。
不仅仅是江风,看到这两位互动的围观群众们全都傻了眼,就连刚过来找他们天哥的方士其和庞胡几个也傻了。
这几天他们也见识过了这两人关系不错,但那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发展到能勾肩搭背的关系了?
方士其抖著手指那俩,满脸委屈,“天哥上回说我勾肩搭背不知检点,他自己这就跟学神不知检点上了?”
庞胡:“……”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口哨声响起。
围观众人都是一愣,如梦初醒:比赛结束了??
他们光顾著看场外,比赛打成了什么样儿压根没留神,所以最后到底是哪边赢了?
大家像是集体在逃避什么一般,目光整齐划一地投向记分牌:
54:46
“我们赢了!!啊啊啊啊啊”
李梓涵兴奋地抱著旁边的女生尖叫,1班的学生们后知后觉地欢呼起来,几个队员如同众星拱月被大家团团围住,高兴地满脸通红,既是打球打的,也是激动的。
“于晨!!”
刚刚一心打球没留意场外动静的侯斌蹦跳著在人群的围拢中冲他招手,“我们赢了!!”
于晨眼里有著笑意点了点头。
“于晨!一个人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啊!”
有人喊他,旁边同学附和。
于晨正欲婉拒就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回头就见易晓天冲他扬了扬眉梢,“叫你呢,愣著干什么。”
于晨微怔。
“明天决赛,”
易晓天眸底映著光注视他,“准备好了吗学神同学,你的对手可是我。”
于晨低笑,伸出手握拳,“来吧。”
易晓天笑著露出小虎牙,拳头伸过去跟他轻轻一撞,“来!”
两人一触即分,默契地各自背过身朝自己班的方向而去。
江风呆站在原地,他看著明明是走向截然相反两个方向的于晨和易晓天,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两个性格迥异,天差地别的男生,步伐与背影竟是出奇地一致。
……
“你今天心情很好,”
于父端起茶杯,一脸稀奇问,“遇到什么事了?”
于晨正在回手机消息,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厨房,于母正在跟孙阿姨说话。
“我们班篮球赛进决赛了。”
于父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也赶紧看了一眼厨房,放轻了声音,“你也参加了?”
于晨垂著眼继续摁手机,看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我不会打球。”
于父看著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把茶杯搁到台面上,往前凑了凑。
“要爸爸教你不?”
他悄悄问,“就跟以前学游泳那样,咱爷俩偷偷的,不告诉你妈妈。”
于晨看了他爸一眼,“不用。”
“你不信我么?”
于父不甘心地又往前蹭了蹭,“要知道你爸念书那会儿可是篮球队的杠把子,要不是老爷子拿著鸡毛掸子追著我继承家业,我都能入选国家队了。”
于晨“嗯”了一声,继续该干嘛干嘛。
于父还在那儿碎碎念往昔,“跟你妈结婚以后,以前的队友还拖家带口地约我打球呢,我看著他们大的带著小的那叫一个羡慕,那时候就想,我要有了孩子,绝不跟你爷爷似得,以后我儿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一定都支持他!”
于晨摁手机的动作慢了下来。
于父的声音忽然静了几秒,再响起时,压得更低了,他目光惆怅,“所以那时候,我对你哥哥才那么纵容……你妈到现在还没走出来,我知道她还在怪我,可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答应你哥哥教他打篮球。”
“所以晨晨,”
于父拍拍儿子的肩膀,认真说,“你真有什么想做的,不用怕,你妈妈这儿还有你爸在。”
于晨抿了下唇,点点头,“谢谢爸。”
于父欣慰笑,然后抡了抡胳膊,“那怎么说,周末要不要跟你爸去打球?”
于晨摇头,在于父诧异的目光中示意了一下握著的手机。
“有人教。”
16、16
于晨曾经有个哥哥,只不过夭折在了七岁的时候,于晨出生之前他就已经不在了,于晨对他自然毫无印象,只是从小到大,这个哥哥对他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于父落寞得像是被抛弃了的大型犬,垂头丧气,“行行行,你们年轻人在一块儿比较玩得来。”
“唉,儿子长大咯。”
他唉声叹气。
于晨瞥了他一眼,说真的,要不是他长得确实跟他爸很像,他都怀疑小时候他和小天是不是在医院里被抱错了。
他爸这个跳脱戏精的性格,和隔壁那位小校霸真的很合的来。于晨小时候于父经常瞒著于母带他和小天一起出去玩,就是现在于父出门遇上了易晓天,两人还能热络地侃半天,比跟易小天他亲爸更像父子俩。
“你们父子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于母端著果盘出来,狐疑地看他们。
“咳,”
于父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说起晨晨他们马上要期中考了么,考完就要开家长会了吧,到时候你去还是我去?”
于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晨晨的家长会不是一直我去的么,你不出差了?”
于父这才反应过来,讪讪道,“哦对对对,差点忘了。”
于母白了他一眼,“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吧,小杨都提醒过你几回了,行李我都收拾好了。”
“那不是要下周么,这么急干什么。”
于父语气委屈,“真巴不得我快点走啊?”
“去去去,往边上坐点,”
于母嫌弃地赶他,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把果盘推到了于晨面前,笑道,“来晨晨,吃点水果。”
于晨点点头吃了块?果,吃完之后像是不经意地说,“期中考完,我想买双球鞋。”
于母一愣,“什么?”
于晨很寻常地说,“经常听我们班的男生说,他们考试考得好的话,父母会给他们奖励,给他们买限量球鞋,我也想要,可以吗?”
“可……你要球鞋干什么,你又不……”
于母的脸色微变,勉强笑道,“晨晨,你要别的东西,妈妈都……”
于晨看著她,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黯淡,而后垂下了眼低低“嗯”了一声。
于晨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生气了失望了都不会有太过激烈的表现,只是无声地难过,就连笑都不曾开怀。
别的大人会羡慕他们拥有这么听话乖巧的孩子,于父于母却只是觉得心疼。
于母看他难得这么外露的情绪,有些无措,于父赶紧放下茶杯,斟酌开口劝道,“就给他买吧,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双鞋而已,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谁不喜欢球鞋啊,周围人都有他没有,会被其他同学嘲笑排挤的。”
“可……”
于母还是纠结。
“又不是穿了球鞋就非要去打球了,晨晨从小到大也没主动开口要过什么。”
于父拍拍妻子的背,哄道,“你忍心看他失望?”
“没关系……”
于晨轻声说,低低咳了两声,站起来道,“我上楼了。”
于母一咬牙,“好,妈妈答应你。”
于晨起身的动作微顿,“谢谢妈。”
于父偷偷朝他眨眼。
于晨眼中带笑。
合作愉快。
……
决赛在周五放学前,地点是室内体育馆。
下课铃刚响,5班众人向著体育馆就狂奔出了万马奔腾的气势,任课老师在后头嗷嗷了好几声都拉不回这群人,最后只能把要布置的作业暂时搁下摇头叹气。
与这群狂奔的野生动物不同,1班保留著精英班学霸的高贵气质,认真地记好作业收拾好课本确保不落下周末要用到的复习书,这才施施然地背上书包撒丫子冲向体育馆。
于晨先前被数学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班里人都走完了,他收拾好东西一出来,就跟迎面跑来的人差点撞上。
“卧槽!”
来人一个急刹车停住,正是跑的气喘的易晓天。
“怎么?”
于晨疑惑看他。
“还问我怎么?你都不看时间的么学神?”
易晓天没好气地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捞,拽过他的背包搭自己肩上,然后一手抓他。
于晨反应过来,加快了脚步,“抱歉,刚刚去了一趟办公室。”
“你可真是一点不著急,”
易晓天一边走一边抱怨,“非得八抬大轿来抬你是不是?都要开始了你还没到,我还以为那眼镜又来找你麻烦了呢。”
于晨笑了笑,“我又不上场,迟到也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易晓天斜眼看他,“你说想参加,我才报名的,你不知道训练这群菜鸡有多麻烦。”
“被听到的话,他们会伤心的。”
于晨戏谑。
“没事儿,我天天骂他们,他们都习惯了。”
易晓天豪爽地一摆手。
于晨笑了笑。
“哎我让你快点你也不用这么赶,我不到二哈他们不会让老师开始的,”
易晓天放慢了脚步,“一会儿别又喘了。”
“没事。”
于晨走了几步,忽然在后头问,“你这双鞋叫什么?”
“啊?”
易晓天一愣。
于晨看著他脚上,有些好奇,“挺好看的。”
易晓天猛地刹住脚,跟著他的目光看自己的鞋,又看看他,“你喜欢?”
他说著就蹲下来解鞋带,于晨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你干什么,我只是问问,你一会儿不打球了?”
“哦哦也是……不过你不用跟我客气,我一屋子的鞋呢,”
易晓天还是不放弃,叨叨,“你要嫌弃我穿过,我还有新的,要不你来我家挑?好多市面上买不到的。”
于晨好笑地推了他一下,“快走吧,不是你一直在催么?”
“哎哎我说真的,你真不用客气,想要啥直说,咱俩谁跟谁啊!”
……
到体育馆的时候,看台上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他俩一进来就受到了全场目光洗礼,就连喧嚣声都突兀地静止了一瞬。
易晓天觉得这群人有毛病,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他和于晨站一块儿就这么稀奇么?
“天哥!这儿这儿!快点就等你呢!”
“于晨!给你留了座儿!”
庞胡和侯斌在两个方向同时喊人,喊完了对视一眼,俩班体委目光相接,火花四射,战意盎然。
“过去吧。”
于晨说,“是对手的话就不跟你说加油了。”
易晓天一撇嘴,“谁稀罕你的加油。”
说著把校服外套一脱,塞于晨手里,“拿好,一会儿睁大眼好好欣赏哥的英姿吧!”
说完抡了抡胳膊头也不回地朝场上跑去。
少年人四肢修长,身形精悍,小跑时肌肉绷紧,充满了力量感。
于晨抱著易晓天的衣服看了会儿,朝著自己班级在的看台走去。
说什么技术指导,其实也就是挂个名头,于晨对篮球是真的无知也不懂,昨天换人也只是因为他看出来侯斌他们在跟江风配合时很僵硬,好几次传球失误都不是偶然,这在之前的练习中从来没出现过;侯斌他们可能是想要给江风留面子才没说,于晨不过是采取了最直截了当的方法而已。
“学神,这儿这儿!”
李梓涵朝他招手,为了维持学霸的风度,他们到得比较晚,以至于没来得及占座,跟其他班的熟人商量著才好不容易换了看台二三排的十几个座位,考虑到身娇体弱的学神同学,他们特意为他留了一个位子。
于晨穿过人群一路过去,仿佛摩西分海,两边的人都提前给他让了路,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他畅通无阻地一路到了李梓涵和班里其他几个女生那儿。
李梓涵旁边还有几个女生,于晨看了一眼,认出2班的班长杨静秋,分别为文理科第一名的两人之前没少碰过面,于晨自然认识她,冲她点了点头。
杨静秋是真的特别腼腆容易害羞的一个女孩儿,明明很漂亮成绩也好,就是见人就脸红,这会儿于晨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敢直视他,呐呐地点点头回应,目光还躲躲闪闪的。
“我到处跟人求,还好杨静秋好说话,2班的人给我们腾出了这排位子,我早说了要提早占座儿么,侯斌非说晚点入场才有大佬气度,还说什么这是心理战,简直毛病。”
李梓涵在旁边抱怨,然后指著中间的空座招呼他,“于晨,你坐这儿吧,视野最好。”
“谢谢。”
于晨也不推辞,道过谢后就坐下了。
李梓涵在旁边坐下,凑过来戳了戳他。
于晨看她:“?”
李梓涵压低了声音,“学神,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占座儿这事,是杨静秋帮了忙是吧,那既然人家帮了忙,我们是不是也该回馈点啥?”
于晨不动声色看她,示意她继续。
李梓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杨静秋那性格你也知道,其实是她朋友偷偷跟我说的,就那什么,你不是跟5班的易晓天关系挺好么,她就让我来帮忙问你个问题。”
于晨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他们后排的女生们,杨静秋脸红得已经要烧起来了,死死低著头手指攥在一起,绷紧的样子像是随时要逃走的兔子。
于晨一脸平静,语气淡淡,“你想问什么?”
“学神,就那个,”
杨静秋旁边的女生应该是她的好朋友,看起来性格很活泼直爽,但面对生人勿近的于晨稍微也有点怂,下意识磕巴了一下,“呃,就,易晓天吧,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17、17
“……学神?”
“学神?”
“于晨?”
于晨愣了一会儿,才敛了眉眼说,“抱歉,走神了。”
他的语气有点冷淡。
2班的女生和李梓涵对视了一眼,同时有些退缩。
刚才还觉得学神今天心情挺好,走近了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气息平和,也主动跟人打招呼了,要不然李梓涵也不敢凑过来问他这种八卦问题。
就是没想到一问完,这位学神就变脸了。
其实也没有变脸那么夸张,隔著口罩她们也看不到他表情,只是现在他眼睫这么一垂,瞬间就比刚刚进体育馆时,冷漠了……大概一百多倍吧。
让人怪害怕的。
李梓涵后背被人戳了戳,转头就对上了后排女生催促的目光,她顿时骑虎难下。
座位也让了,这会儿反悔也不大好。
其实于晨平日里还是挺好相处的,虽然话不多人也有点冷淡,但是别人跟他说话他都会有回应,并没有传闻当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这会儿他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有点吓人。
李梓涵都是头一回直面这样的于晨,她们似乎把他给惹毛了?
李梓涵有点想哭了。
毫无所觉地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的杨静秋终于用尽最大的勇气抬起了头,“于、于……”
于晨面无表情地看她。
“……呜。”
杨静秋也快哭了。
差点吓哭两位女生的学神终于收起了冷气。
“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问。”
他转回去的一瞬间,后排的女生们齐齐松了口气,杨静秋脸都快吓白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旁边朋友拍拍她,“没事,学神不就这个性格么,他估计是觉得这种问题太无聊了。”
杨静秋呐呐地点了点头。
也是,想想于晨也不会关注这种问题。
李梓涵有负所托过意不去,转过来跟她们开玩笑,“那什么,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觉得里头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
“什么话?”
女生问。
“想知道一个男生喜欢谁,有一个办法。”
李梓涵竖起食指。
杨静秋弱弱问,“什、什么办法?”
李梓涵清了清嗓子,竖起的食指在空中缓缓划了道弧线,几个女生的目光跟著她的指尖移动。
李梓涵突然指向篮球场。
“就看他投篮进球的时候第一个看谁!”
女生们都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激得心脏一颤,瞳孔缩紧。
李梓涵的嘴大概开过光,因为就在她指过去的那一瞬间,某位帅气的校霸一跃而起,手臂上抬,篮球在空中滚过一道弧线,正正好好地落进了网。
李梓涵:“……”
这是开场以来第一个球,伴随著哨声响起的是欢呼尖叫声,体育馆的屋顶差点被掀翻。
在这样的喧嚣浪潮和万众瞩目之中,易晓天高举著手朝著看台这边一指,露出了一个非常耀眼的笑容。
那一瞬间,他仿佛站在了万丈光芒之中。
所有人的视线随著他的动作望了过来,李梓涵一个激灵,吓得赶紧缩手。
她差点儿就跟校霸隔空对手指了,真特么吓人。
“他在看谁?”
后排女生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感觉好像是我们这个方向?”
这块看台上的女生们各个东张西望,企图看出点端倪。
场上比赛又继续了,李梓涵来回比划了好几次刚刚那个角度,还别说,好像真是这个方向。
她摸著下巴回头看坐在这片看台上的人,琢磨著究竟会是谁。
这里坐著的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是杨静秋他们2班的,2班是文科班,女生多。
而最出众的自然是校花杨静秋了,莫非杨静秋不是单箭头?
她露出了意味深长地笑容,朝杨静秋挤了挤眼睛。
杨静秋却有些愣神,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看场上,又看看前排的于晨。
于晨就坐她正前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刚易晓天那个笑容对著的……好像是于晨?
于晨忽然出声,“有水么?”
“啊?有有有。”
李梓涵赶紧从脚边的纸箱里拿了瓶水递过来,关切叮嘱,“渴了吗?这水有点凉,要不……”
“没事,”
于晨拧开水瓶,低声说,“我有点热。”
说完随手摘下半边口罩,微微仰头喝了几口。
清隽干净的五官侧影袒露在了明光下,仿佛带著朦胧的光晕,他仰头喝水时,脖颈线条优美修长,喉头轻轻滚动,让盯著他看的人也跟著下意识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
边上看球赛的女生里有人偶然转头看到了,猛地摀住嘴然后拼命拽旁边正看球赛的朋友示意她们看这里,一个接一个的连带著一片都望了过来,这一小块看台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能看到学神的真面目,这可真的是太艰难了。
这场球赛真的是太值了!
于晨喝完了水重新挂上了口罩,旁边的李梓涵才像是回过神来,用手扇了扇,“好、好像是有点热哈。”
于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李梓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
决赛很激烈,两个班你来我往,分数也咬得很紧,其实按照实际水平,5班是不及1班的,但1班少了江风,5班多了易晓天,易晓天从小就跟著于晨爸爸和他的老友们打篮球,于父一点没吹牛,他当年真的是差点进国家队,他的那些老朋友也真的各个都是职业水准,有这么些专业人士陪练,易晓天打球水平自然不是普通高中生能比的。
而且他不像江风只顾著自己出风头,他能非常准确地掌控全局,让队友们都能发挥出自己的特长,整个队伍配合默契,和半个月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帮人。
于是此消彼长之下,5班竟还隐隐盖过了1班一头。
“啊……”
李梓涵眼睁睁看著下半场分差越来越大,她坐在看台上都能感觉到,场上侯斌他们几个的气势已经完全被5班的压下去,翻身无望了。
她叹了口气,对面看台上,5班的后援团加油声一波高过一波,易晓天的名字隔得这么远他们都能听到,对面竟然还有女生举著他的海报横幅在尖叫。
“也太大胆了吧。”
她喃喃。
果然没到半分钟,突然闪现的教导主任没收了海报,女生也被训哭了。
李梓涵:“……”
哔
长长的终场口哨声响,比赛结束,全场沸腾,李梓涵酸溜溜地看著对面欢呼的人群,招呼同伴一起把装水的纸箱抬下去给上场的队员们送水。
虽然最后没赢,但也尽力了,重在参与嘛!
于晨帮忙搬水的时候李梓涵还惊了一下,在她心里,这位学神同学虽然人高腿长,但那都只是虚有其表,其实是一指头戳下去就会碎掉的纸娃娃,哪里敢让他干这种重活?
她刚要开口就对上了学神淡淡的一瞥,那些推让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口,咕嘟一声又全咽了回去。
她只能跟同样战战兢兢的同伴一起心惊胆战地跟在于晨身后走下看台。
比赛结束,看台上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场上两个班的队员互相握手说话交流比赛感想,还有几个女生拿著水在不远处蠢蠢欲动,似乎是打算等他们结束交流就冲上来送水。
于晨刚走下看台,侯斌他们就看到了,大汗淋漓的几个男生围了上来拿水,李梓涵看著于晨把箱子放到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一转头,看到了跟著他们一块儿下来的杨静秋正犹犹豫豫地望著不远处5班的方向。
就在这时,易晓天正好大步走了过来,他脚步矫健迅捷,整个人像是都要飞起来了似得透著某种迫不及待的情绪。
李梓涵看看他又看看杨静秋,立刻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她拉著杨静秋过去从箱子里抽了瓶水塞到她手里,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大胆一点!去吧!”
杨静秋被她推得正好堵在了易晓天面前,抬头就看到了男生帅气的脸,轰的一声,她整个脑袋连著脖子都红了。
正准备去找于晨说话的易晓天眉头一皱,强忍不耐烦,“你谁?”
本以为他们互相有意的李梓涵忽然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杨静秋咬了咬唇,递出水。
易晓天莫名:“给我?”
“嗯、嗯!”
杨静秋用力点头,脸红得要炸了。
“哦谢了,不用,”
易晓天绕过她,“我喝他的就行。”
说完走到于晨面前抬手就抽走了他手里的半瓶水,拧开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于晨手里一空,无语地看他,“就这么渴?”
易晓天几口喝完,一抹嘴,“这水挺好喝,什么牌子啊?”
李梓涵在后面弱弱地出声:“农、农夫山泉……”
“哦。”
易晓天恍然大悟,“难怪有点甜。”
神特么农夫山泉有点甜,你打广告呢?
于晨把他的外套丢回去,“穿上。”
“不穿,热。”
易晓天又塞给他,厚著脸皮笑,“再帮我拿会儿呗学神。”
李梓涵看看他们,又看看杨静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位校花有点可怜。
杨静秋一脸想哭又忍住的表情,最后抱著水瓶跑了。
这下连侯斌他们也注意到了,在旁边啧啧直叹息,易晓天奇怪地问于晨,“她谁啊?你们班的?”
李梓涵:“……”
没记错的话就她亲眼看到过的,杨静秋给这位送水都第三次了,他居然连人班级都没记住?
那可是校花啊?
这位校草脸盲?
“算了不说那些了,”
易晓天捡起地上的篮球拍了两下,兴致勃勃地朝于晨一勾手指,“来,说好的哥教你打球。”
18、18
于晨看看那个球,“现在?”
“不然呢?”
易晓天手指顶著球转了两圈,得瑟道,“还不快过来?”
于晨走上前,易晓天清了清嗓子,“来,看好了,咱们先从最基础的拍球开始。”
说著就开始示范。
于晨看了两眼,平静说,“我要投篮。”
易晓天诧异地一扬眉毛,“哟,学神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了?”
于晨闷闷看他,“教不教?”
“教!当然教!”
易晓天立刻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两人毫不在意旁边一圈围观群众的心情,自顾自地在那儿一对一教学,侯斌傻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在做梦呢吧?”
李梓涵梦游似得拧了他胳膊一下,他差点跳起来。
“看来我也没做梦。”
李梓涵说。
侯斌:“……”
“总觉得……”
她回过神,表情复杂,“我们站这儿有点多馀。”
可不是么,那俩旁若无人得好像体育馆里剩下这十几二十号人全是空气,就他俩自得其乐气氛融洽。
“要不,咱们先走吧?”
李梓涵迟疑说。
“……行,”
侯斌讪讪,“那我去跟于晨说一声。”
“不了吧。”
李梓涵弱弱地说,“他俩应该也不在意。”
侯斌:“……”
好像还真是。
可恶,明明他们和学神才是一个班的!
侯斌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易晓天也不知道,反正他就一直在那儿教于晨各种投篮姿势,从原地投篮,到跳投,切换不同角度投,来来回回地不停投;这要是别人他早不耐烦了,前些天他训练方士其他们把一群人都骂成狗了,也就是对著于晨,于晨说要看他示范,他就示范,于晨让他再重复几遍,他半句抱怨都没有地重复,毫无底线原则,这要是被方士其他们看到了,绝对要哭出来了。
于晨也不上手,就抱著胳膊在旁边看他不停示范,浅色的瞳眸里仿佛有一把精准的量角器,上下左右不停衡量计算著各种角度高度。
好一会儿,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我试试。”
易晓天把球给他,擦著汗后退了几步,笑嘻嘻看他。
于晨接过球什么话也没说地站到了篮筐下,他目测著角度来回挪动位置调整,迟迟不抛球,似乎有点犹豫。
易晓天看出他身体紧绷有点紧张。
“偶像包袱别那么重啊学神,”
他抱著胳膊笑,“这儿就剩咱俩了,你投不进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于晨抿了抿唇,慢慢抬起手。
“对对对,就这样。”
易晓天露出了小虎牙,拍手催促,“快!”
于晨屏住呼吸,把球抛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易晓天盯著球的轨迹,差点也忘了呼吸。
篮球咚的一声撞上篮板,然后弹进了框。
成功入球!
于晨立刻扭头看易晓天,琥珀色的眼底有细微的光亮。
易晓天竖起拇指吹了声口哨,“棒!!”
于晨眨了下眼,忽然有些不习惯地垂了垂眼睫,“再来。”
“好勒!”
易晓天把球捡起来丢给他。
于晨身高腿长,力气虽然不大,但他学习能力极强,对角度和方位的把握精准到了变态的程度,刚开始他抛球还要仔细计算调整方向,渐渐适应和熟悉了手感之后,他抛球就不再犹豫,准度也大大提升,看得易晓天在旁啧啧出声。
“这就不练了?”
易晓天坐在栏杆上,长腿曲著,看他把球放回框里,忍不住调侃,“咱们学神打球就光投篮啊?”
于晨看了他一眼,虽然只是投篮,但重复那么多次也有点累,他暂时不想说话,就在看台旁边坐了下来,随手摘了口罩。
因为运动所以出了点汗,瓷器一样冷白的皮肤透著一点点红,倒是比原来显得红润健康了。
易晓天侧头看了他一会儿,从栏杆上跳下来,摸著下巴在他跟前弯腰端详。
于晨抬了抬眼皮,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什么?”
两人脸对著脸都快贴上了,易晓天也不退开,抬手揉于晨脑袋,把人一头又软又细的短发揉的乱七八糟。
“这不是挺好的么,气色好多了,你就该多动动。”
于晨在易晓天黑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他又垂了眼,“嗯”了一声转开了脸。
易晓天在他侧边坐下,长腿一抬搭上椅子,上身往后一靠,“打球累了,让我靠会儿。”
于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由著他靠自己肩上。
热烘烘的体温透过肩膀小小一块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其实也没怎么剧烈运动,但心跳似乎是比平时快了那么一点。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易晓天仰头看体育馆高高的天花板出神,倒也不是无聊,而是忽然就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就觉得一直这么坐著也挺好,感觉特平静特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于晨忽然动了动肩膀,“该回去了。”
“哦。”
易晓天应了一声,站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些不情愿,他伸展了一下肩膀胳膊,于晨把他的外套丢过来,他一边穿一边正要说什么,体育馆外忽然传来喊声。
“天哥!”
“天哥!你在吗!”
听著像是庞胡的声音,易晓天愣了一下,跟于晨对视了一眼,于晨刚戴上口罩。
“这儿呢!”
易晓天喊了一声。
脚步声很快就近了,庞胡气喘吁吁地冲进体育馆,“不、不好了——”
“怎么了?”
易晓天问。
“方士其跟2班的人为了杨静秋打起来了!”
庞胡一脸崩溃,“现在都被抓去教导处了。”
易晓天沉默了好半天,问,“杨静秋是谁?”
庞胡:“……”
于晨扶额。
……
方士其怎么会跟2班的人打起来,而且还演变成了一场两个班级的混战,在去教导处的路上,庞胡言简意赅地概括了一下。
据说方士其看到杨静秋哭著从体育馆跑出去以后就跟了出去想安慰自家女神,他团团转著努力逗杨静秋开心的样子被2班的男生看到了,男生以为方士其在纠缠杨静秋就冲上来英雄救美,结果就发生了冲突。
杨静秋原本还帮忙解释的,奈何两边男生不知道怎么闹著闹著就动起了手,冲突从个人升级到了班级,最后引来了教导主任。
“也不能全怪二哈,”
庞胡抱怨说,“我到得晚没看到全程,就听了一会儿也窝火了。他们班自己菜,初赛被我们刷下来还不服气,说我们不务正业是一群lo色r,整天欺负同学破坏校纪校规,那一个个尖酸刻薄的样子,就是换了我也忍不了啊,二哈他女神就在旁边看著,他怎么忍的下这口气?”
易晓天啧了一声有些索然无味,他扭头对于晨说,“要不你先走吧,一会儿周叔该等著了,我过去看看。”
“我一会儿会给他打电话。”
于晨不为所动。
“行吧。”
易晓天哼笑,“反正咱俩都是老祝办公室的常客。”
庞胡偷偷打量这两位,总觉得他们说话口吻熟稔得有点过头,于晨注意到了他的打量看了过来,朝他点了点头,庞胡连忙尴尬地笑了笑眼观鼻鼻观心去了。
这位学神的气质可真跟他们天哥南辕北辙完全不同啊,看一眼都能被冻到。
……
“樊阳,听到杨静秋怎么说了么,你以后做事情要把情况先搞清楚,关心保护同学是好事,但不能没头没脑地就冲上去,听明白了吗,下次不能这样了。”
“是,我知道了。”
被教育的男生双手背在身后低著头一副乖顺的样子。
“你!方士其,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笑!你幸灾乐祸什么呢?”
老祝转头又冲另一边说,“人家杨静秋哭关你什么事就巴巴凑上去?这么关心别人你打的什么主意?”
方士其一噎,憋红了脸,弱弱说,“没……没什么主意啊,我这不也是关心同学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老祝冷哼了一声,“也不怪人樊阳误会,你看看你们5班平时都什么样子,尤其是那个易晓天,天天惹事!其次就是你!篮球赛拿了第一了不起了尾巴就翘上天了?你们可是学生,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多跟2班的人学学,人家精英班的多用功,一大半都留在教室里复习,跟你们似得全跑去体育馆疯!”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班初赛就被刷下来了,1班也精英班啊不也全都来了,人年级第一的学神于晨都来看比赛了。”
方士其不服气地小声哔哔。
“你还有理了你?”
老祝指他,“你有本事在这里强嘴,下周期中考你拿你成绩单来跟人家比啊?”
方士其不说话了,对面的樊阳抬头飞来一个挑衅的目光,气得他狠狠磨了磨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易晓天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站,“咱们不是应该就事论事么,您这么模糊重点的是不是不太对啊?”
“天哥!”
方士其眼泪汪汪。
杨静秋也红著眼圈期期艾艾地看过来。
一看他那样儿,祝主任额头青筋就蹦了起来。
“您先别著急,”
易晓天呲牙笑了一声,“我这也是关心方士其啊,您说的,关心同学这是好事,就是冲动了点儿,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这就是把刚刚祝主任对樊阳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祝主任被噎住,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谁准你不敲门进来的!胡闹!”
话音刚落,笃笃笃几声,于晨站在开著的门边屈指敲了敲,“报告。”
祝主任一愣,“于晨?你来干什么?”
于晨看了一眼易晓天,一派坦然,“关心同学。”
祝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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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班的樊阳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们。
倒是方士其一看连学神都来给他撑腰了,顿时腰杆子都挺直了。
“祝主任你看吧,我就说了人家学神都去体育馆看球赛了,鲁迅说过,学习呢就是要劳逸结合,这样效率才更高,就刚才咱们天哥还教学神打球呢,学神学得可认真了,是吧学神?”
他舔著脸看于晨。
于晨:“……”
不是,鲁迅没说过。
他现在说走错门了还来得及么。
易晓天扑哧笑出声,于晨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他,他立刻吹了声口哨一副不关我事地样子抬头看天花板。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盯著于晨,于晨木著脸良久,点了点头,纡尊降贵似得吐出一个“嗯”。
神经大条的方士其全然没感受到学神身上不要钱似得冷气,他得意地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嘿,天哥勾搭上了学神,以后他的身后就不光有他天哥了,连学神都会罩著他了,这下他还怕什么?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天哥goodjob!!我支持你们!
樊阳看不惯方士其那得意的样子,又看到杨静秋眼珠子就差黏易晓天身上似得看著人家,气得脖子都粗了,“人家于晨那是年级第一,你们易晓天年级倒数,能一概而论吗?!”
“嘿我天哥年级倒数怎么了!”
一听这精英班的瞧不起他天哥,方士其撸袖子不干了,“我告诉你,有学神在,天哥的学习成绩马上就能提升了!碾压你那是小意思!”
“吹牛逼谁不会!有本事拿这次期中考成绩来比比!”
“比就比我天哥还怕你不成?!”
方士其茶壶状插腰,头颅高高昂起。
“卧槽?”
莫名其妙被cue的易晓天反应过来,“方士其你个傻逼,我日你……”
于晨:“别说脏话。”
易晓天:“……”马上闭嘴。
“祝主任您看到了,这是他们自己说的。”
樊阳立刻抓住机会,得意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如果这次期中考,他易晓天的成绩比我差,就说明什么劳逸结合都是鬼话,以后不管是体育课还是课外活动,篮球场上只要有我们班在,你们5班就不准进!”
“那要我天哥比你考得好呢?”
方士其一点都没感觉到危险临近,还在不怕死地叫喧。
“哼,怎么可能,”
樊阳嗤笑,“我上次月考年段15……”
“你就说你要输了怎么著吧!”
方士其嚣张指他。
“我要没考过他,”
樊阳不屑地说,“我以后见了面都管他叫哥。”
“谁要你这种弟弟,”
眼看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易晓天深呼吸冷静了下来,走过去一手肘勾住方士其脖子把还想叭叭叭个不停的人拽回来,摀住他的嘴,对著樊阳冷笑。
“叫爷爷我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应你一声。”
“你!”
樊阳怒。
易晓天凉飕飕看他,他立刻又没声了。
传闻中这位校霸可什么都干得出来,一会儿放学他不会被套麻袋拖巷子里去吧?
樊阳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同时忍不住偷偷瞥于晨。
也不知道于大学神怎么回事,竟然会跟这种人走一起。
但是杨静秋还在看著他们,樊阳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别反悔!”
祝主任在旁边脸色一阵一阵的阴晴不定,“说完了?”
“你们还记得这是教导处,还知道有我这个教导主任在?!”
樊阳吓得立刻缩紧脖子不敢吱声。
祝主任目光来来回回扫过这一办公室的学生,气得一边点头,一边一个个指过去,“行,我就看著你们这次期中考能考成什么样儿!都给我出去!”
……
一群人陆陆续续出了办公室,杨静秋叫住了方士其,“那个,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没事儿,不怪你,”
被女神主动搭话了,方士其高兴,“是别人嘴贱。”
“你说谁嘴贱!”
樊阳听到了立刻瞪过来。
“怎么!”
方士其不甘示弱。
樊阳一看他,又看他身后的易晓天,于晨,还有等在办公室外的庞胡几个,气焰立刻又消了下去,只忿忿道,“期中考成绩出来别后悔!”
“滚滚滚!”
方士其不屑哼道,“咱们天哥跟学神关系这么好,有学神在,一个小小的期中考算什么!是吧天哥?”
“……”
易晓天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我可去你的吧!怎么就没把你嘴给缝上呢话这么多!”
“什么情况?什么期中考?”
庞胡一脸迷茫。
“问他去,”
易晓天没好气,“行了行了,回去了。”
他说完,扭头看旁边的于晨,“陪我取车去?”
于晨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听方士其又在那里大呼小叫。
“哎哟怎么下雨了?杨静秋你没带伞啊?来来来我伞给你别客气!女孩子身体弱,一会儿感冒就不好了!我跟天哥顺路我蹭他的伞!”
看他把纠结犹豫的杨静秋送走,易晓天踢了踢他,“谁告诉你我带伞了?”
“啊?”
方士其摸摸后脑勺,“那咱们搭个伴儿一块儿淋回去呗!”
谁要跟你搭伴?我没伴儿吗?
易晓天不情不愿,“得了得了,今天算你走运。”
他说完看于晨,“你带伞了没?”
于晨摇头,他看了一眼楼外,这雨下得突然而且还不小,寒风卷著雨点飘进来,真有点冷。
他微皱了皱眉。
“那你在这儿等著,我去跟门卫大叔说一声,让周叔把车开进来。”
易晓天说著把书包塞他手里,脱了外套罩在脑袋上,“你靠里站,别被风吹著知道没?”
说完就打算往外冲,于晨赶紧拉住他,“等等。”
他无奈地把书包丢回给他,掏出手机朝他晃了晃。
“哦哦对,还有手机。”
易晓天一拍脑门,“我这绝对是被二哈给传染了。”
一直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方士其:“?”
于晨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周叔就到了,他把车停在教学楼外,正要撑伞下来,就见易晓天举著校服外套护著于晨一路小跑出来了,后头还跟著个板寸头男生,看样子都是一起的。
三人坐进车里都舒了口气,周叔调高了空调温度,“后头有热水和纸巾,快擦擦别感冒了。”
“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星空顶呢吧?”
方士其眼睛放光地看著头顶,又撑著座椅弹了弹,“我还第一次坐这种级别的豪车呢!”
“给我好好坐著。”
易晓天踹了他一脚,问于晨,“刚才淋湿没?”
于晨皱著眉递纸巾给他,又找了条毛毯盖他身上,“你管好自己。”
才大汗淋漓地打了一场球,马上就淋雨吹风,关键是外套都脱了给他挡雨,真是瞎胡闹。
“我健康得很。”
易晓天呲了呲小虎牙,拢著毛毯探头,“周叔,这我同学,先把他送回去吧,就在金桂花苑那边。”
“嘿周叔,我是方士其,天哥一个班的,麻烦您了啊!”
方士其不认生,也乐呵呵地扒著椅背跟人套近乎,“您给我停门口就成,我家老小区,您这么大一豪车估计不好进,万一擦哪儿了把我给卖了都赔不起呢。”
周叔爽朗地笑,“你也是晨晨的同学吧,这还是第一次有小天以外的同学搭车,你以后也多跟我们晨晨一起玩啊!”
“一定一定,我以后啊一定抱紧咱学神大腿!有天哥跟学神罩著,在华光都能横著走了!”
“学神?”
周叔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好奇问,“你们学校里的同学都是这么叫晨晨的?”
“那是,学霸这种称呼对咱们学神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方士其侃侃而谈。
于晨戳了戳易晓天。
“怎么?”
听得津津有味的易晓天扭头看他。
于晨浅色的眸底映无奈和别扭,低声说,“能让他少说点话么?”
易晓天扬了扬眉毛,眼中带著戏谑,“为什么?”
于晨不说话了,只扭开了脸,他口罩没摘所以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易晓天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口罩底下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一定抿起来了。
于晨可不是想要方士其别说话,他真正希望能闭上嘴的,是周叔。
易晓天清楚得很。
“行~”
他歪著脑袋凑过去说悄悄话,“我这就让他闭嘴,晨~晨~”
20、20
于晨:“……”
他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易晓天终于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把还在那儿跟周叔叭叭叭的方士其给吓了一跳。
“天哥你跟学神说啥呢这么开心,”
他期待地凑上来,“也让我听听啊?”
“一边去。”
易晓天嫌弃地推开他的大脑门。
方士其扁了扁嘴巴,“行吧,我就知道,有了学神你眼里就没我们了。”
“今天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
易晓天抱起胳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坑人坑我头上?”
方士其有点心虚地往边上缩了缩,“我这不是生气嘛……”
易晓天冷哼。
“天哥,你可一定不能输,”
方士其可怜巴巴的,“要不然以后咱可没地儿打球了。”
易晓天明显不想理他,方士其退而求其次地望向于晨,打算曲线救国,然而后者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易晓天警告地指了指他,压低声,“别吵他。”
方士其只好委屈地缩在了一边。
他们把方士其送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那我走啦,今儿多亏了学神,天哥一会儿等学神醒了帮我道个谢哈!”
方士其扒著车门絮叨。
“快滚快滚。”
易晓天只顾著把毛毯盖于晨身上,头也不回地赶人,“风吹进来了!”
方士其委屈地关上车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你什么打算?”
易晓天一回头,就对上了于晨清醒又平静的目光。
“你没睡著啊?”
他咧嘴。
于晨扫了他一眼,易晓天一副无赖样地往椅背上一摊,“这不有你么?”
“晨晨~”
于晨目光凉飕飕的。
“行吧,”
易晓天砸吧了一下嘴,坐直起来,双手合十面向他,严肃认真,“这位伟大的学神同学,本学渣在这里诚恳地请求您,大发慈悲,救苦救难——”
“帮我补习功课呗?”
于晨还是那看傻子的眼神。
“你是不是忘了你读的文科?”
易晓天愣了一下,“对哦?”
啧,他现在去跟老祝说他临时想转理科还来得及吗?
……
来不来得及的易晓天也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打算真转。
他叼著笔靠在椅背上,一双长腿搭著书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宣扬君权神授,提出天人合一……”
对面于晨房间的窗帘拉上了,但有灯光从缝里透出,肯定是还没睡。
都没睡拉什么窗帘。
他打了个哈欠,“和天人感应……”
十一点半了。
身体都那样了还不知道好好休息,天天熬夜,这还能好的起来么他?
明天可是周末,又不上学,这么拼干什么。
“目的是为了……”
得好好说说他才行!
易晓天拿起手机飞快地发了条消息过去。
“加强君权……”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了,怎么还不回。
是没看到还是怎么的?卧槽?他不会趴桌上睡著了吧?
“提出三纲五常,目的是……”
不能吧?
大概是没看到?
万一真睡著了呢?
“有利于巩固君权,维护……”
他咬著笔头,纠结地盯著对面那扇窗几乎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下午投的几个球对他来说都算剧烈运动了,后来又吹风又淋雨的,万一真趴桌上睡过去了……
他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去他的罢黜百家。
他站在于家院子外,用弹弓往二楼那扇窗子上打到第三颗石子儿的时候,里头的窗帘终于拉开了,露出一个瘦长背光的身影,易晓天满意地收了弹弓,正想招手,就见那影子一动,朝著旁边的落地窗而去,看样子是打算走出阳台来。
易晓天一急,赶紧拨了个电话,然后举著亮起来的手机连蹦带跳。
那影子顿住了,很快,电话那头接通。
不等那边说话,他赶紧抢白,“你别出来啊。外头冷。”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才传来于晨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在那里干什么?”
窗口的影子还停在那儿,因为背光的关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轮廓。
易晓天靠著路灯仰头看他,“这不是给你发消息都没回,怕咱们的学神用功过头睡书桌上了么?”
于晨愣了一下,声音这才有了些波澜,“手机静音了。”
顿了顿,他又解释一样地补充,“没睡著。”
“那就行,”
易晓天.朝上头挥挥手,“我回屋去了,你早点睡。”
“嗯。”
于晨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又说,“对了,明天早点起,去图书馆。”
“干嘛去?”
于晨说,“补习。”
……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一出门,寒风卷著枯叶扑面而来,冻得人就是一哆嗦。
图书馆里开了空调倒是暖和,他们到得早,没一会儿陆陆续续的人也多了起来。
易晓天正哈欠连天地趴在桌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易晓天一抬头就对上了于晨平静的目光。
他立刻坐直起来,“我不玩手机。”
“认真点。”
于晨指了指他面前的卷子,把手机还给他,说完做自己的题去了。
“得令~”
易晓天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咬著笔头继续写卷子。
做了几题,在一道几何大题上卡住了,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来,他无聊地转了转笔,撑脸去看于晨。
于晨带著口罩,垂著眼,细长白皙的手指捏著水笔飞快地在纸上写著东西,草稿纸上的大片空白转眼的功夫就布满了数字符号。
他睫毛很长,温顺地垂著,鼻梁又很高,坐在那儿时,除了笔尖的沙沙声外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非常安静,却又透著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让人不敢惊动,又忍不住想一直盯著。
对面桌那俩女孩就已经盯了快十分钟了。
看什么,没见过帅哥?
他哼了一声,放下笔去拿水杯喝水。
于晨这时停下手,转眼看过来,“做完了?”
怎么可能,当人人刷题速度都跟你一样?
我一面都还没做完呢。
“没,”
易晓天毫不心虚,“不会做。”
于晨点了点头,伸手拿过他的试卷看了一眼,然后示意他靠过来,轻声说,“看题目重点,这里画辅助线……”
他忽然停住,目光落在卷子右下角。
“怎么样,可爱不?”
易晓天撑著脸笑嘻嘻问。
那道几何题目下面的空白部分,有个戴口罩写字的简笔画小男孩正在埋头写数学,旁边还有俩姑娘头顶爱心脸带红晕,而小男孩的头顶,粗粗的方框框了两字——冷漠。
于晨无语片刻,抬起笔往易晓天脑门上轻轻一敲,“专心点。”
易晓天装模作样地“嗷”了一声,捂著额头趴桌上,“听咱学神的,您继续。”
于晨轻声把解题思路说了一遍,然后把试卷推回给他。
“期中考就剩几天,来不及从头到尾全部复习了,这几道题涉及的知识点比较基础简单,分数占比也大,容易得分。”
易晓天拧开水杯盖子,“这种基础题型你平时看都不看一眼吧?昨晚专门帮我搜集的?”
于晨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刷自己的题,“文综我帮不了你,英语你也不需要我帮。”
“也是。”
易晓天凑过去看他在做的题,“你这都是什么啊,我怎么看不懂?”
于晨淡淡道,“竞赛题。”
“哦~”
易晓天应了一声,举著水杯喝水。
刚喝了一口,兜里手机震了一声,他摸出来顺手点开,方士其鬼哭狼嚎的声音立刻炸了起来,差点吓得他把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天哥!你跟谁在图书馆!那保温杯……”
他赶紧关了,抬头一看,果然收到图书馆众人愤怒的视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面那俩女生一边看他一边在那儿说悄悄话,也不知道都盯著他笑什么。
易晓天在心里把方士其那个白痴来回骂了二十遍,抬头就看到于晨眉头微皱的样子。
他赶紧说,“我真没偷玩手机!就刚来的时候发了一朋友圈他才知道我在图书馆的!不信你自己看!”
他怕于晨不信,强硬地把手机塞进了于晨手里。
他的朋友圈里,半个小时前发了一张自拍照。
照片背景是图书馆,他那张帅气的脸占了照片大半,正趴在数学卷子上笑嘻嘻地竖著两根手指比V。
在他身后,书桌的一角摆著两个放在一块儿的同款保温杯,一个蓝色一个白色,照片边沿还入镜了于晨的半边白色袖口,跟易晓天今天穿身上的,正好也是一蓝一白。
底下已经跟了一溜儿点赞留言,有怀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有问候他精神状况安好否的,最瞩目的就是方士其刷屏一样的嗷嗷叫。
二哈:天哥牛逼!一大早就在图书馆!冲鸭!
二哈:天哥你跟谁一起呢?那保温杯我女神同个牌子,有眼光!哪儿买的?我也去买一个!
二哈:等等天哥!你跟谁一起呢?不是我女神吧?#衰二哈:啊呜呜呜!我翻了我女神的照片,真的是同款杯子!天哥你不是已经有你家学神了么,放过我女神啊!不带您这样男女通吃的啊!#大哭于晨:“……”
他把手机递回给易晓天,易晓天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狐疑地看了眼手机,这一看
“卧槽?”
他飞快地按屏幕回复还在他照片底下鬼哭狼嚎引来了一群八卦群众的傻逼。
易晓天:滚你大爷的,这是老子和于晨的保温杯!
几秒种后,方士其回复了。
二哈:啊哈哈哈,我就知道是学神,放一块儿能这么般配的也就您俩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憨笑“这个傻逼。”
易晓天把他的回复给于晨看,然后笑说,“我难得用功一次,不让人知道不是太亏了么,所以才发了朋友圈,平时我可低调了。”
于晨把手机还给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刷题,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方士其说的女神,是说杨静秋吗?”
易晓天愣了一下,“好像是这个名字。怎么?”
于晨安静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她挺好的。”
易晓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爽,就一直盯著于晨。
他的视线太具存在感,于晨茫然地看他,“怎么了?”
易晓天憋了一会儿,才闷闷说,“她哪儿好了?”
于晨一愣。
“还没我好看呢。”
易晓天哼了一声。
于晨:“……”
噗。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易晓天扬了扬眉毛,“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于晨对他凶巴巴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偏脸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是你比较好看。”
“这才对。”
易晓天满意了,得意地哼笑。
少年人俊美的面庞张扬帅气,他一笑,周围似乎都明亮了起来。
易晓天天生就适合站在最光芒万丈的地方,适合开朗地大笑和放肆地任性。
于晨笑了一会儿,有些出神。
在过去他们吵架的那一年零五个月里,他都没看到过他这种样子。
每一回他们遇上,易晓天都冷著脸满身是刺,像是一只暴躁的刺猬,可他的眼睛里,却又明明白白地透露著只有于晨看得到的胆怯和孤独。
就像七岁那年他抱著膝盖蹲在于晨的病房外偷偷哭泣却不敢进去的时候一样。
因为于晨打开门把他拉了进去,所以他才又笑了起来。
易晓天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被人拒之门外后,就只会蹲在原地偷偷哭泣,却没有勇气主动去拉开那扇门。
所以于晨终于还是后悔了,他从小到大都看不得晓天哭。
于晨在心中叹了口气,垂下眼用笔头戳了戳易晓天的手指。
“小天。”
“嗯?”
易晓天看他,眼眸明亮,脸上还有笑容。
“我们……”
于晨声音低低的。
易晓天愣了愣。
“以后一直在一起吧。”
21、21
“噗——”
“咳咳咳咳咳!!”
易晓天还没做出反应,对面已经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动静,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向他们对过那两个女孩。
他莫名其妙地跟著也看了一眼,“她们干什么呢?”
于晨扫了那边一眼,“不知道。”
两个女孩尴尬地低头。
“行吧,”
易晓天耸耸肩,胳膊肘搭在于晨肩膀上,“刚才你说什么来著?”
于晨用笔拨开他的手,“你没听到?”
“听到了听到了,”
易晓天笑嘻嘻地说,“难得听到咱们学神说这么肉麻的话,想多听一遍嘛。”
于晨不为所动地低头写题,仿佛刚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别这样啊,就再说一遍呗~”
易晓天趴在旁边戳他手背骚扰他,像一条耍无赖的小狗,热烘烘地在旁边拱他。
暖暖的呼吸喷到了手上的皮肤,非常痒。
于晨被骚扰地无奈了,认真看过去,“还做题吗?”
“做!”
易晓天坐直身体。
于晨点点他的试卷,易晓天立刻像是接到了指令的小狗,摇著尾巴拿起笔乖乖做题去了。
“我说啊,”
于晨刚转过去写自己的,就听到旁边易晓天的声音,他扭脸一看,某校霸叼著笔头,撑著半边脸,浓密锋利的眉毛微微上挑著看著他,“你就算不说这么gay里gay气的话,我以后也不会再跟你吵架了,你这人太别扭,有什么话也不说,一吵架就冷战,我一直憋著忒难受了。”
于晨愣了一下,“我的错。”
“知道是你错就好。”
易晓天得意地哼哼。
于晨说,“以后不吵架了。”
“嗯哼!”
易晓天应。
“继续学习吧。”
于晨说。
“不行。”
易晓天说。
于晨看他,“又怎么了?”
易晓天眉飞色舞的样子一秒崩塌,恹恹趴到桌上扯他袖子,“不会做,学神救我。”
“哪题?”
于晨问,看了他一眼,“先坐好。”
“全部,不会做!”
易晓天理直气壮地趴著,“要学神答应请我吃饭才能坐好。”
“……”
于晨无奈:“……想吃什么?”
……
两人在图书馆待了一整天,易晓天虽然时不时闹腾一下,倒也乖乖做完了于晨给他找的题,下午还复习了一轮地理知识点。
说到这个,易晓天不得不感慨于晨的学习效率,他一边还要给自己讲题,还要应付他时不时抽风骚扰,愣是刷题刷得飞起,一天下来,那本习题册翻到底了。
“你全做完了?”
他不可思议地问。
于晨正收拾东西,头也不抬淡淡说,“怎么可能,只是把有用的部分做完了。”
哦~
易晓天竖起拇指。
一天一本,好家伙,这是做题呢还是在吃题呢?
“这消耗量,亚马逊原始森林都不够给你砍了造纸的吧?”
于晨都懒得理他,迳自背著包往外走。
他身高腿长,挺拔如林间青竹,冷淡孤僻又不合群,走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还有点寂寞。
“哎于晨,慢点走,”
易晓天快走两步追上去,“你以后跟我一起晨跑呗?多动动,咱们一开始跑慢点,一点点适应,我网上查过,这样可行。”
于晨对他想一出是一出的都习惯了,“你还查了这个?”
“那是,”
易晓天挠挠脸颊,“还有那什么……‘脱敏治疗’你听说过么?”
“嗯,”
于晨往前走,图书馆的感应玻璃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人精神一振。
他闷闷的嗓音在这冷风里也显得有些模糊。
“通过反复少量地接触过敏物质来提高耐受性,降低过敏反应。”
“你知道啊?”
易晓天一愣,随即又笑起来,“也是,你可是学神,还能有你不知道的?那?”
他眼中的询问意味明显。
于晨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往前走,“我一直都在做。”
“是么?”
易晓天紧走几步跟上,“那有效果么?你过敏的东西忒多了,一个个脱来得及么?要我帮忙不?”
于晨:“……帮什么?”
“帮你脱啊~”
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怪怪的,易晓天咳了一声,“脱敏!”
“有功夫想这个,”
于晨眼里透著好笑,“晚饭该你请客了。”
易晓天正琢磨著吃什么,手机响了,他摸出来一看,居然是红毛。
“小子,”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闹哄哄的背景音,红毛的声音夹在里头,“一起吃个饭?”
“哪儿?绿毛哥家不成,”
易晓天看了眼旁边的于晨,开了免提,“烟熏火燎的,我哥们儿在呢。”
“请他吃饭他还摆谱?告诉他,我们家二楼还有包厢呢,专做炒菜的,尽管把他那个金贵的学神兄弟带来!”
绿毛的声音在背景里嚷嚷起来。
易晓天征询地看向于晨,见于晨点头,他这才应下,“那行,我们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易晓天说,“得,既然有人上赶著当冤大头,那就当庆祝我们篮球赛夺冠,好好吃一顿。”
于晨看他,无语,“你还记得我们班是输了吗?”
“那有什么,”
易晓天毫不在意点开打车软件,“我赢了就是你赢了,咱俩还分彼此么?”
到小吃街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夜市热闹得很,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热气蒸腾而上,吆喝与大声谈笑甚至是吵架声都显得格外具有人间烟火气。
挤挤挨挨地人流轻易就能迷了眼,一不留神本来在旁边的人就被挤走了,易晓天护著于晨走边上,以免有人撞到他。
于晨眉头微微皱著,脚步比平日里快,明显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
这条街在越市很有名,易晓天从前就经常跟朋友来,但是于晨从小到大肯定一次也没来过。
于晨低低握拳咳了几声,易晓天耳尖听到了,连忙问,“还行么?不行咱们还是回去?”
“没事。”
于晨摇头,“有点呛。”
“你把口罩捂严实,围巾也罩上,”
易晓天赶紧帮他把围巾缠紧遮住鼻子,“前边就到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头显眼的绿毛在那儿张望,易晓天拉著于晨快步过去。
“哟你们俩来得还挺……”
绿毛话没收完,就被易晓天连珠炮似得声音抢白了,“包厢在哪儿?怎么走?”
绿毛一愣,指了指,“那边楼梯上去,二楼右手边到底……”
他话还是没能说完,易晓天已经带著于晨跟他擦肩而过咚咚咚地上楼去了,还能听到他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服务员,“这位姐姐,麻烦来点白开水谢谢啊!”
绿毛跟上去,刚拉开包厢门,就听到易晓天正哗哗哗地翻著菜单跟里头的红毛黄毛说话。
“劳烦把烟掐了,他不能闻烟味儿,顺道开窗通个风把烟味儿散了。”
“于晨你先别脱外套,一会儿通完风窗关上了再脱,小心著凉。”
“菜点了没?我看看啊你们都点了啥,你们不知道他可麻烦了,不吃辣,不吃海鲜不碰酒,哎小姐姐,白开水来了没,记得要热的别是凉的啊。”
“茄子韭菜芹菜内脏他都不碰,带皮带肥肉的也不要,别放葱姜蒜香菜。”
红毛:“……”
黄毛:“……”
绿毛:“……”
三人一言难尽地看向面无表情地捧著茶杯暖手的于晨,感情这位学神平日里都喝露水儿?
“怎么我翻了半天就没一个能吃的?”
易晓天狐疑。
绿毛不干了,一把抽走菜单,“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没能吃的?哥给你们点!”
他说著目光逡巡了一遍菜单,然后也被难住了。
卧槽,还真没能点的,他们家的菜走的就是重口味路线,要找个小清新的还挺难。
唯一正常口味的红枣糕还被易晓天毙了,因为于晨不吃枣。
红毛在旁边都看醉了,无语地敲敲桌子,“得了,你干脆点个粥让外卖送来吧。”
“好主意。”
易晓天打开外卖app,问于晨,“你吃什么?”
于晨:“……”
他叹了口气,拿过他的手机点了个蔬菜排骨粥,点完了才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吃大餐?”
易晓天拍拍他,“我也没想到竟然一道菜都点不了,委屈你了。”
在自己家饭店里让客人点外卖叫别家的食物,绿毛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尤其这小子还一脸委屈了兄弟的样子,绿毛气得撸起袖子指他们,“你们等著,哥哥我亲自去厨房给你们做!不吃重口味是吧!行!”
说著气咻咻地出去了。
“哟?绿毛哥还下厨呢?”
易晓天感叹。
“他手艺不错。”
红毛在旁边说,“就是平时懒,又嫌弃厨房油烟重,不乐意去。”
说著他看向于晨,嘴角挑起一抹笑来,“不是第一回见了,重新认识一下。”
于晨点了点头,“你好,上次失礼了,见谅。”
“你家司机的车技很好。”
黄毛忽然说,“以前也是道上混的吧?”
“你们还见过周叔呢?”
易晓天用茶水给于晨洗餐具,顺嘴说,“没被捆一块儿揍是你们走运。”
“周叔可护著于晨了,小时候有回他被绑架,周叔飙车追了五十多公里,一打五揪著绑匪一顿揍,听说警察赶到的时候,五个绑匪都只剩半口气了。”
红毛抽了口冷气,看于晨,“你还被绑架过呢?”
于晨淡定捧著茶杯暖手。
“是啊,别看他弱的跟林妹妹一样,人精神强大著呢,”
易晓天啧啧说,“我跟于叔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这位小少爷已经把作业全写完了,正借警察叔叔的手机在网上搜数学题做,还嫌弃我们来得太晚耽误他复习功课了。”
红毛:“……”
牛逼。
聊了一会儿,绿毛带著服务员端菜上来,易晓天关了窗子,空调温度打高,室内暖和起来,大家也都纷纷动了筷子。
于晨摘了口罩,一抬眼就见红黄绿三人齐刷刷盯著自己的脸,他淡定自若地朝他们点点头,喝了口茶。
“霍,这年头的小孩儿都吃什么长大的,随便逮著两个都跟电视明星似得。”
绿毛感叹了一声,问易晓天,“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学校校草非你莫属,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呢?你俩就没因为这个争得你死我活?”
“哪里哪里,”
易晓天翘著脚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他校草我校花,不正好么?”
绿毛:“……啥?”
绿毛不愧是专业调解气氛的,他一加入,包厢里就像凭空多了三张嘴,叽叽呱呱没个完了。
易晓天给于晨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又是帮他添水又是给他夹菜,看的那边三人说话声音不知不觉都小下去了,只面色古怪地看著他俩。
于晨当然也发现了对面三人怪异的目光,无奈对易晓天道,“吃你自己的,我有手。”
“喝点汤,还有点烫慢点喝,”
易晓天又给他盛了一碗汤,然后才道,“我知道你不习惯跟别人吃饭,你想吃什么就说,我给你拿,不用不好意思。”
绿毛在旁边瞅了半天,“你俩关系可真好。”
“那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能不好么?”
易晓天呲牙笑,“他娇气的很,一不留神就要生病,就得我多注意。”
“……”
绿毛憋了半天,才捅捅旁边的黄毛小声说,“我上回见著这样的,还是隔壁老张带他刚怀孕的媳妇来这儿吃饭呢。”
黄毛:“……”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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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上柳梢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22
酒足饭饱,一桌子人里就剩于晨还在慢条斯理地用白瓷勺舀粥一口口喝,其他几人早就天南海北地聊开了。
“说起来,你们今儿怎么忽然说想请我吃饭了?”
易晓天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叼了颗花生吃著含糊不清问。
红毛有点犯烟瘾,碍于这里有位身娇体贵的小少爷,只能干夹著根烟闻闻味儿,闻言看了他一眼,“上回跟你提起的我们大哥你还记得么?”
易晓天愣了一下,“哦……怎么?”
红毛说,“下个月他要回越城,你要不要见见?”
易晓天明显怔住,然后扬眉笑起来,“我见他干什么?认大哥?这我可不干啊,我最近要好好学习,咱家学神监督著呢。”
“当然不是了,你小子是真没眼力见,”
绿毛在旁边用筷子把桌子戳得咚咚直响,“咱大哥是听说你画画……”
“哎于晨,你吃饱了么就这么点东西,要不要再给你点点什么?”
易晓天忽然扭头问,“别一会儿回去又饿了。”
“够了。”
于晨摇头,抽了张纸巾斯文地擦嘴,“你们继续。”
“就大哥他说想——”
“你吃完了啊,那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就先回去了?难得周末,你就早点休息。”
易晓天说。
“哎?跟你说话……”
绿毛还想说什么,红毛在桌下踩了他一脚,绿毛一脸迷茫,“怎么了二哥?”
红毛冲他摇摇头,而后眉心微皱探究地看著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少年。
红毛都能注意到的点,于晨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他看了一眼易晓天,点了点头,“走吧。”
“行,那今天就到这儿~”
易晓天说著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了自己跟于晨的外套,对著三兄弟道,“多谢款待,改天我一定请回来。”
“这就走了?”
绿毛还不在状态。
红毛叹了口气,起身道,“行吧,回去小心点。”
回去的路上,也许是因为吃太饱,也许是车里的暖气阻隔了冬夜的寒意,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易晓天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昏昏欲睡。
直到出租车开进了住宅区,眼见著快到目的地了,于晨问了他一句。
“他们说的是谁?”
“没谁……”
易晓天冷不丁地就清醒了,撸了把头毛说,“陌生人,我也不认识。”
于晨自然不可能会信,他太了解易晓天了,真要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早就事无钜细地跟他叨叨个没完了,越是这么遮遮掩掩,就越表明他的心虚。
但他不想说的事,于晨也不会强迫他说,就像他自己,也一样有很多不愿意小天知道的事情。
……
快乐总是短暂的,篮球赛结束之后马上就是期中考,对高二年级的学生们来说,无异于是一下子就从天堂跌入地狱,精英班的孩子们还好些,普遍已经懂得调整心理状态,普通班的放眼望去,却是各个没精打采唉声叹气,整体氛围一句话概括就是,上课如上坟。
但偶尔也有几个活跃分子,上坟都能踩著节奏地在坟头蹦迪自嗨。
“卧槽听说了么,5班的校霸易晓天跟2班的一人用期中考成绩打赌呢!”
“真的假的?小道消息吧?校霸还期中考?他不交白卷专业户么?连作弊都懒得做。”
“是真的是真的,我哥们儿他女朋友就2班的,听说跟校霸打赌那人,上回月考考的文科年级15,虽然在他们2班只能算中上,可他校霸是谁啊,回回都是吊车尾,这怎么赌啊?”
“也不是不可能,比如校霸在期中考前一天把人揍住院了,那人不就缺考了么?”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
“你们说了这么多,校霸到底是为什么跟人打赌啊?他不是一向有仇当场就报,能动手就绝不逼逼的么?这次怎幺娘们唧唧的?”
“一手消息!我打听到了!是为了杨静秋啊!”
“卧槽?为了校花?牛逼了!”
“啧啧,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什么?校霸跟校花?有石锤嘛?我刚嗑上学神和校霸的cp!没实锤我不信!学霸组头顶青天!”
“什么玩意儿?没事别带学神出场好么,学神那么高冷一人成天就埋头学习的,谁要理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学神和校霸关系多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好么,上回篮球赛结束,好多人看到校霸教学神打球呢,你见过学神跟谁有说有笑么?你见过校霸对谁耐心温柔么?真是一眼就沦陷啊!”
“……”
相关议论从周一早自修开始就在高二整个年级里蔓延,一直到上午大课间,整个年级都知道了易晓天跟樊阳打赌的事情,甚至还传到了任课老师们的耳朵里。
升旗仪式一结束,易晓天就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5班班主任姓李,教语文,是个四十多岁矮瘦的中年男人,性格温吞很好说话,戴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文和善很有学者风范,唯一的不足就是欠缺威慑力,这一点在他接管5班之后尤其显得突出。
平时这帮熊孩子还能跟他打成一片随便开玩笑,看起来气氛融洽,但到了关键时候,没几个是真能服从管教的,往往都是老李在讲台上说他的,熊孩子们在底下玩自己的,以至于祝主任三天两头地过来接管这边的烂摊子,对5班头痛无比,都快成了5班的半个班主任了。
“易晓天,我刚才听隔壁班的同学在说,你跟2班的樊阳同学打赌期中考分数比他高?”
老李微笑著说,“2班语文也是我教的,樊阳的成绩还挺好的,你有信心么?”
易晓天懒洋洋地靠著办公桌打了个哈欠,“您要不浪费我时间把我拉来办公室,就这功夫我还能再背点儿历史政治再挣点儿分呢。”
被吐槽了的老李也不恼,反而很高兴,“不错不错,看来你很有干劲,今天上课的时候也没看你睡觉,果然是有进步的,要继续坚持啊,老师相信你,肯努力学习总是好的,老师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下功夫……”
眼见著他这一絮叨就要没完了,易晓天赶紧打断他,“行了行了老李,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就先回去了,赶时间复习呢。”
“哦哦,抓紧时间是应该的,”
老李点了点头,一脸欣慰,“易晓天,你学习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问老师。”
“难得看你这么认真,有什么数学题不会的也多来问问,老师可以给你开小灶,”
旁边桌数学老师也插嘴进来,数学老师姓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老师,青春洋溢热情开朗,很受学生们喜欢,经常跟女生们凑一块儿聊八卦,她笑眯眯地给他比了个手势,“校花争夺战,冲著你这张脸,我投票支持你!”
“什么争夺战?什么玩意儿?”
易晓天莫名其妙,而后摆摆手,咧著小虎牙,“用不著您开小灶,数学我有杀手镧!”
“什么杀手镧?”
数学老师好奇问。
“背后有高人呗,贼神的高人!”
易晓天得意,笑得蔫坏。
哟~~~
数学老师露出意味深长地表情,“懂了~”
明白人~
易晓天.朝她竖拇指。
老李感觉自己被孤立了,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问题不大,他努力加入他们的话题生硬地开玩笑,“看来期中考你很有信心啊,那这回家长会总归用不著再花钱雇人来了吧?”
“我可没花钱雇人来参加过家长会啊。”
易晓天认真申明。
老李愣了一下,“那上次……”
“那是我哥们儿,人家是自愿义务帮忙的!没花钱!”
“哦哦,这样啊,”
老李摸了摸脑袋,“那小伙子长得还挺著急,看著跟我差不多。”
“那没有,人家比您还大几岁。”
易晓天摆摆手。
“啊?”
老李困惑,“比我还大?你怎么喊人哥们儿?”
“忘年交嘛~”
易晓天说著抬眼看了看办公室的挂钟,“要没事儿我回教室了啊~还来得及补个觉。”
“成,那你回去吧。”
看著易晓天大摇大摆出了办公室,老李摇摇头开始准备下节课的教案,就听到旁边数学老师的自言自语声。
“这小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年轻的女老师摸著下巴,“以前每回见他,都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臭屁样子,最近整天乐呵呵的,脾气都好了不少,难道真谈恋爱了?”
什么?
早恋?
老李手里的教案差点没拿稳,“苏老师,你说易晓天跟谁谈恋爱?”
“嗯?李老师您不知道?”
苏老师一愣,面露古怪,“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呢……就学生之间打赌嘛——”
“打赌我知道啊,可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老李担心地唠叨起来,“他们这才高二,早恋可不行啊,影响学习的,易晓天他跟谁早恋了?”
“呃……”
苏老师迟疑了,她对学生早恋的看法显然与老一辈教师不太一样,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这会儿有心想稍微帮学生遮掩,“可能就是个误会,玩笑话——”
“什么玩笑话!”
又一个老师拿著叠卷子走进办公室,她表情严肃,眉宇间还带著几分怒气,“现在学生之间闹得沸沸扬扬!易晓天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想带坏好学生,算怎么回事!杨静秋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家好好一个女孩子,现在整天被人议论来议论去的,影响到这次考试发挥他易晓天怎么赔!?”
进来的这位正是2班的班主任,姓孙,教英语。
按照一般来说,英语老师往往都相对开明,然而2班的孙老师却是个例外,就算在学生之间都有著“灭绝师太”的称号,是个非常古板又严厉的老师,最看不惯的就是易晓天这样的学生。
尤其是他现在还可能带坏她班上最优秀的学生,她更是恼怒得不行。
“杨静秋?”
老李一惊,好小子,这一挑就是个拔尖儿的啊。
“何止啊,就连1班的于晨都搅合进来了!那可是于晨啊”
孙老师一拍桌子,痛心疾首,“李老师,你必须得好好管管这件事!!”
“……好、好,我一定……”
被震慑住的老李吞了吞口水,讪讪应下了。
应是应下了,可要怎么管,李老师犯了愁。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只是他就是觉得吧,这些学生都还是孩子,也没说就怎么不可救药了,他心软,就没法儿板起脸来训人,也不忍心骂他们,可这不管又确实不太行了。
但关键是,易晓天那小子也不听他的呀?
这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忽然就想到了个好主意,于是下课后,他跑去1班把正在写题的于晨给叫了出来。
于晨的性格就跟他的成绩一样有目共睹,谁都知道他为人冷淡不爱说话,气场还很强大,很多时候就连任课老师在他面前都会不自觉地感觉自己矮了三分。
老李以前跟这位被学生们称为学神的少年没怎么接触过,他又天生的神经粗,光记挂著怎么开口了也就完全没在意别的事。
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单刀直入比较好,于是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中,他开口道,“于晨同学啊,你知道我们班易晓天跟杨静秋早恋的事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23、23
华光中学西南角,临近图书馆的地方有一片占地不小的花园,挨著条景观河,被学校命名为英语村。
英语村里头植被茂密,景色优美,还穿梭著长长的欧式回廊。
学校初始的目的是把这里建设成类似“英语角”那样专门用来让学生们进行英语口语交流的地方,所以回廊两边挂了很多英语海报和剪报,还有些外国的名人事迹,不过就跟大部分学校的英语角一样,也就刚设立的时候热闹了一阵,时间一长,由于这里优越的地理位置和颇为优美的风景,反倒是经常会有一对对小情侣来这儿腻歪,专门来这儿练英语的反而少了,以至于有段时间教导主任抓早恋,就专门来这儿蹲点,一抓一个准。
不过最近天冷了,加上英语村距离教学楼又有一段距离,所以来这儿的学生也少了起来,尤其是午休时候,这里更是毫无人烟。
杨静秋抱著单词本愁眉苦脸地走在回廊上。
一上午的就不停有人来问她关于易晓天跟樊阳打赌的事情,朋友还埋怨她,说她跟校霸谈恋爱怎么都不告诉她们。
杨静秋解释了半天都没人信,她本身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一急就脸红,结果被大家看到还被取笑说她是害羞,闹得她差点都要急哭了。
周三就要期中考了,被这事儿一闹,她在教室里根本就没法儿复习,只好趁著午休一个人跑出来背背英语,顺便让自己静心。
不管怎么样,考试是第一位,不能耽误。
她在心里来回重复,终于觉得状态差不多了,正准备找个避风的地方安安静静复习,四处张望间视线突然闯入一个眼熟的身影。
杨静秋:“?!”
少年靠坐在回廊边,一条腿支起踩在石台上,一条腿随意垂在地上,他戴著个耳机,平日里锐利张扬的眉眼闭著,冬日的阳光透过回廊外稀疏的枝叶投射到他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也让他看起来仿佛漫画当中的少年,温顺安静,又可爱明朗。
那是……
易晓天!!
啪
手里的单词本一下没拿稳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静秋著急忙慌地就想要低头去捡。
少年就在此刻睁开眼朝她望了过来。
这一眼,让时间都好像突然变慢了,如同电影当中刻意放慢然后缓缓拉近的镜头,光线正好,场景正好,人也正好。
突然之间,他就从一个令老师们头痛的混世魔王,变成了无邪又纯净的漂亮少年,符合一切少女幻梦中最完美的臆想。
时间仿佛流水一般倏然倒退。
杨静秋其实在上高中之前就见过易晓天了。
那是刚中考完的暑假,因为一下子轻松下来又没有作业的烦恼,她迷上了做手工,经常去开在她家附近的一家手工DIY店吹著空调戳羊毛毡做的小动物,一坐就能坐一下午。
有一天来了个男孩子,大夏天的戴著顶黑色鸭舌帽和黑口罩,一副生怕被人认出来的样子,他拎著刚买的工具材料问她这个羊毛毡要怎么做。
杨静秋教了他,一下午的时间,他就缩在手工区小小的凳子上,挤在一群小孩子和女孩们中间,一边骂骂咧咧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抱怨什么,一边低著头笨手笨脚又老老实实地地戳著羊毛毡,戳得满头大汗,还好几次戳到自己手,疼得嗷嗷叫,叫完了又暴躁地继续戳。
因为对他很好奇,她忍不住一直偷偷看他,过了很久,男孩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她才发现那是一个Q版的棕色小狗,略显粗糙,右边的眼睛还歪了,但显然男孩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乐颠颠跑去自动售货机那儿买了两罐可乐,一罐给她表示感谢。
“今儿多谢你了,就为了这破玩意儿我还不知道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他用手指勾著羊毛毡小狗的挂坠晃荡,带笑的眼眸里盛满了光。
他终于摘了口罩仰头喝可乐时,杨静秋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半拍,她第一次知道一见锺情是什么感觉。
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满身不耐烦却又忍耐著努力做一件事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可爱。
后来杨静秋每天都会去那家店,但她一次也没有再遇到过这个男孩子,直到高一开学,她在走廊上再度看到他。
只是他好像已经不记得她了,他双手插著兜,脸色很冷,眼神中满是暴躁和戾气,旁若无人地与她擦肩而过,与暑假时她遇到的那个,笑得像是会发光一样的男孩截然不同。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不敢主动跟他说话,只敢远远地关注著他。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易晓天。
渐渐的,学校里的同学都开始明里暗里地叫他校霸,说他不好惹,也有很多女孩子偷偷讨论他,说他很酷,很帅。
她的朋友们发现了她总是在关注易晓天,于是也经常开她玩笑,偶尔也有人表示过惊讶,说她这样的乖乖女,怎么会喜欢易晓天这样类型的男生呢?难道不应该是觉得于晨那样的学神才更吸引人吗?
杨静秋也不知道,只是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某种习惯,习惯于在人群聚集时去找他的身影,习惯看他目中无人的嚣张,习惯他满身的暴躁暴戾;这样的易晓天其实也很有魅力,就像其他女生认为的那样,很潇洒,很嚣张,连老师们都让他三分,对循规蹈矩的优等生和乖乖女们来说,确实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易晓天总让她想到憋狠了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于是只能不知所措地满地乱转乱吼的委屈的小狗,又孤独又可怜。
关于易晓天,她印象最深刻的,依旧还是那年暑假里,他摘下口罩,晃著羊毛毡小狗,满头是汗却又笑得心满意足时的模样。
她以为她是再也看不到了的,直到上个星期,在篮球场上他投入第一个球,扭头望向看台上时,她又看到了他那样的笑容。
……
“嗯?”
易晓天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语气有点失望,“是你啊?”
杨静秋回过神,瞬间涨红了脸,赶紧捡起单词本,“你、你好……”
“你好。”
易晓天无所谓地摆摆手,又靠回石柱边,准备继续闭眼。
“那,那个,”
杨静秋往前走了一步,嗫嚅,“在这里睡午觉……会感冒,你还是……”
易晓天眉头皱了皱,睁眼看她,“你说什么?”
杨静秋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
话没说完,却见易晓天已经翻身从回廊上下来,双手插著衣兜几步晃到了她面前,“你刚刚说话声音太轻了,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
杨静秋连脖子都红了个透。
“喂?喂?”
易晓天莫名其妙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有些不耐烦了,“Hello?你没事呢吧?”
杨静秋倒抽一口冷气,腾腾腾地后退三步,疯狂摇头,“没、没事!”
“哦,没事就行,一会儿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女生呢,”
易晓天说完,然后忽然又看了她一眼,愣了愣,“你有点眼熟啊,我记得你是那个……校花,叫什么来著……”
“杨、杨静秋……”
“对对,杨静秋,”
易晓天总算记住了,“二哈老跟我面前说你。”
啊,果然是完全被忘了。
杨静秋失望之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著近处的少年,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这样和他相遇,简直像上天给予的奇迹。
她不想辜负这样恩赐,所以她一定要再勇敢一些。
“呢个……”
杨静秋努力提高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睡午觉?”
“谁告诉你我在睡午觉的?”
易晓天晃了晃挂在脖子边的耳机,“我在这听英语听力呢,这不要期中考了么。”
他竟然真的在努力学习?
杨静秋都震惊了,立刻说道,“我打扰你了吗?”
“哦,那倒没有,”
易晓天伸了个懒腰,语气懒洋洋的,“刚差点睡著,你要没吵醒我,说不定我还真能在这儿冻感冒。”
这么说著的时候,他突然很孩子气地皱了下鼻子,像是在跟谁抱怨,听起来甚至有些像在撒娇。
和暑假里遇到时一样……
很可爱。
杨静秋耳朵也红了。
“那、那个……”
她心跳很快,又很开心,“我、我也是来这儿复习的……如、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易晓天发出一声轻笑的鼻音,懒洋洋的,却听的人心里也痒痒的。
少年眉眼生动,在阳光下带著笑意,简直闪闪发亮。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多人上赶著要来给我辅导功课?”
他笑了两声,双手插在衣兜里,随意地往后一靠靠上柱子,“我不学无术的形象真就那么深入人心么?”
“啊?”
杨静秋一愣,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就、就是,我们都文科,可以互相帮助么……”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用不著,”
易晓天.朝她身后的某个方向望了过去,语气充满了愉悦,“喏,我的秘密武器来了。”
秘密武器?
杨静秋一愣,顺著他的视线扭头看去。
却见远远的,有个高瘦修长的少年踩著一地斑驳日光,自回廊的另一头缓步而来。
他走路的时候身姿挺拔,眼睫微微垂著,透著全世界都与他无关的漠然,远远看去,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的墨竹,孤傲又令人凛然生畏。
是于晨。
杨静秋惊讶之馀,却不知为何,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悟。
杨静秋跟于晨虽然同为年级第一,平日里因为学校的一些事情见面也不少,但是她从来没有私下里主动跟他搭过话有过交流,她性格太内向胆小,而这位“学神”少年气场又太过骇人,别说是她了,很少有人敢主动跑去找于晨搭话的,以至于杨静秋从前每每见著于晨,他都是独自一个人。
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吃饭,并且很少会出现在教室以外的地方。
不论何时,杨静秋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像这样背脊挺直,仿佛什么都压不倒他,孤傲又独立。
但是最近……
她却连著好几次看到他出现在教室意外的地方,并且不再独自一人。
她还在发著呆,刚才还在她身后的易晓天已经一阵风似得蹿到了于晨的面前,抬手就勾住了于晨的肩。
“你说你怎么回事,说好的十二点半在这儿见,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这都等了二十多分钟差点睡著,”
易晓天不满地叨叨,“万一冻感冒传染给你怎么办?”
“有点事耽搁了,”
于晨举著手机晃了晃,“手机静音了没看到。”
他说完,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杨静秋,微微一愣。
而杨静秋,则是呆呆地看著于晨手机上,那个来回晃动的羊毛毡小狗挂坠,整个人都傻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校花:瞳孔地震.jpg
因为没有存稿,所以都是现写的,会努力日更,就是可能没办法固定时间更新,真的很抱歉。
24、24
愣怔只是短暂的一瞬,于晨很快地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朝她微微一颔首,“你好。”
“你、你好!”
杨静秋赶紧说,她有些无措地看看易晓天,支吾道,“那……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于晨的目光扫过她攥得紧紧的单词本,“你是来复习的?”
杨静秋没想到于晨会主动搭话,她愣住,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不介意的话,”
于晨垂了垂眼,语气疏离,“一起去阅览室吧。”
“啊?”
杨静秋傻了。
易晓天狐疑地撞了撞他,低声问,“你怎么个意思?”
“这里太冷了,”于晨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又补充,“而且你们都读文。”
“哦~”
易晓天恍然大悟。
于晨望向杨静秋,询问的意味不言自明。
杨静秋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易晓天,发现对方也正询问地看著自己,她脑袋一热,立刻点了点头,“如、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还挺乐于助人的啊,”
易晓天手肘还搭在于晨肩上,颇不正经地抱拳开玩笑,“幸会幸会。”
杨静秋的脸又红了。
“走吧。”
于晨推开易晓天,迳自朝前走,“下午自习课刘老师找我,你自己安排时间。”
“老刘怎么回事啊,三天两头找你有事,”
易晓天不满地追上去叨叨,“他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啊?这都快期中考了也不给你留时间复习,他周扒皮转世啊?”
于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望向有些无措地还站那儿的女生。
“你站那儿干什么?”
易晓天催促,“再待下去午休都结束了。”
杨静秋慌张应声,抱著书赶紧跟上来。
三人进了图书楼,阅览室的老师似乎对于晨很熟,按照学校规定这个时间阅览室是不开放的,但是于晨上前一打招呼,老师二话不说就给他们开了门,三人落座后,杨静秋还在东张西望不知所措,于晨已经泰然自若地摊开带来的书,从里头拿出一张试卷写了起来。
易晓天看看他,皱了下鼻子,有些不情不愿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讲义,叼著根笔也开始看了起来。
杨静秋看看两人,告诉自己静心静心,好半天才把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深吸了口气也翻开了单词本。
一时间,安静的阅览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声,笔尖书写声,和少年偶尔压低了念出来的声音。
很和谐。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多关注她在干什么,而她竟然就这么坐在这两个学校的风云人物中间,静静地看书复习。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奇妙,但又神奇地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仿佛有魔力一样,本来躁动不安的情绪都被压平了,不知不觉间她就被这样专注的气氛带动,不再胡思乱想。
直到忽然听到一声淡淡的
“坐正。”
杨静秋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然后才怯怯抬头,发现出声的于晨根本头也没抬还在写题。
“不是说你。”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侧过脸,“是在说他。”
易晓天正撑著半边脸歪著上半身坏笑,见他们都看他,他拎起手里的讲义纸,“画得怎么样?”
杨静秋歪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副Q版的简笔画,画面上是两个男生一个女生正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写作业。
“好厉害……”
她震惊,“你还会画画?”
“不错吧?”
很享受被人夸奖的易晓天得意地挑起唇角,小虎牙若隐若现,献宝一般望著于晨,一副再多夸几句的样子。
于晨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茬,自顾自地继续做题。
易晓天不满地啧了一声。
“那个。”
杨静秋忽然出声。
“怎么?”
易晓天看她。
“这个……”
杨静秋抿了下唇,迟疑不定地抖著手指了指那张皱巴巴的讲义,“这里错了。”
“嗯?”
易晓天愣了下,“是么?”
“嗯,”
杨静秋肯定地点头,“在书上第21页,有完整的答案,你可以去翻一下。”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说,“或者,下午我把我的讲义借你?这里面有些地方不太具体需要补充……”
“也别那么麻烦了,来来加个微信你直接拍了给我。”
易晓天想也没想地掏出手机。
杨静秋眼睛一亮,连忙拿出手机。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杨静秋也渐渐放开了,小声地提醒了易晓天这次期中考需要重点复习些什么,还有需要注意的点,老师可能会出的题目类型,易晓天听得倒也认真,直到时间差不多了,阅览室的老师来提醒他们该走了,三人这才开始收拾东西。
“咦?”
易晓天就一张讲义,随便一折塞进口袋就好了,等人的时候眼尖看到了于晨还没来得及收的试卷,惊讶问,“今儿怎么了,这么点题平时你早做完了,怎么还剩这么多空著?”
“没什么,”
于晨淡定地盖上笔帽,“今天的题有点难。”
“这得多难啊……”
易晓天好奇心上来伸手就想去拿来看,“把我们学神都难倒了。”
于晨在他伸手之前一把按住了试卷,镇定从容地把它夹进了书本里,起身,“走吧。”
易晓天古怪地看他。
三人下楼的时候,于晨从自动售货机那儿买了三罐乌龙茶分给他们,杨静秋一脸受宠若惊,把易晓天都逗笑了。
“我俩有这么吓人吗?”
他拉开拉环,大咧咧灌了口茶,眉头一皱,“真难喝。”
杨静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喝著饮料,虽然确实有点苦,但是她心里却很欢快。
“下午自习课……”
她试探著问,“我把我的政治笔记借你?”
“可以啊女侠,真够仗义的,”
易晓天举起乌龙茶,“你这朋友我交了!”
“?”
杨静秋有点不明所以地看他的动作。
易晓天拿乌龙茶往她手里的饮料上碰了碰,“是这样。”
哦,干杯啊。
杨静秋恍然大悟,抿著唇笑著小小又喝了一口。
易晓天还想去跟于晨碰碰,扭头就见于晨摘了口罩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茶。
他眉头立刻皱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少喝点,这茶冷。”
“没事。”
于晨从眼尾瞥了他一眼,重新把口罩戴上,语气冷淡,“提神。”
“啊?”
易晓天微愣。
“回去了。”
于晨卡啦一声把空易拉罐捏扁,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
“于晨?你中午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没找著,”
侯斌见于晨回来,从桌肚里抽出几个本子,“给,你让我帮忙借的文科班的笔记,政治历史地理都借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谢谢。”
于晨接过来翻了两下,忽然又顿住,然后把笔记本又递了回去,“算了,不用了。”
“啊?”
侯斌一愣,“什么情况?你不是帮那谁借的么,怎么又不用了,他不打算努力了?”
于晨摇摇头,不是很想说明,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有人帮忙了。”
“哦。”
侯斌点点头,“那行,一会儿我再还回去。”
他酸溜溜说,“我还头一回见你对人这么上心,还帮人复习功课,这小子走的什么运。”
想他跟于晨同桌都这么久了,问个题目都心惊胆战的,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果然还是要靠脸皮厚?
“不是。”
于晨忽然说。
“什么不是?”
侯斌疑惑。
走运的不是他。
于晨蜷起手指,“没什么。”
午休的下课铃响了,教室渐渐恢复喧闹,大家起来走动清醒,准备应付下午的课程。
“学神,上午数学老师布置的那几道题……”
李梓涵抱著本子颠颠跑过来想要对答案,结果震惊地看到他刚刚才开始解题,“你竟然还没做完?”
“嗯,中午有点事。”
于晨头也不抬,手上飞快地在稿纸上计算,“稍等。”
“哦、哦!”
李梓涵闭了嘴,跟侯斌面面相觑地等在旁边。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于晨做题了,但不得不说,每次看到他的计算速度,都会由衷地在心里再度感叹一句他不是人。
学神的脑子构造是不是跟他们凡人有壁啊?为什么他做题的样子好像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思考,刷刷刷地就解出来了?
李梓涵还在那儿啧啧称道,于晨已经把算好的最终答案报了出来。
“啊?0?”
她欲哭无泪,“我算了一中午算出来的是-1啊,猴子,你呢?”
侯斌也是一脸如丧考妣,“1。”
“学神,劳烦大驾,”
李梓涵讨好地双手合十恳求道,“刚刚太快了,您的草稿我也看不懂,您就用咱凡人能看明白的方法再算一遍呗?”
围过来的一圈人也纷纷附和。
于晨点了点头,垂眼又算了一遍,这次放慢了速度,还适时地停下来解释了几句。
易晓天来敲1班教室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半个教室都空著全围在后排于晨座位那儿的景象,他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进来,拨开外层几个人钻进去,有点不耐烦,“你们全围著他干什么?给他透透气行不行?”
“易晓天?”
侯斌看到他惊讶。
于晨也愣了愣,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周围人都不说话了,李梓涵也不抱怨解题过程还是看不懂了,二十几双眼睛全都充满了八卦的热情。
易晓天总觉得自己被这些尖子生盯得有些后背发凉,这些人都什么毛病?
他嘀咕了一句,拉起于晨往外走,“跟我出来下。”
于晨一脸懵地跟著他出去,刚被带著转进楼梯间,怀里就塞进来一个蓝色的保温杯。
“给你的。”
易晓天抬了抬下巴。
于晨迟疑著打开。
“我在老祝那儿偷偷抓了把枸杞泡了茶,”
易晓天得意地说,“你要提神就喝这个,看看习不习惯,不习惯咱下次再试试别的,反正老祝办公室里茶叶罐和花茶一大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校花就是个工具人
祝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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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静秋静秋,过来一下,”
杨静秋正收拾著下午第一节课要用的书就听到后排的呼唤,她性格很好,在班里的人缘也极佳,而且特别爱脸红,所以大家经常喜欢逗她。
“怎么了?”
她问。
“刚才我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可看到了啊,”
一个女生笑得意味深长,“你跟于晨一起从英语村那边过来的,老实交代你们俩一整个午休的时间都在那儿干什么?”
杨静秋一愣,立刻明白是被误会了。
他们离开英语村的时候还是三个人,快到教学楼的时候,易晓天忽然说有事情要离开一下就一个人跑掉了,所以只剩杨静秋跟于晨两个人回的教学楼,1班2班在同一层,肯定是快到教室的时候被看到了。
她赶紧解释,“不是,我们不是……”
她话没说完,旁边已经响起了一串起哄声。
“哦~~~两个人~~~~”
“英语村啊,还挺浪漫~~~~”
“这么冷的天,这得多大的决心啊~~~”
“哎哟喂——”
“我、我是去复习的——”
杨静秋努力提高声音,“是碰巧……”
“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旁边人还在调侃,“大冬天的,学神那身子骨还往英语村跑,啧啧——”
“不愧是学校topcp,约会的理由都这么清新脱俗。”
“我就说吧,咱们静秋妹妹这样的小仙女就是跟学神那样的天降文曲星才更般配!”
“我支持1班2班联姻,强强联合,称霸华光!”
杨静秋:“……我们没有……”
她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听出来了,大家这都是在开玩笑瞎起哄呢,就是想在枯燥的复习生活里增加点乐子,并没有当真。
她垮了垮肩膀,跟著傻笑了两声。
下午自习课前,易晓天叼著棒棒糖亲自上门来2班跟她借政治笔记,作为谢礼给她也带了根棒棒糖,他一走,教室里又闹腾开了,这次不太一样,杨静秋握著棒棒糖面红耳赤,却不怎么想解释了,心里除了慌张,还有一丝丝开心。
回座位上的时候,她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看的樊阳。
猝不及防对上了她的视线,樊阳慌了一下,赶紧朝她笑了笑。杨静秋也有些拘谨。
那天跟易晓天打赌的事情,后来樊阳曾经私下里来跟她道过歉,说没想到会闹大,对此杨静秋表示,这件事一开始是因她而起,应该是她道歉才对。
说实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因祸得福,她现在反而误打误撞地跟易晓天有了交集,对此她很高兴,只是现在杨静秋明著帮易晓天复习功课,这就是希望樊阳打赌输的意思,显而易见地是在打他的脸,樊阳的一切努力和对她的维护就全成了笑话。
“那个……樊阳,”
她咬了咬唇,迟疑之后还是走到他面前,“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
“没关系。”
樊阳笑容僵硬,硬撑著说,“我堂堂2班的学生,还怕他一个吊车尾?你帮他也就是让他不用输的太难看,看著吧。”
杨静秋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回去了。
……
晚自修于晨照例是回家的,没法儿再缠著他家学神的易晓天很不爽,加上自家班级晚自修闹腾得人心烦,他干脆抱著作业和书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开了空调,暖和又安静,班主任李老师看到易晓天愿意认真学习,欢迎都来不及,很是热情地给他安排了座椅,表示有什么不知道的随时来请教老师。
第二节自修课,易晓天正叼著棒棒糖翘著腿坐在苏老师办公椅上背政治考点,办公室门忽然笃笃响了起来,杨静秋推开门,看到易晓天就是一怔。
“苏、苏老师在么……”
她红著脸小小声问。
“来找苏姐啊?不巧,她跟老李都开会去了。”
易晓天叼著棒棒糖朝她挥手打招呼,“下节课才回来。”
“哦、哦……”
杨静秋呐呐地点了点头,“那、那我回去了。”
“哎哎你等等!”
易晓天忽然叫住了她,他目光在她手里的数学卷子上滴溜溜转了一圈,棒棒糖咕噜咕噜地转,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来问数学题?”
杨静秋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有一题不太明白。”
“过来,”
易晓天拿出棒棒糖,朝她招招手,“我有办法!卷子给我看看。”
杨静秋很意外,还是乖乖走过去把卷子递了上去。
易晓天盯著那道大题琢磨了十秒钟,“是有点儿难。”
杨静秋疑惑看他。
“但是同学之间,就是要互帮互助不是?”
易晓天冲她使了个眼色,“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对不对?”
杨静秋:??
“好!”
自导自演了一番心里挣扎过程的易晓天摩拳擦掌地掏出了手机,挪了苏老师办公桌上的纸巾盒过来,把手机端端正正地竖在纸巾盒前,点开微信置顶,视频通话。
提示音响了好几声,终于显示通话接通。
杨静秋站在旁边还在疑惑那个黑漆漆的头像难道是苏老师?结果画面一转,突然出现了于晨干净清隽又冷淡的脸。
?!
她很少看到于晨不戴口罩的样子,这样近距离放大又高清的更是没有,下意识呼吸都停了一下。
……不得不说,于晨是真的很帅。
猛然看到,就能让人呼吸一滞,瞬间清醒过来。
“是不是又静音了啊,这幺半天才接?”
易晓天已经凑近过去抱怨起来了。
画面那边,于晨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就又垂下眼去写题了,语气很是冷淡,“有事?”
“什么语气啊这么不耐烦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来骚扰你啊,”
易晓天不满地咕噜咕噜转著棒棒糖,然后把手机拿起来,前置摄像头转后置,对著杨静秋,“喏,现在有同学遇到困难需要帮助,苏姐她不在办公室,这不是第一时间想到我们学神了么,就劳烦您老抽出宝贵的时间,帮忙讲讲题呗?”
杨静秋猝不及防,对著那摄像头手足无措了半天,脸都涨红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晨这下总算抬起了头,依旧面无表情的,“什么题。”
“这就拍给你。”
易晓天说,又补了一句,“你别挂视频啊,就这么讲挺好,给人家看看你的解题过程,顺道我也能看看~”
于晨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但最后还是没拒绝,易晓天把杨静秋试卷上的题目发了过去,招呼杨静秋自己搬个椅子过来坐,两人凑在手机这边一起看于晨解题。
——虽然两个人的心思全都不在解题上。
“哎于晨,你吃过饭了么,怎么看著脸这么白啊?”
“吃了。”
“你在家你也多穿点啊,看著都冷,别冻感冒了。”
“不冷。”
“你嗓门大点儿成不,我都听不到你声音了。”
“……”
“对了老祝那枸杞茶味道怎么样你喝了么,好喝的话下次我也去弄点来。”
“……”
“明天你也帮我看看数学呗,这几天背政治历史背得我都要吐了。”
“……”
于晨终于搁下笔,面无表情地抬头看过来。
易晓天一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哎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你继续……”
杨静秋:不敢插嘴.jpg
于晨言简意赅地终于讲完了题,杨静秋很聪明,一点就通,立刻懂了。
“谢谢你。”
她很快自己把题算了出来,腼腆地道谢。
于晨朝她颔首算作回应,旁边易晓天还想凑过来说什么,于晨已经二话不说地挂了通话。
易晓天:“……”
嘁。
他卡嚓咬碎了棒棒糖,转脸问杨静秋,“你还有啥不会的题不?”
杨静秋:“……”
“没了”两个字,对著易晓天充满期待几乎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不出口了,总觉得要是说没了,易晓天就会像一只没了肉骨头吃的狗狗一样耷拉下耳朵来,怪可怜的。
“我……那个,后面还没做,可能还会有……”
她只好这么说。
“行行行!来,你就坐这儿接著写,反正办公室暖和,”
易晓天立刻很热情地招呼她,还给她用纸杯接了杯热水,“要是不会写了一定马上告诉我啊,甭客气!咱学神什么不会啊,有问题就要问,是吧,互相帮助是美德!”
杨静秋:“……嗯。”
笃笃笃。
又有学生敲门进来,一开门,就看到易晓天正“笑意温柔”地给杨静秋倒水,一下子都懵了。
“什么事啊?”
易晓天转头就臭著脸对上了来人,“老师不在。”
学生:“……打、打扰了。”
落荒而逃。
杨静秋都被易晓天的热情给弄得胆战心惊,她咽了咽口水,写题都写得战战兢兢,总感觉易晓天虽然坐在不远处背书,但他那双眼睛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盯著她的笔尖,只要她稍微停一停,他就非常积极地询问,“不会做了吗?需要帮助吗?”
杨静秋:“……”
可惜的是除了那一道大题之外,之后的题目一路顺畅地全都写完了,面对易晓天那怅然若失的目光,杨静秋都感觉到内疚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在惆怅什么,自己又在内疚什么。
“那个……易晓天,”
杨静秋试探著问,“你和于晨……关系很好吗?”
易晓天正无聊地在政治笔记上画画,闻言没精打采地说,“那是,咱俩发小来著。”
哦,原来是从小的玩伴呀,难怪。
杨静秋懂了,“那……为什么以前……”
看起来却像仇人?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易晓天的手忽然挺住,眉头有些烦躁地皱了起来,有隐隐的阴郁与暴躁在他好看的眉眼间闪过。
杨静秋立刻住嘴,她想她应该是问到不该问的问题了,可能这就是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易晓天这一年多来变化这么大的原因。
而这个答应,她大概还没资格过问。
易晓天的烦躁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掩盖了过去,他重新扬起眉毛,把笔记本竖起来得意展示,“怎么样?”
杨静秋疑惑看过去,却见易晓天哗啦啦地快速翻起书页,纸页的右下角,一个小小的简笔画小男孩就这么随著书页的翻动而动了起来,仿佛瞬间活了。
那是个戴著口罩的小男孩,他坐在书桌前看著书,看著看著,就趴在了桌上,看起来是睡著了。
“是……于晨吗?”
她试探问。
易晓天叼著笔眉眼间俱是笑意,“当然。我也就画他最顺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校花依旧是工具人
感谢在2020-11-3013:30:55~2020-12-0213: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成熟的曼德拉草4个;鸡子饼、一只小舔猫3个;诸伏铃铃、林克鸦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刃石20瓶;懒懒6瓶;木十十5瓶;上杉绘梨衣4瓶;客从青山来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26
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总是很惊人的,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关于昨天晚自修的时候,易晓天和杨静秋两个人在办公室独处很久,易晓天还对杨静秋态度很亲密很温柔这一件事已经经过了无数学生的口越传越离谱了。
午休时候,樊阳听到后排女生们又在窃窃私语这件事,偷笑著讨论杨静秋会在于晨和易晓天当中选谁,他终于听不下去,黑著脸拿著书离开了教室。
今天天气不是特别好,阴沉沉的,风吹的也很冷,但再冷也冷不过他现在的心情。
樊阳感觉自己已经沦为全校人的笑柄了。
英雄救美不成,反倒成了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
他是喜欢杨静秋,杨静秋成绩好,性格好,长得又很漂亮,符合一切男孩子们梦中情人的特质,整个年段里有几个男生不对她多看两眼?又有多少男生暗暗关注著她想方设法地引起她注意?
也就是她本人太过迟钝,又太单纯,所以才总是意识不到罢了。
这样的杨静秋就像是生长在玻璃罩中的漂亮玫瑰,远远观望欣赏就已经很让人满足了,樊阳有自知之明,他配不上小仙女似得杨静秋,所以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如果真是于晨的话也就算了,学神放谁那儿谁都得服气,整个华光让他来说,能配得上杨静秋的也就于晨了,他心服口服!
可他易晓天凭什么啊?
他算老几?
就凭一张脸?
偏偏杨静秋就跟鬼迷了心窍似得认准了这混蛋,现在一个于晨一个杨静秋,高二年段文理科的top1全都在帮易晓天,樊阳已经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他之前信誓旦旦说不怂也不是假的,毕竟易晓天自从升上高二以来,确实一直都是吊车尾,跟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是樊阳没有忘记,高一的时候易晓天的成绩其实并不差,相反,他那时候曾经考出过很让人惊艳的分数,所以在最初华光贴吧的校草评选上,他才能跟于晨一争高下,后来还以他张扬的言行和性格甩开了于晨拿下了胜利。
周末在家的时候,樊阳翻出了高一上学期最开始几次月考的成绩单,华光为了给学生们提供鼓励和嘉奖,每次年段前十的学生名字都会印在成绩单上供大家瞻仰,他在上面也找到了易晓天的名字,曾经有几次,他的名字出现在了年段前十的榜单中,更是每次都霸占了英语单科的第一。
——要知道,那时候,他们还没分科,那是真真正正的全年段前十!
只是从高一期中考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成绩就开始下降,后来更是几次三番地交白卷弃考,即便考了成绩都惨不忍睹,时间一长,所有人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樊阳不管他易晓天到底是为什么忽然变成吊车尾的,但是他心中很不安。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内心深处却还是隐隐意识到,易晓天其实是有能力威胁到他的,他并不像他口头上说的那样胜券在握。
尤其是现在,杨静秋和于晨都在帮他。
越想越烦躁的樊阳没留神走出很远,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英语村附近,一想到昨天大家说的,杨静秋和于晨午休时间在英语村约会的事情,他就更心烦意乱了。
看看午休也快结束了,他扭头正要走,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和说话声,他一惊,慌张之下脑袋一热,下意识就躲到了旁边的柱子后头。
……
“怎么样,哥画得好看吧?”
易晓天得意洋洋地展示著自己的杰作。
“好看,很可爱……”
杨静秋的声音一贯小小的,带著仿佛她天生的羞怯,眼睛微微亮著翻著手上少年的笔记本。
那些潦草的笔记空白处,画著一个个涂鸦的小人,或笑或怒,或坐或立,非常生动。
“你要喜欢我给你在本子上也画点?”
易晓天咧出了小虎牙。
“可、可以吗!”
杨静秋很开心地递上自己的笔记本,期待又紧张地看他。
“简单~”
易晓天拿过她的笔记本,脚步都不带停的一边往前走,一边用嘴巴拔了笔帽刷刷刷几笔就涂完了自己的大作,“来,拿著拿著。”
杨静秋期待地接过一看。
——她的笔记本封面上,多了个坐在树荫下看书的戴著口罩的小男孩。
这一看就还是于晨。
杨静秋:“……”
她以为,易晓天会画一个q版的她的……
“怎么样,好看吧!”
易晓天还在旁边哼笑,笑完了才又不满地抱怨了一句,“这家伙今天又不知道是被哪个老师逮去了,大忙人啊,放我鸽子……”
杨静秋心情复杂地收起笔记本。
男生的友谊真是让人难懂啊。
但没办法啊,谁让他们俩是竹马竹马的发小,感情肯定很好,她怎么可能比得上。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收起那点微妙的复杂心情,杨静秋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两盒饼干,“那个……这是给你们的,我、我家是开面包店的,这个饼干很受客人欢迎,你们尝尝。”
“哟?还有礼物?谢了啊,刚好中午没吃饱——”
易晓天爽快地拿过来打开盖子卡吧卡吧就吃了一块,“唔,味道不错。”
杨静秋刚扬起笑脸,易晓天又严肃地接了一句,“不过于晨那家伙花生过敏,下次换个口味的吧。”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杨静秋赶紧说。
“没事儿,他也不会介意,就他事儿多,身娇体贵的,”
易晓天又卡吧卡吧地咬了一块,含糊不清地抱怨,“另外你记得啊,他芝麻、榛子这些也吃不了。”
“……好的,那我下次换一种。”
杨静秋记下了。
易晓天盖上饼干盒盖,拍拍手里的碎屑,“那这两盒就都归我了,谢谢你了啊。”
“没、没什么……”
杨静秋脸红了。
“你这人真挺好,帮我复习又借我笔记还给我圈重点,末了还给我带了点心。”
易晓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里的饼干,表情很认真,“我一直想跟你说句话。”
杨静秋紧张地看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什、什么……”
易晓天靠近她,微微弯下腰盯著她的眼睛。
杨静秋咽了咽口水。
躲在柱子后的樊阳差点捏断了手里的笔。
却见易晓天扬起大咧咧的笑容,抬手一拍杨静秋的肩膀,“你要是个男生,我准认你当我哥们儿了!你偏偏是女生,这不,实在太可惜了!”
杨静秋:“……”
樊阳:“……”
可惜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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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很快,华光高中高二年段的第一次期中考就这么开始了。
鉴于期中考后就紧跟著家长会,这一次考试对学生们来说压力不可谓不大,而同时,某位校霸与某位敢于挑衅校霸的勇士的那个赌约,更是让这场考试变得万众瞩目。
尤其是这个星期以来,某位校霸认真学习,不旷课不早退上课听讲作业全做的积极劲儿有目共睹,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就连老师们都连连感叹这绝对是奇迹啊。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一边搬课桌,李梓涵一边还不忘跟旁边的人聊天,“我听说这几天那校霸跟校花走得可近了,经常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呢!说是复习功课,谁知道是不是藉机那什么呢~”
她说著挤了挤眼睛。
“是么?”
她同桌惊讶,往后看了一眼,见后座人还没来,就压低了声儿,“可我怎么听说,校花跟学神走得也很近啊,我表妹在2班呢,说他们班都有人看到,杨静秋跟于晨单独去英语村呢。”
“得了,这小道消息我早听说了,”
李梓涵不以为意,她嘿咻一声放下桌子拍拍手,“你觉得就咱学神那就差喝露水飞昇成仙的性子,可能么?”
她同桌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也是,你要说祝主任迎来第二春,都比咱学神早恋靠谱。”
说完两个女孩都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你们聊什么呢,还不快点收拾,一会儿考试的人都来了我们还没布置好考场。”
江风冷著脸经过,撂下一句冷嘲。
“什么啊,好好说不行么,这什么语气……”
同桌女孩小声嘀咕。
“行了行了,快点吧,”
李梓涵拍拍同桌,悄声说,“江风最近都这样,别去招惹他了。”
说著,就见江风停在了于晨的座位旁边。
“他人呢?”
他面无表情地问。
“被老师叫去了吧。”
侯斌低头收拾自己桌肚里的书,随口答。
江风冷笑了一声,“行,就他是大忙人,老师整天找他。”
侯斌抬头,“不是,江风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风说,“我没说他坏话,你急什么?反正一会儿考试的人来了,就他这桌子还这么放著,也怪不到我头上。”
他说完就走,留侯斌皱著眉满脸不爽。
“这人阴阳怪气干什么啊,有话直说不行啊。”
女生吐槽。
李梓涵表情复杂,“现在班上的人都不爱搭理他,可能他就憋著一口气在藉机发泄吧。”
“不过他倒是也没说错,过会儿考试就开始了,咱们先帮忙把于晨的课桌放好吧。”
侯斌叹了口气。
正这么说著,就见于晨回来了,他一见几个人围在他课桌边,又看了眼整间教室就剩他没收拾好的课桌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华光高中月考期中期末考的考场都是打乱次序按照前次考试排名来分座位的,并且从高二开始文理互换教室,也就是说,于晨他们1班的教室作为考场,会分派给上次月考文科前30名的学生,而于晨他们,会去2班的教室考试。
在几人七手八脚的帮忙下,于晨的桌子也收拾好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大家拿好文具结伴准备去隔壁。
2班早自修的时候老师似乎有事多讲了几句话结果耽误了时间,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没收拾好东西,学生们急急忙忙地搬桌子挪书本,教室里乱糟糟的一片。
杨静秋正努力把桌子往边上推,冷不防桌上堆高的书哗啦一声倒了下来掉了一地,她赶紧去收拾,刚捡了两本,旁边走过来个人,也弯腰帮她捡书本。
“谢谢——”
她抬头道谢,结果一看竟然是于晨,立刻愣住了。
于晨垂著眼把几本书和试卷都捡起来,又看了眼她的课桌,把她桌上的书本摞成一叠,“放哪儿?”
“啊?”
杨静秋还在发楞。
于晨看了她一眼,杨静秋瞬间清醒,赶紧说,“放、放后面柜子上就好。”
于晨点点头,帮她把那些书都搬到了教室最后,杨静秋手足无措地跟在他后头,仿佛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
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他们,互相使著眼色。
我靠,这什么情况?
李梓涵诧异地看她同桌。
你看,我就说吧。
她同桌眉头一挑。
于晨帮杨静秋搬完书,就停在了她桌子边,杨静秋还有些懵,不知所措地看他,于晨等了一会儿,眉头轻皱。
“还有事?”
杨静秋傻乎乎地摇摇头,“没、没了……”
于晨看她空空的手,“笔。”
“啊?哦、哦……”
杨静秋反应过来,赶紧拿起笔袋,“现在好了。”
于晨点点头,把自己的笔袋放到了她桌上,拉开椅子堂而皇之地坐下了。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终于全都反应过来了,杨静秋的座位是教室靠门第一排的第一个,按照顺序排下来,那自然就是理科年级第一,也就是于晨的座位。
难怪他一直等在旁边。
话是这么说,不过以前还真从来没见过于晨这么主动帮人搬东西的,不是说他不够绅士,而是大家的固有思维,学神的身体弱得迎风就倒,别说帮别人了,很多时候都是别人主动来凑上来帮他的。
杨静秋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局促地笑了笑,“谢谢你于晨。”
“没什么。”
于晨淡淡说道,抬眼又看了看她,“考试加油。”
“嗯,考试加油。”
杨静秋笑起来,想了想又补充道,“易晓天这次肯定也能考好,你别担心。”
于晨微微愣了下,而后竟也稍稍弯了弯眼睛,对她露了个非常浅的笑,“嗯。”
卧槽?
学神对校花笑了?
李梓涵惊疑不定地又跟她同桌对视了一眼。
她跟学神前后桌这么久都没见他对自己笑过!
校花果然是校花啊!
2班的人都走了以后,距离监考老师进来还有一会儿,李梓涵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大著胆子悄咪咪地蹭到了于晨的桌子边轻轻戳了戳。
正看著门外出神的于晨回头看她,浅琥珀色的眼眸映射著门外的阳光。
“那个,学神……”
李梓涵咽了咽口水,“不是我八卦——”
于晨神情平淡。
“好吧就是我八卦,”
李梓涵眼珠子转了转,笑容谄媚地压低了声儿,“实在是最近谣言太多了,要不您给我个官方准信,我也好理直气壮地帮你们澄清嘛~”
于晨问,“谣言?”
“是啊!就那什么,您、校花、还有校霸——咳,易晓天,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啊!”
李梓涵信誓旦旦,“大家一会儿说您跟校花走得近,一会儿又说校花跟易晓天是一对儿,两方现在都要开始battle了!为了校园和谐,您还是给个准信吧!”
于晨眉头蹙起,原本还算平和的样子肉眼可见地冷凝起来。
李梓涵一下不敢说话了。
……
这次期中考,周三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周四上午英语下午物理/历史,周五上午化学/地理,下午生物/政治,可以说是排的满满当当。
周四英语刚考完,易晓天甩著胳膊走出考场,招呼方士其庞胡他们一块儿去食堂吃饭,三人当中庞胡的成绩算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地能排上年级前一百,跟他们不在一个考场,平日里他们从不讨论学习上的事儿。
三人插科打诨地说著话一块儿往食堂走,半道上忽然有几个女生互相推搡著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
庞胡跟方士其对视一眼。
他们天哥在女生们当中的人气很高他们一直都知道,不过因为校霸的臭脾气太深入人心,喜欢归喜欢,敢真的当众跑到人面前来的还真没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他们天哥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见人就笑,所以这些眼明心快的女孩子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易晓天急著去吃饭,早点吃完他还赶著跟于晨午休继续复习呢,就有点不耐烦,“你们什么事儿?”
他表情不太好看,其中两个女孩下意识退缩了,剩下一个短发的女生强装镇定,“我们就是想告诉你,杨静秋她就不是好人,你别被骗了还不知道。”
啊?
易晓天茫然,她在说什么鬼?
“哎你瞎说什么呢,你说谁不是好人?我告诉你你说话注意点啊!”
方士其一听对方说自家女神,立马不干了。
短发女生没想到正主没反应,反而是旁边这个板寸头男生反应这么大,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又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男生就是迟钝,看不出白莲花绿茶心机婊!就看人家长得漂亮又柔柔弱弱地就觉得她清纯自然不做作了,现在全年段的女生,谁不知道杨静秋脚踩两只船,一边吊著你易晓天一边又勾搭学神?也就你们男生,还把她当个宝贝,还校花呢!”
易晓天脸上的茫然还没完全消失,就被女生话里的“学神”二字刺得表情一变。
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锋利的眉眼霎时冷厉非常,吓得还在侃侃而谈的短发女生都闭了嘴。
一旦收起笑容面无表情起来,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攻击性十足,只听他咬著牙说,“你TM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校花依旧还是工具人。
校花: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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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因为身体原因,于晨是不和其他同学一样去食堂吃饭的,所以易晓天自然是不可能在食堂堵到他。
但心里憋了股无名火的易晓天已经感觉不到之前的饥肠辘辘,他囫囵扒了几口饭,搁下碗筷风风火火地直冲阅览室。
到了阅览室门口,门锁紧闭,时间还早,就连值班老师都去吃饭了还没回来,他闷闷不乐地靠在墙边发怔,也不知道愣了有多久,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的时候他刷得就抬起了头,看到来的是值班老师,立刻又失望地垂下脑袋。
老师惊讶地看了他两眼,由于这个星期他们三个天天报道,她都已经眼熟了,也就没再多问地给他开了门让他先进去坐,顺嘴还问了两句其他两人怎么还没来。
“谁知道。”
易晓天郁闷地趴在桌上。
明明说好了是给他补习的,那两个人他妈的怎么会搞到一起去?
居然藉著他的名义暗通曲款,于晨你好样的,老子一会儿不找你算账我就跟你姓!
他狠狠磨牙。
这两天他复习得都很认真,自打出生以来,活了十七年,他都没觉得自己还能用功到这份儿上,但就因为某人一句“好好考”,他就毫无原则地奋发向上了。
结果他在那儿熬夜背书做题,某人却暗地里跟校花勾搭上了!
校花又怎么样!
校花有我好看么!?
于晨你个始乱终弃的王八蛋!
易晓天一边生著闷气,一边在脑海里演练著一会儿见著于晨要怎么实施他的“满清十大酷刑”,一边又纠结于晨那混蛋估计挨不过什么酷刑,还是悠著点比较好,结果想著想著,就开始迷迷糊糊了。
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他,昨天晚上复习得很晚,他英语没什么问题,但是文史落下的比较多,这会儿困得不行实在不想睁眼,哼哼了两声拿手臂挡住脸拒绝骚扰。
那人叹了口气走开了,过了会儿,一阵细细索索的声响,他身上盖了什么东西,暖和了不少。
易晓天悄悄睁开了一点儿眼缝,看到了于晨正坐在他旁边低头看书。
他眼睫微垂,纤长的睫毛挡了他眼底的情绪,他侧脸轮廓俊美分明,皮肤冷白,恍惚间就像是美术教室里的石膏雕像,毫无活气。
易晓天盯著他出了会儿神。
算了算了,再给你个机会。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困意再度席卷,慢慢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阅览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传来女生急促的脚步和拘谨的声音,“不、不好意思来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谁阻止了。
杨静秋明显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这边,易晓天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他又想起了中午拦在他面前的那个女生说的话。
也不知道是基于赌气还是想看看这两个人趁著自己睡著究竟会干些什么勾当,他强忍著堵得慌的情绪,就是不睁眼。
杨静秋在他们的对面坐下了,之后好几分钟,两人都毫无交流,整间阅览室安静又枯燥,只能听到呼吸声,挂钟指针的转动声,和时不时的书页翻动声。
就在易晓天就快憋不住的时候,于晨忽然说话了。
“介意问个私人问题么?”
“啊?”
杨静秋一愣,迟疑著摇摇头。
于晨颔首,他平日里的声调就不高,此刻也许是顾及易晓天,所以更是稍稍压低了,清冷低哑,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点让人耳朵发热。
“你喜欢我?”
?!
易晓天差点跳起来。
杨静秋脸爆红,“不是!我没有!”
她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反应过来赶紧慌张地看了一眼易晓天,又压住声音,结结巴巴的说,“不是的,我真不是……”
于晨很平静地看著她,浅色的瞳眸倒映著她无措的表情,似乎只是在以一个客观角度观察判断她这反应中的真实性,而后他做出了判断,冷静地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
!!
杨静秋呆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睛下意识飘向趴在桌上的少年,眼底的紧张与羞涩毫无掩饰,“我……”
于晨得出了结论,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垂下眼,云淡风轻地说,“直接告诉他吧,你不说出来,他永远不会意识到。”
他顿了顿,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听不出来这笑究竟是嘲讽还是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
哎你等等?
什么叫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啊你给我说清楚!
易晓天不满地腹诽,但莫名其妙的,之前那股无名火,和憋屈的慌的情绪却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就消散无踪了。
搞半天都是误会啊!
就说么,于晨这种书呆子要会早恋,太阳肯定得打西边出来!
校花又怎么样,还不是入不了他们家学神的眼嘛~
哼哼~
“我……”
完全不知道某人装睡的校花嗫嚅了两声,“我不敢……”
于晨看向她,“为什么喜欢他?”
杨静秋愣了一下,她现在有点懵,她从来没想过,连于晨都会问她这种问题。
但是于晨的眼神清冷安静,一点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基于个人兴趣的好奇或者纯粹凑热闹看乐子地热切,他的眼神能让人一下子忘了害羞和窘迫,变得清醒起来。
杨静秋握著笔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其实……我一年多前就见过他。”
一年多前?
偷听的易晓天有点迷茫,他完全没印象了,但是随后,杨静秋慢慢说出了那个暑假的事情,说起羊毛毡小狗,他立刻想起来了。
哦!原来是那天那个女生啊!
于晨也有点意外,下意识伸手进口袋,握住了手机上挂著的那个羊毛毡小狗挂坠。
“后来,我也没想到还能在学校里碰到他……”
不知不觉就把从来没跟人说过的经历这么说了出来,杨静秋反而感觉松了口气,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感觉和第一次碰到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事,看起来很不开心,就有点担心……”
易晓天:“……”
于晨垂眼低低“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就是……”
杨静秋并没有注意到在场两个男生此刻的异样,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苦恼地试图挖掘出自己的想法,“那个时候,看到他明明坐不住,很不耐烦,还扎了手指,可还努力地戳羊毛毡小狗……我当时猜那应该是他准备送给别人的礼物吧,就觉得,那一定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他对那个人真好,要是也有人能这样重视我就好了……”
易晓天觉得喉咙有点痒,想咳嗽,但他死死忍住了,忍得太用劲儿,脸都憋红了。
“不过我前天看到了,那个小狗挂坠在你那儿,”
杨静秋可能是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情绪也放松下来了,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了,腼腆地笑道,“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
于晨的眼睫微微抖动了几下,他的情绪像是紧绷在了一个点,手指紧紧抓著口袋里的手机,半晌,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他点了点头。
“嗯,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就再没有提别的,阅览室再度陷入了安静当中。
易晓天却再没了睡意,他又趴了会儿,说不出高兴还是惆怅的复杂心情来回倒腾,让他烦躁地不行,三分钟后,他腾地坐直了身体。
身上披著的东西滑了下来,他一抬手就接住了,打眼一看,立刻怒了。
“你什么毛病啊,还脱外套给我?”
他气急败坏地把那件外套狠狠摁到于晨身上,“给我穿好了!”
于晨无奈地抬眼看他,“这里开了暖气。”
——平时他们来阅览室也会脱外套。
“开了暖气又怎么样,让你穿好你就给我穿好!”
易晓天蛮不讲理,“万一生病了别想赖我头上!”
时间也差不多了,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于晨看了眼杨静秋,对易晓天道,“她有话跟你说,我先走了。”
易晓天伸出去准备勾他肩膀的手一僵,毫无防备的杨静秋也傻了。
于晨却是迈著不急不缓的脚步淡定自若地走了,留下两人尴尬互望。
“那个……”
杨静秋咬了咬唇,她知道于晨的意思,他是在给她机会表白。
“易、易晓天……我其实……”
她的脸越涨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易晓天眼见不妙,赶紧出声,“等等!”
?
杨静秋傻傻看他。
“那什么,我刚才听到了。”
易晓天挠挠头,倒是没有反感之类的,就是显得有点伤脑筋,“不好意思啊,你人其实真不错,我不懂跟女生相处,就把你当我哥们儿看的。”
杨静秋:“……”
她脸上的红晕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真的,我也没多好,就长得还不错,”
易晓天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自夸一下,“认识久了你就知道我这人脾气差得很,动不动就骂人,庞胡他们要不是打不过我估计早给我套麻袋揍瘫痪了,我连女生都骂哭过好几个,你要真跟我一块儿你绝对受不了,也就于晨能忍我这么多年。”
杨静秋咬住嘴唇,眼圈都红了,“……我、我知道了。”
“哎?你要哭么?你先忍忍,我看看有没有纸……”
易晓天低头摸口袋,杨静秋一句“不用了谢谢”已经说出了口,然后低著头飞奔了出去。
易晓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无奈地挠挠头,抄著口袋往外走的时候,就跟来锁门的阅览室老师来了个眼对眼。
阅览室老师一脸意味深长,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墙角,易晓天啧啧了两声,非常诚心诚意地跟她感叹了一句,“您看,早恋真是害人啊。”
阅览室老师:“……”
29、29
易晓天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自动售货机前发呆的于晨,他表情立刻变得臭臭的,手在扶手上一撑,最后几节台阶一蹦而下,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他身后,一勾手就缠住了他脖子。
于晨猝不及防被他勒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到了他身上。
“好你个于晨,太不是兄弟了!”
易晓天在他耳边磨了磨牙,恶狠狠地说,“你就故意的是不是!”
于晨皱著眉抓住他的胳膊,不知是不是因为喉咙被压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沙哑,“松开,难受。”
紧跟著低低咳嗽了起来。
“你嗓子怎么了?”
易晓天立刻听出不寸来,心一慌赶紧松了手绕到他正面,“哪里难受?带药了没?我背你去医务室,赶紧的!”
他说著抓著于晨的手就要往自己身上带,于晨一边咳一边冲他摆手,“不咳、咳咳不……等会儿……咳……就好……”
后半句话哑得根本听不出声音来了,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总是笔挺的脊背弓起蜷缩著抵在墙边慢慢蹲了下来。
易晓天急得脑门都开始冒汗,他半跪在于晨面前,一把摘了他口罩,迅速解开他衬衣领口的几个扣子,然后伸手绕到他背后给他拍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于晨上半身前倾,额头抵在易晓天肩头,消瘦的背脊因为用力的咳嗽而一下下起伏颤抖,青白透明的脸颊泛起了一片绯色。
易晓天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耳边那一声声仿佛声嘶力竭的咳嗽声都像是扎在他心脏上的冷箭,他眼前一阵阵地发晕,整个儿地天旋地转,恐惧到了极点。
“没咳咳咳——没事……咳——”
于晨细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了易晓天扶著他肩膀的手,他用力呼吸著,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伴随著每一次急促的呼吸,他的胸腔里都发出仿佛破风箱一样的哮鸣声,额头冷汗涔涔。
“晨晨,晨晨,没事的没事的……”
易晓天的眼圈都红了,无措的语调里带出了哭音。
他觉得过了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于晨那种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马上就要因为窒息而死掉的恐怖的哮鸣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他脱力地靠在易晓天身上,几乎全靠他的力量在支撑,易晓天一下下拍抚他的背脊,无措地重复地叫著他的小名。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听到于晨沙哑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没事了,别担心。”
撑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了一点力,于晨从他肩头离开,后背靠上墙壁,他垂著眼喘气,眼睫上沾染了水汽,额头上脸上,甚至裸露的脖颈间全都是汗。
他胸膛起伏著,看起来脆弱无比,汗珠从额头滑落,顺著纤细的脖颈没入了敞开的领口中,洇湿了嶙峋的锁骨。
但他苍白的脸上是一片绯色,羸弱无力中,透著一股易晓天形容不出来的奇怪的感觉,只是就仿佛看一眼,就像被灼烧到了一样,心脏跳得剧烈,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不知名的原因。
“扶我一下。”
于晨按住他的手臂,声音轻不可闻。
易晓天赶紧回神,慌张地抚著他站起身。
于晨的身体还有些发颤,站不稳当。
“我给周叔打电话接你回去。”
他伸手去掏口袋。
“不用。”
于晨还是垂著眼没看他,虚弱的话语间还带著气喘,“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
易晓天心口一阵无名火,“你的药呢?!”
“不需要,”
于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这是‘脱敏治疗’。”
“什么?”
易晓天狠狠皱眉。
于晨转过脸看他,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淡定,全然看不出刚才才经历了几乎生死一线的痛苦样子,“我在适应这种轻微症状,你看,很快就缓过来了。”
易晓天满目狐疑,“你没骗我?还有这么治疗的?”
于晨平静说,“你觉得我会忘记带药?”
那倒也不会。
于晨是那种一丝不苟到根本不存在粗心大意情况的人,更别提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了。
话是这么说,易晓天眉头还是皱得很紧,“这什么见鬼的疗法,正常人谁受得了?你爸妈居然能同意?”
他一顿,怀疑地看于晨,“不会是你偷偷摸摸自己在试吧?”
“怎么会。”
于晨弯了下唇角。
“你真不用请假?一次期中考而已,也不影响你学神.的名号,华光谁不知道你娇弱,不用非得顶著不舒服考试去,”
易晓天还是不放心,“你要不乐意我陪你一起回去。”
于晨扬了下眉,“不打赌了?”
“赌个屁,赌约有你重要?”
易晓天说,“不就没法儿在学校打球么,外面多的是球场。”
于晨低低笑了一声,“不用,没事了。”
易晓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于晨脸上呛咳出来的不正常的红已经退下去了,皮肤恢复成了冷白一片,嘴唇也有点泛青,但大体上呼吸已经平缓,看样子是真的缓过来了。
他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我上回看你发作都好几年前的事了,突然来这么一出,你说你吓唬谁呢!”
于晨慢慢扣上衬衣领口,他的手指还有些细微的发颤,声音很轻,“没想让你撞见,这次是意外。”
“你等等?”
易晓天抓在他肩膀的手指用力,表情不善,“什么叫没想让我撞见?你以前也经常这么乱来?”
于晨抬眸扫了他一眼,“也没有。”
“我不信。”
易晓天嘴唇抿成一线。
脱敏治疗,按照于晨上回说的,就是持续性少量地接触过敏源来适应轻微的过敏症状,刚才在楼上于晨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碰到什么过敏源了?
易晓天知道于晨这个人很麻烦,从小到大,他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吃,光他知道的过敏源一张纸都写不下,除了这些,严重的时候,甚至是天气变化,情绪起伏,都能让他发病,每次一发作,那模样都能让易晓天做好几天噩梦。
这回,又是什么刺激到他了?
于晨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叹了口气,拍拍他,“真是意外,下次不会了,回去吧,再晚赶不上考试了。”
易晓天表情还是很不妙,但是于晨的性子他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易晓天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的。
从小到大,他都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
易晓天心情很糟,他抿著嘴巴跟在于晨身后生闷气。
于晨走了两步,回过头无奈地看他,“说好的不吵架了。”
易晓天憋著气,“现在是我想吵架么?我要真想怎么样,你还能好好站这儿跟我逼逼?!”
于晨垂眼不说话了。
他这仿佛被训之后乖巧认错的样子,让易晓天更恼怒了。
“你就仗著我不会揍你可劲地作吧!”
一般来说,抛完这句狠话,易晓天就该甩手走人,留给这王八蛋一个潇洒冷酷的背影的。奈何这王八蛋现在太虚弱,易晓天怕他一转身,他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了,于是只能继续硬邦邦地跟在他后头生闷气。
“我是故意的。”
走在前头的于晨忽然说。
易晓天没反应过来,皱著眉看他。
什么玩意儿?
“刚才不是你问我么,”
于晨转过脸平静地看他,“杨静秋跟你表白的事,是我故意的。”
“谁现在耐烦跟你说这个。”
易晓天哼了一声。
于晨说,“我知道你会拒绝她。”
“知道你还撺掇?看我笑话呢?”
易晓天不满,“人一姑娘被人拒绝多难过啊,刚刚都哭著跑了,你说你这人什么恶趣味?”
“不是恶趣味,喜欢谁说出来才能被人知道,”
于晨转头看过来,浅琥珀色的眼睛死水一样的平静无波,“被拒绝就可以早点断了念想,寸她寸你都好。”
于晨的眼神太奇怪,以至于易晓天一时间竟然有点愣住,张口就忘了想说什么。
今天他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反常?
半晌,易晓天才憋出一句,“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装睡呢?”
于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易晓天:“……”
两人绕出了英语村,易晓天憋不住地又问了一句,“你跟杨静秋说的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于晨脚步停住,半晌才说,“迟钝。”
“啊?”
易晓天愣住,随即郁闷,“我哪儿迟钝了!”
“我告诉你啊于晨,”
他不满地上前两步搭住于晨肩膀,“别人也就算了,你就没资格这么说你知道么!”
于晨扬了下眉。
“别人不说出来我当然就不知道,我也不稀罕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你,”
易晓天指了指他,“我告诉你,你就算不说出来我照样猜得到!”
于晨眼睫抖了一下,笑,“是么?”
“哎你笑什么!我哪儿说错了!”
易晓天不满地嚷嚷。
这么一通插科打诨,气氛又松缓了下来,眼见著教学楼快到了,易晓天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猛地站住,顺带一把拉住了于晨。
“不寸,你等等。”
于晨愣了一下,“怎么了?”
易晓天一脸古怪,“我越琢磨越不寸劲。”
“什么?”
“就你刚刚说杨静秋那个,什么喜欢谁就该说出来,早拒绝早断念想什么的,”
易晓天狐疑地看他,“你一冷酷无情的大学神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事情了?这么情真意切地说得好像自己切身体会过一样?”
于晨眼睫一颤,“没……”
“不寸,你肯定有事瞒著我!”
易晓天眯起眼,凶巴巴地揪住他,“说,是不是三天两头有女生跟你表白呢你才这么懂?”
于晨:“……”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的脱敏治疗当然不是这样的,于晨就是自己在折腾自己。
至于他的病,大概可以算是重度的那种过敏性哮喘,再加上天生体弱,后天也因为各种原因(以后会说)没有好好治疗所以才像是温室里的花一样。
以及,卡文停更就很抱歉,作者这就去面壁思过,然后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补上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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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柳乐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同桌杨静秋正趴在桌子上,她一边抽纸巾擦手一边调侃,“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跟你们家校霸多待会儿?”
作为杨静秋的同桌兼好友,柳乐比别人更多知道一点关于杨静秋的事情,也知道这几天中午杨静秋去英语村并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跟学神于晨约会,而是和于晨一起帮易晓天复习功课。
他们校花儿呀,一门心思全在那个校霸易晓天身上呢,傻得可爱。
平常她要这么逗杨静秋,她肯定会红著脸解释,但今天却很反常地还是趴在那儿没出声,身体还有些颤抖。
柳乐耳尖地听到了一声细微啜泣,她一愣,凑过去拍拍她,“静秋?你怎么了?”
杨静秋过了会儿才小小声地说,“我没事。”
但细弱的嗓音里带著哭腔,明显不是她自己说的没事。
“谁欺负你了?”
柳乐立刻语气不善了,“告诉我,我给你去出气!”
“乐乐,我真没事。”
杨静秋坐起来对她笑了笑,她眼睛还有点红,睫毛上挂著水汽,可怜兮兮的。
柳乐可不信这个,她知道杨静秋向来性格绵软又好说话,“我刚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撞见隔壁班的于晨跟那个易晓天有说有笑地进教学楼,你没跟他们一块儿回来……”
她凤眼一眯,语气危险,“他们欺负你?”
听到那两个名字,杨静秋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她咬唇摇摇头。
柳乐看她表情就知道肯定跟那俩脱不了关系,“我就知道——”
她看了一眼四周,总算顾及杨静秋的心情,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我看你前几天那么高兴也就没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好多人都在背后议论你,说你故意跟于晨和易晓天攀关系套近乎,说你脚踏两条船呢!”
杨静秋愣了一下,“什么?”
“我看,这肯定都是那个于晨和易晓天故意在耍你玩!”
杨静秋傻乎乎地看她。
柳乐戳了戳杨静秋额头,怒其不争,“就你个笨蛋,被人耍得团团转都没发现;你知不知道,很多男生都这样,仗著自己长得帅在学校里有人气,就喜欢看漂亮的女生绕著自己转,来体现自己有多受欢迎……真没想到,连于晨都这样,他们刚刚回来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指不定就在说你的事呢,我真是看错他了!”
“不是的……”
杨静秋连忙说道,“跟他们没关系!是我——”
柳乐看她,“你什么?”
“我,”
杨静秋抿了下唇,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表白,然后被拒绝了。”
柳乐一愣。
“真的跟他们没关系,”
杨静秋轻轻说,“他们很好。”
“你说你被拒绝了?”
柳乐不可思议,然后怀疑道,“我怎么还是觉得是易晓天在耍你呢?瞎子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你还在篮球赛的时候给他送过水呢,你每天帮他复习,给他送饼干,他都不拒绝,现在快考完了就把你给拒了,这摆明了就是利用完你就踹掉,找你寻开心啊!”
“那个易晓天,名声那么差,他做出什么来我都不意外。”
柳乐忿忿说,“但这么欺负你就太过分了!”
“乐乐,不是这样的。”
杨静秋的性格总是很软,给人很好拿捏的感觉,但也会有固执和倔强的时候,比如现在,“是我喜欢他,是我想表白,这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声音细弱,眼圈依旧红红的,“不能因为我喜欢别人,别人就也必须喜欢我……”
她说著轻轻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我不能因为别人不喜欢我就怪别人,这太没道理了。”
“静秋……”
柳乐心疼地抱了抱她,“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我、我没事儿……”
杨静秋擦擦眼睛,“看会儿书就好了。”
柳乐:“……”
学霸的自我治疗方法总是很奇妙的,她是看不懂了。
……
因为周四中午的这个意外,等到周五午休的时候,杨静秋自然没有再出现在英语村,距离期中考也就剩最后一场考试了,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再多补习什么,所以于晨叫停了午休的补课,表示他更想在教室补觉,易晓天碎碎念了半天无果只好顺从。
最后一场是生物和政治,前几场考试下来,按照易晓天自己的说法,那就是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于晨不置可否,倒是周围人怨声载道,纷纷表示这次考试难度前所未见令人发指。
因为于晨的考场座位就是杨静秋的位子,为了避免杨静秋看到他会尴尬,和上午的考试一样,于晨刻意拖延了一点时间,等到2班的人都离开教室以后才最后一个进了考场,刚坐下,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杨静秋的粉色笔袋。
监考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开始清点试卷,距离开考没剩几分钟了。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生冲进来对著他就是一句质问,“静秋人呢?”
于晨微怔。
“同学你怎么回事?要考试了!”
监考老师提醒。
“我问你话呢于晨,静秋怎么还没回来,你们把她弄哪儿去了?!”
柳乐没理会监考老师,怒冲冲地盯著于晨。
考场里其他学生一阵骚动,隔了一排的李梓涵试探问,“什么情况?杨静秋不见了?”
柳乐看起来很生气也很急,“午休的时候,易晓天在静秋桌上留了纸条让她去英语村,我亲眼看到的!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没人接!”
“那你应该找易晓天去,来问于晨干什么?”
“就是啊!”
这个考场大部分都是1班的人,纷纷为自家学神打抱不平起来。
于晨没理会考场里的骚动,点点头朝监考老师颔首说了声抱歉,起身离开了教室。
柳乐跟著他出来,就见他一出教室就掏出手机拨了号码。
那边响了半声接通了。
“咱们学神居然主动……”
易晓天充满笑意的声音还没说完,就被于晨打断了,他快速问道,“你中午叫杨静秋去英语村了?”
易晓天一愣,“啊?杨静秋?”
于晨立刻挂了电话,看柳乐,“不是他。”
柳乐表情也变了,“不可能,我亲眼看到是易晓天给她留了纸条让她去英语村是说要跟她道歉的!”
“你亲眼看到,易晓天放的纸条?”
于晨冷冷问。
柳乐一噎,“可,纸条署名……”
署名谁都能写,证明不了什么。
这时有个男生犹犹豫豫地推门出来,“我刚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女生去了英语村那里,杨静秋会不会也在里面?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往那边走——”
于晨转头就走,正遇到了从楼梯上冲下来的易晓天,他后头还跟著咋咋呼呼连著追问“天哥你倒是告诉我我女神怎么了”的方士其。
“到底怎么回事?”
易晓天不明所以,“你这没头没脑一通电话……”
于晨说,“杨静秋不见了,去英语村看看。”
“什么?!我女神失踪了?!”
方士其一声大吼,把易晓天吓一跳。
“行,”易晓天听出于晨语气里的认真,“那你悠著点,我跟二哈先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于晨点头,易晓天跟方士其立刻跑了出去。
柳乐迟疑地看看考场又看看他们,一咬牙也跟著跑了出去。
于晨不能剧烈运动,只能稍微加快脚步,等他到英语村的时候,考试铃声已经响了,易晓天他们三个在英语村转了一圈并没看到人影。
“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柳乐喘著气问。
她看了一眼于晨和易晓天,尤其是于晨,他一路冷风吹过来,此刻脸色白得发青,病气很重。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三人居然会为了杨静秋耽误考试,这跟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会,”
于晨冷静说,“就算她回去了,知道我们出来找她,她应该也会打电话说一声。”
也是,静秋是很认真负责的女孩。
可她到底去哪儿了?
“图书楼找过了么?”
于晨问。
“没!我这就去!”
方士其大冬天地急出了满头汗,一听于晨说的立刻就往图书楼冲,剩下几人跟著跑。
易晓天皱眉看旁边的于晨,他脸色真的不太好,易晓天抬手就要脱自己的外套。
“不用给我。”
于晨一眼看出他的意图,制止道,“我没事。”
易晓天啧了一声。
刚进图书楼,他们就听到了女孩子的叫声,听声音还不仅只有一个,四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是一变。
图书楼平时来的人就少,更别说是考试期间,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他们循著声音找到了一楼的女厕所,就见厕所门关著,里头是女孩子的惊叫声。
于晨推了推,“门锁了。”
“什么?”
柳乐震惊。
“杨静秋你别怕我来了!”
方士其大吼一声就扑了上去,一脚踹到了门上。
他这一佛山无影脚下去,木门不堪重负,发出一声巨响匡地拍到了墙上。
几人正要一起冲进去,易晓天发现情况不对,转身搂住于晨,另一只手拽住柳乐嗖地退出门外。
哗——!!
一大股冰冷的自来水迎面扑来,方士其孤立无援地淋了个透心凉。
“是、是你们?”
杨静秋扔掉了手里还在滋水的皮管,哭得眼红鼻子红好不可怜。
“静秋,到底怎么回事?”
柳乐赶紧上去抱抱还在发抖的杨静秋安抚她,“别怕别怕。”
“她、她们……”
杨静秋抽抽搭搭的,“把我骗过来关在这里,还拿水桶浇我……”
“什么?!”
柳乐柳眉倒竖,“谁?她们人呢?!”
“在、在那儿——”
杨静秋指著一个关上的隔间门。
柳乐立刻大步过去,一把推开。
然后她就愣了。
只见那个格子间里,三个女生抱在一起,头发衣服全都湿透满目惊恐,门一被推开,她们就发出了尖叫。
柳乐呆滞,她看看这三个霸凌者,又扭头看看身后哭得可怜巴巴却全身上下完好干燥没沾一点水的杨静秋和丢在她脚边的水管,然后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你说,她们原来是想把你关这儿?”
她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问,“那……”为什么她们自己也在里面?
“我、我趁她们骂我的时候,就、就先把门锁上了。”
杨静秋哽咽,哭得更惨了,“她们要用水桶接水淋我,我、我就抢了水管——她们太过分了!”
“……”
柳乐的脸都木了。
难以想像,这位哭得娇弱可怜的校花,刚才就是这么一边哭,一边拿水管把这三个欺负人的女生怼得躲到了格子间里抱团发抖。
牛逼,是个狠人。
她的眼神飘了飘,企图逃避现实地回头去看跟她一块儿过来的三个男生。
然后就看到了传闻里穷凶极恶的校霸易晓天正对著于晨一个劲嘘寒问暖团团转,而在他们旁边,传闻里校霸的铁哥们儿方士其正弱小无助地还在滴水。
柳乐:“……”
“天、天哥……你都看到了也不拉我一把!”
方士其瑟瑟发抖地控诉。
“你又不是姑娘家!”
易晓天理直气壮。
方士其看看那边讪讪的柳乐,“那学神也不是姑娘啊……”
“于晨身体不好!怎么能著凉!”
易晓天表情严肃。
“……”
说得太有道理了以至于他都无法反驳,方士其满腹委屈,最后哇的一声大哭,“天哥你太过分了!满脑子就是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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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
一楼的动静终于把楼上阅览室在打瞌睡的值班老师给吵醒了,老师下来一看这场景顿时惊了,现在都快十二月了,包邮区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天寒地冻,但是室内没有暖气,这么湿淋淋地捂著保准得出问题,她赶紧先拎几个小落汤鸡去换掉湿衣服,又打发易晓天去了趟医务室弄了点姜糖水板蓝根之类的给几个孩子每个灌了一大杯。
易晓天回来的时候偷偷摸摸搞了个热水袋塞给于晨捂手,正欲邀功,于晨转手塞给他一大杯姜糖水,他立刻僵了。
“我就不必了吧?”
易晓天咽了咽口水,企图蒙混过关。
于晨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易晓天:“……”
好叭。
他捏著鼻子一饮而尽,一张俊脸皱成了十六个褶的小笼包,满脸都是苦巴巴的委屈。
于晨看得好笑。
喝完姜糖水,易晓天嫌弃地把杯子推得远远的,转头问他,“你好点了没?”
说著伸手过去试了试于晨手里热水袋的温度,发现还挺热乎的,又关心道,“会不会太烫手?要不我给你找个毛巾来垫垫?”
“不用。”
于晨摇头,他完全没沾水,刚才阅览室老师分毛毯的时候,易晓天强行拿了一条盖他身上,他现在全身都暖烘烘的。
“天哥,你都不关心关心我。”
方士其孤苦无依地在旁边叹气,“我觉得我明儿一定会感冒。”
“怎么会?自信点。”
易晓天超大力拍拍他的背。
“天哥!”
方士其终于感到了一丝温暖。
“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易晓天竖起拇指,“我对你有信心。”
方士其:“……??”
我可谢谢您勒。
“噗——”
杨静秋在旁边笑出了声,柳乐更是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虽然心底忿忿,但是见杨静秋心情好起来了,方士其也傻乎乎地高兴跟著一块儿笑起来。
“你们几个竟然还有心情乐,”
阅览室老师领著另外三个女生回来了,那三个始作俑者穿著明显是临时借来乱凑的衣服缩在老师背后跟三只鹌鹑似得不吭声,老师好气又好笑地指指这边几个,“仗义是够仗义了,你们考试怎么办?我可听说这次期中考市里要排名,主任很重视的,这下好了,咱们两个年级第一全缺考了,他非得气死不可,一会儿我把你们带过去,你们自求多福吧。”
几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柳乐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祝主任,这不是也没办法么,总不能看著杨静秋被人欺负不管吧,大家都是朋友,”
方士其大义凛然,“朋友有危险怎么能置之不理呢,这就一场考试,缺了下回再考嘛!”
祝主任看著面前排排站的学生,差点心肌梗塞,“你当然不在乎!你跟易晓天两个年级倒数第一倒数第二的,就算考了也是交白卷!于晨!杨静秋!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啊?这次考试市里要排名啊!我之前还跟校长保证了,我们这次绝对考过附中,现在好了!你们要我怎么跟校长交代?家长会的时候又要怎么跟你们家长说?”
杨静秋咬著嘴唇,“对、对不起老师……这次的事情都是因为我……”
“祝主任,这不能怪静秋,都是她们三个使坏。”
柳乐指著另外三个女生说,“您要惩罚也应该惩罚她们,要是没有易晓天于晨和方士其,今天静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祝主任深深吸了口气,拧开保温杯喝了两口茶,眉头皱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么!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几个的考试怎么办!”
“主任,要不您让他们再考一次?”
阅览室老师在旁边提议。
“胡闹!考试都开始了还怎么能再开考场,其他同学知道了肯定觉得不公平!”
祝主任立刻说。
“可我们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试卷还没发下来,我们也没看到考题呀!”
柳乐说。
方士其看了一眼杨静秋,赶紧帮忙争取,“主任您看,咱们这儿,于晨和杨静秋您是知道的,这两位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当之无愧的学神学霸,压根不需要作弊,不用考试都知道他俩肯定还是年级第一,然后我跟天哥我俩倒数,作弊也没用……您就算不管我们几个,于晨和杨静秋您总得给他们个机会为校争光吧!”
“主任,求您了。”
柳乐也努力恳求。
“是啊主任,您再给他们个机会吧,”
阅览室老师也忍不住为他们说话了,“那三个孩子这些天中午都来我这儿复习,我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挺认真很重视了。要因为别的学生犯的错让他们受委屈,也很不公平。”
祝主任拧著眉目光逡巡过几个孩子,最后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说著让阅览室老师去拿试卷。
看到危机解除,几人心底都是松了口气,方士其扭头想跟他天哥击个掌庆祝,结果就见他天哥眼睛不眨地一直盯著桌上祝主任的保温杯在琢磨。
“天哥,你看什么呢?”
他凑过去悄悄问。
易晓天摸了摸下巴,“老祝玻璃杯里那黑秋秋的啥玩意儿?”
“那是黑枸杞,”
旁边的柳乐听到回了一句,“听说野生的营养价值很高,能补血安神增强免疫力来著,比普通枸杞贵多了”
“补血安神?”
易晓天闻言眼睛一亮,拿胳膊肘偷偷捅了捅于晨,“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回去?”
于晨:“……”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易晓天已经摩拳擦掌地厚著脸皮去找祝主任说话去了。
他好笑又无奈。
易晓天这个不管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薅一点回来给他用的毛病十几年了都还没好全呢。
没几分钟,易晓天还真给他弄了一小袋黑枸杞回来,得意洋洋地尾巴都摇起来了。
祝主任给他们开了间空教室亲自监考掐时间,几个学生总算也没再出蛾子,安安分分地把这最后一场考试给考完了。
因为比别的同学晚考,结束的时候其他人早就结束放学回家了,整栋教学楼都安安静静的。
几人结伴从楼上下来,经过了今天这一出,本来就挺活泼外向的柳乐跟方士其他们也熟悉了不少,一路下来有说有笑的,最后在楼道里分开,她跟杨静秋一块儿回教室拿东西,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她的动作比较利索,三两下收拾完书包就在旁边等杨静秋。
“下周成绩就该出来了吧,我倒是挺好奇的,有你跟于晨两大学霸助阵,易晓天能进步多少?”
杨静秋歪头想了想,摇头,“我也说不好。”
“说真的,我真没想到易晓天他们几个能这么帮你,他们人真的挺不错,”
柳乐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撑著下巴说,“看来我之前确实是被谣言误导了,三人成虎,太可怕了。”
杨静秋闻言笑了,“嗯,他们真挺好的。”
柳乐看看她,小心问,“静秋,我觉得,说不定你跟易晓天还有机会呢?看起来他对你也挺有好感的……”
却没想杨静秋只是笑了笑,声音虽小,却很释怀,“没关系,都过去了,我觉得朋友的话也很好啊。”
柳乐看出她笑容中还有些苦涩,想想还是不提这些了,便道,“你说下周成绩出来,易晓天能考过樊阳吗?”
“不知道。”
杨静秋想了想,“樊阳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英语尤其好,这次考试英语还挺难的。”
“也是,就算临时抱佛脚,时间也太赶了一点,樊阳怎么说都在年级前二十,易晓天估计还是没戏。”
柳乐可惜地说著,顺带了瞥了一眼樊阳的位子,“而且这几天你们在那儿努力学习,我看樊阳好像也挺拼命的,中午连食堂都没去。”
杨静秋点点头,认真说,“我们只要自己尽力,剩下的不后悔就好。”
柳乐点头,见杨静秋收拾完了,就背上书包一起准备走,临关教室门前她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等等静秋!”
杨静秋被她吓了一跳,看她,“怎么了?”
柳乐眉头皱起,表情古怪,“我想起来了,樊阳今天中午好像也没去食堂,一直都待在教室看书呢。”
杨静秋也反应过来了,表情错愕。
柳乐咬了咬牙,“那小子,肯定看到给你桌上留条的是谁了!他竟然一声不吭,由著我们误会易晓天然后到处找你!”
杨静秋茫然地望向那个空空的座位,一时只觉得一股冰水兜头泼下,冻得她猛一哆嗦。
……
今天易晓天也蹭了于晨的车,周叔乐见其成,高兴都来不及,一路跟易晓天聊得欢,待车子进了小区停在了两栋院子中间,他下去帮忙把易晓天的车子从后备箱里抬出来。
正说著话,于晨家院门开了,于父和帮于父拉行李的助理小杨从院子里出来,正好看到他们。
“于叔叔。”
易晓天挥手打招呼,“您这是要出差啊?”
“对,这就要走了,”
于父看到易晓天也很亲热,笑著过来拍拍他脑袋问,“考完了?考得怎么样?”
易晓天眉梢一扬,看了眼旁边平静的于晨,得意道,“有咱们学神亲自下场辅导,我还能考差不成?”
“哦?晨晨你亲自辅导小天学习啊?”
于父意外了一下,随即笑容很是和蔼高兴,“好,好,互帮互助是好事,你们两个就该这样多相处,别再跟个小孩似得吵嘴了啊?”
“一定一定,”
易晓天竖起手掌保证,“我以后肯定再不跟他吵架了!”
又寒暄了两句,助理小杨提醒于父时间快到了,于父便招呼了两个孩子一声上了车。
车子开启,他回头从后车玻璃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两个少年,正看到两孩子站那儿说著什么,易晓天满脸笑意阳光活泼地搂著于晨肩膀,于晨也是难得跟人态度亲近,玩笑似得握拳撞了撞易晓天的肩。
好朋友有什么矛盾,讲开了也就好了,多好的事啊。
不知道亲父子俩是不是也能一样?
于父沉吟了会儿,忽然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老易啊,是我。”
他满脸笑意地说,“下周小天学校开家长会,听说他这几天还挺认真的,你要不要去听听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723:57:33~2020-12-0923:5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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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华光高中的这次期中考简直可以说是一波三折惊心动魄,先是还没开考,吊车尾校霸就跟人打赌比成绩,紧跟著考试中途校花出事,学神跟校霸一块儿缺考英雄救美,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了,大家都开始组团吃瓜,翘首以盼著出成绩看结果。
——虽然大部分人心里都有数,哪怕是临时抱佛脚抱到了两个年级第一的金大腿,但要一下子从吊车尾逆袭超过年级前十五,那也太天方夜谭了。
华光高中作为市重点,普通班学生的成绩也许平平,但是能进精英班的可都各个货真价实是实打实地拼实力考进去的,哪怕是班里最末几位都是能往985,211冲刺的好苗子,除非人校霸大佬跟小说里似得平时都在隐藏实力,要不然他就真是文曲星下凡的天赋奇才过目不忘,否则这么轻松就能逆袭,打脸的可不仅仅只有跟他打赌的樊阳,而是把所有平日里寒窗苦读发愤图强的优等生们都给打脸了。
但是逆袭打脸的爽文套路大部分人都爱看,理智上大家都认为不可能,但感情上却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奇迹发生,于是周一一大早,大伙儿就开始从各个渠道探查起了消息。
当事人之一的易晓天倒是毫不在意,翘著脚悠哉地在笔记本上涂速写,方士其却忍不住了,大课间下课铃一响,就抓著易晓天往办公室冲。
“李老师!期中考成绩出来了没!天哥考得怎么样!”
一推开办公室门,方士其就咋咋呼呼一声吼。
李老师被他吓了一跳,见是他们,高兴地站起来直冲他们招手,一副相当兴奋的样子,“易晓天来得正好,我正打算找你呢,你这次真是给老师们一个大惊喜啊!”
一旁的苏老师也把椅子转过来,冲易晓天笑著竖了个大拇指,“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进步神速啊!”
易晓天倒是冷静,只是扬了扬眉梢,方士其却兴奋得不行,乐颠颠地跑李老师旁边扒著电脑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笃笃笃,办公室门响了,柳乐拉著杨静秋在门口探头探脑,“苏老师,数学成绩出来了吗?”
“又来两个,”
苏老师揶揄道,“平时怎么没见你们对成绩这么关心?”
柳乐一进来才看到里头的易晓天和方士其,她快步走到方士其身后眯著眼往李老师的电脑上看,“怎么样怎么样?”
方士其一见杨静秋就忘了手上的事儿,满脸迷之微笑地光顾著盯著杨静秋了,“杨静秋,早呀。”
“早。”
杨静秋朝他友好地笑,转头看到易晓天,声音低了低,还有些不太自在,“早、早上好。”
易晓天总算还记得告白的事,想了想还是不能让人太尴尬,便端著高深莫测的表情点点头,“你早。”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儿呢!”
柳乐很嫌弃地扒拉开发花痴的方士其自己抓著鼠标往下翻,“我看看啊……咦,总分还不错呀!卧槽,英语满分?!”
她震惊地抬眼看了看易晓天,杏眼瞪得圆溜溜的,“静秋,我记得你英语也才147吧?”
听到她这么说,杨静秋也愣了下,“嗯。作文扣分了。”
明明是她的分比较低,但她眼里却露出了笑意,看起来挺高兴。
易晓天也过去扫了一眼自己的成绩,然后皱起了眉,很嫌弃。
“怎么才这么点?”
“天哥!你都快五百五了居然还不满意?!”
方士其咋呼起来,“比你上回月考的二百五高了一半多呢!卧槽学神太强了!”
方士其还在那边感慨,柳乐遗憾的声音在旁响起,“但是……这个分数要超过樊阳,可能有点悬,我记得他上回月考过六百了。”
方士其一听,整张脸也垮下来了,“他这次考多少?”
柳乐摇摇头,“还不知道呢。但应该低不到哪儿去吧?”
2班班主任孙老师也是这个办公室的,但她可不像5班的李老师这么亲民,哪儿那么容易去打探情报啊,只能等任课老师慢慢公布了。
“樊阳这次可说不好啊,”
李老师也教2班语文,这时忽然在旁边插嘴,引得几个学生都看他,他推了推眼镜,“他这次作文偏题了,扣了不少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
“我刚才也想说呢,”
苏老师在旁边感叹,“挺让人意外的,数学也不太理想,我觉得他考试的时候可能不在状态……他平时挺努力的啊,可惜了。”
方士其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苏姐,他数学考砸了?考多少?”
苏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120。”
方士其讪讪闭嘴:“……”
——他连65都没有。
“也不用著急,咱们学校的成绩向来出得快,据我所知试卷都已经批好了,估计等到放学你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苏老师好心地安慰道。
几人也没办法,只能出了办公室各自回教室。
“奇怪,你们不是跟那个樊阳一个班的么,怎么现在都站我们天哥这边来了?”
方士其的反射弧绕了地球一圈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
柳乐提到这个脸上表情就不太愉快,抿了抿唇才说,“是我们以前看错他了。”
方士其还想追问,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易晓天忽然原地停住,他差点迎头撞过去,刚想问咋了,却见楼下一层有个人刚从转角拐过来,正要往上走。
来人眉目清俊,气质出挑,一眼望去就醒目非常,不是学神还能是谁?
“哟,这么巧!”
易晓天快走两步下楼,胳膊肘顺势往他肩上一搭就不离开了,“学神,干什么去啊?”
于晨抬头朝另外几人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末了才扫他一眼,“成绩出来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易晓天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讪讪了,方才在办公室里他一副完全不care的潇洒,方士其还真以为他天哥无所谓呢,原来他在不在意还要看是面对谁的啊?
“那个谁,成绩不还没出来呢么?你急什么?”
易晓天眼珠转了转。
于晨口罩底下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他这样子好笑,“我问你又没问别人。”
“哦!”
易晓天立刻又得意起来了,“五百四十七,进步不小吧!”
“数学多少?”
于晨问。
易晓天倒是理解于晨只问数学,因为他们文理不同,只有数学是于晨帮他辅导的,他用食指挠挠脸,“119。”
这分数放他们班其实已经不错了,更别说跟他自己上回月考的时候比了,毕竟他们才高二上学期,还在学新的内容,这又是期中考不是期末考,考试范围有限,不像高三模拟考涵盖范围那么大,所以虽然时间紧了点,但是抓住重点有针对性地突击补习,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当然,有学神亲自帮忙划重点,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如有“神”助,成果有目共睹了。
这个分数不管谁来看,都不能不满意,然而于晨闻言,本来掉头往回走的脚步却停了,他眉头皱起地回头看易晓天。
看他这样,本来还有些小得意的易晓天心底开始发慌了。
卧槽?于晨这是……失望了?
于晨看了他一眼,转回来又准备往楼上去了,“我去办公室,一起么?”
易晓天微愣,“去干什么?”
于晨往上走,头也不回,“算分数。”
啥?
其他三人见状,面面相觑之后也一起掉头跟上。
他们去而复返让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挺意外的,更意外的是带头的竟然还是于晨。
这间办公室里的老师教的都是文科班学生,于晨是理科班的,老师们对他都不算太熟悉,苏老师性格活泼,见著他立刻笑了,“学神同学也来关心朋友的成绩吗?”
于晨很有礼貌地先跟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问好,然后才来到苏老师这边说,“我想看看易晓天的数学试卷。”
苏老师闻言有些意外,她眨眨眼,若有所悟,“你这是觉得我算错分数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其他几个学生纷纷面露惊讶。
“卧槽?”
易晓天扭头看他,“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于晨瞥他一眼没说话。
苏老师倒是没因为学生的质疑而生气,反倒饶有兴味地看看他们,捞过旁边厚厚一沓答题纸翻了翻,然后抽出一张来,“给,你们自己看吧。”
“谢谢老师。”
于晨接过卷子,快速地浏览起来,杨静秋和柳乐见状也好奇地凑上来看。
只是易晓天的字龙飞凤舞,辨认难度有点大,杨静秋还好点,柳乐的速度实在跟不上,也就于晨毫无障碍地一目十行进度飞快。
“怎么样?小伙子,别太骄傲啊,我批改卷子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算错过分,”
苏老师撑著下巴在旁边笑吟吟的,“你们要真能找出老师改错的地方,老师请你们喝饮料。”
话音刚落,就见于晨放下了答题纸,漂亮修长的指尖点在倒数第二道画个了红色大叉的题目上,“这里。”
“嗯?”
苏老师跟其他几个学生都凑过来看。
这道题有问题吗?
易晓天确实答错了啊!
那是一道几何题,解题过程很详细,看得出来答题者做题很认真。
于晨没说话,杨静秋轻轻“咦”了一声。
“苏老师,”
她表情惊喜,“这个公式是得分点,应该有2分的!”
“还真是——”
苏老师惊讶地捞过答题纸仔细看了看,感叹,“易晓天啊,也不能怪老师看漏,你这字可真得练练了!”
她拿过红笔快速地改了分数,然后好奇问,“于晨,你是怎么知道他分数算错了的?”
于晨道,“考完以后我给他对答案算过分。”
苏老师一愣,“什么时候对的答案?这卷子都还没发下去呢。”
于晨默了一下才说,“对我的答案。”
于晨的答案=标准答案
这个等式没毛病,学神不愧是学神,对自己的分数很有把握,关键是人还非常淡定,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不是很寻常吗你们惊讶什么的样子。
牛逼。
苏老师也忍不住在心底无语了一下。
“你倒是对易晓天很有信心,”
她好笑说,“也不怕他这个公式没答出来。”
“不会,”
于晨瞥了眼旁边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的易晓天,说,“这个公式我让他默写了五十多遍了。”
苏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情况下吊车尾逆袭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关键还是期中考考试范围比较小,而且校霸的底子在那里,所以才能赶得这么快。感谢在2020-12-0923:54:38~2020-12-1100: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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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易晓天竟然这么听话?
苏老师连带著旁边的杨静秋柳乐几个都目瞪口呆,唯独方士其个二货竖起拇指,“不愧是学神,把我们天哥驯得服服帖帖!治家有方啊!”
易晓天一巴掌甩他后脑勺上,“会不会用成语?我俩这是相敬如宾!”
于晨扶额。
“……”
文科第一的大才女杨静秋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
相敬如宾好像也不是这么用的?
也亏得他们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李离得远没听到,要不然非得拿根绳子吊死在易晓天家门口来以证清白不可。
“文理科的数学试卷不是同一套啊?”
苏老师总算回过神来,看于晨,“你这是把咱们文科班的数学试卷也做了一遍?”
于晨坦然点头,“不费时间。”
“你倒是挺有耐心,”
苏老师好笑,“文科的数学卷比理科简单多了吧。”
正说著,办公室门又开了,穿著一身严谨正装的孙老师裹挟著室外的冷风大踏步进来,一张本就生人勿近的脸上此刻更是冰冻三尺,她身后,还跟著惨白著一张脸,神情萎靡的樊阳。
杨静秋她们几个赶紧跟老师问好,孙老师眉头一皱,“你们几个怎么也在?”
柳乐面对她们班主任明显有点拘谨,倒是杨静秋比较坦然,声音虽轻还是主动回答了,“我们想问问分数。”
“成绩单放学之前肯定会发,急什么?”
孙老师看了一眼女生们,目光又落在了站没站相的易晓天身上,表情更加不好了,“易晓天,我听说你高一的时候英语就很好,既然这次能考满分,说明前几次考试你是故意考差了?所以你是对我这个任课老师有不满吗?”
孙老师是高二才教他们的,所以对他们高一时候的情况不太了解,在她印象里,英语成绩从来没考过60分以上(满分150)的易晓天这次竟然满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学生作弊。
但是其他的还好,这英语作文也要一分不扣地满分,单靠作弊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恰巧英语组一起批改试卷的另一位英语老师以前高一的时候教过易晓天他们班,她说易晓天其实高一上学期那会儿成绩很好,尤其是英语成绩,就连年级第一的于晨都考不过他。
“怎么会?”
易晓天一脸无辜地拉过旁边的于晨,“这次主要多亏了我们学神的辅导!”
孙老师显然不是很相信,只说道,“既然这样,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你底子好,不要自暴自弃。”
对差生向来冷言冷语很不待见的孙老师能用这么平和的态度跟易晓天说话,显然是已经把他从差生那个分类当中剔除出来了,易晓天耸耸肩,两指并拢在额际一挥,“好的,我尽量。”
他这么敷衍的回答孙老师明显不是很满意,下意识又皱了眉,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坐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后,指节叩了叩桌面,对著进来后一声不吭的樊阳冷冷道,“你又怎么回事,樊阳?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什么情况?
樊阳他连英语都考砸了?
不会吧?
柳乐和杨静秋诧异对望,方士其在心底拼命鼓掌。
“对不起,孙老师,我……我太紧张了……就……”
樊阳的声音像是挤牙膏一样艰难,甚至有些哽咽,背在身后的双手神经质地搅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说过多少次,做题要仔细,写完了要认真检查!”
孙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甩过来一张答题卡,“你看看你,检查到哪去了?考试考了这么多次,竟然还会涂错答题卡!你最后把答案涂完的时候就没发现漏了一道题么!?”
“我、我发现了……”
樊阳真的快哭出来了,“可、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你还好意思说时间来不及!这点题量,两个小时考试应该绰绰有馀,你考试的时候在想什么呢?非要卡著时间把答案涂上去?!这只是一次期中考,下回高考呢?你也这样?英语那么多选择题,你一道题涂漏了,后面就全错了!!”
樊阳眼圈通红,面皮青白地咬著唇,一脸难堪。
当著这么些人的面被训斥,尤其是杨静秋也在,易晓天也在,他最不愿意被看到的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最难堪的一幕,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杨静秋看看樊阳,扯了扯柳乐对孙老师道,“老师,我们先回教室了。”
一旁于晨也跟苏老师打了声招呼,拉著易晓天,缀著小尾巴方士其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我算是明白了,”
下了楼梯,柳乐一脸复杂跟杨静秋说,“难怪周五的时候樊阳明知道你会被那些女生骗到英语村去也不说出来……”
“他英语的答题卡涂错了知道肯定砸了,所以后来几场考试状态才都那么差,本来都完蛋了,周五午休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纸条,就将计就计地由著你被骗走,然后拉易晓天下水让他缺考——这也太缺德了!”
“哪有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她很生气地说,“简直倒了八辈子霉!”
杨静秋咬了咬唇没说话。
……
期中考成绩在放学之前果然全都发放了下来,在关心完自己的成绩与名次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打听了。
华光高中的成绩单上一般都会印上自己班级同学的成绩和名次,还有总分全年段前十以及单科年段第一的名单以示表彰。
不出所料,文理科年段第一雷打不动的还是于晨和杨静秋,学神大佬这次甚至甩开了第二名二十五分之多,令人不得不拜服;而以往文理科一共十门科目里(文理科数学不同卷)的单科第一,两位大佬基本都是平分秋色各占据半壁江山,这回却突然杀出了个易晓天,霸占了英语的榜首,硬生生插进了这两个重复率极高的名字中间,倒是害得学神于晨少了个第一。
不过学神本人对这种虚名显然毫不在意,扫完成绩单就把它收进了书包,就是某位得寸进尺的校霸拿著成绩单时不时跑他面前来得瑟,扰得他无语又好笑。
期中考虽然是结束了,但是经由这次意外,易晓天好像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脉迷上了学习,没事儿就缠著于晨一起写作业复习功课,也不管两人文理科学得压根不一样,就是死皮赖脸地非说有于晨在旁边他才有心思学习,于晨拿他没辙,就把杨静秋也给一起叫上,考前复习的三人组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有了要组成长期学习小组的架势。
这一天也一样,三人在阅览室各自写各自的作业,整个室内安安静静的。
直到于晨问了一句,“怎么了?”
易晓天叼著笔立刻“嗯?”了一声扭头过来。
“没问你。”
于晨瞥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杨静秋。
“啊?”
杨静秋捏著笔愣了愣。
“你有点心不在焉。”
于晨简明扼要。
“你老盯著人家女生干什么?”
易晓天皱眉头语气不善。
这是重点吗?
于晨都不想理他,继续看杨静秋。
杨静秋成绩好不是没理由的,她学习向来认真专注,但今天很明显有点不在状态。
杨静秋迟疑了一下,“这几天放学以后……好像一直有人跟著我。”
“哈?”
易晓天眉梢一挑,终于认真起来,“跟踪狂?”
“我不太确定……”
杨静秋咬咬唇,“也可能是错觉——”
华光高中是要晚自习的,高二虽然不像高三那么迟,但走读生晚自习下课也八点多了,天都黑了,虽然越市的治安一直很好,华光又在市区位置不算偏僻,到处都是监控,但杨静秋还是害怕。
易晓天还在琢磨,于晨忽然对他道,“今天放学,你送她一下。”
易晓天没怎么犹豫地就点了点头,问杨静秋,“行,你家住哪儿来著?”
易晓天要送她回家?!
杨静秋一惊,红著脸窘迫地摆手,“不、不用那么麻烦的……可能是我搞错了,真的不用——”
易晓天诧异地看她,“你不怕了?万一真是变态……”
于晨却是盯著杨静秋看了会儿,拍了拍易晓天,“算了。”
易晓天一脸莫名,但是既然于晨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追问,直到杨静秋离开,于晨才说道,“她跟你单独待著不自在。”
易晓天:“……”
他挠挠头,才又记起告白那档子事,“这不都过去了么?我还以为大家能继续当好兄弟呢。”
于晨一言难尽地看他,“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
“跟我一样什么?”
易晓天不满地问。
于晨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走人,“白痴。”
“哎?你怎么突然骂人啊?我怎么就白痴了你给我说清楚!”
易晓天跟上去拽他书包带追问。
“……放开我书包。”
“不放!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我回家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跟你回家啊!”
“你又蹭车?”
“周叔看到我高兴!你要不乐意你也可以蹭我车嘛,不过现在不行,天儿太冷了,等明年开春,我自行车后座随你蹭!”
“……”
……
易晓天虽然翘了晚自习死皮赖脸地跟著于晨蹭车回家了,但在于晨的建议下,还是给方士其发了条微信把杨静秋的事儿跟他说了下。
事关自家女神的安危,方士其自然一百二十个上心,他一晚上都心不在焉只顾著看手表,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就火速拎上书包蹿下楼,守著2班教室门等杨静秋。
等的时候满心期待加心急如焚,但是真当杨静秋和柳乐一块儿出来的时候,他又怂了,想了想又觉得如果他真跟著杨静秋一块儿走,那变态说不定会顾忌就不出来了,倒不如他也远远跟著,化被动为主动,还能伺机观察周围可疑人物。
这么下定决心以后,他一路远远跟在两个女生身后,看著她们在公交站牌那儿分开,又跟著杨静秋一路步行东绕西绕。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前头的杨静秋似乎有些紧张,频频往后张望,方士其躲在一边,也警惕地打量四周,就这么一个走一个跟著暗中保护,直到拐进了一个巷子,方士其忽然发现前面的杨静秋不见了。
他一惊,赶紧跑上前去找人,但原地哪儿还有影子?
他急了,正想张嘴喊杨静秋名字,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猛地转身。
柔弱无助的校花眼泪汪汪地站在那儿,并且……
——手里凶残地举著一块五公分厚的大板砖兜头就砸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成语小天才·易晓天
柔弱无助校花·杨静秋感谢在2020-12-1100:55:26~2020-12-1223: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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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然后,你就被校花一板砖拍了?”
饶是见多识广大佬如易晓天,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忍不住举著根棒棒糖傻了半天才喃喃出声,“牛逼啊。”
“二哈快让我瞧瞧,后脑勺开瓢了?”
庞胡掰过方士其脑袋仔细端详。
“滚滚滚,”
方士其拍开他的咸猪手,挺胸抬头可骄傲地说,“我家女神可温柔善良了,怎么可能干那么凶残的事儿!她一见著我就把板砖丢了!”
就算丢了也不能抹掉她确实差点拿板砖给你开瓢的事儿啊!
庞胡很想摇醒这个二货。
易晓天啧啧感叹了两声,把棒棒糖含了回去,含糊不清说,“后来呢?变态找著没?”
“肯定是因为看到我一路保护,所以那个变态不敢再现身了!”
方士其理直气壮,还颇兴奋地拍拍胸膛,“我答应女神每天顺路保护她回家!”
“哟,护花使者啊?”
庞胡调侃,“恭喜恭喜,距离你偶像更近一步了。”
易晓天叼著棒棒糖诧异,“你跟她顺路啊?”
庞胡在旁边一脸揶揄,“就是绕地球一圈再转回来,他也能顺路。”
方士其挠挠头笑得像个二傻子,欠抽得易晓天都忍不住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真羡慕你们,明天就开家长会了还能这么乐呵。”
庞胡摇摇头。
一提起这残酷现实,方士其止不住打了个哆嗦,本来的得瑟全不见了。
“天哥,这回你爸也不来吗?”
庞胡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这次进步这么多呢,要是我爸,非得乐疯了不可。”
易晓天把棒棒糖从左边滚到右边,哼笑了一声,“谁稀罕他知道。”
易晓天家里的情况,就是庞胡方士其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从往日的只言片语当中,只大概能知道天哥他妈妈去世很早,他爸一直忙著生意不太管他,而且父子俩的关系不太好。
说不太好可能还说轻了,但是亲生父子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怨闹得这么僵呢?父母和睦家庭温馨除了偶尔会被父母混合双打就没感受过更糟糕情况的庞胡想像不出来。
全校上下,知道真相的可能只有1班的那位学神了吧?
……
周五的家长会很快就到了,上完最后一节课,高二所有班级都开始布置教室分派任务,有的负责去校门口迎接班里家长,有的负责打扫教室美化黑板,有的给桌角贴名卡放成绩单,有的准备茶水杯子核对流程安排,剩下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就满校园孤魂野鬼似得晃荡。
易晓天无聊地坐在单杠上画涂鸦,嘴里口香糖时不时吹个泡泡出来,又啪的吹破。
难得今天放了晴,西北风虽然凌冽,阳光却很明亮,映照得操场上红色的塑胶跑道,黄色的看台台阶,绿色的足球草坪都鲜艳欢快,看的人心情都能好不少。
“天哥!可找著你了!你在这儿干啥呢?”
方士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扒著单杠问,“老李不是说一会儿家长会让你上去发表进步感言嘛!”
啪
泡泡又破了,易晓天都不看他,自顾自地低著头画画,“没兴趣。”
其实不止老李,就连祝主任都找过他,说是全年段家长会的时候让他上报告厅台上跟于晨他们这些优秀学生代表一起发言分享自己这次成绩进步这么快的秘诀和感想,这是把他树立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吊车尾逆袭成功的范例,易晓天当然是拒了。
真要他去说,他也能说,不仅能说,还能即兴演讲,洋洋洒洒三千字不带重复地好好夸一夸他们家学神。
但是
一想到到时候台下坐著的人……
他就有些烦躁。
方士其试了三次,总算成功坐上了另一根单杠上,他看出他们天哥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想了想决定祭出杀手镧。
“天哥,我刚出教学楼的时候遇到学神了。”
果然,一提学神这俩字儿,一直不想搭理他的易晓天就撩起眼皮望了过来。
“他怎么了?”
易晓天问。
“学神好像被他们班主任安排去校门口迎接家长了。”
方士其讨好地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他,暗搓搓撺掇,“今儿风还挺大的,学神撑得住么?天哥,你这也没事儿,要不要一起去校门口看看?”
方士其想像中,他天哥闻言变色翻下栏杆风风火火杀向校门口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易晓天只是皱了下眉,就又低头继续画起来了,仿佛压根没听到他刚刚说的。
方士其震惊了。
这发展不太对啊?
天哥今儿吃错什么药了?
还是说……
“天哥,你又跟学神吵嘴了?”
方士其小心翼翼问,“别啊,床头吵架床尾和,人学神那么弱,你就稍微让著点人家嘛!”
易晓天拿笔尖指他,“给我把话吞回去!瞎几把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谁跟谁要吵架了?我俩关系蜜里调油好著呢!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哟?
看来推测出错了,不是小两口吵嘴啊?
方士其摸摸下巴,也是,就他天哥平日里对学神千依百顺那样子,也不像敢跟学神吵架的,那到底是咋回事呢?
他们家天哥可真是个让人难捉摸的帅哥啊!
……
“于晨,你别站风口了,冷。”
李梓涵拦住准备上前的于晨,从他手里抽走了那一叠宣传册,叮嘱道,“这边有我呢,你就站在旁边当一个完美帅气的华光门面就可以了!”
于晨无语看她。
“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安排你来迎接家长,”
女生还在嘀嘀咕咕,“虽然你往这儿一站也确实吸引目光了,但是就这天气,万一著凉怎么办啊?帅哥可是珍惜资源,还是病弱帅哥,保护资源人人有责啊。”
于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他掺和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班里人对待他的态度好像也不像以前那么生疏了,这反而让于晨偶尔会有点不太适应。
今天天气很好,晒著太阳其实并不怎么冷,华光校门大开著,门外车水马龙热闹得不行,甚至还来了不少小摊贩在门口售卖小吃,吸引著偷偷溜出去的学生们。
空气中飘著各种烤红薯、糖炒栗子、煎饼果子的香气,伴随著升腾而起的热气,还有学生们的谈笑声,家长们的寒暄声,车喇叭声,人流声,充满了平凡又温馨的人间烟火气。
于晨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置身在这样的喧嚣中,他才会有一种他和其他人一样,是个普通平凡,又正常的人的感觉。
就好像他跟别人没什么区别。
阳光太明亮了,以至于他有些晃神,李梓涵又去招呼了一波他们班的家长,暂时空闲下来,看看表,又核对了一下手里的名册表。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班家长也基本都到了,”
她说道,“学神,你妈妈好像还没来?”
于晨回神,点了点头,“公司有事,她要晚点到。”
李梓涵“哦”了一声,开玩笑地双手捧脸道,“真想见看看啊,能生出你这种大帅哥的,一定是仙女下凡。”
于晨好笑地弯了下眼睛,神情温和,“时间到了,回去吧。”
李梓涵点点头,又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满脸憧憬地看著校门外,“烤红薯好香啊~~”
她眨眨眼,看于晨,“学神,我偷偷去买个红薯,你吃不?我请你!”
于晨摇头,“不用,谢谢。”
李梓涵倒也没纠缠,她知道他们学神很多东西是不能碰的,就独自乐颠颠地跑去了外头卖烤红薯的老大爷那里问起价格来。
刚付了钱,一转头才发现于晨也跟著她出来了。
于晨微微偏头看著那个烤红薯的大铁桶,琥珀色的眸底里带著几分好奇与探究,像个小朋友似得,竟然有些可爱。
李梓涵差点捧脸尖叫,清了清嗓子。
于晨抬眼看她,目光充满疑问。
“咳咳,学神,今天怎么没看到你们家那位校霸呀?”
她用宣传册遮著嘴,强行转移话题,“他平时不整天围著你转悠嘛?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人。”
“不知道。”
于晨摇头,对她调侃的“你们家校霸”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又看了一会儿那个红薯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他微微一愣,转过头去,就见一个衣衫简朴的老奶奶面前支著一个稻草人似得棍子,上头插满了一根根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和冰糖在阳光下鲜艳诱人,很是好看。
于晨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过去,李梓涵刚从老大爷手里接过热腾腾的烤红薯,掰开正要啃就看到他们学神走到了卖冰糖葫芦的老奶奶那儿,她眨眨眼也跟了上去。
学神这是也对冰糖葫芦产生了好奇?
“冰糖葫芦多少钱?”
他问老奶奶。
咦?
李梓涵愣了一下,让她更震惊的是,在老奶奶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于晨低头掏出手机,对著二维码扫了扫,就转了五百块钱过去。
李梓涵:“???”
这是什么操作?
眼见著于晨从老奶奶手里把整个稻草靶子连带著上头二十多根糖葫芦都接了过来,李梓涵都傻眼了。
于晨却还是一脸淡定,他目送朝他连连道谢的老奶奶走远,平静如水地摘下一根糖葫芦递给了李梓涵。
“谢、谢谢……”
李梓涵都结巴了,“那个,学神,你喜欢吃糖葫芦?”
就算喜欢也不用买这么多吧?
吃得完吗?
再说这些糖葫芦也用不了五百块吧?
“我不喜欢,”
于晨说,“有人喜欢。”
他说著,一手扶著稻草靶子,一边拿手机拨了个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接通,他言简意赅地对电话那头说,“来校门口,吃糖葫芦。”
三分钟后,易晓天龙卷风似得刮了出来,于晨把整根稻草靶子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都傻了眼了,半晌没回过神。
李梓涵在旁边都看醉了。
跟著出来的方士其惊叹一声,“没想到学神还是霸道总裁啊,为天哥承包了整个校门口的糖葫芦!牛逼!”
什么鬼。
李梓涵无语地看他。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易晓天抱著二十多根糖葫芦还在震撼,忽然听到他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晨晨?怎么站在这儿?”
易晓天身体蓦地一僵,闻声转头望去,正看到一个女人站在熟悉的黑色私家车旁,一身优雅套装,面容娇好表情温和。
但是当她看到易晓天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易晓天心下一颤,下意识想要后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于晨抓著易晓天,镇定地对上了女人的目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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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饶是神经大条如方士其,都莫名地不吭声了,李梓涵捧著个烤红薯不敢下嘴,眼珠滴溜溜地来回转,小心翼翼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于母的失态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她脸上又挂起了笑容,但这个笑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端庄和蔼,只是虚虚地浮于表面;未经社会洗礼的这些孩子也许无法看明白这种商务礼仪上惯常的公式化表情,但或多或少的总也会察觉出几丝异样来。
“小天也在啊。”
于母说。
平平常常的一句长辈对小辈的寒暄,却让嚣张霸道的混世魔王易晓天脸色又白了一白,他仿佛被什么千斤重物压著头顶,以至于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不堪重负地压低了脑袋,艰难吐出低低回应,“静姨。”
易晓天在外人面前总是嚣张的,他就连教导主任都不放在眼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张扬霸道,从来不知妥协。
方士其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天哥这般退缩畏惧的模样,以至于他都感到了几分无措不解。
学神的妈妈有那么可怕吗?
明明看起来很温和亲切啊?
为什么天哥这么怕她?
于晨用力握了握易晓天的手,声音平淡,“妈,时间差不多了,你不是还要找老师说话么。”
他说完,往还在发楞的李梓涵那儿扫了一眼。
机灵的文艺委员立刻g了他们学神的意思,赶紧揣起一口都没来得及啃的红薯,扬著笑脸儿地迎到了于母面前,“阿姨,我是于晨的同班同学,我叫李梓涵,今天我跟于晨一块儿负责来这儿迎接家长的,现在就等您啦,来来来我带您去班里!”
女生热情地招呼于母,利落地嘴皮子叽叽呱呱毫不认生,“阿姨您真年轻呀,刚才我还在跟于晨说呢,能生出学神这样的大帅哥的,一定也是天仙下凡,您平时都怎么保养的呀,我回去也得给我妈说说,我妈开了家美容院天天保养也没您这么好的皮肤……”
于母一下有点不太适应这么热情的姑娘,不由自主地就跟著她走了,走了两步发现于晨没有跟上,她回头就见于晨还拉著易晓天站在那儿,她唇角一抿。
“晨晨,不打算带妈妈去你们教室吗?”
于晨平静地看她,“我还有事,妈妈,李梓涵会带你去的。”
于母表情微变,“晨晨!”
于晨神情不变,只是垂下了眼,无声地展现著他的倔强与抗拒。
李梓涵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这气氛实在太古怪了。
就在这时,于晨手里忽然一空,易晓天强行抽出了被他握著的那只手,在他身后低低地说,“你去吧,我没事儿。”
于晨收紧了手指,眼睫轻颤。
“二哈,”
易晓天提高了声音,招呼旁边的方士其过来,“来,帮哥把这些都分了!”
他自己拔了最上头一根糖葫芦,然后把整个稻草靶子塞到了方士其手里,叼著糖葫芦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诶!好勒!”
难得有眼力见的方士其赶忙应声,像个勤劳小蜜蜂似得扑扇翅膀到处分糖葫芦去了。
易晓天就靠到门卫室边上,卡嚓卡嚓地咬著糖葫芦,不再看这边了。
“晨晨。”
身后再度传来母亲的催促,声音中已经带出了几分紧张与泫然欲泣的焦灼。
于晨叹了口气,“马上来。”
他这么回应,但并未真的马上过去,而是快走了几步到了易晓天身前。
迎著易晓天讶异的眼神,他抬手压在易晓天后脑勺上把他拉近过来,低声说,“我跟小傻的主人约好了明天去看它,有空没?”
易晓天怔怔看他,虽没说话,眼底已经渐渐亮起微光。
“回答?”
于晨近距离地看他,弯了弯眼睛。
易晓天嘴角一弯,“放学了就买罐头零食去!”
于晨“嗯”了一声,压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安抚著一条大狗,“说好了。”
说完,后退了几步,转身而去。
易晓天目送他离开,抬眼时又触到了于母望过来时复杂的目光,他不自觉地偏头避开,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寒冷的雨夜,变成了那个年幼无助的孩子,湿淋淋的,惊恐的,茫然的站在那里。
看著担架抬过面前,看著救护车呼啸远去,黑夜就此将他吞没。
“卧槽!天哥!!”
方士其往他背上猛然一拍,易晓天骤然回神,眼底还残留著几分空茫,“怎么?”
方士其没察觉到他的反常,只是震惊地捧手机,“庞胡说你爸来学校了!”
“什么?”
易晓天愣了一下。
……
易良才是被祝主任热情地送出办公室一路送到5班教室门口的,他今天来得比较早,孩子们还没下课他就来了,所以没跟校门口迎接家长的于晨他们碰上面。
这次易晓天考得很好,易良才决定再给华光捐一笔钱,相关事宜昨天跟祝主任的通话里已经有所提及,今天这短暂会面,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自家儿子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
金主爸爸在前,混小子虽然依旧混,祝主任还是尽量挑好的说,委婉之馀也把他最近学习认真,成绩进步飞快的事情好好地夸了一通,言辞恳切,语气中满是期盼与展望,仿佛易晓天就是个天纵奇才,马上就要被北大清华招生办争著抢了。
易良才就是在祝主任喜笑颜开的护送下踏进5班教室的。
他年过四十,西装革履,五官硬朗英俊,不苟言笑,抬脚走进教室时,一身长期居于高位的强大气场就引起了整班家长们的瞩目。
活生生的霸道总裁范儿。
关键是看起来非常威严,负责迎接的谭倩倩压根不敢上去,往日的泼辣劲儿全没了影子,战战兢兢的。
还是庞胡认出了他,虽然心底也怂,还是强忍著惧意上前问好,把这尊大佛引到了易晓天的座位上去。
易良才一直板著张脸,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他一坐下就拿起了桌上的成绩单翻看起来,那一副旁若无人气定神闲的大佬气派,仿佛他看的不是他家儿子的成绩单,而是一份价值十位数以上的合同书之类。
他这一落座,整个教室的嘈杂声都仿佛低了几个度,就仿佛领导进了会议室,众人都不由自主屏息凝神起来。
易晓天一直是单人单座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格外宽敞任性,易父这么坐下,颇有几分坐在老板椅上的架势,庞胡状著胆子过去给他添水倒茶,同情地看了一眼坐在易父前排的自家老爸。
他老爸现在坐得笔直,比庞胡自己上课被老师盯著看的时候还端正。
不愧是他们天哥的爸爸啊,难怪天哥天不怕地不怕,祝主任他们的气场哪里赶得上他爸百分之一啊。
庞胡都有点同情他天哥了。
战战兢兢地倒上热水,易父抬头看了他一眼,食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一下表示感谢,庞胡赶紧拎著热水瓶跑路,颇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成绩单上印的不仅有这次期中考的成绩,作为对比,还会有上一回月考的各科成绩,易父的目光逡巡而过,面上依旧不辨喜怒。
笃笃。
课桌忽然被人敲了敲,易父抬眸,就见隔了条过道的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笑呵呵地看他。
“嘿兄弟,你就是小天他爸吧?”
男人非常自来熟地带著热情笑容,一派淳朴憨厚,“我是方士其他爸,我儿子跟小天关系很好,小天经常来我家玩,我一看你这长相,嘿,不愧是亲父子,一个赛一个的俊啊!”
易父朝他颔首,“你好。”
方士其他爸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冷淡,自顾自地絮叨,“我跟你说,这回小天可真出息了考这么好,你回去可得好好奖励他一下,要我家小兔崽子能考这分数,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哎大兄弟,你家有没有什么教小孩的秘诀啊,这次小天进步这么快,你是怎么教的啊?分享分享呗?”
方士其他爸呵呵笑著掏出手机,“对了大兄弟,你没加群呢吧?咱们5班家长有个家长群,群里有很多关于孩子的事情和学校通知,你要不要也加一个?”
“我跟你说啊,现在青春期的孩子就是难搞,都不知道他们成天都在想什么,就说我家那小兔崽子,一放学就整天儿的看不见人影,也不看看他这成绩,要不是我到处托关系,他怎么进得了华光!”
“哎你看看他这课本,”
他翻了翻桌上的书,嫌弃得不行,“都比书店里的书还新,人家好学生的书上都是笔记,这混球八成上课又在睡觉,回去非得好好揍一顿不可!”
易父一直面不改色地听著方士其他爸絮叨,既不打断也没什么反应,这会儿也随手翻开了桌肚里放著的一本语文书。
他只是信手翻了两页,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瞬变,原本靠在椅背上的上身微微前倾,快速地把整本书都翻了一遍。
方士其他爸瞄了几眼,立刻笑得欢畅,“哈哈哈,你们家这小子上课看来也爱开小差啊,这插图都被他涂成什么样了!”
“哎哟喂,老实说大兄弟,小天这画得还挺不错的啊,是不是专门学过啊?好好发展一下说不定很有前途!”
“哎哎?兄弟,班主任都要来了你怎么走了,你去哪儿?”
方士其他爸诧异地看著沉著脸起身快步从教室后门离开的易父,满面疑惑。
庞胡看著还在那儿大呼小叫的方士其他爸,扶了扶额。
不愧是亲父子,整个教室能这么堂而皇之毫无压力跟天哥他爸寒暄搭话的,也就方士其那个二货的爸爸了。
……
教学楼室内不好吸烟,易父在一楼临著小花坛的过道上点了根烟冷静。
这么多年生意场上的打拼让他习惯性的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允许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整根烟他只吸了一口,就静静看著它在指间缓慢燃烧,思绪也随著袅袅白雾飘散。
飘到了很多年前。
晃神间,有几个人从身后经过,看著像是几个家长领著孩子正在跟老师交谈。
一楼的几个班都是精英班,学生个个都是品学兼优的天之骄子。
易父掐了烟头,整理了一下衣装准备回楼上,身后传来他们的谈话声。
“孙老师,我家樊阳这次怎么会考这么差?”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这无缘无故的成绩就下降得这么厉害,我跟他爸问他是不是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他也不吭声,我们这做家长的怎么放心啊,华光是重点高中,我们本来不应该怀疑的,但他这样子肯定是有事儿了,孙老师,您可得好好管管啊!”
“怎么?华光还有学生搞校园暴力?”
另外一个家长惊讶。
“这有没有的没有证据我也不能信口胡说是吧,”
最开始那个女声语气担忧,“可这成绩单明明白白的,我们家樊阳以前成绩一直很稳定的,分科到现在一直都在年级前十五,虽然不说有多好但也不算差吧?这次一下子就掉到五十多去了,尤其是这英语——”
“樊阳妈妈,你别急,校园暴力这种事呢是肯定不可能的,”
孙老师的声音冷静沉稳,很有信服力,“关于他这次的成绩我还是知道一点原因的,樊阳他这次啊,主要还是因为心态不稳,考试前他跟人打赌比期中考成绩,所以考试的时候太紧张了,他底子很好,心态放平,下次就好了。”
“打赌?还有这种事?”
樊阳妈妈惊讶,随即松了口气,“樊阳,你老实说不就好了,害我们这么担心,你跟谁打的赌呀?他这次考怎么样?”
樊阳低著头,艰难说,“易晓天,5班的。他……这次考得比我好。”
易父离开的脚步一顿。
“5班的?”
樊阳妈妈声音诧异,“5班不是普通班么,你说他考得比你还好?”
“这名字我刚刚在成绩单上也看到了,”
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看起来也像个家长,“英语单科年级第一,我还以为是精英班的呢,小风啊,这孩子英语成绩比你还好,你可得加油,光盯著你前面的年级第一的同学不够,还要时刻保持警惕,小心被人赶上啊!”
男人旁边戴黑框眼镜的少年推了推眼镜,“我认识他,易晓天么。”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轻声嘀咕,“上回连60分都不到,一下子就能满分了,谁知道他怎么考到的。”
“什么意思?”
男人诧异。
黑框眼镜的少年唇角带著讥笑,看樊阳的妈妈,“您随便去年段里打听看看,谁不知道易晓天成绩一直都是吊车尾,总分能过250都难,这次一下就过550了,您觉得可能吗?”
“就为了赢樊阳,谁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
“怎么?”
樊阳的妈妈皱起眉,“这孩子作弊了?”
36、36
“不是的。”
就在这时,抱著一叠资料跟在那位孙老师身后的一个漂亮小姑娘忽然开了口。
她声音不太大,看著有些腼腆,但目光清亮,很严肃地反驳道,“易晓天没有作弊,这次的成绩都是他自己考出来的。”
她这突然的出声,让本来在讨论的几位家长都愣了一下,有些尴尬。
“这是我们班班长,杨静秋。”
孙老师在旁边拍了拍杨静秋的肩膀介绍。
“哦,你就是杨静秋啊,年级第一名,很厉害的小姑娘啊。”
樊阳的妈妈笑著打圆场,“长得也漂亮,你爸妈一定很骄傲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儿。”
杨静秋脸红了红。
“你当然帮他说话,”
戴眼镜的男生语气很是古怪,“谁不知道你们走得近。”
杨静秋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樊阳,你肯定也知道吧?”
男生朝樊阳抬了抬下巴,“杨静秋跟那个易晓天,早恋呢,天天混在一起,整个年段都传遍了。”
“江、江风!你不能这么胡说八道!”
杨静秋脸涨得通红。
樊阳看不过去,皱眉瞪江风,“你闭嘴!”
江风眯眼,“我可是在帮你说话。”
“用不著!”
樊阳大声说。
眼见两个男孩子莫名其妙就起了冲突,两方家长都愣了。
他们站著的地方就在2班教室后门附近,教室里有家长们好奇地朝外张望著。
一个打扮斯文的中年男人从后门出来问,“怎么了这是?”
“静秋爸爸,没事,”
孙老师也很头痛,她也是没想到一个易晓天怎么能这么多事,再看看那边看热闹的家长们,她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转头对杨静秋说道,“静秋,先帮老师把这些拿回教室发给各位家长,然后把电脑投影仪打开,给家长们看一下我们班的宣传视频。”
她吩咐完,但见杨静秋却好像没听到似得杵在那儿,面色发红,嘴唇紧抿。
“你这样信口开河,太不负责任了!”
女生显然从来没跟人大声吵过架,就连愤怒都很没气势,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你得道歉!”
“道歉?我又没说错。”
江风被他爸爸按著肩膀意欲拽走,闻言又转回头来冷笑,“谁不知道你天天围著他易晓天打转,又是篮球场送水又是课后帮忙复习送笔记,两个人还老是鬼鬼祟祟往没人的地方钻。”
“我就搞不懂了,易晓天那种人有什么好?你一个优等生,干嘛自甘堕落地跟他鬼混在一起。”
杨静秋目瞪口呆,被气得一下都说不上话来。
“江风!你他妈住口!”
樊阳急红了眼,挣开自家妈妈就冲上去狠狠推了江风一把。
江风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掩饰性地推了下眼镜,看樊阳,“你们几个真搞笑,一个个上赶著给人当舔狗,”
他说著还不屑地瞥了杨静秋一眼,“杨静秋你也挺厉害的,自己跟著易晓天跑,还有樊阳心甘情愿给你当备胎,就连咱们大名鼎鼎的学神都那么关心你,我可从没见过于晨跟女生走近过,你倒是很有手段,把人都拉下神坛了。”
“你、你!”
杨静秋抖著手指他,气得眼眶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静秋!”
杨父脸色不好看了,一把扯过她问,“这小子说的什么意思?你整天在学校不好好学习都在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没……他胡说八道……”
杨静秋的脸都白了,被她爸抓著肩膀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叔叔,你去打听打听,学校里谁不知道啊,咱们校花校草就是一对儿。”
江风还嫌不够似得说风凉话,“哦,校草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易晓天,前段时间刚跟人打架被警察叔叔送进局子呢,那可是位风云人物。”
“不过人对你家女儿倒是挺贴心的,她被人欺负他还给出头护著,还画画哄她开心,也难怪她这么死心塌地。”
“小风!?”
江风爸爸皱眉拍了下他脑袋,“快闭嘴,不要说了。”
江风终于闭了嘴,但镜片后的眼睛不著痕迹地扫过走道拐角那儿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刚刚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正巧看到祝主任把这个男人送出来,他是易晓天的爸爸。
江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易晓天跟他爸爸关系很差,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少,因为易晓天从来没有在人前掩饰过。
江风就是看不爽易晓天,就是恨他跟于晨两个人把他耍得团团转。
“哟,我还以为是谁在背后抹黑我呢?又是你?”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紧跟著,一个松垮垮穿著校服外套,袖子撸到手肘,身形高挑的男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长得非常好看,五官鲜明,眉眼乌黑锐利,剑锋一样的眉毛一皱,整个人就透出一股出鞘利剑一样的攻击性,非常具有存在感。
“易晓天。”
江风一看到他,脸上的冷笑就淡去了,变得面无表情,镜片后的双目冷冷的有带著股紧张与警惕,“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嘛关你屁事!”
易晓天大摇大摆地走下来,站在江风面前,“怎么著,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呢?就这么惦记我?不好意思啊,老子压根不想理你,你算哪根葱?”
“你——”
江风眼中溢出愠怒。
易晓天冷笑,“想挑刺就找准了人,去找女生麻烦,你还真能挑软柿子捏啊,孬种!”
“这位同学,”
江风的爸爸皱起眉,把儿子拉到自己身后,表情微冷,“你说的‘上次的教训’是什么意思?你跟我们小风起过冲突?”
易晓天只嗤笑说,“问你自己儿子去。”
说完就懒得再理会他们,走到另一边杨静秋那儿拍拍她肩膀,“你不用怕,有哥在,会罩著你的!”
“……谢谢。”
杨静秋的声音哽咽。
“静秋。”
旁边的杨父脸色依旧阴沉,“这人就是他们说的易晓天?你告诉我你们俩什么关系?”
“他是我朋友——”
女生有些被吓住,咬著嘴唇往后缩。
“就是朋友?”
杨父表情更加不善,“你上次从店里拿走的饼干,是不是送给他的?”
杨静秋一下子无法回答。
啪——!!
在场之人全都愣愣地看著这里,杨静秋呆呆抬手摀住半边迅速红肿起来的脸,“……爸?”
杨静秋爸爸满脸怒火,手还维持在甩了一巴掌的姿势,“杨静秋,你让我很失望!”
“静秋爸爸!你怎么能动手呢!”
孙老师立刻急了,她上前就拉过杨静秋把女孩护到身后。
“孙老师你不要管,我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她——”
杨静秋爸爸还欲上前,杨静秋呆愣愣的,整个人仿佛木头一样无法反应。
孙老师拦不住怒火中烧的男人,被他粗鲁地一把推开,她脚下还穿著高跟鞋,被推得一个站立不稳撞到了墙边狠狠抽了口气。
“孙老师!”
本来听到动静就在远远围观的学生和家长们见此都震惊了,有几个胆大的赶紧跑过来想帮忙,但谁也没有离得最近的易晓天动作快,他像头被激怒的豹子,一下就凶狠地撞了上去,男人跟个蠢笨的熊一样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易晓天指著他,语气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你再动孙老师跟杨静秋一下试试?”
男生身高腿长,一双天生眼睫浓密乌黑的眼睛,因为此刻燃烧的怒火而亮得惊人,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凌人的盛气与霸道。
被他冷冷盯视的男人气焰下意识弱了半分,但还是脸红脖子粗地吼,“我教我女儿要你多管闲事?!给我滚开!!”
易晓天把捂著脸沉默的杨静秋拉到自己身后,“我管你他妈是谁,打女人的怂货!我告诉你,再让我看到你,见你一次揍一次!”
“你——!!”
男人狼狈从地上爬起来,面色涨得紫红。
“易晓天。”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易晓天的身体猛然一僵,他转过头,就见他爸就那么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他之所以下楼来,就是因为庞胡告诉他他爸在楼下,只是没想到他一下楼就撞见了这场闹剧,一时怒火上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么看来,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想必他全看到了。
可真是挑了个绝佳的观赏位子啊。
易晓天不无讽刺地想。
他直挺挺硬邦邦地站在那里,与逐渐走近过来的男人冷漠对视。
孙老师被杨静秋扶起,惊疑看著走近过来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又看看易晓天,“这位是?”
“哦,他是我爸。”
易晓天面无表情说。
易晓天的爸爸?
围观者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今天这场面也太混乱了吧?
够劲爆的,这是校花跟校霸早恋,双双被家长现场抓包?
“易晓天,”
易父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易晓天无所谓道,“你想听什么?我作弊?早恋?还是校园暴力?你想听什么我就说给你听。”
易父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在外人面前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你的教养呢?”
“教养?”
易晓天眼皮一撩,“我爸就没告诉过我什么叫教养。”
眼见这对父子也要吵起来了,孙老师头痛得不行,但是有了杨静秋爸爸的前车之鉴,对于贸然插入其中阻拦她都有了心里阴影,只能无力地在旁劝道,“易先生,您看这儿这么多孩子家长的看著,要不您带小天去办公室心平气和地慢慢聊吧?”
易父也不想在人前失态,他朝老师点了点头,“失礼了,”而后看向易晓天,“你不想继续在你们老师和同学面前丢脸就跟我过来。”
易晓天皱起眉,但扫了眼周围这群看热闹表情各异的人,还是不耐烦地跟了上去。
任课老师们现在都在各教室里应付学生家长,办公室里没有人,正好方便谈话。
就在父子俩刚准备走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静秋忽然鼓起勇气跑到了易父的面前。
这个向来腼腆害羞的女孩,半边脸颊还红肿著,面对气场强大冷硬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怯场。
“叔叔,”
她嗓音还带著颤儿,却强迫自己直视男人,“易晓天没有作弊,也没有早恋!请您一定要相信他!”
易父蹙了下眉。
易晓天都愣了,他哼笑了一声,“跟你没什么关系,一边玩去吧。”
“可是……”
杨静秋迟疑。
易晓天在她肩上一拍,一马当先地自顾自就走了
“这演偶像剧呢,可真够感天动地的。”
江风冷笑了一声,不无嘲讽地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戴口罩的少年扫了一眼,“你不跟去?”
于晨没理会他,只是静静看著那父子两走远。
……
“你告诉我,刚才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办公室门一关上,易晓天就听到了他爸冷冷的质问。
明明杨静秋帮他说话证明清白,可他爸却恍若未闻,压根不信,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只相信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易晓天连生气都提不起兴趣,懒洋洋靠在墙边,“是又怎么样?”
易父说,“考试作弊,霸凌同学,成绩倒数,勾引女生——”
易晓天面无表情,“对。”
“很好,”
易父几步来到他面前,声音压抑,恍若积聚著暴风骤雨,“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在学校里画画,拿你的画去讨好女孩子了?”
易晓天眼神略有波动,他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随后却还是扬起下巴,“没错!”
易父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易晓天猝不及防膝盖一痛,半跪到了地上,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服输地倔强抬起头,“我爱干什么干什么你管不著!!”
“我管不著?”
易父怒火中烧,指著他,“你就跟你妈学的!还画画!还画画!”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抬脚踹过去。
“你别给我提我妈!”
易晓天并不由著他踹,猛地站起来狠狠推了他一把,吼道,“我就画画了怎么样!你有本事,也跟逼死我妈一样逼死我啊”
易父瞬间失去理智,扬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办公室门砰的推开,伴随著室外的冷风,高瘦的少年快步进来挡在了易晓天面前。
他站得那里,背脊如利剑般挺直坚韧,目光轻淡冷静,不闪不避地就对上了男人疯狂的双眸。
易父的手堪堪停在了于晨的眼前。
“易叔叔。”
于晨说,嗓音平稳,“您最好还是冷静一下。”
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似乎总是这么不急不缓从容淡定,以至于让看到他的人也能瞬间平息怒火冷静下来。
易父与他对视了良久,终于慢慢放下了手。
“是你。”
他深呼吸了一下,强压怒火。
咚。
身后办公室门再度开了,于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易晓天跑出去了。
他并没有急著跟出去,而是看向了有些出神的易父。
“易叔叔,您应该对小天道歉。”
他淡淡说。
易父正盯著自己刚刚想要打儿子的手皱眉,闻言看向于晨。
“这次考试,是我和杨静秋一起帮他辅导的,”
于晨言简意赅,“他没作弊,杨静秋也是我找来帮忙的。”
易父微愣。
“小天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你对他有偏见。他一直都很好。”
于晨说完,礼貌地朝他略一颔首,也不再停留,转头出了办公室。
……
手机始终没有人接,但于晨在英语村找到了易晓天。
他正靠在河边的一棵树干上发呆。
阳光很好,水面波光粼粼,为了避免学生不慎落水,学校在河岸边立起了很高的铁丝网,易晓天就那么隔著铁丝网直勾勾地盯著水面,直到于晨走近。
“这河跟银川河是通的。”
易晓天还是眼眨不眨地盯著河水,却忽然开了口。
他嗓音有点哑,点著细微的鼻音,仿佛哭过。
于晨在他身旁站定,轻轻“嗯”了一声。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他终于转过头看过来。
于晨看他,摇摇头,“你很好。”
易晓天的眼睛有点红,他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恨他。”
“是他逼死了我妈。”
少年握拳,紧紧咬著牙,低低地说,“我妈妈生病的时候他不管不问!我找他给他打电话哭著求他回来,他都不肯露面!是他逼得我妈妈自杀的!他没资格管我!!他不配!!”
“他不配……”
易晓天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于晨平静地看著他宣泄,而后给他递了张纸巾。
“我没哭。”
易晓天接过纸巾,还不忘倔强否认。
“嗯,风太大而已。”
于晨弯了弯眼睛说。
“你不准笑!”
易晓天红著眼睛警告他。
语气虽然凶,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却仿佛强装凶悍实际却很可怜的受了伤的小野狗。
于晨还是笑了,他上前摸了摸这只小野狗的头毛说,“没事了。”
头顶温柔的抚摸让易晓天愣了一下。
于晨琥珀色的眸底映著日光,流淌著温暖的笑意。
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每次都是他出现在哭泣的自己面前,对著他温柔地笑,然后朝他伸出手来。
易晓天看著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有点愣神。
“怎么了?”
于晨问他。
易晓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抬手勾下了于晨的口罩。
于晨清隽俊秀的脸展露在了阳光下,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唇色浅淡微抿著,在温暖的日光下非常脆弱又好看。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易晓天。
易晓天忽然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吻了上来。
……
“……”
因为担心而四处寻找易晓天的杨静秋看到这一幕,猛地摀住了自己的嘴。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著那两个亲吻在一起的少年,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开。
怎、怎么可能?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为什么他们会……
他们两个都是男生啊?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杨静秋一边跑,一边又惊又觉得荒谬,有种无助的恐慌感席卷上来,伴随著某种酸涩跟被朋友背叛的难过。
她想起之前他们三个一起复习,想起于晨鼓励她去跟易晓天表白,想起第一次见到易晓天的时候他做的那只羊毛毡小狗。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太笨了,就因为他们都是男孩子,所以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太过分了……”
她停下,抱著膝盖蹲了下来。
他们,他们是不是一直在拿她当挡箭牌?
怎么能这样……
“杨静秋?”
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静秋一愣,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到教导主任胖胖的身体正从林荫小道的那一头走过来。
她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
“杨静秋,”
祝主任沿著小道走过来,一边四处张望,“我正找于晨呢,有人说看到他过来了,你见著了么?”
杨静秋呆滞。
“这大冬天来这儿干什么?”
祝主任一边说,一边皱眉望著小竹林,“难道去河边了?”
竹林那一边,于晨和易晓天就在那儿,他们现在……
杨静秋悚然一惊,兔子似得飞快窜过去拦到了祝主任面前,“我、我我看到了!”
“是么?”
祝主任一愣。
“我看到了!”
杨静秋深吸一口气,超大声说,“于晨回教室了!!”
祝主任被她给吓了一跳,杨静秋平日里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这突然这么大声,还真让人猝不及防。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有些狐疑地看她,“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杨静秋愣了下,结结巴巴说,“风、风……太大了……”
“哦,那行,既然他回去了那我们也回去吧,”
祝主任不疑有他,催促道,“你也赶紧准备一下,一会儿还要去报告厅演讲,你跟于晨都是重头。”
“嗯、嗯……”
杨静秋跟著祝主任离开,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
……
傍晚,私家车里。
于母望向安静坐在旁边望著车窗外出神的于晨。
“晨晨,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我听到他们都在讨论……”
“什么事也没有,妈妈。”
于晨转过头来回答。
他的回答显然并没有安抚到于母,于母眼神闪烁不安,她一把握住了于晨的手,“晨晨,不要再跟小天走一起了好不好?”
周叔从后视镜里担忧地望过来。
于晨静静看著自己那只因为母亲过于用力而被抓得皮肤青白的手,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稳,“妈妈,我有分寸。”
“可是妈妈真的害怕。”
于母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了,“晨晨,妈妈真的怕。”
于晨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搂了搂母亲。
“没事的。”
他说,“都会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整整三天……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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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就那之后天哥整整一个礼拜没理胖虎,胖虎再也没敢在我们面前提他家狗!”
“你是绝对想不到,天哥那么大个人,竟然怕狗,他看到个泰迪都能吓得蹦起来嚎!哈哈哈哈……”
“……”
方士其一个人傻笑了半天才发现旁边的人反常的沉默,他拿手在女生眼前晃了晃,“杨静秋?”
杨静秋愣了愣,这才抬眼看他,“什么?”
她半边脸颊去医务室冷敷以后已经消肿了,看不太出来,眼圈倒是还有点红,这会儿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失魂落魄。
今天是周五,还是家长会,不用上晚自习,他们放学时间也早,按道理来说方士其并不需要护送,但他还是在校门口等了杨静秋出来跟她一块儿回家。
平时回家路上方士其也会喋喋不休跟个话痨一样,杨静秋话虽然不多,但总也会给他回应,不会让他真像个傻子一样在那儿表演,但今天明显可以看出来她魂不守舍的。
刚才方士其赶过去的时候闹剧都已经散场了,他没能及时帮上杨静秋一直觉得很不爽,尤其是后来听别的同学说起这事儿,他才知道杨静秋竟然还被她爸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他当时就怒了,要不是杨静秋她爸已经走了,他非得冲过去跟他拼命不可。
他那么憧憬崇拜的女神,竟然有人敢下手打!
什么玩意儿?!
就算是女神她爸也不行!!
所以为了防止她一会儿回家再面对那个不讲理的野蛮人爸,他必须亲自把人送回去,然后好好跟女神她爸讲讲道理。
有个这么完美的女儿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竟然下得去手打她!简直天理难容!!
“杨静秋,你别怕,一会儿我跟你爸说!绝对不让他再动你一根手指头!”
方士其拍著胸口说。
杨静秋愣了一下,“谢谢你……其实……”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有点黯然,“我爸他平时不会这样的。”
“那也不行!必须要让他认识到错误!”
方士其振振有词,“大家都是文明人,得讲道理不是?哪儿能这么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你又没做错事,不像我我考那么差就是挨顿儿揍也认了,谁让我不争气呢,你多好啊,成绩好,人缘好,长得也好,又那么乖,换了我爸妈准宝贝儿得不行,说一句重话都得心疼,恨不得每天三柱高香给供起来,他怎么忍心打你!”
“我今儿一定得好好说说他!”
男生义愤填膺。
三柱高香……那得是供祖宗牌位了吧……?
杨静秋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了,“谢谢你。”
男生眨巴眨巴眼睛,揉著后脑勺傻笑。
正说著,杨静秋家的面包店就到了,透过店面玻璃,可以看到正在忙碌的杨父。
“那个就是你爸吧?你先在这儿等著别进来的,我去跟他说说!放心!没事!”
方士其不等杨静秋阻止,一马当先地推门走了进去。
杨静秋迟疑地站在店门外,透过橱窗玻璃看著店里的场景。
方士其进去之后左右张望了会儿,就挺胸抬头迳自朝著她爸爸走了过去,还大咧咧的从背后拍拍他肩膀。
她爸一脸莫名其妙,但是在方士其对著他说了什么之后,她爸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杨静秋紧张地抓紧了背包带,但方士其仿佛毫无所觉,依旧自顾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即便隔著这么段距离,杨静秋都能感觉出她爸爸隐忍的情绪,似乎就快爆发了。
就在这时,又有客人推门进去了,她爸立刻不不再理会方士其而去招待起了客人,但方士其不罢休啊,跟条小尾巴似得追了上去,左摇右摆地还在跟他讲道理,惹得客人都面色古怪得不行频频投来诧异的目光。
当著顾客的面,她爸自然不好发作,只是忍了又忍全当没听到,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人高马大的男人跟拎鸡仔似得一把拎住了方士其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落下去。
杨静秋一惊,立刻要冲进去,却见方士其抬手握住了她爸的拳头,脸上的笑意也收了。
杨静秋还是第一次见到方士其不卖蠢犯二的样子,在她面前,这个男生总是笑嘻嘻的用各种方法来逗她开心,哪怕自黑也无所谓。
她忽然就愣住了,维持著一只手握著门把手的姿势出神地看著那边正在跟她爸严肃说著什么的方士其的背影。
良久,指节隔著玻璃敲击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抬眼一看,一张大脸贴在玻璃上,五官都被挤变了形的正在对她做鬼脸。
见引起她的注意了,那张搞怪的脸这才后退了点,露出个蠢兮兮的憨笑,然后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杨静秋赶紧拉开门,看看那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她爸爸,“你真的没事吗?我爸他没有……”
“没事儿!”
方士其揉揉后脑勺儿,“我就好好地跟你爸爸讲了讲道理。”
杨静秋小心问,“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
方士其无辜地眨巴眼睛,“就是不可以再那么凶你啊,他要凶你,我就每天来这里跟他讲道理,咱们毕竟是文明人不是?不能随便动拳头,就得讲道理啊,明儿就是周末,我有的是时间,一早就过来蹲著,继续跟你爸来讲道理,讲到他听进去,什么时候他跟你道歉了,什么时候我就消停!”
杨静秋愣住。
她家店就开在这儿,为了做生意也不可能关了,方士其要真每天来跟她爸讲道理,她爸绝对要烦死他了,尤其是店里还得招待客人,真要有个罗里吧嗦的男生整天儿地蹲著,客人都得跑光了。
赶也赶不走,又不能真的当著人来人往的客人面前打小孩,她爸可不就没辙了么?
杨静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明明是在耍无赖,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心底微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谢谢你,方士其。”
她轻声说,说完又忽然意识到,从认识到现在,她对方士其说过的话里,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她的眼圈又有些红了。
“啊呀啊呀,咱们都这么熟了。”
方士其挠挠脸不好意思了,随即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什么,“那个,杨静秋,能商量个事儿么?”
杨静秋看他,“什么事?”
“就……你跟我们天哥,还有学神,不是组了个那什么,学习小组吗,就你跟学神都帮著一起辅导天哥那个,天哥这次简直神舟五号附体,进步神速啊,那个,”
方士其就差摇尾巴了,“能顺道带我一个不?”
“啊?当……”
杨静秋本来想说“当然可以”的,但话刚开了个头忽然顿住,她的眼前又闪过下午在英语村里看到的那一幕场景。
那件事应该是秘密吧,如果让方士其也加入的话,万一被发现……
她迟疑著咬了咬嘴唇,才说道,“我不能决定,你去问他们两个吧……”
……
易晓天接到方士其火急火燎的电话的时候,已经跟条死鱼一样在画室的小沙发上瘫了好几个小时了。
天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他也不记得了,画室没有开灯,周围一片黑暗,直到手机灯光骤然亮起,孜孜不倦地震动了好几轮,他才恍然回神,抬手接了电话。
“谁啊?”
一开口,声音就沙哑得仿佛病入膏肓。
电话对面兴致勃勃的方士其话头立刻噎住,吓了一跳。
“卧槽天哥?你这是咋了?嗓子怎么跟破铜锣一样?你不要紧吧?这得哭了多久啊,你爸打你了?你挺得住吗?要给你叫救护车不?”
那连珠炮似得追问吵得易晓天只觉得耳朵里一阵嗡嗡嗡,烦的要命,他眉头皱起,“有屁快放,没事我挂了,烦著呢。”
“哎别别别挂!”
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好像确实没啥问题,方士其也就放了心,这才讨好地说道,“天哥,求您个事儿呗?”
“说。”
易晓天还躺在沙发上,手背遮著眼睛。
“就你们那个学习小组,”
方士其说,“能让我也加入嘛?”
易晓天还有些晃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什么?”
“今儿我问我女神了,她跟我说得你们先同意才行。”
方士其砸吧砸吧嘴,“我就寻思著先找你问问,你要同意了,学神那儿肯定没问题啊不是,你俩夫唱夫随的关系那么好。”
易晓天手机差点没握稳砸脸上。
“……不会说成语别瞎几把乱用!!心烦著呢别来添乱!!”
说著就挂了电话。
方士其猝不及防,一脸怀疑地看手机屏幕。
今儿天哥咋反应这么大?
他还不罢休,又编了条消息发过去。
易晓天的手机屏又亮了,他不耐烦地点开。
方士其:天哥天哥!求你了!!我好不容易跟我家女神熟起来!我们都约好了放学一起回家了!你就帮兄弟嘛~~【可怜.jpg】方士其:天哥!我请你跟学神吃饭!喝饮料!买零食!您一句话!
方士其:天哥~~~~天哥~~~~~~来嘛~~~~~~~【猛男撒娇.jpg】易晓天:“……”
恶不?心?
居然还跟他这儿得瑟,跟女生一起回家了不起啊?他跟他学神还住对门从小一块儿长大呢他有到处跟人炫耀么!?
这个念头才浮上来,易晓天的身体就又僵了僵。
下午发生的事情再度从记忆中涌现。
阳光,河水,寒风。
还有吻。
现在回忆起来已经完全记不清当时的感觉了,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却仿佛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于晨明显愣住的表情。
然后他就狼狈地逃走了。
他不敢看于晨之后的反应。
他脑子有病吧?突然发什么疯?这是什么傻缺操作?
!
于晨以后得怎么看他?他那么干净又洁癖一个人,被个男的给亲了!
会不会觉得很?心?
靠!
他肯定是中邪了。
易晓天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又翻了个身把脸埋到了沙发靠枕里,抓狂地企图用枕头闷死自己谢罪。
嗡嗡嗡的手机又震了起来,持久不间断地响了很长时间。
他没理。
震动停了,没几秒又震了。
就这么连续来了五六轮,他终于不耐烦地摸过来,怒道,“有完没完了?老子现在烦著呢没空管你的破事!滚边儿玩去!!”
“……”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才传来某个熟悉的平静的声音。
“哦,我知道了。”
易晓天:“……”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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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这得渣成什么样,才能亲了人就跑,完了对方找上门来他还把人给一顿骂说别来烦自己的?
眼见于晨要挂电话了,易晓天慌了,一个鲤鱼打挺坐得笔笔直。
“等等等等!我不是冲你!!”
他差点咬到舌头,“就刚刚,二哈个傻逼一直烦我,我骂他呢,没看到是你……我真不是故意冲你,你别生气……那个,别气我……真的……”
“……”
电话那边又安静了好一会儿,静得易晓天心惊肉跳的,半晌,传来一个“嗯”。
好歹于晨还愿意理他,易晓天大大松了口气,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一会儿于晨要是问起下午的事情,他就说他当时被冷风吹傻了好了,或者是他被他爸给气懵了,都给气出幻觉了!
要不就说他被什么鬼东西附身了!
反正怎么解释都行,别让他气著愁著,最好快点揭过去。
他暗自思忖,并深呼吸,做好了勇敢面对的心理准备。
然后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于晨的声音。
“那明天还去看小傻么?”
本已决心面对暴风骤雨的易晓天一愣,“啊?”
他反应过来,迟疑,“我放学忘记去买狗零食了……”
“知道了。”
于晨的声音不急不慢,“那下次再去吧。”
“……哦、哦。”
易晓天愣愣应答。
“周一学校见。”
于晨挂了电话,易晓天呆呆盯著手机看了半天,直到屏幕黑下来。
于晨半个字也没提到下午的事情,这既出乎易晓天的预料,但理智归来之后,他又发现自己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表情复杂地盯著手机看了半天,恹恹地把它扔到一边,又就地躺了下来,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明天不用单独见面也好,易晓天觉得自己现在没脸见于晨。
他肯定是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堪和尴尬,所以才不提的下午的事,也没追著说要去看小傻。
于晨从小到大都这样,不声不响跟个闷葫芦一样,却总是面面俱到地能照顾和理解所有身边人的心情。
可就从来不在乎他自己有多受委屈。
一直都是。
今天这事儿也是,于晨就该骂他一顿,骂多难听都该,可他一点不说就自己受著。
他多洁癖一人啊,别人碰他一下他都不舒服,现在被人强行给亲了,还是个男的,他得留下多大的心里阴影?
易晓天你可真是个混球!
你害得于晨还不够多吗?
从小到大他都让著你,哄著你,上次吵架也是他主动来跟你求和!可他做错过什么?一直犯傻的不都是你么?
你多大脸啊?
你抢走了他多少东西,你害得他变成现在的样子,你怎么赔都赔不起,你怎么就还能有脸这么端著让他来哄你让你?
你配吗?
他那么一天之骄子,人人都喜欢的大学神,怎么在你这儿就要受这么多委屈呢?
你配吗?
“……我不配。”
易晓天摀住眼睛,闷闷地呢喃。
……
周末两天一晃而过,再度见面的时候,果然就如于晨说的,是周一在学校里了。
易晓天努力装无事发生,于晨也仿若没有察觉到他的低落,一切如常,该打招呼打招呼,该一起看书复习还是一起学习。
就连杨静秋也还是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午休时候的阅览室里,三个人安安静静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遇到不会做的题,易晓天也能毫无心理障碍地去敲于晨问。
只是三个人每个人的心底都装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气氛总也显得有些古怪沉闷。
12月学校的活动不少,月初的冬季教职工运动会之后,是校十佳歌手选拔,然后是演讲比赛,紧跟著又是一轮月考,这一次成绩出来,2班的樊阳考了13名,比他原来的名次更突破了,易晓天则是再度跌破众人眼镜地从55升到了年级前30,已经是能进入精英班的名次了。
老李高兴地差点当著全班的面儿哭出来,方士其更是眼红地再度死皮赖脸缠著要加入学习小组,这回就连一直观望的庞胡也坐不住了,旁敲侧击地试探著能不能让他也插一脚。
就是易晓天本人对著成绩单的反应很是平淡,看完团吧团吧就扔了废纸篓,抬手就要招呼他们去打球。
结果就被他们班班长给拦了。
“什么鬼?”
他皱著眉看著个头小小戴眼镜的男生,“什么跳蚤??”
他这一皱眉,表情立刻就显得有点凶,班长缩了缩脖子。
“是跳蚤市场。”
前排庞胡的同桌谭倩倩无语地回过头来解围,“就是卖二手旧物的市场。”
“哦,跳蚤市场怎么了?”
易晓天还是皱著眉,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就咱们学校啊,为了响应什么勤俭节约的口号,老祝就搞了这么个活动,”
谭倩倩一摊手,“就这周五,高二每个班都要去摆个摊,让班里学生把自己不要的东西拿去操场上卖,最后看收益多少给每个班级评分算成绩。”
“对对,就是谭倩倩说的。”
班长紧张地扬了扬手里的表格,“老李让我来登记我们班都能出哪些东西先准备一下。”
“二手旧物?”
方士其凑过来问,“班长,卖出去的钱需要给学校分成不?”
班长摇摇头,“不用,都自己拿。”
“那可以啊!我床底下一堆不要的旧漫画书的,正好占地方,我最近手头紧可以卖了!”
方士其立刻高兴了。
班长也高兴了,赶紧在表格上写下来。
“得了吧,就你那些盗版的破烂玩意儿,收废品的都不要,你还好意思拿出来卖。”
庞胡吐槽。
“你怎么说话呢?那都是我的童年!”
方士其不干了。
“孙悟空大战奥特曼?”
庞胡啧啧,“黑猫警长和七仙女儿?”
班长:“……”
他清了清嗓子,眼巴巴看易晓天,“那,易晓天,你有什么要卖的吗?”
不跟学校分成的话,易晓天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他不缺钱,但上回家长会之后,因为画画的事儿,他爸就把他的卡给冻了,生活费也停了,虽然存款尚且又馀裕,但他也觉得一直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得尽早想办法独立。
“行,我知道了。”
他说,“我回去理理。”
……
跳蚤市场照例是放在周五最后几节课,一下课,操场上就热闹地不行,高二每个班都划了块地给摆摊,为了吸引客人,每个班的摊位也是极尽可能地高调显眼,各个摊位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而为了迎合所谓的勤俭节约的要求,以防止学生们乱花钱,老祝还出了个主意,表示这次的跳蚤市场里,买卖都只能采用现金结算,结束后每个班财务统计也以收到的现金为准,在这个扫码支付遍地的年代,大家身上的现金都有限,这确实能相当程度地遏制一下大家的铺张浪费,只是这个要求一提出来,还是免不了被大家埋怨吐槽一通。
一圈看下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搬来了,甚至还有个商业奇才把家里淘汰掉的做棉花糖的机器拿出来卖,卖机器的时候还顺便卖棉花糖,摊位前排了老长的队伍,生意比校门口卖红薯的老大爷都好,女生们简直人手一根。
而除了卖棉花糖的那个班之外,还有两个班的摊位也是门庭若市。
其中之一,就是5班,5班的摊位前,此刻正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几乎清一色的男生,一个个面红耳赤地往里头挤著。
有个举著根棉花糖的女生路过好奇地跟人打听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啊?前几天这消息就传开了,”
旁边人给她解惑,“就校霸,咳,我是说易晓天,要在跳蚤市场卖他的球鞋呢,好多都是限量没穿过的,二手价打折出!几百块就能买到上千的鞋,谁不知道易晓天家里有钱,这些鞋肯定不是什么A货,这不,消息一传出来,男生们就都疯了!”
男生对球鞋的狂热,女生显然无法理解,她踮脚往里张望了一眼,也被那整整齐齐摆了好几个架子的鞋给惊到了。
这绝对是有收集癖才能这么买鞋吧,完全一模一样的款,不同颜色的都能有好几双,跟商店展柜似得。
“也不是不能理解,要我有钱的话,我也想把喜欢的包包全颜色都给收了。”
旁边女生羡慕地感叹。
“这么一说……我也想allin喜欢的小裙子,穿不上挂著看都心情舒畅。”
“是吧是吧!”
“咦?那边怎么也这么多人?那是哪个班?”
女生问。
“好像是1班的。”
“1班?他们班卖什么宝贝呢?”
“你竟然不知道?是学神的——”
两个女生走远了,说话声也听不清了,被方士其拖过来的易晓天就听到了“学神”俩字儿,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扒开方士其的手,抄著兜掉头就往1班方向走。
“咦咦天哥你去哪儿?说好的给我留的那双鞋呢!一会儿被人抢走了!天哥——”
方士其咋咋呼呼地跟上去。
1班摊位那儿还真围了不少人,人虽然多,但井然有序,大家都很文明地排著队轻声细语地在交流。
而且一眼可见,都是年段里排的上名的优等生们。
“这卖的都什么啊?”
方士其觉得这气氛怪怪的,让他浑身上下的学渣之魂都很不自在。
易晓天眼睛一眯,拍开挡路的人挤进去,只往摊位上扫了一眼,就瞬间明白了。
被众人围观的,是几个笔记本,每一本笔记的封面上,都用他非常熟悉的笔迹写了那个这些天天天出现在他梦里的名字。
——于晨。
这边正在售卖的,是于晨的旧笔记本。
围在这儿的,不仅有高二的学生,还有很多闻讯而来的高一学弟学妹。
“学神的笔记啊!就算看不懂,放在旁边摸摸说不定都能蹭到神气呢!”
“我要拍到了,就天天带在身边不离身!”
“学神学长是能让你这么随便亵渎的么!学神学长的笔记是让你学习的!要是我拍到的话,我就抱著睡觉,说不定学长就能到我梦里来了……嘿嘿!”
“卧槽你这就很过分了啊!放著我来!我早就收到消息了,今天把我压箱底的压岁钱都带来了!谁也不准跟我抢!”
……
易晓天扭头,果然看到了支在1班摊位门口的一块小黑板,写著大大的“拍卖会”三个字。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学神亲笔写成的笔记本,一笔一划都有学神光环加持哦!绝对是你居家旅行,考试复习必备的绝赞佳品!收藏!自用!或者当传家宝传给后代都没问题!”
李梓涵举著个大喇叭站在在桌子上吆喝,“拍卖会十分钟后开始!届时学神会亲自过来主持,every波dy,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啦!”
底下众人齐齐应声。
易晓天下意识摸口袋,空空的衣兜里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他的脸瞬间黑了。
“不愧是学神,太强了,一本破笔记就能搞这么大阵仗!”
方士其都傻眼了,结果一转头,才发现他天哥不见了。
“天哥你去哪儿?学神周边你不感兴趣?”
他赶紧跟上大步流星的他天哥,一路横冲直撞突破重围,直到跟著他回到了自家摊位前。
然后就见他天哥拨开摊位前挡路众人,迳自来到了正在数钱记账的班长面前,啪的一巴掌拍到了收银台上。
他目露凶光,居高临下地瞪著被他阴影笼罩的可怜班长,用一副银行劫匪的口吻恶狠狠地咬牙切齿道:“把钱交出来!”
甭管配不配,先拿下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补上周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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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于晨看著手里被强行塞进来的锤子有点无奈。
当被问到有没有旧物出售的时候,于晨其实是表示没有的,但架不住李梓涵太过积极热情,一直在他座位旁边打转帮他出主意,说不能浪费学神这项宝贵资源来为班级争光,所以只要是他用过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当提议越来越离谱掉节操,于晨终于还是妥协了,拿出了自己早就已经用不到了的笔记本表示可以献给班级,李梓涵这才满意。
“大家准备好了吗!拍卖会这就开始了!”
李梓涵举著大喇叭兴奋喊。
底下众人摩拳擦掌也被带起了气氛。
“首先,是这本英语笔记!起拍价五十元!每次加价不能低于十元!三次报价无人应价,学神锤子一落,就按最高应价成交!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啦!!”
众人应答。
“好,话不多说,这就开始了!起拍价五十!”
李梓涵目光炯炯。
“我出一百!”
立刻有一个男生举手。
“一百五!”
“两百!”
“两百五!”
“两百八!”
“三百!”
“五百!”
一下子就抬了两百,众人看向出价的男生,明显是个高一的学弟。
回应众人的视线,男生平静推了推眼镜,“于晨学长是我的榜样,我想通过学长的笔记来了解一下学长的学习方式,希望能得到启发。”
“那个男生我知道,叫陈奇,今年的中考状元,高一年级第一。”
有人小小声跟同伴介绍。
“好!这位来自高一的学弟出价500,还有要加价的吗!?”
李梓涵可激动了,最初她设定的预期是两百块,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抬高这么多,这还只是一本!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张钞票在眼前飞舞了。
“五、五百二!”
一个女生举手。
“晓玲,你钱够吗?”
女生的朋友扯扯她小声问。
“够的,我压岁钱都带出来了。”
女生回答她,就是表情不太甘心,“我本来想allin学神的笔记的,现在最多就够买两本了。”
“五百二还有吗!五百二一次!”
李梓涵问。
“五百五!”
高一的陈奇再度加价。
“五百七!”
刘晓玲说。
陈奇:“六百!”
刘晓玲咬牙:“六百二!”
陈奇皱了下眉,“六百五。”
晓玲脸都涨红了,“七百!”
周围人的声音不知不觉都压低了,大家都不明觉厉地看著这两人此起彼伏。
一本旧笔记本,文具店里买新的也就两块五毛钱,现在被叫价到了七百块,这已经超出众人的想像了。
李梓涵都张大了嘴巴有点愣。
于晨更是微微皱起了眉。
陈奇明显更理智一些,他认真思考了几秒,没有再叫价。
刘晓玲终于松了口气,她额头都有些冒汗了,旁边的朋友一脸不赞同地看著她,她也是这时候冷静下来,开始有点后悔了。
她本来也不是多热爱学习的人,买笔记本全是因为崇拜学神于晨想要离他近一点,但是花费七百块钱买一本旧笔记本,显然有点过头了。
然而价格已经叫出去了,还是当著这么多同学的面,现在说要反悔耍赖的话,那丢脸就丢到家了,更何况学神就在那里看著,她更加丢不起这个人。
刘晓玲内心流泪,表面上还是只能强装镇定。
“七、七百一次!”
李梓涵结结巴巴,下一句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显得小心翼翼的,“还有人要加价吗?”
还是别来了吧?太夸张了,说好的勤俭节约,这完全背道而驰了啊。
“七百两次。”
李梓涵咽了咽口水,快速说,“七百三次!”
她赶紧看向于晨,眼神中满是催促,示意他快点落锤。
于晨却没有如她所愿地立刻敲下去,他眉头皱著,认真看向刘晓玲,“你可以反悔。”
刘晓玲没想到于晨会跟她说话,一惊随即又是一喜,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值了,她挺胸抬头,“我不反悔!”
于晨眉头皱得更紧了。
“学神?”
李梓涵迟疑。
围观的学生们也都看向他。
于晨把手里的锤子放到了一边,“笔记不卖——”
他冷淡的声音才说了一半,就被人群之外另一个高高扬起的声调打断了。
“我出一千!”
“让开让开,让我们天哥进去!”
方士其拼命挤开人群开道,易晓天就在他后头走了进来。
“一口价,一千。”
易晓天把一叠钱啪地拍到了桌上,然后看向李梓涵,“一共五本,每本一千,我全要了!”
众人哗然。
卧槽?!
李梓涵差点没抓稳手里的大喇叭,“什、什么??”
“我说这些笔记,我全要了。”
易晓天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钞票,一脸倨傲,“一共五千,你点点吧。”
!
他哪儿来这么多现金?
不愧是富二代,眼睛都不眨地就五千块出手了啊!
是个狠人。
但是话说他买这么多学神的旧笔记本干什么用?他跟学神关系不本来就挺好么,直接让学神送他几本不就得了?
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吧?难不成是为了给学神撑场子?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易晓天却充耳不闻,看李梓涵,“快喊价啊。”
“哦、哦!五本学神笔记,最高价五千,还有同学要加价的嘛?”
她气若游丝,声音都很虚,“五千一次五千两次五千三次成交!”
落槌声依旧未响,易晓天对上了于晨不赞同的目光。
“锤吧,没事儿。”
易晓天笑嘻嘻说。
于晨没说话,只是看著他。
那目光穿透了层层人群,明明平淡无波,却好像能直直刺入人心底,看穿一切。
易晓天心跳忽然一重,下意识躲开了他的目光。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木槌轻轻落在桌上的声音。
“成交。”
然后是于晨平稳淡定的嗓音。
……
抱著细心打包后几本笔记本,易晓天心满意足。
于晨忽然问道,“值么?”
“值啊,”
易晓天想也不想地说,“我还嫌买便宜了呢。”
于晨的亲笔笔记,五千块也太掉价了,都不够买他球鞋的,这么一想,他都还想再去找李梓涵加个几千来。
“你哪儿那么多现金?”
于晨看他。
易晓天眼神漂移了一下。
“学神这您就不知道了吧,”
方士其强行插入话题,“我们天哥啊,他把他卖球鞋的钱哎哟痛——”
话说一半就被易晓天锤了脑壳强行打断。
“要你多嘴,一边儿玩去。”
易晓天不客气。
于晨又愣了,“你把你的鞋卖了?”
他眼神微沉,似乎明白了什么,“既然这样,就更不能乱花钱了。”
他说著,转头就要去找李梓涵,但立刻被易晓天拽住了。
“哎等等!”
易晓天握住了于晨的手腕,接触到于晨微凉的皮肤的一瞬间,易晓天猛地僵了一下,仿佛被电到一样又迅速地松了手。
那一瞬间的反常快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于晨却抬眸看了他一眼。
“买了就是买了,”
易晓天若无其事地高抬下巴,“小爷我乐意就行。”
于晨又是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而后终于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淡淡问,“把钱花完了,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易晓天卖自己的球鞋就是因为缺钱,结果他转头就把卖鞋的钱拿来买了于晨的笔记本,这么一通骚操作到最后,鞋没了,钱也没了。
“没事儿,我有的是办法,看著!”
易晓天毫不在意,他走过去跟李梓涵说了几句话,于晨就看到李梓涵把支小黑板的那个木架子拆了下来送给了这位大金主。
紧跟著,易晓天又招呼了一声方士其,方士其吭哧吭哧跑开了没一会儿,就拿了一叠纸回来。
易晓天把纸固定在木架上,又搬来个塑料小凳子摆在木架前,一个简易的画架就组装完成了。
他大马金刀地在小凳子上一坐,袖子一撸,从外套兜里摸出了一支铅笔,极其自然地拿嘴拔下笔帽,手一抬刷刷刷地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围观的学生们都愣了,学霸这是要干什么?
但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议论纷纷,易晓天自顾自地就坐在那儿画著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般。
于晨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垂下眼,掩去了琥珀色的眸底映出的温柔笑意。
他转身回自家班的摊位上,拿那块小黑板过来,把上面原本的拍卖会几个字擦掉,捏著粉笔问易晓天,“定价多少?”
“人像一个一百五,小东西五十,不讲价。”
易晓天头也不抬。
于晨应了一声,用漂亮的字迹在小黑板上写下标价,然后举著小黑板挂到了那个简易画架的另一边,让它正对著围观者们。
大家纷纷聚拢对著小黑板议论纷纷。
校霸这是要原地摆摊,卖艺画画?
不知不觉间,人越来越多,大家看著看著,目光都变得古怪与不可思议起来。
阳光下,易晓天侧脸轮廓分明,眼神安静专注,纤长浓黑的眼睫微微垂著,神情平和,握著笔的手指纤长白净,漂亮得仿佛玉石雕刻而成。
那个张扬嚣张不可一世的明艳少年,沉静下来的时候,浑身都好像在发光。
这是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样子。
这真的是那个猫嫌狗厌,人人避之不及的校霸?
“那、那这幅画,也是一百五吗?”
鉴于校霸的威名杀伤力太大,好半天才有个女生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指著易晓天画了一半的这幅话问。
她虽紧张,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渴望。
易晓天画画的手一顿,抬眸眯眼看过去。
这一眼锐利无比,那个浑身长刺的叛逆男孩又回到了众人视线里。
哟,这姑娘有点眼熟,不就是刚刚想拍笔记本喊价到七百差点就真让她抱著笔记本回家睡觉的那位么?
想买他现在这幅画?
“这副不卖。”
易晓天冷酷说。
“我,我可以提价,两、两百?”
刘晓玲咬唇,忍著害怕跟校霸讲价,“两百五?三百?”
随著她的一次次提价,易晓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刘晓玲终于意识到不妙,赶紧闭了嘴。
于晨刚才没留意易晓天在画什么,这会儿才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画架上的内容,随即就是一愣。
雪白的画纸上,一个戴口罩的少年单手撑著脸坐在教室里,正从窗玻璃往外望。
一眼就可以看明白,画的是他。
易晓天察觉到了于晨的靠近,他背脊一僵,一股热气腾得窜上了脑袋。
画这个完全是他一时兴起,因为他向来画于晨最顺手,提笔几乎都不需要思考,眼前就能出现一幅幅生动的场景画面,每一幅的细节都历历在目清晰无比,他信手就能拈来。
在过去,他也无数次地用笔描摹过于晨的样子,但是直到这一刻,这一瞬间,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奇妙的特殊的东西,被他手里这支短短的铅笔一起带入了那一幅幅画中。
他第一次在对于晨展示他的画作时,感到了不自在。
然后,他听到于晨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我出五千,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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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
易晓天彻底僵硬了,握著铅笔的手停在画纸上,怎么都落不下去。
半晌,他闷闷憋出一句,“你想要,我送你。”
于晨看著他头毛乱翘的后脑勺,“那就交换吧。”
“啊?”
易晓天下意识回头看他。
“用我的笔记本,”
于晨看著他的眼睛,“换你的画。”
易晓天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就这么说定了。”
于晨却不等他回应,迳自伸手拿起了那几本笔记本,朝他示意了一下,“等你画完了再来跟我换。”
“等等?”
易晓天不甘心站起身想拿回来,于晨抱著笔记本后撤两步,眉梢一扬,淡然的表情里透著股细微的挑衅,突然就有种罕见的孩子气。
“……”
易晓天跟他对视半晌,自暴自弃地坐回去继续画画,闷闷说,“换就换。”
于晨问李梓涵借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旁边,他也不盯著易晓天,而是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张卷子用笔记本垫著,开始刷题打发时间。
易晓天偷眼看过去的时候都服气了。
易晓天本来速写的速度就很快,现在旁边还有个存在感爆棚的监工,效率立刻再度提高,刷刷刷几笔就完了工,然后在右下角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大名。
“好了?”
于晨抬头问。
“没!”
易晓天用身体挡住,僵硬说,“画完了我拿给你,现在还不行。”
于晨看看他,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又低头继续刷题,平静得很。
易晓天看著他,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他起身把写了标价的小黑板给收了起来。
“咦?不画了吗?”
一直在围观的学生问。
易晓天面无表情说,“收摊了。”
“啊?可你就画了一幅啊?”
而且还他妈是非卖品。
凑热闹的学生目瞪口呆,感觉被欺骗了感情。
易晓天冷酷无情地瞥了他一眼,“老子不高兴画了,有意见?”
“……”
被怼回来的学生吓得狂摇头。
于晨倒也没置喙,淡定地也收起了卷子和笔准备起身,刚站起身,就注意到不远处站了个陌生人。
“你画得不错。”
那人的声音醇厚略低,带著浅浅笑意地站在易晓天的画架前弯腰打量著那幅画。
“没想到心血来潮回母校看看,竟然也能赶上这种热闹。”
易晓天狐疑地回头打量他,就见那是一个穿著考究深灰色呢大衣,戴眼镜,看著大约三十刚出头的男人。
他体态优雅,站姿挺拔,英俊的面庞上带著稳重亲切的微笑,是个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非常好印象的人,分一下类的话,应该和于晨属于同一类的“学院派精英”。
区别只在于于晨的气质更加冷淡疏离,而这个男人,却很温和。
那种儒雅温文的成熟风度,正是尚在高中校园中的青春少年最缺少的,引来了很多路过女生的目光。
易晓天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正皱眉思考,男人已经转脸笑望向他。
“是幅好画,”
易晓天眯了眯眼,抱起手,“那你说说看,好在哪儿?”
男人偏了偏头,“很有感情。”
他说完,望向于晨,“画的好像是你吧?你们两个的感情看起来很好。”
易晓天的表情微微一僵,迅速打断他,语气很差,“好不好的关你什么事,你哪儿来的?”
男人并不介意他的粗暴,脱下皮手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名片一人递了一张过来,“我叫林杨清。”
林杨清?
这个名字也很耳熟,易晓天狐疑地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绿毛他们的大哥?”
他诧异。
“……绿毛?”
林杨清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你是说老三么?对,看样子你是记起来了,你叫易晓天对吗?”
易晓天这下终于把眼前这个优雅稳重的男人,跟当初绿毛给他看的那张模糊的合影里笑容腼腆青涩的年轻人给联系起来了,当初红毛确实跟他提起说,说他们大哥也是华光毕业的,而且这个月要回越市,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就遇上了。
易晓天表情古怪了一瞬,“你怎么认识我?”
“老二跟我提起过你,”
林杨清说,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易晓天手里的名片,“我这次回来,打算在越市开一家画室,上面有我的电话和画室地址,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我。”
“什么意思?”
易晓天皱了下眉。
林杨清偏头看了一眼那幅画,说道,“就是如果你想继续学画画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易晓天一愣,“用不著”三个字刚要脱口,却被林杨清仿佛不经意地打断了。
“真冷啊。”
他重新戴上了手套,又拢了拢围巾,嘴里呵著白气地笑道,“这么多年没回来,越市的天气一点没变。”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朝易晓天笑了笑,“我很期待你能来,另外……”
他停了停,又对于晨说道,“也很欢迎你陪他一起来。”
他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目光,让易晓天想要拒绝的话语全被堵了回去。
易晓天立刻知道,他看出来了。
他哑口无言。
于晨却仿若未觉,毫不失礼地朝男人点了点头,“谢谢。”
易晓天看著男人的背影离去,心底窝著一股无名之火,憋屈又郁闷。
他第一次被一个陌生人的气场压倒,而对方仅仅只是用了几个不温不火的微笑,就让他完全溃败了。
他不甘心之馀,对这个名为林杨清的男人,也充满了某种抗拒与敌意。
“我得回去了。”
于晨没提刚才的事,“周叔来电话了。”
“哦……”
易晓天迟疑著点头。
于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看了易晓天一会儿,还是没有说,朝他点点头,“回见。”
“……回见。”
易晓天目送他离开,心底既失落又惆怅。
这个星期他都没跟于晨一起回家,于晨也没问起,估计是觉得他还没缓过来所以在尴尬吧。
尴尬肯定是有的,但其实周末的时候,他窝在自己房间飘窗上盯著对面于晨窗子发呆发了两天,早就想明白了。
这边他难得有些伤春悲秋地忧郁著,冷不防背后忽然被人一拍,方士其大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天哥你这干嘛呢!”
方士其举著两根巨大的棉花糖探头到了他眼前。
易晓天嘴角抽了一下,把这二货的大脑门摁回去,不爽说,“你刚干什么去了?”
“哦哦我去排队买棉花糖了!”
方士其高兴地举著手里两根棉花糖咧嘴,“一会儿给我女神送去。”
易晓天看了眼他手里那两个巨大的,比他脑袋还大的棉花糖,一个做成了粉红色的kitty猫,一个是粉蓝的不知道什么熊,看起来跟刚从儿童乐园出来似得。
易晓天有点嫌弃,“出息。”
他顺手抽走了方士其手里那根蓝色熊棉花糖,啊呜一口叼下了它的耳朵。
方士其手里一空,“天哥!那是我给柳乐——”
易晓天瞥他。
方士其委屈巴巴,“您吃您吃。”
易晓天这人看起来锋锐不好惹,但其实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个嚣张霸道的大男生其实特爱吃甜食,口袋里常年都带著糖,画画的时候尤其爱在嘴里叼根棒棒糖含著。
先前画完了画,易晓天就觉得嘴里没味道,虽然这棉花糖太大太显眼太幼稚他真的很嫌弃,但出乎预料地是味道竟然还不错。
他又啃了两大口,半个熊脑袋立刻就没了,他心情稍微也好了点。
方士其是个非常不记仇又健忘的好性子,刚才受的欺负一眨眼就能忘到后脑勺,这会儿跟条小尾巴似得跟在易晓天身后叨叨,“天哥,天哥,你说圣诞节我送女神什么礼物好?”
圣诞节?
哦,好像还真要到了。
易晓天不怎么感兴趣,“送什么圣诞礼物,娘唧唧的。”
方士其对了对手指,委屈道,“这不是我听到谭倩倩她们女生们私底下都约著周末逛街买礼物去了么。”
“这要是圣诞节杨静秋送我礼物的时候,我没有给她准备,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想多了吧?
“天哥,你说女孩子都喜欢啥啊?今年我好不容易跟她成朋友了,必须得好好准备,给她留个好印象才行。”
“天哥,你说洋娃娃怎么样?还是送裙子,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啊……”
方士其一个人在那儿苦恼地数手指头,“蛋糕小甜点?可她家自己就是开西点店的……化妆品她平时也不化妆啊,素颜都是女神呢!那还能送什么……”
“我怎么知道。”
易晓天不不堪其扰,啃完了棉花糖把棍子塞回方士其手里,去收自己的画。
“那天哥,你打算送学神什么啊?让我参考下嘛~”
方士其抓著空棍子扭捏问。
易晓天手一顿,缓缓转过头来,眼中寒光闪动。
这傻逼送他女神圣诞礼物问他参考干什么?
难道这货也看出来了?
易晓天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锐利瞳眸中溢满杀气,而后抬手朝方士其一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
方士其全然没有感到自己即将被灭口,乐呵呵傻笑著就凑了过来。
易晓天一胳膊勾住方士其脖子,咬牙道,“你送你女神东西,跟我这儿参考什么?”
方士其挠挠头,“那不是,杨静秋跟学神是同一级别的学霸,他们的喜好那就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再说了,学神的品味肯定好啊,他喜欢的什么书啦学习用品啦都可以……卧槽这么说起来这真是个好主意啊,天哥!天哥就帮帮兄弟这一次嘛,你跟学神关系那么好,肯定对他们这类学霸比较了解~~”
他猛地握住易晓天还勾著他的手摇晃起来,仿若一只乞食的二哈,眼睛水汪汪闪亮亮。
易晓天赶紧抽回手。
……dbq,是他高估这货了。
……
易晓天推著车一手刷手机百无聊赖地往前走,旁边是庞胡跟方士其在那儿唠嗑。
挨不过方士其的死缠烂打,最终他俩还是陪他出来瞎晃悠顺道给他友情客串一下狗头军师为他买礼物出谋划策。
周五放学的早,商业街上很多穿校服的高中生,许多店家也都在窗玻璃上贴了圣诞老人和驯鹿的海报,满大街都是圣诞促销的广告和铃儿响叮当的音乐。
下周一就是圣诞节了,这年头,除了清明节,小情侣们能把所有节日都当情人节给过了,腻歪的不行。
庞胡和方士其停在了一家商场橱窗外,正一起盯著展柜里的巨型高达端详,易晓天鼻尖微动,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从手机里抬头,撩了眼皮往前望去。
前方,两个穿校服的年轻女孩正拿著奶茶和糖炒栗子,说说笑笑地朝这里走过来,其中一个不经意地抬头,正对上了易晓天的目光,下意识脸一红。
方士其回头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女生,一踢庞胡,激动道,“胖虎你看,那不是你最喜欢的类型么!赶紧上去要微信啊!”
庞胡捏著手机正扭捏著,冷不防旁边易晓天忽然把自行车车把塞到他手里,撂下一句,“帮我扶著!”就匆匆朝著那两个女生大步走了过去“卧槽?”
方士其都傻了,“胖虎你赶紧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庞胡腾出一只手往他脸上狠狠一掐。
“嘶!你还真下手啊!”
方士其揉著脸差点跳起来,“卧槽卧槽卧槽,天哥竟然也有去跟女孩子搭讪的一天!不行,我要偷偷跟学神打小报告去!”
庞胡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看他们天哥。
看到他们天哥过去,那两个女孩害羞又惊喜地停下了脚步,他们天哥走到女孩们面前,指了指其中一个拿著的糖炒栗子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孩立刻把纸袋递了过去。
他相当不客气地拿了个栗子剥了吃了,又问了两句,女孩指指远处一个方向,他一点头,然后就又回来了。
嗯?
就回来了?
“天哥,你要来微信了?”
方士其小心翼翼问。
“什么微信?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易晓天从庞胡手里接过自行车,继续刷著手机,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啊?”
方士其一怔,“那你刚刚跟那两个漂亮小姐姐说什么呢?”
易晓天皱著眉在手机里打字,闻言随口道,“问问糖炒栗子哪儿买的,我尝了下还挺好吃,回去给于晨带点儿,栗子他稍微能吃几颗。”
“……我就知道。”
方士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对庞胡说,“看,天哥他脑子里就只有学神。”
庞胡:“……”
易晓天刷手机的手微妙地僵硬了一下,有点迟疑,“……要不算了?”
巴巴地送糖炒栗子上门,是不是显得他太殷勤不怀好意了?
于晨会不会不自在?
,为什么以前他都可以那么坦荡,现在要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别啊,为什么要算了啊,”
方士其拍拍他肩膀,大拇指一竖,“天哥你跟学神伉俪情深如胶似漆,走哪儿都想著他这不是很正常么呢!糖炒栗子在哪儿来著?咱们陪你去买啊!”
易晓天:“……”
他真心觉得,不能再留著这货了。
“咳。”
庞胡看到易晓天黑下来的脸清了清嗓子,决定好心拯救一下那个二货,“对了天哥,你一直手机上看什么呢?有什么新闻?么”
“没什么。”
易晓天面无表情地迅速摁灭了手机塞回兜里。
如果庞胡眼神再好一点儿,就会看到他们天哥那款最新款水果机上,某知名橙色购物软件app上,满屏幕都是辣眼睛的各种眼花缭乱商品。
并且商家为了醒目还用特大号字体加粗,各种高饱和度颜色醒目地标了诸如“男朋友收到有面子”“男朋友感动哭了”“送男朋友的暖心礼物”“送男友就这一套”之类的字样。
呵,圣诞礼物什么的,最无聊了。
易晓天面不改色地把手机又往衣兜深处怼了怼…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得了一回家就码不出字来的病……上班摸鱼的时候灵感如泉涌手速刷刷的,一下班,对著电脑屏幕一小时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看样子,周末抱著电脑去公司码字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_(:”∠)_
41、41
手机不知道震了第几轮了,易晓天迷迷糊糊地抓过来,一接通就听到了对过传来方士其的鬼哭狼嚎。
“天哥!天哥你怎么才接啊!呜呜呜我打你好几个电话了!!”
易晓天把手机丢一边,被子捂头不耐烦道,“有事说事,我还睡著呢。”
“卧槽?天哥,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昨儿通宵了?”
方士其震惊,他的声音背景里,还能听到“金钩北金钩北”的音乐声。
易晓天耐心告罄了,“挂了。”
“哎等等哇天哥!”
方士其赶忙说道,“我这买了两张电影票本来想约我女神看电影的,她说她今天要在店里帮忙走不开,不知道您老能不能赏个光来陪兄弟?”
“不来。”
易晓天冷酷地说,“谁再吵我睡觉,我灭了谁。”
方士其:“……您睡。”
电话挂断,易晓天又蹭了蹭枕头,他昨天睡得很晚,几乎天快亮了才上的床,现在困得不行。
再说,大冬天的,吃饱了撑的往外跑。
这么迷迷糊糊地想著想著,冷不防手机在枕头边又震了一下。
因为还没彻底睡过去,不知道出于什么直觉,他莫名地有点在意,纠结了半天还是伸手再度把手机捞了回来。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所以没看到屏幕,现下他努力撑开了眼皮,才发现手机上竟然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方士其那个二货的可以直接跳过,当他看到聊天置顶上的那两条未读消息时,脑子嗡的一声,仿如一桶冰水兜头泼下来,立刻清醒了。
一个鲤鱼打挺地坐正了身,他赶紧点开消息。
第一条是三个小时前,也就是早上九点多他还睡得死沉的时候。
-于晨:去图书馆么?
卧槽?
于晨约他去图书馆了?
他竟然睡得跟猪一样都没看到??
下一条就在一分钟前:
-于晨:醒了么?
易晓天赶紧打字:醒了醒了!
他双手捧著手机,死死盯著屏幕。
十几秒后,新消息来了。
-于晨:还来么?
易晓天紧绷的唇角终于再度咧开,嗖的从床上窜起来,一边套衣服一边回消息。
-易晓天:来!等著!
嗡!
-于晨:嗯。
花了五分钟的时间飞快洗漱整理,然后又用了三分钟收拾东西打车,半个小时以后,易晓天就已经站在了图书馆大门前。
他满意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为自己的效率点了个赞。
嗡!
手机又震了,易晓天以为是于晨,赶紧点开。
结果却是方士其的语音,他撇撇嘴继续往里走一边随手点开听了。
“天哥呜呜呜~我心情好差,大街上全是小情侣,我感觉我被全世界抛弃了!我好可怜啊呜呜呜!天哥我请你吃午饭呗你就出来一下嘛呜呜呜呜!”
易晓天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于晨,浅灰色的羽绒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灰蓝色毛衣,戴著口罩,皮肤冷白仿佛会发光,垂著眼正坐那儿刷题,整个人安静又漂亮得像是座雕塑。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于晨抬眼朝这里看了过来,易晓天扬起唇角跟他挥手,一边回消息给方士其。
“不来,哥哥我现在心情可好了,别被你给带坏了!”
下一秒:
-方士其:??
易晓天脚步轻快地到了于晨身旁坐下,空位上摆著于晨的保温杯看来是专门给他占的座,易晓天心里美滋滋,回方士其消息时打字手速都快了。
-易晓天:手机静音了,别瞎几把给我发消息。
嗡!
-方士其:干啥静音?
-易晓天:图书馆复习呢!
-方士其:……
您还记得半个小时前您怎么说的么?谁吵你睡觉你就灭了谁?为什幺半个小时以后您老就已经出现在了图书馆?
那个说著大冬天吃饱了撑的才出门的是谁??
易晓天才不管对面方士其怎么个风中凌乱,他看看于晨,压低了声说,“你刚就应该直接打电话叫醒我。”
于晨看他,“你昨天睡很晚?”
易晓天有些心虚地飘了飘眼神,含糊地“唔”了一声。
“没什么重要的事,”
于晨说著,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吃饭去吧。”
虽然是刚坐下就要走,但易晓天全无意见,于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把刚掏出来的课本和卷子又塞回了包里,问,“想吃什么?”
于晨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歪头想了想,“商业街上新开的那家意大利餐馆吧,有点想吃肉酱面。”
“行,走著~!”
易晓天顺手把于晨的包也一道拎了。
……
明天就是圣诞节,今天就是传说中的平安夜,街上来来往往的很是热闹,果然如方士其所说,一对对小情侣们简直能闪瞎狗眼。
易晓天跟于晨吃完饭从餐馆出来,看看街上这来往行人,又看看身旁的于晨,揉了揉鼻子掩饰了下唇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
于晨戴著手套,双手插在羽绒服的衣兜里,半张脸都埋在厚厚的围巾下,只露出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看起来无比矜贵。
“在看什么?”
发现易晓天时不时就要扭头看他一眼,于晨终于忍不住抬眼问了一句。
“……没什么。”
易晓天眨眨眼,却是突然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看前方。
于晨目露探究,但并未追问,继续不急不缓地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易晓天终于察觉不对了,疑惑问,“咱们不回图书馆了?”
“不回了。”
于晨说,“我想走走。”
“噢!”
走走好啊!
易晓天想,“那我们走哪儿去?”
于晨又走了几步,才淡淡答道,“没想好。”
“噢!”
没事没事,没想好就瞎走走也好!
易晓天毫无底线地想。
但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分钟,迎面一阵风吹来,他立马从那种混混沌沌的喜悦当中清醒过来。
不行不行,外面太冷了,非得给于晨冻坏了不可。
还是得找个室内的地方才行。
可去哪儿呢?
要不……看个电影?
吃饭逛街看电影什么的……是不是太像人家小情侣约会了啊?于晨他会不会多想?
可现在就回去的话,好像又有点不太甘心。
易晓天心底纠结。
就在这时,于晨的脚步忽然停下了,他转头看过来,问了一句,“要进去吗?”
“啊?”
易晓天微愣,“进哪儿?”
“那儿。”
于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街对面。
易晓天顺著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对面是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面,占地挺大有两层的样子,外墙已经装修粉刷完了,挂了一个非常古朴的牌匾,用遒劲有力的书法写了“林间画室”四个大字。
这是,林杨清的画室。
易晓天才注意到,这就是那天,他给他们的那张名片上的地址。
于晨是特意往这里来的。
易晓天猛地僵住。
“去看看吧。”
于晨说著,抬步就走了过去。
易晓天抿了抿唇,面色犹豫,半晌才跟了上去。
……
林间画室看起来还没有正式开始经营,门口停了辆面包车,正有人在往里搬东西。
两人刚到门口,正看到个人钻在车里吭哧吭哧,那人穿著身工装,戴著顶绿色毛线帽弯腰蹲那儿,头朝里屁股朝外看起来贼费劲地找著什么东西。
易晓天一眼就瞅到了那顶绿帽下的几缕绿毛,对绿色这么情有独锺的他认识的也没几个,忍住不把于晨往边上拉了一把,出声道,“需要帮忙不?”
绿毛听到声音猛地站起来,立马就撞到了脑袋,一边“哎哟我去”地叫著一边回过头来,随即乐了,一拍手,“是你小子啊,果然来了!”
“二哥还说你不会来,大哥非说你肯定来,俩人还打了赌呢。”
绿毛看起来很高兴地跳下面包车,就要上来拍易晓天肩膀,易晓天一眼看到他那副脏兮兮手套,赶紧往后闪,“别碰我!”
绿毛“嘁”了一声,“穷讲究!”吸了吸鼻涕,又看到了旁边的于晨,“哟,这位学神小朋友也来啦!欢迎欢迎!”
于晨镇定地点点头,“打扰了。”
“来来来别在外头站著了,进来别客气。”
绿毛热情地把俩人往里头带,“刚装修完,这正搬家俱画架什么的,有点乱,也没打扫,你们就先将就看看啊。”
易晓天刚往里头迈了一步,立马又退出来了,拉住于晨把他的围巾又往上裹了裹,“里头灰尘大,你当心别吸进去。”
于晨乖乖由著他折腾,到他满意了,才跟著他一起往里头走。
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他们一进前台,林杨清就走出来了,他比周五在学校遇到时穿得稍微更休闲些,也没穿外套,大约是在帮忙搬东西,衬衫袖口往上折了几道,看到他们时,脸上笑意温和。
“欢迎你们。”
“嗯,”
易晓天还是有些不太自在,他也摸不太准于晨的想法,只板著个脸说,“路过就随便看看。”
于晨在他身旁有礼貌地朝林杨清点了点头。
“大哥,那你先照顾著,我继续忙去了哈!”
绿毛抓了抓绿帽说。
“等等,”
林杨清看他有点无奈,走过去把搭在臂弯里的一件风衣递给他,“穿上再出去。”
“哎哟不用,我不冷。”
绿毛又吸了吸鼻涕,说,“我身上脏著,一会儿把你衣服也弄脏了。”
“穿上。”
林杨清板著脸不由分说地把风衣往他身上一罩,然后摸了摸他的绿帽子,“去吧。”
绿毛挠挠头,傻笑了两声又出去了。
“前厅这里还没打扫完,灰尘多还是不要多待了,”
目送绿毛推门出去,林杨清这才又转向易晓天他们,笑说道,“带你们参观一下我的展览厅吧,那里已经布置完了。”
这儿还有展览厅?
易晓天有点狐疑,见于晨跟上去了,他也只能跟著走,展览厅在二楼,果然一上楼就能发现,这边地板很干净,暖气也开著,和楼下乱七八糟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走廊两边挂著许多画,红毛就站在那儿数著画然后在本子上写著什么,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到他们,便勾著嘴角挥了挥手算招呼。
林杨清在饮水机那儿给他们接了两杯热水,然后带著他们经过走廊,一边介绍道,“见笑了,走廊这边挂著的都是我自己的作品,再往里边,那个大厅里是我过去几年里收藏的一些画,进来看看吧。”
易晓天站在那个展厅门口,感觉有些奇怪,林杨清似乎是想要给他看什么东西,这才会极力邀请他来这里。
注意到了易晓天探究的目光,林杨清朝他无害又温和地笑了笑,“不用怕,来吧。”
易晓天皱了下眉。
他当然是不怕,只是搞不懂这家伙葫芦里卖的究竟什么药,没来由地心底有些发慌。
于晨轻轻在他背后推了他一下,“去吧。”
于晨,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易晓天诧异地看他,但于晨目光平静又妥定,安抚下了他细微的不安。
他定了定神,终于迈步走进了那个画厅。
画厅很大,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仿佛都有回声,中间的隔离墙把空间分割得如同是迷宫,他顺著蜿蜒的回廊往前走,转过一个弯,一幅巨大的画就出现在了展厅的正中间。
那是一幅色彩极为鲜艳浓郁的画,它静静挂在那里,就仿佛把周围环境里所有的光源与色彩都吸收了进去,衬得周遭瞬间黯然失色。
画面中是缤纷灿烂的花田与河流,河流上立著一座小桥,阳光照耀著河水,水面波光粼粼。
易晓天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这浓郁的色彩给刺痛一般急剧收缩了一瞬。
他认出了画里的地方,也认出了这种熟悉的画风。
那条河是银川河,桥是乌鹊桥。
在这幅画的右下角,签著一个他无比熟悉名字。
这是他妈妈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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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2
林杨清的办公室不算大,装修得很简洁。
易晓天翻完相簿的时候,茶几上的热茶都已经没有热气了。
“所以,你是我妈的学生?”
他有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嗯。”
林杨清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肘支在腿上,手掌合握抵著下巴,表情有些怀念,“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在念高二,有一天周末在公园里背书,正好遇到老师带著一群孩子写生,可能是我一直盯著他们在看,老师就笑著问我要不要也画几笔看看……”
他说到这里,微微低头笑了起来,看得出那是一段很愉快地时光,“老师很活泼开朗,她很喜欢吃糖,口袋里总是带著各种各样的棒棒糖,会分给孩子们,也会给我,说吃了糖心情就会好。她就像大姐姐一样,那时候的我因为一些……事情,很绝望,是她开导了我,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喜欢上了画画。”
易晓天下意识探手进衣兜里,摸到了出门时顺手塞进去的几颗水果糖。
“后来我决定考美院,和家人彻底翻脸,她鼓励我并且帮了我很多忙……我考进A大之后我们依然经常联系,也是那时候我知道她遇到了她的爱人,并且打算结婚了。”
“可惜那时我正在准备出国进修的事情,没能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出国以后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我只依稀听说她辞了工作,有了孩子,我以为她准备专心照顾家庭,也就不再打扰她……没想到几年之后,收到了那个噩耗。”
“抱歉,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林杨清推了推眼镜,愧疚地略微垂下头,“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老师她一直鼓励我,但是我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
易晓天的目光落在那本相簿最后的合影上,上面是一个年轻女人和一群年龄层次不齐的孩子们的合影。
相片里,女人穿著明亮的黄色纱裙,戴著一顶编织草帽,明媚日光下笑容灿烂夺目,比阳光还要耀眼美丽。
年轻,生动,鲜艳,明亮,绚烂。
所有这些词汇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明明和易晓天记忆里的妈妈拥有同一张面容,但是却又完全不一样。
之后的时间里,易晓天一直有些沉默,于晨看时间不早了主动提出了告辞,林杨清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今天是平安夜,师兄送你们点小礼物。”
林杨清忽然笑说。
易晓天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就这么自来熟地认师兄了啊?
易晓天还没来得及吐槽,一个硬邦邦又粗糙的小东西被塞进了手里。
是一颗松果。
“……”
见面礼就送这个?
易晓天捏著松果看了看,小声说,“小气。”
林杨清没理他的吐槽,给于晨也递了一颗,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松果代表幸运和幸福,记得好好收藏。”
于晨点点头,“谢谢。”
回家的车上很安静,易晓天忽然说,
“她从来没那么对我笑过。”
于晨本来望著车窗外,闻言转头看他。
“于晨,你记性比我好,你还记得我妈妈的样子吗?”
易晓天也望向他。
外面天已经黑了,车后座光线昏暗,车窗外商业街闪烁的彩灯和欢快的节日音乐隐隐绰绰,易晓天眼瞳带著几分少见的失落。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母亲就算是笑也是温温柔柔的,更多的时候,却总是带著一副平静又恍惚的表情望著阁楼外的天空出神。
她总是轻声细语的,非常温柔地摸他的头,跟他说话,给他讲故事,但她从没有像那些照片上那样对他笑过。
她会在画架前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停地画画,又不停地撕掉不满意的画,但她几乎从不出门,不会像照片里那样张开双手在花田里转圈,不会戴著草帽快乐地在河岸边奔跑。
为什么呢?
于晨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了垂,而后伸手摸摸他的头,让他把脑袋靠到自己肩上,侧过脸重新望向窗外,低声说,“都过去了。”
……
回家以后,易晓天去了他爸爸的书房,他爸不在家,书房里自然也没人。
他在书柜里翻找了很久一无所获,最后却是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看到了那本相簿。
相簿保存的很好,但看得出来经常有人翻动,现在的年轻人照片几乎都存在手机里,鲜少会特意打印出来,老一辈的人都喜欢把值得珍藏的照片这样收集成册,时不时就拿出了翻阅回顾。
他在椅子上坐下,看著那本伸手就摸到的相簿,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他爸爸。
真那么不敢面对的话,何必把它放在这里?
他出神良久,才翻开了相册。
最早的照片似乎是拍摄在他父母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都还很年轻,一个漂亮开朗,一个意气风发。
他妈妈喜欢穿颜色鲜亮的裙子,打扮得青春靓丽,每一张照片里,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活泼笑容,拍摄地点也很多变。
有撑著伞坐在乌篷船里,有拿著棉花糖做鬼脸,有背著手蹦蹦跳跳走在林荫路下,有满脸奶油地皱著鼻子生气……
随便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生机盎然的活力。
然后相册里出现了他爸,两人的合影很有趣,经常是他妈妈拽著他爸爸摆各种姿势,他爸爸年轻的脸上会有几分尴尬和不适应,但看得出来他在努力配合他妈妈,望著他妈妈时,眼里都是纵容和宠溺的笑意。
两人的合影也有很多,然后是热闹的婚礼,美丽的新娘与英俊的新郎,两人站在正在装修的别墅前指著屋子指手画脚地讨论装修风格,还有他妈妈坐在画架前画画,画里是一栋可爱又童真的糖果屋,旁边写著“我们的家”几个字。
再然后,少女的腹部开始微微隆起,昭示著这个小家即将迎来新成员。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少女的脸上,生动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化作了浅浅的温柔淡笑,她会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会趴在窗口盯著路过的野猫出神,会安安静静地就著暖炉看书。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相片也越来越少……
然后相册就翻到了尽头。
易晓天合起相册,缩进了宽大的座椅里蜷起身体,望著黑暗的书房角落发呆。
……
周一一整天,易晓天的兴致都不怎么高,哪怕因为圣诞节的关系班里气氛闹腾得不行,他也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结界隔离在这种热闹之外,臭著张脸坐在角落里满身森寒。
他这样子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在周围人看来,自从这位校霸跟学神混熟了之后,不知是不是学神调.教有方,总之桀骜不驯连教导主任都奈何他不得这位校霸同学都变得温顺可亲起来,不仅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就连校纪校规都没再犯过,老祝曾经端著保温杯一脸惆怅地感叹过,少了易晓天每天三顿饭往办公室跑,他都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结果这两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校霸又恢复了他那让人不敢靠近的恐怖样子,先前有两个男生打闹不小心撞到了他课桌,他抬眼一瞥,眼神森冷充满戾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揍人了,吓得两个男人立刻都噤声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
谭倩倩问庞胡,庞胡问方士其,方士其不敢去问他天哥,就在大课间跑去了楼下1班教室堵学神(顺道给隔壁2班杨静秋送课间小零食)。
“然后呢?你堵到学神了?学神怎么说?是不是吵架了?”
庞胡低声问。
“没堵到,”方士其喟叹道,“但我可算是明白天哥为啥不高兴了。”
“为啥?”
谭倩倩好奇问。
“因为,”
方士其夸张又做作地叹了口气,“学神生病请假了,今儿就没来上学。”
什么?
庞胡和谭倩倩的惊讶反问还没响起,身后不远处已经传来易晓天提高的声音。
“什么?!”
三人齐齐回头,易晓天已经一阵风似得卷了上来,一把揪住可怜的方士其,“他病了?”
方士其缩著脖子赶紧点头,“学神同桌,就是那个体委,叫猴子那个人说的。说是学神妈妈今天给班主任请的假,学神好像是发烧了。”
易晓天眉头一皱,松开他大步走出教室,一边走一边掏手机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他心下更加烦躁。
肯定是因为昨天吹了风!
他懊恼地想,就不该带他在大街上瞎晃悠的!
好在很快于晨就给他回了消息,说他没什么事,只是有点著凉,热度已经退下去了,让他好好上课。
易晓天一天都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放学,拎著书包把自行车蹬得都要飞起来一路狂飙回了家。
但是把车停在于晨家门口的时候,他又胆怯了。
……
阳台上传来响动声的时候,于晨正用手电筒打著光在被子里看书。
晚饭是于母亲自送上来的,吃完晚饭他本来想学习,但于母强行关了灯让他继续休息,说他不能劳累。
但凡于晨的房间里亮起一点灯光,于母立刻就会开门进来,这一点于晨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次他生病,他妈妈就会这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阳台上,声音很轻,紧跟著是玻璃窗上细细索索的声音。
于晨叹了口气关掉手电筒,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了落地窗边。
窗帘一撩开,果然看到了某个傻子正趴在落地窗外努力朝里张望,冷不防窗帘拉开,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上于晨平静无波的眼神,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紧跟著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大概是为了方便顺水管攀爬上来,他外套都脱了系在腰上,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毛衣。
于晨眉头微皱,抬手去开落地窗。
“等等等等!别开!”
易晓天赶紧伸手按在窗玻璃上,声音透过玻璃传进来,像隔著层水似得不真实,“一会儿又吹上风了!我就看看你,马上就走了!”
于晨沉默,他眼睫微微垂著,看著那边易晓天隔著玻璃按在窗上的手,良久,忽然把自己的手也附了上去。
两人的手掌隔著一层冰凉的玻璃相互贴在了一起。
易晓天愣住了,但下一秒,于晨的手又撤了回去,阳台落地窗猛然拉开,他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的手拽了进去。
室内温暖的空气霎时包裹住了他,易晓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鼻子一痒,张嘴就又要打喷嚏。
千钧一发之刻,于晨飞快抽了两张纸巾摀住他的口鼻,把那喷嚏声给捂了下去。
易晓天懵逼地看他,于晨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轻声,又指指房门外,易晓天秒懂,比了个ok的手势,于晨这才放开他。
房间里不能开灯,只依稀有路灯的光影隔著窗帘落进暧昧昏暗的阴影,易晓天揉著鼻子靠书桌站著,看著坐在床边一身家居服的于晨。
这么看起来的他更加单薄消瘦,弱不经风了。
“要不,你还是继续躺著?”
易晓天一看那被子就知道于晨是刚从床上起来的,下意识关心道。
于晨说,“我睡了一天了。”
“……哦,”
易晓天讪讪,他其实应该回去了,但出于某种隐秘的贪恋,他现在挪不动步子,不想离开这充满了于晨气息的温暖的房间,“烧真的退了?”
于晨看了他一眼,明显看出他是在没话找话。
其实要是在过去,易晓天一定大咧咧地直接上手去摸于晨额头了,但是现在出于各种微妙的心理,他不敢再这么做了。
“抱歉。”
于晨忽然说。
易晓天愣了一下,“什么?”
“昨天自作主张带你去了那间画室。”
于晨抬头看他,这样自下而上地仰视在于晨身上很罕见,他平时看向别人时,总是微微向下的,“是我冲动了。”
冲动这种词汇用在于晨身上可真是有够突兀的。
易晓天这么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了脑袋,呐呐问,“为什么啊?”
他背对著落地窗,整个人都拢在阴影里,声音低哑几乎听不到。
“因为我不想配合你的任性了,”
于晨依旧注视著他,“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易晓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画画也好,打球也好,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需要觉得愧疚就惩罚自己,我没有这么要求过你,这只是你为了心安而一厢情愿地在自我满足而已。”
他用词冷静客观,仿佛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却精准无比地戳中了易晓天这么久以来一直回避的痛脚。
“……是我推了你。”
易晓天低声说,“是我害你变成这样,你差点死了。”
十年前那个寒冷的雨夜,他眼睁睁看著他的妈妈跳入冰冷的河水当中,他想去找她,撕心裂肺地哭著也想跳下去,于晨抓住了他。
但是他……
他却把于晨推进了水里。
于晨的呼吸曾一度停止,抢救回来之后在ICU病房住了好几天,他本来身体就很差,自那之后更是落下病根,哮喘也更加严重。
他不能奔跑,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吃很多东西,不能跟别的孩子一起玩。
他一直一直地住院,每次病情发作时的样子都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那些场景,都是易晓天从小就挥之不去的阴影与噩梦。
他会打球是于叔叔教的,打架是周叔教的,这些原本于晨也该能学的,但因为他那一推,于晨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童年里,只剩下了医院的病房,吃不完的药,和永无止境的濒死的痛苦。
那时候的易晓天就在想,他把于晨害得这么惨,害他再也做不了想做的事情,那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不配。
“小天,”
于晨的声音把陷入痛苦回忆当中的易晓天唤醒了,他站起身来到了他面前,伸出微凉的双手抬起了易晓天的脸,让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你听著,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配合你了,因为我累了。”
“你喜欢画画的话就去画吧,想打球的话就尽情地去球场打,”
于晨继续说道,“这十年来你一直竭尽所能地照顾我,你的补偿已经够了,我原谅你了。”
“你不用再一直守在我周围,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于晨闭了闭眼睛,额头与易晓天相抵,轻声说,“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圣诞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赶在圣诞节发的!结果差了几分钟,可恶!
大家圣诞快乐啊啊啊啊迟到了5555555)
43、43
额头相抵之处,能够感受到微微发烫的体温,易晓天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于晨的烧还没完全退下去。
难怪他有点反常,竟然说了这么多他平时不可能会说的话。
但也是因此,易晓天才知道了于晨心底真实的想法,这么久以来,于晨果然一直都知道。
易晓天对于晨心怀歉疚,所以从小到大都要求自己必须时时刻刻看顾保护于晨,因为这是他的责任,是他害得于晨变成这个样子,他就必须要对他负责。
于晨是个外表很冷淡,但内里却非常温柔的人,他一定早就察觉到了易晓天这种自虐一样的自我满足式的补偿方法,所以为了让他心里好过,才一直不声不响地接受著他近乎到偏执的保护和关心。
其实这么看来,易晓天对于晨的紧张,跟于晨母亲对他神经质的关心从本质上来说根本没有两样。
当关心与爱护超出了一个度,对于被爱的那个人来说,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于晨一边要承受著他母亲不讲道理的爱护,一边还要忍受易晓天时刻绷紧了神经的关切,他肯定早就累了。
易晓天的脸色微白,逃避似得偏开头。
他其实也早就该心知肚明的,他只不过是任性地利用了于晨对他的纵容,假装没察觉而已。
十年前,易晓天推于晨的那一下,不仅毁了于晨,也让他自己永远陷在了冰冷的泥潭里,现在,于晨正和十年前一样,努力把他往回拽。
他不能再一次把于晨推进泥潭里了。
“好。”
于晨想要让他自由,同时也让自己获得自由。易晓天不能辜负他的这份心意。
易晓天后退开,他走到落地窗边,艰难地扯动嘴角,“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成天缠著你烦你了……”
他顿了顿,离开之前又自暴自弃地转回头问,“是不是因为那天家长会我亲了你——”
“嗯。”
于晨不远不近地站在那儿,昏暗的室内看不清他的表情。
“果然。”
易晓天苦笑地用手背摀住眼睛。
果然是因为那个吻,让于晨坚定了想要摆脱自己的决心,这些天他竟然还在暗自窃喜于晨又纵容了自己,也不想想因为自己的恣意妄为,于晨这么软心肠的家伙,得烦扰忧虑多久才做出这种决定。
“对不起……”
易晓天咬著牙低下头,眼圈泛红,他无法再面对于晨了,他觉得自己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也难堪到了极点,“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你,好好休息……你还在发烧,好好照顾自——”
脚步声来到了他的身后,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
易晓天一僵,“……于晨?”
“嗯。”
于晨额头抵在他后颈,声音闷闷的,就像白天里还戴著口罩那样。
易晓天茫然无措。
“不是那个意思,”
于晨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易晓天后颈的皮肤上,“你总是这么迟钝。”
于晨说他迟钝?
什么意思?
他到底想说什么?
易晓天的头脑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浆糊,思绪乱七八糟地搅合在了一块儿,唯有那温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的触感清晰又敏感,让他轻轻发抖。
“我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配合你因为歉疚而对我做出任何补偿,我不会再接受这种带著愧疚的讨好和付出,”
他说,语调一如既往地冷静轻缓,“我要你真心实意的偏爱。”
嗡!
仿佛有一把重锤狠狠砸上脑袋,易晓天只感觉自己瞬间脚底发软,脑海一片空白。
他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看向于晨,急切地睁大了空茫的眼睛,“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
于晨淡定地说,温热的手再度抬起了他的脸,而后在他错愕的眼瞳中,吻上了他的唇。
易晓天觉得自己在做梦。
嘴唇上微凉的贴合感已经因为碾压磨蹭而发烫,易晓天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只觉天旋地转,双脚发软,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后背匡地撞上了冰凉的落地窗玻璃。
那细微凉意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他喘息著抬起眼,迷离的目光中只看到于晨近距离的脸,蝶翼般纤长的阴影落在眼下,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滚烫。
于晨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易晓天是他最亲近的人,但是他们却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亲近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易晓天的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紧,他抬手用力搂住了于晨瘦削的背脊热烈地回应著他的吻。
落地窗外,是安静寒冷的冬夜,而房间里是温暖亲密的呼吸交缠,人影贴合。
今天是圣诞节。
……
叩叩叩。
卧室门被敲响的声音猝不及防。
“晨晨,你睡了吗?”
门外传来于母放轻了的声音。
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易晓天的身体猛然僵住,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望向于晨。
于晨停了下来,他喘著气稍稍退开,额头依旧抵著易晓天的额头,冷淡的薄唇因为接吻带著水光。
于母又轻轻敲了敲门。
易晓天一动不敢动,浑身冰凉,无措地望向那扇薄薄的门。
于晨垂眼抿了下唇,看起来不太高兴,他没有回头去看门外的母亲,却是握住了易晓天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按在窗玻璃上的手,强硬地与他十指交缠著。
易晓天喘著气懵懵地看他,不明所以。
于晨却在深深凝视了他一眼后,再度俯下身来。
易晓天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卧槽?
这次的吻比刚才更加激烈热情,不顾一切。
易晓天的呼吸急促又强行压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动静,他的视线在接吻的间隙中投向门口,门缝外投进的走廊的灯光被人影遮住,静姨还没走,她随时都可能转动门把手打开这扇门,然后看见他们在干什么。
但于晨看起来毫不在乎。
……
那个阴影是何时离开的,易晓天也不知道,当他们终于分开,肩并肩靠著床沿坐在地毯上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光已经完全熄灭了,静姨应该已经去睡了。
呼吸早已调整过来,重新变得平稳安静,但每一次呼吸的时候,易晓天都好像还能从唇齿间感觉到于晨的气息。
他抱著膝盖,额头抵著胳膊死死把滚烫的脸遮挡在阴影里一声不吭。
于晨就陪他这么静静坐了会儿,半天才转脸看他,问了一句,“还没缓过来?”
易晓天:“……”
他努力瞪大眼睛表情凶恶,但看起来还是有点虚弱,“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熟练的?”
于晨偏头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天赋。”
易晓天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
“也有可能是因为,”
于晨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那么平静,“我在脑海里模拟演练了太多次。”
“卧槽?”
于晨轻轻笑了笑,低头勾了勾他们还牵在一起的手指,“有什么感想?”
易晓天也低头看他们的手,半晌,唇角抿起一道压不住的笑。
“太他妈刺激了!”
两人相视而笑,易晓天有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眼神胡乱飘了飘,“那个,时候不早了,要不我先回去了?”
于晨点头,“嗯。”
“你先躺床上盖好被子,”
易晓天站在落地窗边,不放心回头说,“等会儿一开窗风就吹进来了,你还发著烧呢。”
于晨愣了下,像是想起什么,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了一盒什么东西。
“这什么玩意儿?”
易晓天疑惑地晃了晃。
“预防感冒的药。”
于晨站在他身前,“刚才忘记了,万一传染给你。”
“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晚了点?”
易晓天扬眉瞥他,调侃说,“咱们的学神同学也有疏漏的时候?”
“不算疏漏。”
于晨在易晓天诧异的眼神中,拉过他的脑袋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低低说,“为了理直气壮地补上这个。”
易晓天傻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于晨低笑,推了他一把,“圣诞快乐,男朋友。”
易晓天回头看他,唇角高高翘起,眼神明亮。
“圣诞快乐,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了好多遍。
在办公室里写吻戏的作者,发出了跟小天一样的感叹:——太他妈刺激了!
感谢在2020-12-2516:04:59~2020-12-2815: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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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易晓天前两天都没睡好,这天晚上却睡得格外香,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他傻乎乎盯著天花板发呆了半天都有点回不过神。
嗡,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摸出手机一看,有未读消息。
-于晨:早上好,男朋友,醒了吗?
易晓天几乎是弹起来的。
-易晓天:早上好!男朋友!我醒了!
-易晓天:【草裙舞.jpg】
下一秒电话打了进来,易晓天迫不及待接起,“喂!”
那边传来于晨开玩笑的声音,“缓过来了吗?”
易晓天一噎:“……还能不能聊天了?”
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单手套衣服,冷不丁突然嘶的一声。
“怎么了?”
易晓天看了眼胳膊肘上划开的一道小口子,那是昨天晕晕乎乎爬下阳台的时候被划到的,要平时他肯定没这么不小心,就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跟梦游一样,别说是划了道口子,就是摔断腿了都不一定能回过神来。
他含糊说,“没事儿,静电扎了一下。”
于晨“嗯”了一声,“我今天也请病假,不能学校见了。”
易晓天站在洗漱台前挤牙膏,闻言一愣,眉头立刻皱起,“烧还没退?是不是因为昨晚吹风了?我就说你——”
“不是,”
于晨很淡定说,“病假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去学校而已。”
震惊。
堂堂学神竟然翘课逃学?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易晓天作为华光逃课积极分子中的领军人物,也被他家学神这坦然镇定的态度给噎到了,举著牙刷震惊,“我还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不想去学校这种话,怎么,我们学神同学也到叛逆期了?”
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他开始囫囵对著镜子刷牙漱口。
“我以为,你会因为今天见不了面而不高兴。”
“怎么会?”
易晓天吐出牙膏沫,得意地冲著镜子里的自己一呲雪亮的牙,“我能爬阳台!”
“人家罗密欧与朱丽叶都能阳台偷情,咱们住这么近,没难度!”
于晨叹气说,“那叫阳台幽会。”
“噢!一样一样。”
易晓天往脸上泼了捧水,扯过毛巾一捂,含糊说,“……只要你愿意给我开门,我怎么都能来见你。”
那边于晨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低低说,“那放学后来见我吧。”
易晓天唇角的笑容还没扬起来,就听到于晨接著道,“这次别爬阳台了,走门吧。”
易晓天愣住。
“你不是罗密欧,我也不姓凯普莱特,我们没有家族仇怨,不需要遮遮掩掩,”
于晨说道,“放学以后,和侯斌他们一块儿来看我吧,我妈妈不会把你们都拒之门外的。”
话虽这么说,但易晓天对于母的心里阴影早已根深蒂固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直到放学后和一帮吵吵闹闹的家伙一起站在了于晨家院门口,易晓天的脸都是绷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怎么办我好紧张啊静秋,”
柳乐挽著杨静秋的胳膊四下打量,脸上是夹杂著兴奋的紧张,“我都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来学神家里!”
“我、我也……”
杨静秋有些拘束不安地看易晓天,“我、我们不是于晨的同班同学,跟著一起来会不会……”
“没事,是他邀请你们的。”
易晓天依旧绷著一张脸。
这是于晨自己要求的,人越多越好。
“可这人会不会太多了……”
李梓涵挠挠头。
于侯斌和李梓涵两个是于晨同班同学,易晓天家就住对门,加上是发小,过来顺路当然也没什么,杨静秋可以算作是学校来探望于晨的代表,柳乐是陪她一块儿来的,就是方士其……就纯属凑数儿了。
“可不是么,我跟于晨同桌这么久也没来过他家。”
侯斌点头,“听说这小区可贵了,老牌的富人区啊,要不是易晓天领著门口保安估计都不会放我们进来。”
“天哥,你家就是那栋楼么?”
方士其好奇地站在路中间,一会儿看看左边这栋小楼,一会儿看看右边这栋小楼,还仰起脑袋用手指凌空比划了一下,咋舌,“你们往二楼窗口一站,就能隔空喊话连电话都用不著了吧?难怪感情那么好!”
他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笑嘻嘻地问,“那你俩小时候有没有玩过那个,就两个纸杯中间穿一根线来说话的游戏?我看电视剧里,这都是人青梅竹马的必备童年回忆啊。”
易晓天没忍住抽了下嘴角,“没。”
什么纸杯电话啊,他俩又不是没手机,况且从前他要喊于晨,都是偷偷摸摸站楼下拿弹弓往于晨窗玻璃上弹石子儿的,根本不敢大喊大叫。
跟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没啥两样了。
唉。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李梓涵去按了门铃,通话器里很快传出了于母疑惑的声音,李梓涵赶紧上前道,“阿姨您好,我们是于晨的同学,听说他生病了所以代表同学们来看望他的。”
“晨晨的同学?”
于母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好的,谢谢你们对晨晨的关心,阿姨这就给你们开门,都进来吧。”
吱呀
院门自动打开,少年少女们鱼贯而入,易晓天从听到静姨的嗓音那一刻起,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僵硬起来,他抿著唇走在最后,同伴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都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
于母已经站在玄关门口一脸笑意的等待著了,看到这六个孩子的时候,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明显有些意外。
易晓天很理解她的这种心情,因为从小到大,于晨几乎是没有朋友的,他也从来没有邀请过同龄人来家里玩,这是第一次有同学上门。
李梓涵是最活泼外向的,笑盈盈毫不认生地带头问好,后头几个依葫芦画瓢一个个礼貌打招呼,依次换上于母已经在玄关口放好的拖鞋走进室内。
易晓天是最后一个,他压低了声音走过去,“……静姨。”
于母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明显不自然了一瞬,但其他五个孩子还在旁边,她唇角颤动了两下,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梓涵看看于晨妈妈,又看看易晓天,上回家长会的时候她和于晨一块儿在校门口迎接家长,亲眼目睹过于阿姨对易晓天态度的诡异,这会儿再看到,她心底也大概有了数,立刻笑眯眯地凑上去吸引于母的注意,“阿姨,我们老师说于晨生病了,我们是代表全班同学来看望他的,大家都很担心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哦,谢谢你们关心,”
于母对著其他人,态度再度恢复了端庄温文的样子,笑道,“你们先在客厅坐会儿吧,阿姨去给你们拿吃的。”
她这么说著,就往厨房去了,留下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
柳乐掩著嘴小声问。
怎么感觉,似乎是完全没有要让他们见于晨的意思?
易晓天并不意外,他扫了一眼手机,他们刚到的时候他就发消息给于晨了,于晨在楼上肯定看到他们进屋了。
果然没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就见于晨下来了。
他穿了件驼色的毛衣,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没有戴口罩,今天天气很好,日光落进采光良好的室内,将他的五官映照得格外清晰明朗。
易晓天从看到他的一瞬间,目光就一眨不眨牢牢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从他略微垂下的浅琥珀色眼睛,到挺拔的鼻梁,然后是淡色的唇……
他的喉头下意识一滚,错开了目光,手指在兜里不自觉地抓了抓,总觉得哪里痒痒的。
于晨神色淡定地顺著楼梯往下走,看到楼下这些人时,他的目光扫了一圈众人,最后落到易晓天身上,极其自然地弯了下唇角,显得心情极好。
“下午好。”
嘶
柳乐猛地倒抽了口气,抓紧杨静秋小声咬耳朵,“我靠,限定版居家学神不仅不戴口罩竟然还带笑容的么,暴击啊!”
易晓天听力很好,听到了女生的声音心情微妙地撇了撇嘴,回过头来时正对上了于晨的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看起来是好多了。”
于母听闻动静脚步略急地从厨房里出来,拉过于晨,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就下楼了?早上不是还说不舒服么,再回去休息……”
“没事了妈妈。”
于晨平静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于母还是不放心,探手去摸他额头,“就算感觉好点了也要多注意,你的同学们妈妈会招待,你快回去——”
“妈妈,”
于晨没有反抗她的动作,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我带他们去我房间坐坐,今天孙姨不在,您就不要忙活了。”
于母愣了一下。
于晨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而后对旁边有些尴尬的几个人点了点头,“我带你们去我房间坐。”
就连方士其都能看出这母子俩相处中的奇怪了,但也不好当著人面说,众人小鸡啄米地点头,然后跟去操场做操似得整齐排成一排跟在于晨后头上楼。
易晓天照旧走在最后,走了几节楼梯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于母攥著手眼眶微红地独自站在空落落的客厅里发呆。
那模样,竟然有点可怜。
易晓天心口一软,心情有些复杂。
“小天。”
于晨在上头叫了他一声。
易晓天眨了下眼,目光越过几个同学与他那平静到几乎有点冷酷的眼睛对上。
“来了。”
他应了一声。
……
于晨的房间大而简洁,没有什么球星海报篮球框或者动漫周边之类的,只靠墙摆著个很大的书柜。
离开了大人的视线,少年少女们终于觉得那种拘谨感少了不少。
“哇,外面还有阳台呢。”
李梓涵凑在落地窗边往外看,“这儿视野真好,我也想有个这样的落地窗,还能在阳台上摆个秋千椅,晒晒太阳逗逗猫,梦想中的生活啊!”
“不过这安全么,感觉这阳台还挺好爬的……会不会有小偷?”
柳乐好奇问。
“怎么可能,这种小区到处都是监控,哪儿那么容易进贼。”
侯斌不以为意。
易晓天的眼神微妙地往旁边挪了挪,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进过于晨房间了,哦,当然,除了昨晚,但昨晚没开灯太黑了,他什么也没看清。
本来他是想好好看看于晨的卧室的,但他现在看哪儿都觉得别扭。
落地窗……他俩昨天就是靠在那儿亲的。
床边……也亲了。
还有这扇门,他还记得走廊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门外人敲著门,他却和于晨不管不顾地吻在一起时的感觉。
“天哥?”
方士其忽然撞了他一下。
易晓天喉咙有点干,他清了清嗓子,“干嘛?”
“天哥你也感冒了么,今天怎么一直咳嗽?”
方士其疑惑问。
易晓天手肘勒住方士其脖子,磨牙,“就你话多是不是?”
方士其:“???”
“你们随便坐吧。”
于晨示意了一下旁边几个小沙发,然后看易晓天,“你跟我去楼下拿点饮料上来。”
易晓天赶紧松开方士其。
李梓涵下意识站起来,“我也来帮忙吧!”
“就是,让病人动手多不好。”
柳乐也赶紧拉上杨静秋说。
“没事,你们坐会儿。”
于晨道,一边扯住易晓天胳膊肘的布料,“他跟我去就行了。”
易晓天跟条大狗似得听话,“没错没错,你们在这儿待著吧,这儿不是那么多书呢么,随便看,我们很快回来。”
这话说的,仿佛他才是这个卧室主人,几个人都被他这不见外的态度给诧异到了。
关上卧室门出来,易晓天在门外又站了会儿,做贼心虚地探著脖子试图从门侧缝往里看,发现确实什么也看不到之后才松了口气,一转头才发现于晨已经顺著楼梯往下走了,他赶紧跟上去,一边走还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叫这么多人过来,刚刚你妈妈她……”
于晨已经在楼梯转角处停了下来等他,易晓天愣了一下,下意识也停下了脚。
一楼阳光充沛,二楼笑语晏晏,只有一楼到二楼的这段楼梯悄然安静,在拐角这一小片地方形成了个光线略微被遮挡的空间。
于晨侧对著他,侧脸线条在光影中轮廓分明,完美地像是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像。
他闻声看向易晓天,浅色的眼瞳也被这层浅浅的阴影衬得深了起来,易晓天瞬间又想起了昨天夜里,近距离看到的于晨的眼睛,还有他们交织在一起的鼻息。
他的呼吸重了一瞬,又飞快地偏开头去。
“还记得我说过的‘脱敏治疗’吗?”
于晨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一样,说道。
易晓天眨了下眼,呆呆“啊?”了一声。
于晨似乎是被他逗乐了,眼里有点笑意,他的目光落在易晓天嘴唇上,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我在试著用这种方法对我妈妈进行脱敏治疗。”
易晓天又“哦”了一声,“哦”完了过了四五秒大脑才反应过来于晨话里的意思,他不笨,很快就理解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在一点点刺激静姨,让她慢慢接受?”
“嗯。”
于晨点点头,“并不是现在开始,从之前……我告诉她,我跟你和好之后就开始了。”
“难怪,”
易晓天想起来了,“家长会那天,静姨那么不高兴了,你还当著她面拉我手,原来是故意的。”
啧,这么一想,竟然还有点微妙的不爽。
这家伙用意一点都不单纯啊,亏他那时候心里还暗暗高兴。
易晓天撇了下嘴。
“嗯,”
于晨说,“我需要妈妈她一点点接受你和我在一起,以免将来一下子面对的时候刺激太大。”
易晓天怔住,他猛地望向于晨,对上了他平静的目光。
“等等?”
易晓天震惊了,他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定格在一个有些扭曲的表情上,“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个计划的?”
于晨垂了垂眼,过了会儿才又抬眸与他相对,说道,“从我决定开口求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呀!挥手~(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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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
易晓天盯著于晨那张帅气平静的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个压低了声儿的:“。”
感情他在那儿抓耳挠腮纠结了一个多礼拜,人大学神一早儿就算计上他了?
那一瞬间,易晓天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既高兴,又郁闷,百味陈杂,以至于整张脸都木了。
于晨大略是感觉到了他的崩溃,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我说的只是我最初的打算,我并没有想到你会那么主动。”
他垂眼叹了口气,又抬起眸子看他,浅琥珀色的眼珠像是蒙著一层光,“毕竟你那么迟钝。”
淦。
得了便宜还卖乖,居然现在还嘲他迟钝!
易晓天恼羞成怒,飞快地楼上楼下瞄了两眼,确认一切安全,便目露凶光,抓住于晨肩膀扑上去就是一顿乱啃,像只撒泼的大狗。
被啃的肉骨头,哦,被啃的学神同学被撞得后退抵上了楼梯扶手,鼻子里哼出低低的笑音,揉著大狗的后脑勺安抚他,毫无章法的乱啃乱咬在他的抚慰下也变得渐渐温柔起来。
“好了,再亲就要被发现了。”
于晨推推大狗,气息不稳地低声说。
他瓷白皮肤泛了薄红色,看起来倒是健康多了。
易晓天眯著眼睛,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黑亮眼瞳罩了层迷濛水光,垂落的视线依依不舍地流连在于晨的唇角。
于晨眼睫颤了下,抬手摀住了易晓天的眼睛凑上去又吻了他一下,松开手就往后退,嗓音轻哑,“醒醒。”
易晓天像是还没吃饱就被强行拖开的大狗,舔了舔嘴唇满脸不甘。
匡啷。
楼下传来什么东西坠地声,食髓知味的大狗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炸毛,黑亮大眼睛睁圆了警惕地瞪向楼下。
“是厨房传来的。”
于晨一边越过他下楼一边解释,“今天孙姨请假了。”
易晓天“哦”了一声,被这么吓了一遭,可算老实了,乖乖晃著尾巴跟在了于晨身后,“那你们午饭是怎么解决的?”
孙姨的厨艺水准很高,关键是很细心,从于晨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在于家帮忙做饭,也是看著于晨长大的,对他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记得非常清楚,还能翻著花样地做出美味来。
于晨沉默,“……我妈做的。”
易晓天猛地一个刹车,表情一言难尽。
于晨看他,眼中带著苦笑。
易晓天心疼地戳戳他压低了声音,“那你现在饿不饿?”
你说呢?
于晨不说话,眼神意思明显。
易晓天同情地搂了搂他肩膀,嘀咕道,“这虐待病人啊。”
离厨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易晓天就规规矩矩地双手放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于晨两步开外,就差同手同脚走路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于母正全神贯注地在流理台前握著水果刀折腾一个橙子,旁边摆著两个削好了皮的?果。
要不是因为旁边的?果皮,易晓天还真没认出来那奇形怪状坑坑洼洼的是?果。
“妈妈。”
于晨从背后叫了她一声。
于母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表情刚缓和下来,又看到了于晨身后的易晓天,她眉心就微微蹙了起来。
“……静姨。”
易晓天绷著脸低著头大气不敢出。
于母抿著唇并不应答,这里没有外人在,她对这个男孩的敌意毫不掩饰。
“我和小天来拿饮料。”
于晨握了握易晓天的手腕,拉开了冰箱门翻找起来。
“晨晨。”
于母叫了他一声。
于晨正伸手去拿牛奶,动作顿了顿,跟著又毫无异样地把牛奶盒拿了出来,转头看于母,“怎么了,妈妈。”
他浅琥珀色的眼珠认真注视著于母。
他越是这么平静如常,于母的表情越是难看。
就算心底充满了对那个男孩的排斥,但是于母依旧无法直白地说出伤人的话,更加无法当著自己儿子的面,对他的朋友恶语相向。
她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又转过身去,背对著他们继续处理流理台上剩下的水果。
易晓天看向于晨,于晨垂著眼,垂落的眼睫掩盖了他眼中的情绪,只能从他抿成一线的唇看出他此刻心情也并不是很好。
易晓天有点忧心,琢磨半晌壮著胆子悄悄伸手勾了勾于晨的手指。
于晨轻眨了下眼看他,抿唇笑了,把牛奶盒塞过去,“帮忙热一下。”
“噢。”
易晓天听话地去找杯子了。
于母握著水果刀切橙子,从她别别扭扭的手法就能看出她很不擅长做这种事,砧板上全是橙子汁水,果肉东一块西一块。
于晨过去轻声说,“妈妈,不用忙了,这里交给我和小天吧。”
于母保养精细的手指握著水果刀僵了一下,她转脸看于晨,眼神中满是失落。
于晨轻轻从她手里抽出了水果刀放到一边。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他看著她,“以后我想经常邀请他们来家里玩,可以吗?”
于母张了张嘴。
于晨不闪不避地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不催促也不著急。
半晌,于母笑容勉强,“当然,你觉得高兴的话就行。”
“我很高兴,谢谢你,妈妈。”
于晨弯了弯眼睛,从一旁抽了几张湿纸巾,握著于母的手轻轻擦拭。
“我朋友都说您漂亮又温柔,像个仙女,比他们的妈妈都好看。”
他垂著眼,长长的眼睫乖顺温柔,说到这里微微偏了偏脸,抿唇笑,“我听著,感觉很骄傲。”
于母愣了下,表情有点不自在的别扭。
一向内敛少言的儿子突然这么直白地说话,她很不习惯。
但不可否认,却又有一种被肯定认同了的欣慰。
“对了,上回您带回来的甜点是哪里买的,”
于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起眼问,“可以再让周叔买点回来么,我想给同学也尝尝。”
“哦,好,妈妈一会儿就给酒店打电话去说一声。”
于母立刻点头。
“谢谢您。”
于晨又笑了。
他今天笑得次数很多,看起来心情是真的很好,于母看著他,心也渐渐软化下来。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呢?
叮。
微波炉定时的声音响起,于母转头,易晓天抱著牛奶盒站在微波炉前,眼睛却正偷偷往这里瞄,正撞上了她的视线。
易晓天:“!”
他猛的又把脸扭了回去,后脑勺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于母心情复杂,释怀是不可能的,易晓天对于晨的伤害,作为一个母亲,她永远都不可能会原谅。
但于晨跟易晓天从小就亲得像同胞兄弟,这正是她最烦恼的地方。
“小天。”
于晨忽然说。
易晓天绷著脸回头。
干什么?!
于晨无辜地举著水果刀,“能帮忙处理下么?我也不太擅长这个。”
易晓天点头,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接过水果刀。
于晨从冰箱里又找了些水果出来洗,易晓天顶著于母芒刺在背的视线,化恐惧为动力,死死瞪著砧板上的水果犹如瞪著阶级敌人,哒哒哒哒刀光闪成一片。
削皮、切片、摆盘,一气呵成,?果还细心地切成了兔子状,绕著去了皮的橙子果肉摆成一圈,再堆上红提和樱桃,颜色鲜艳又俏皮可爱,吸睛十足。
于母都看呆了。
于晨表扬,“漂亮。”
易晓天揉了揉鼻子忍住得瑟。
于母终于明白在厨房事务上,易晓天这个小孩子比她要靠谱得多,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交出了厨房的使用权回去休息了。
看著于母离开,易晓天全身一松,差点瘫软下来。
他喵的差点吓死了。
他揉了把脸郁闷,就听到旁边传来于晨一声,“张嘴。”
“啊?”
他一愣,一颗凉凉的果子塞进了他嘴里。
“樱桃。”
于晨笑看他一眼,细长白净的手指也捏了颗红艳艳的樱桃吃。
易晓天盯著他的动作,下意识一咬,樱桃的汁水在口腔与舌尖弥漫,清甜无比。
“怎么样?”
于晨跟他并肩靠在流理台边,一手闲散地撑著台面,偏过头看他。
“……唔,挺甜的。”
易晓天眼神飘了飘。
于晨站直起来,“回去吧。”
“啊?”
“回房间。”
于晨无奈看他,好笑,“再不回去,他们该下来找人了。”
“哦哦!”
易晓天瞬间回神,他想起什么,把水果盘塞于晨手里,“你把这个送上去,一会儿再下来一趟。”
于晨疑惑看他。
易晓天卷了卷袖口,“我刚在冰箱里看到还有点菜,你不是还饿著么,给你弄碗面,很快的。”
于晨微愣。
孙姨不在,于晨又不随便吃外食,所以晚餐是于母下厨做的,为了顾全母亲的自尊心,于晨以食欲不佳为借口只吃了一点点,刚才易晓天问了一句他顺口答了,没想到他又记在心上还准备给他开小灶了。
外表上也许看不出来,但于晨知道,易晓天下厨其实很有一手,小时候陈姨还没来他家的时候,易叔叔曾经请过一个很不靠谱的阿姨照顾小天,因为小天跟他爸关系很差,哪怕没被好好照顾也死强著不肯告诉他爸,仿佛一说就是自己认输了,强行逼著自己学会了照顾自己。
后来还是于晨有一次去他家撞破了这回事,通过于父告诉了易父,易父大发雷霆赶走了那个阿姨,小天的日常生活才好起来。
不过他之后倒是好像喜欢上了下厨,经常做些于晨能吃的东西让他尝味道,还给他雕过萝卜花玩。
于晨看著正弯腰翻冰箱的易晓天的背影,眼神温和下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一个滑跪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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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
易晓天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圈人正围在于晨的书桌边交头接耳说著话,他扬了扬眉梢抱臂倚著门框问,“你们干什么呢?”
一听到他嗓音,本来正坐在书桌前的杨静秋嗖的弹了起来,面色涨得通红像是想解释什么。
“我们正挨个儿排队蹭神气呢!”
方士其举著个手机得意,“坐学神的书桌前看书,保不准期末考能开光啊!”
侯斌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梓涵附和:“万一呢,坐一坐总不会有事!”
柳乐竖起大拇指:“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杨静秋:“……”
她是被柳乐强行摁下的,好巧不巧赶上被易晓天撞了个正著,尴尬地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
“这馊主意肯定你出的。”
易晓天指了指方士其。
“嘿嘿,”
方士其殷情地过来拽他,“天哥,你也来蹭一个呗,这回期末考,搞不好就能冲前二十了!”
易晓天镇定自若地表示拒绝,“我用不著蹭这种东西!”
“也是,天哥跟学神关系这么好,别说蹭书桌了,贴学神身上蹭都没问题。”
方士其摸摸下巴。
易晓天:“……”
这二货总有一天会被他暗鲨了。
他清了清嗓子,偷眼去瞄于晨,于晨正坐小沙发那儿写著东西,没注意他们的对话,他暗暗松了口气,大摇大摆地就晃了过去,弯腰屈指敲了敲扶手,“干什么呢这么认真?”
于晨抬起眼皮看他,易晓天这才注意到那是张卷子,旁边一张草稿纸上密密麻麻一堆看不懂的图形数字。
“用不用这么勤奋……”
他无语地咕哝。
“是我跟侯斌刚刚问的,”
李梓涵在旁边探头插嘴,“昨天的物理作业,有一题我们解不出来,就问问学神的思路。”
“人一个病人,你们还压榨他?”
易晓天臭起脸来。
李梓涵缩了缩脖子躲到了侯斌后头,弱弱解释,“就,我们也没要学神现在就解的……”
易晓天还是不爽,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戳了戳手背,一低头,才看到是某位学神正拿著笔戳他。
他坐在沙发上,这个自下而上仰望的角度,让灯光落到了他的浅琥珀色的眸底,温温沉沉满是暖意,看起来无比的无辜和乖顺。
易晓天绷不住表情了,还是努力恶声恶气说,“面煮好了,还不快去吃。”
“好。”
于晨弯了弯眼睛,合起笔帽站起身,对著其他人说,“我先失陪一会儿。”
“学神还没吃过饭啊?”
柳乐惊讶,赶紧道,“那快去吧,不用管我们。”
“没错没错,这儿有天哥在呢,你俩留一个就行。”
方士其毫不见外地挥挥手。
易晓天终于没忍住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会不会说话?”
方士其捂著屁股一脸委屈。
……
于晨回来的时候,把周叔刚从酒店打包回来的甜点也一起带了上来,众人一阵欢呼雀跃,分而食之,各个心满意足。
“蹭吃蹭喝还能蹭作业,太美好了。”
李梓涵捧脸感叹,“这和我想像当中的拜访学神家完全不同。”
“你想像中什么样?”
柳乐好奇问。
李梓涵抓抓辫子想了想,竖起食指,“大概跟去敲老祝办公室门差不多。”
众人一阵哄笑。
就连于晨都垂眼笑出了声儿,坐在他沙发扶手上的易晓天听到了,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对了学神,刚刚就一直想问你,台灯下挂松果是有什么说法吗?”
李梓涵指著于晨书桌上挂在台灯下一晃一晃的松果好奇问,“吉祥物?护身符?”
易晓天.朝那儿看了一眼,还真看到个松果。
那不是上回去林间画室的时候,林杨清送他们的么?
于晨把林杨清的礼物挂起来干什么?还挂那么显眼的地方,写作业一抬头就能看到。
易晓天眯了眯眼,心里冒出了一股酸气儿。
“不是,”
旁边传来于晨不急不缓的声音,“是留念。”
“留念什么?”
于晨朝易晓天望了一眼,正和易晓天不善的目光对上,他抿唇笑了下,“留念刚过去的圣诞节。”
易晓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刚过去的圣诞节?
圣诞节?
圣诞节有什么……
他猛地反应过来,酸气化作了热气,一股脑儿地往头顶蹿。
他咳了咳,拎著领子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起来。
“天哥,你很热么?”
方士其把最后一个甜甜圈往杨静秋那儿推了推,毫无眼力见地问。
“……”
易晓天抽了下嘴角瞪他,“我火气旺不行?”
“那得少吃甜食,”
方士其关心叨叨,“甜的吃多了还容易牙疼上火,关键是有损您猛男形象!”
易晓天:“……”
什么玩意儿?
于晨毕竟是个病人,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不好过多打扰,便提出了告辞,于母让周叔把几个孩子送回家,车尾气还没完全消失呢,某人已经熟门熟路地攀著水管爬回了阳台,于晨一回房间,就看到某位少爷正趴在他书桌上戳著那个松果玩。
他关上房门,“在干什么?”
易晓天扭头看他,一脸严肃说,“蹭神气。”
于晨忍不住笑,“你不是说你用不著么?”
感情他听到了啊?
“对,所以我不蹭学神书桌了,”
易晓天依旧板著脸,“我要蹭学神本人。”
于晨看了他一眼,露出妥协的表情。
易晓天眼睛微亮,猛虎扑食之势就来了个抱抱蹭蹭,刺刺痒痒的头发扎得于晨忍不住偏了偏头。
“还没蹭完?”
他轻声问。
“没。”
易晓天瓮声瓮气,过了会儿忽然抬头问,“你用的哪个牌子沐浴露,挺香的,我也去买一瓶。”
于晨正垂眼看著地板上完全融在一起的两道影子出神,闻言随口道,“不记得了,一会儿你自己去浴室看。”
易晓天“噢”了一声。
于晨的浴室,他还没去过,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
但他喜欢于晨身上的味道,带著股冬日的清冽。
一旦不再有人说话,气氛就变得奇妙起来,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就像绷紧的弦,又像粘稠的水汽,在空气中迷濛氤氲。
易晓天忽然松开于晨,眼神闪躲,“我借个厕所!”
于晨愣了下,还没反应,就见某人已经狼狈地闪进了卧室自带的洗漱间里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于晨:“……”
他后知后觉了什么,轻咳了两声,也显出了些许不自在。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很容易闹出火的。
某位火气旺盛的少年躲躲闪闪蹭出洗漱间的时候,于晨正坐在书桌前。
尴尬到极点的校霸咳了咳,没话找话企图缓解尴尬,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问,“你干什么呢?”
于晨头也不抬,“刷点题冷静一下。”
易晓天:“……”
于晨看他,平静问,“你要试试么?”
易晓天:“……不了,谢谢。”
他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于晨终于忍不住笑了,放下笔托著脸看他,“缓过来了?”
易晓天:“……”
他哼了一声,扭头往沙发边走。
于晨目光跟著他,就见他弯腰从背包侧面抽出个纸筒。
于晨看著他打开盖子从里头抽出来的画纸就明白了,“上次那副画?”
“唔。”
易晓天应了一声,别别扭扭地把纸递过来说,“本来想圣诞节给你的,没来得及改完。”
于晨接过画展开,然后微微愣住了。
还是跳蚤市场上易晓天画的那副画,画的是于晨坐在教室里支著头看窗外。
但在画面右边的空白处,也就是画中于晨望著的方向,多了一个正跳起来往篮筐里投篮的少年的身影。
少年四肢修长身形精悍利落,短短的头发支棱著,侧脸轮廓分明,一眼就让人难忘。
易晓天食指抵著鼻尖揉了揉,怪不自在的。
“有名字么?”
于晨问他。
“啊?”
“这画,有名字么?”
于晨说。
“呃,没。”
易晓天挠头,“送给你的,你取呗。”
于晨想了想,笔尖在修长的手指上转了一圈,而后在这幅画的右下角写了一行字。
易晓天好奇,凑过去看他写了什么,一边看一边念,“一、天、之、计、在、于、晨……这什么意思?”
是说早起勤锻炼多看书?
于晨看著他不说话。
易晓天又在心里念了一遍才猛地醒悟过来。
一天,之计,在,于晨。
他竖起拇指点了个赞。
……
圣诞过后不久就是元旦,过完了元旦,这学期也差不多就没指望了,学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投入到了紧张的期末复习当中,只盼著时间能过得再快点,赶紧考完了事。
固定的三人学习小组终于还是没能保住,被眼巴巴的柳乐、方士其插了足,庞胡闻声而动,侯斌跟李梓涵也不甘落后,于是就变成了浩浩荡荡的八人组同进同出,就连周末都不放过,在于晨的主动邀请下,连著好几周都霸占了于家的大书房。
于母从一开始的担忧,渐渐也习惯了每周末家里的热闹气氛,年轻人吵吵闹闹的说笑声给冷清的房子增加了活气,就连于晨都明显活泼了不少。
孙姨劝她放宽心,每次都主动张罗著给这群孩子准备各种好吃好喝的,于父有一次周末正好在家遇到,对此表示很高兴也很欢迎。
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易晓天很不爽。
肉眼可见,他跟于晨的二人时间已经压缩得几乎没了。往常他们周末还能约个图书馆还能逛个街看个电影,现在好了,多了一群拖油瓶不说,因为近来老是下雨,于晨怕他脚滑还不准他再爬阳台。
他的怨念指数直线上升,眼巴巴地盼著快点让期末考把这群不长眼的家伙给打发了,之后他就有整整一个寒假的时候可以跟于晨相处了!
于是在众人的翘首以盼当中,华光高中期末考终于如期而至。
然而,就在考试第一天,于晨就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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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临近期末考这几天的天气都很不怎么样,又冷又阴沉,乌云聚集头顶黑沉沉,仿佛随时都要搞个大事出来,天气预报和盆友圈传言说要下雪说了好几天,也没盼来一点雪渣渣,反而是期末考先来了。
这一天对易晓天来说其实应该很寻常,不过是把上课变成了考试,但又很不寻常,不寻常就不寻常在,他上回月考的时候,考了年级第三十,所以按照排名来算,他的考号对应位置,就是1班,也就是于晨他们班的最后一位。
——而这个最后一位,正正好好,就是靠窗末尾,也就是于晨的座位。
易晓天寻思著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他就冲下了楼,把还在跟学生说事情的1班班主任给吓了一跳,临走之前还调侃了他一句,“一夏天,你考个试都这么迫不及待的,有前途啊。”
易晓天哼哼了两声,在1班众人的瞩目中如同开屏孔雀大摇大摆走进了考场。
于晨还在收拾文具,抬头瞥了他一眼,“这么急?”
易晓天绷著脸点头,“急。”
急著见你。
于晨戴著口罩看不分明表情,但琥珀色的眼里明明白白的透出笑意。
“要帮忙不?”
于晨前座很有眼力见地飞快收拾完东西走了,易晓天毫不客气地拖了椅子坐下,扒著椅背笑嘻嘻看他。
于晨不急不缓地整理课桌,“我不急。”
易晓天呲牙笑起来,“嗯,你不用急,慢慢来。”
收拾得再慢也不会慢到哪儿去,课间也就十分钟,监考老师就得进场了,看著于晨走出教室的背影,易晓天抱著椅背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巴,感觉有点后悔。
他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抽选了文科呢?
要是理科的话就能跟于晨一个班了,。
“那、那个……”
已经干巴巴在旁边站了好几分钟的女生弱弱地出声,“快考试了,能、能把位子还给我了么?”
“嗯?”
易晓天一愣,赶紧拍拍裤子站起来,把椅子给她放回原位,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一直站这儿怎么都不说话。”
我明明说了!你光盯著学神都不带分一点馀光给周围的!
女生满腹委屈。
在等监考老师进教室之前,易晓天在于晨的座位上东看看西摸摸,满心都是好奇,还闭著眼睛趴了一会儿,明明这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课桌,跟别人的没什么差别,可是光是坐在这里,易晓天就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就像有无数咕嘟咕嘟的泡泡在往上冒。
嘿,这是于晨的课桌!
他得意地想。
他现在就光明正大地坐著他男朋友的课桌!
同个考场的杨静秋远远地看到了他的样子,赶紧扭开头捂著嘴趴到桌上眼观鼻鼻观心。
有人戳了戳她,“静秋,静秋。”
杨静秋看向旁边
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鬼祟祟蹲到她椅子边,用手掩著嘴唇跟她咬耳朵,表情复杂,“我发现一件事。”
杨静秋莫名心虚,“……什么?”
“你发现了么,就易晓天,”
柳乐悄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教室角落,眼神意味深长,“我早以为他是高冷酷帅不服就干的混世魔王,这几天混熟了,才发现原来跟想像完全不同啊。”
杨静秋一愣。
“我怀疑啊,他对学神——”
柳乐眯起眼,在杨静秋紧张的注视中,竖起食指,“肯定很崇拜!”
杨静秋:“……”
“你想啊,上回跳蚤市场,他花了五千块去拍于晨的笔记本,再看看现在,坐一下于晨的座位他就高兴成了那样!”
柳乐啧了一声,摸摸下巴,忽然感叹了一句,“别说,还挺可爱的。”
杨静秋忍不住又看了眼靠窗边,易晓天这会儿正一手撑著脸,一手拿著支铅笔在桌子上不知道画著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连支棱出来的脚丫子都在一晃一晃,显得心情极好。
杨静秋也忍不住笑了,“嗯。”
……
考试结束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基本都直接奔食堂去了,于晨因为不去食堂吃饭所以还是回了教室,结果一进门,就见空落落的教室里,某人占他座占上瘾了,考试都结束了还霸著不离开,正趴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于晨眼里带出笑意,走上前屈指敲了敲桌面,“不好意思同学,这是我的座位。能让让么?”
趴著的脑袋抬起,露出一双锐利漂亮的眼睛。
“从今天开始这儿归我了。”
漂亮眼睛的主人趾高气扬。
“嗯?”
于晨在前座坐下,撑著脸,“谁说的?”
“这座儿的主人都是我的,这座位当然也是我的。”
易晓天理所当然地哼哼,“怎么著,服不服?”
于晨忍不住笑了,“服。”
易晓天满意地呲牙笑。
于晨问,“怎么不去吃饭?”
“刚叫二哈给我先打饭了,一会儿去,”
易晓天说著,下意识扫了眼教室,压低了声音,“就想跟你多待会儿。”
于晨轻轻“嗯”了一声。
明明是想多待会儿的,但是这里是教室,前后门大敞著,时不时就有学生从门外经过,他们离得这么近,却什么都做不了。
易晓天有点郁闷。
可恶。
于晨看了他一眼,忽然问,“要陪我去吃饭吗?”
易晓天一愣。
于晨语气寻常,“我一般都去祝主任的办公室吃饭,他今天不在。”
他说著,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晃了晃,眼里带著笑意,“去吗?”
!!
易晓天的眼睛猛地亮了,“去!”
不去不是人!!
……
直到陪于晨吃完饭,方士其打来第三个催促的电话,易晓天才意犹未尽地去了食堂解决自己那份都冷透了的午饭,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天更加阴沉了,风呼啦啦地吹得人面皮发疼,方士其跟庞胡紧紧挨在一块儿同频率哆嗦。
“今嘤嘤嘤天不会真嗯嗯嗯要下雪吧?”
方士其说话的时候牙齿直打架都不利索了。
“说不好。”
庞胡拉起羽绒服兜帽把自己扮成了电视里的南极人广告,脚步就差起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这呃呃呃可是今年的初雪!”
方士其差点咬到舌头也停不下来叨叨,“我哦哦哦要留著跟我女神一起看!”
“啥?”
庞胡莫名其妙。
“你你你这就不懂了吧!”
方士其摇了摇食指,又飞快地把手缩了回去,冻得发青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现现现在很流行的,女生们都懂!说说说说是,和喜欢的人人人一起看初雪,就就会一直在一起!”
庞胡一个哆嗦,搓了搓鸡皮疙瘩,“得了,还是快点回去,下午还考试呢。”
说到考试,方士其才火热起来的心脏立刻又结冰了,垂头丧气,“教奥奥奥室里还没暖气……下午考奥奥奥试怎么办……”
“这呃呃呃不就给了你一个现成嗯嗯嗯的借口考砸了么!”
庞胡吐著白气翻白眼,“走哦哦哦快点!”
方士其疯狂点头,还不忘回头招呼,“天天天哥,快快快!”
易晓天其实也冷,他双手揣在衣兜里,竖起领子拉链拉到头遮了鼻子嘴巴,正抬头看天。
“初雪啊。”
他嘀咕了一句,握了握兜里的手机。
某位学神肯定也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一会儿回去给他好好科普一下。
他这么想,脚下脚步加快的同时,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咯登了一下。
说不上是预感还是什么,就是那一个瞬间,想到于晨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很恐慌的感觉,感觉好像忽然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心脏狠狠一颤,如同预感应验,他猛地停下脚步抽出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正是于晨的名字。
于晨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少有急事,就算找他一般也是发微信,看著这来电显示,易晓天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接了电话,并且在同时朝著教学楼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卧槽?天哥你干嘛去?”
“刚吃完饭呢!不能跑!”
身后方士其和庞胡一边追一边吼,但易晓天的耳朵里,只有听筒那一边的声音。
很嘈杂,有很多人惊慌的叫嚷著什么,还有女生的小声哭声。
“快打120!快去叫老师!”
“找医务室老师来啊!”
“学神!于晨!于晨!你还好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
“电话打了没有?”
“他喘不上气了!!”
还有熟悉的,那无论怎么用力喘息也无法呼吸的恐怖的哮鸣声,那是于晨发出的,对易晓天来说如同噩梦一样的声音。
……
“!快找药啊!”
易晓天一边狂奔一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失去理智地朝电话吼,“药就在他书包里,你们他妈的倒是先给他吸药啊操!”
但是他吼得再大声,那边也没人听到,没人发现于晨的手机另一端正连通著他。
易晓天狠狠抹了把眼睛,风呼呼地刮过耳畔,平日里短短的路此刻竟然感觉一眼望不到头,漫长得让人绝望。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于晨,于晨。
别出事。
再等等,他马上就到了!
他撞到了好几个人,却根本毫无所觉,在教学楼前为了抄近道,还被花坛狠狠绊了一跤,手掌擦著水泥路破了一大块却根本没感到痛,直愣愣地冲进了教学楼,匡地推开了1班的教室。
1班教室里一片混乱,门被撞开的巨响让众人都是一惊,紧跟著就看到站在门口扶著墙剧烈喘气的少年。
“易晓天!”
跪坐在地上的侯斌如同看到了救星,“于晨他——”
他话没说完,易晓天一边吼著“滚开别挡道”一边凶狠地推开人群。
于晨正被侯斌扶著坐靠在墙边,他满头满脸都是汗,仰著脖子如同脱水的鱼努力挣扎地喘著气,消瘦的胸膛因为竭力喘息而急剧起伏著,但依旧徒劳无功,窒息的痛苦攫取了他全部的神智,那是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濒死的痛苦与恐惧。
但是他的手里,还紧紧抓握著亮著屏幕的手机。
易晓天的眼眶都红了,他飞快地从桌肚里拽出于晨的背包发疯似得翻找起来,“药呢?!”
“没有!”
侯斌也在吼,仿佛也快哭了,“我们都翻过一遍了,找不到他的药!”
鉴于于晨身体情况特殊,包括他的同桌侯斌在内,还有周围一圈人,班干部,都被特意叮嘱过万一于晨发病他们要怎么处理。
所有的紧急措施都做了,但偏偏于晨应该随身带著的药却不见了!
“!”
易晓天掉头就要往外跑,“我去医务室!”
“来了来了!医务室杨老师来了!”
门口有人喊,大家如获救星,纷纷让开了道。
穿白大褂的杨老师步履匆忙地进来,于晨的情况作为医务室的老师她自然知道,她那儿专门预备著于晨的药,见状赶紧给他吸上了。
易晓天也要退开,正努力吸药的于晨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在他掌心摩挲著,被汗水洇湿的睫毛下,虚弱的目光望过来,仿佛在无声地抚慰他。
易晓天的眼睛瞬间又红了,吸了吸鼻子赶紧扭开了头。
于晨情况稳定下来没多久,救护车也到了,因为于晨一直抓著易晓天的手,所以易晓天陪他一起上了救护车。
在出教学楼的时候,寒风依旧凌冽,风中突然夹杂了细密的白色颗粒。
易晓天愣了一下,下意识望向天空。
“下雪了。”
于晨虚弱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初雪。”
易晓天却听到了,他点点头,嗓音还带著鼻音,“我们一起看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要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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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救护车闪烁的灯光在纷扬的雪中渐渐远去,围观的学生们还停留在楼道口小声议论著今天的事,鉴于当事人在华光太过出名,这才一会儿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就开始在全年段里流传起来了。
“回去吧。”
侯斌对著跟出来的其他同学说道,“下午还有考试呢,大家心态放平点。于晨不会有事的。”
“对对,大家都回去吧,楼道里这么冷,小心冻感冒了。”
李梓涵也招呼。
众人一窝蜂地又挤回了教室,但脸上都还带著几分心有馀悸。
同班好几个月了,虽然早就听说于晨身体不好,但事实上平日里他除了不和他们一起上体育课之外,其他方面真的没什么不同,大家会对他额外照顾,但最多就是会有一种他体弱要小心点的潜意识,这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发作起来究竟有多可怕。
就这一次就把所有人吓得够呛,好几个女生都给急哭了,现在于晨被及时救治送去了医院,众人可算是松了口气,倒也没人在意于晨一反常态强行抓著易晓天不放的举动有多奇怪了。
人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就跟亲兄弟一样,在濒死的痛苦中像浮木一样抓住最亲近的人寻求安慰再正常不过,就像刚才有胆小的女孩被吓到也会下意识抓住身旁好朋友的手寻求安全感一样。
即便是被大家平日里调侃著叫学神的于晨,他实质上也只是个才十七岁的普通少年,他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也是会恐惧不安的。
“可是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李梓涵比较细心,忧心忡忡地嘀咕,“是不是教室里进了什么于晨过敏的东西啊?猴子,一会儿放学我们喊其他人再一起打扫下吧?”
“行,”
侯斌同意,“等等我跟杨老师再拿点消毒水过来。”
两人说著一起进了教室。
“刚刚真的太吓人了,”
李梓涵嘀咕,“听说哮喘发作没有药可能会死人的……也难怪易晓天刚才差点疯了,你说于晨怎么会忘了带药来呢?”
“我也觉得奇怪,”
侯斌蹲地上帮忙把刚才易晓天慌乱中拽出来的于晨的背包收拾好,一边塞回桌肚一边皱眉,“平时我看他都带著,他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事情也太巧了。”
偏偏刚才于晨就发病了,又偏偏这时候他的药不在包里。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人没事就好,”
他摇摇头,“一会儿给易晓天打个电话问问于晨情况,咱们晚点去看他吧?”
“恩恩!”
李梓涵连连应声,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忽然愣了下,下意识用椅背撞了撞后头侯斌的课桌,压低声,“猴子你看后面。”
侯斌扭头,正看到江风低著头从后门快步进来。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绒服,低著头走得很快,但侯斌依旧没错过他衣服上东一道西一道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了的泥印,左边手肘的地方甚至还破了道口子,有绒絮从里头漏出来。
“江风。”
侯斌喊了一句。
江风身体一僵,双手下意识缩在衣兜里,抬头看过来时,镜片后的眼里闪过几分慌乱,“干什么?”
侯斌指了指他袖子,“你衣服破了。”
江风一愣,表情又是微微一变,有点难看起来。
“我知道了,谢了。”
他有些仓促地快步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随手翻了本书摊开。
“他怎么回事?”
李梓涵小声嘟囔,“怎么搞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冷的天他钻小树林里头去了。”
“……”
侯斌盯著江风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他不对劲。”
“啥?”
李梓涵懵逼。
侯斌抿了下唇,站起身,“他兜里有东西。”
李梓涵一怔。
因为天气冷所以手一直插兜里其实并不奇怪,但侯斌都告诉江风他左边袖子破了口子了,江风也没抬胳膊去看一眼,坐下到现在左手一直紧张地插在兜里就很不寻常了。
要是在平时,侯斌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是刚刚才发生了于晨的意外,他心里始终还在琢磨于晨的药找不著这件事,现在一看江风这鬼鬼祟祟心绪不宁的样子,他立刻就把事情全都联想起来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平时都好好的,偏偏是期末考这一天于晨犯哮喘,而且偏偏就是这时候他的药没带在身上。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根本不是意外,于晨的药是被人拿走了!
侯斌并不愿意用这么恶意的想法去揣度同班同学,但既然发现了有不妥,如果不搞清楚,对于晨就很不公平。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了江风身后,拍拍他,“江风,我有事单独问你,跟我出来一下。”
江风抬起头,对上他严肃的视线,浑身一僵,而后脸色刷的就惨白一片。
……
易晓天弓著背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发呆。
空气里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馀光中医生护士在来来往往,他其实不该觉得冷的,但他却忍不住发抖。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他摊开手,右手掌心刚刚做了处理简单地包扎过,缠了一圈纱布,泛著微微的刺痛,这让他稍微清醒,但他发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种皮肉伤,而是被他死死握在手心里的那颗巧克力球。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随处可见,就连学校小卖部里都有,他去超市经常会随手拿几盒,醇厚甜蜜的巧克力酱包裹著榛果碎,易晓天喜欢吃甜食,画画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都喜欢在嘴里叼根棒棒糖或者含块巧克力。
今天……他心情就特别好。
但是,于晨不能吃榛子,一点都不能碰。
……
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一双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是女人焦急的声音。
“晨晨呢?!晨晨怎么样了?”
易晓天僵硬得如同石膏像,抖著嘴唇艰难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小天,”
陪于母一起来的周叔板著脸,神情充满了担忧,“情况怎么样了?”
易晓天眼垂下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病房门,声音压得很低,“他……没事了,在里面。”
于母立刻转身去了病房。
周叔也松了口气,随后疑惑看他,“你怎么坐在外面不进去?”
易晓天依旧低著头不吱声。
周叔拍拍他,“别担心,不是说晨晨没事了么。”
高大的男人不太擅长安慰孩子,他也不急著去病房打扰母子俩,就在易晓天身旁坐了下来,试图缓解这个少年明显的恐惧紧张。
“你陪他一块儿来的吧,也幸好有你陪他,”
他一点也没发现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少年更加灰败的脸色,“那孩子从小就话少,什么都闷在心里,也就你们年纪近又一直在一块儿玩,跟亲兄弟一样能互相说说心里话什么的,还能一起闹腾别人,多好啊。”
“之前你俩吵架,都快一整年的时间我都没看他怎么笑过,小小年纪的跟个老头子一样一点生气都没有,这不,一和好,他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最近不是还经常请同学来家里玩么,于总都高兴得不行。”
“也就你能让他这么有活气了,别垂头丧气了,来,打起精神跟叔一块儿进去看晨晨,他一见你好得就快!”
周叔开玩笑地大力拍了拍易晓天的背脊,把人拽了起来。
易晓天眼圈都红了,他“嗯”了一声,却依旧没什么精神,被周叔的大手推著进了病房。
病房里,于母抹著眼睛小声地跟病床上的于晨说话,于晨面色苍白地靠坐在床头,垂著眼认真地听著。
发现他们进来,于晨浅琥珀色的眼睛立刻望了过来。
“周叔。”
他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声音还有点哑,喊完周叔,视线就落到了站在周叔身前,正逃避著他目光的易晓天身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叔慈爱地笑著,又推了易晓天一把,调侃道,“这小子躲在外面不敢进来,你可把人给吓坏了。”
“这样,”
于晨声音轻轻的,目光一眨不眨看著易晓天,“抱歉。”
易晓天猛地抬头,眼圈发红,“不是!”
怎么能是于晨来跟他道歉呢?
明明是他……
他这忽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于母和周叔一跳,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
于晨忽然看到了什么,“过来一下。”
易晓天抿了抿唇,迟疑著走到了病床边。
于晨说,“手。”
易晓天一僵,但于晨依旧认真盯著他看,半晌,他咬了咬嘴唇,把手伸了过去。
于晨垂著眼,目光落在那洁白的纱布上。
易晓天看他不说话,赶紧补充,“……就不小心摔了一跤,小事。”
“抱歉。”
于晨垂著眼,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抿得很紧,眉头皱著,而后才说,“让你担心了。”
易晓天一愣,他从于晨看似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你手伤了啊,这怎么弄的?”
周叔诧异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
易晓天一时不知怎么说。
“他急著找我摔的。”
于晨说。
“原来是这样。”
周叔感叹,“我就知道你俩感情好,也难怪小天急,说起来下午还有考试吧,小天这连期末考都缺考了啊。”
于母看向易晓天的眼神略有复杂,半晌之后才叹气说了一句,“今天谢谢你了。”
易晓天其实觉得有点荒谬,今天明明他才是害于晨发病的罪魁祸首,于晨反而对他道歉,静姨还来感谢他。
如果是过去,看到静姨态度软化下来,他早就高兴坏了,可现在,看著于晨的样子,易晓天只感觉心里难受的要命憋得要命。
如果静姨知道,于晨为什么会突然犯病……她绝对不会再原谅他。
于晨没什么大碍,短暂的休息之后就可以回家了,因为有于母在,一路上他们也没说上什么话,到了家各自道了别就分开了。
晚上的时候,临时拉的微信小群里侯斌几个说想来看望于晨,被于晨以他明天就能回学校为理由婉拒了,众人只能作罢。
易晓天拿著手机翻来覆去了半天,想要发给于晨的消息也没能发出去。
于晨并不是无缘无故犯病的,易晓天在教室等他的时候吃过巧克力,后来陪他去办公室吃饭忘了这回事,闹著于晨亲了好几回,这才……
苍白无力的道歉在心底颠三倒四地重复著,他蜷在飘窗上装鸵鸟,只觉得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就在这时,窗玻璃忽然咚的一声响。
这声音熟啊,他往于晨窗子上弹石子儿就是这个声音。
他还以为听错了,没忍住拉开窗帘往下一看,就看到某人站在他家楼下,微微仰著头看著他的方向。
“卧槽?”
他怔了一秒,拖鞋都没来得及穿,风一样从二楼卷了下去,一把拉开门把人拽了进来劈头就骂,“你什么毛病这时候还出来不要命了?”
某人垂著眼没说话,半天才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问,“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地点都不对,作者还是努力还原了文案……
49、49
愤怒戛然而止,变成了满脸懵逼和满头的问号,易晓天一肚子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就觉得之前百般纠结复杂的情绪被这仿佛霸道总裁上身的家伙一刺激,霎时间全消失了。
他抽了下嘴角,别扭地憋出一句,“疼个鬼,撒手。”
于晨笑了一声,松开了他的手。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不怕再冻著?”
易晓天无语地开了玄关的灯,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出来。
于晨弯腰换了鞋,这才松开围巾呼了口气出来,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事想跟你当面谈谈。”
易晓天一顿,“噢”了一声,“那你坐会儿,我给你拿杯热水过去。”
他从厨房端了热水出来的时候,于晨正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很暖,他把外套脱在一边,只穿了件墨绿色羊绒衫,被灯光一打,衬得肤色越加冷白透明没有血色。
易晓天在背后看了他好一会儿,于晨不管什么时候,就算是在病房里,坐姿都永远板直而端正,时时刻刻都显得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像是永远不会被摧折的墨竹,无声无息,沉默坚韧。
他此刻眼睫微微垂落著,唇角抿在一起,冷淡又疏离,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易晓天出了会儿神,才走上前把杯子递过去,“给。”
于晨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说什么客套话,傻不傻。”
易晓天嘀咕了一句,本来想就这么在于晨身旁的沙发上坐下的,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于晨的对面,然后低著头揪著缠在手心里的纱布缓解尴尬。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易晓天先憋不住,偷觑著看于晨,试探著说,“其实今天的事,是我不小心……”
“我知道。”
于晨喝了一口是,没有看他,垂眼看著握在手里的玻璃杯说。
易晓天愣了一下,有些讪讪地“哦”了一声。
也对,于晨那么细心聪明的人,刚犯病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对不起。”
易晓天垂头丧气,主动上缴罪证,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放到茶几上,然后双手规规矩矩地举起来保证,“我以后不碰这东西了!”
于晨抬眼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巧克力球,唇角又抿了抿。
易晓天看出他心情不太好,心底有点发虚,“你别这样……要不你还是骂我吧!”
于晨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摇摇头,“不怪你。”
易晓天不安地往前坐了坐,“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于晨皱起眉,握著玻璃杯的手指动了动,“我……很麻烦。”
易晓天“啊?”了一声,眨了下眼,“我知道啊,你有多麻烦还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么?我都忍了你这么多年了。”
“不太一样了。”
于晨说。
“哪里不一样了?”
易晓天顺著于晨的目光看向了桌上的巧克力球,忽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于晨的未尽之意。
以前只是易晓天需要单方面地照顾于晨,而现在,因为他们多了更加亲密的关系,所以易晓天不仅需要照顾于晨,就连他自己也必须时刻注意一些事情了……
榛子巧克力只是个开始,如果他要一直和于晨在一起,将来会有很多方面都要有所克制,现在他正是青春年少最容易冲动热血上头的年纪,也是情感最浓烈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什么承诺誓言都能说得出口,但时间久了,十年二十年的一直忍耐,会不会就厌烦了呢?
即便他不会厌烦,可以一直忍耐并甘之如饴,于晨也不想看到他为了迁就他而委屈自己。
这其实一直都是存在在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来没有解开过。
易晓天很清楚,因为一年前他们的争吵正是源于此处。
易晓天和于晨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同个学校同个班甚至还是同个桌,就连幼儿园里睡午觉的小床都得挨著,一旦分开易晓天就会闹,不闹到老师妥协就决不罢休。
上学以后,班主任往往喜欢把好学生跟成绩比较差的学生安排坐一起,美其名曰互相帮助共同成长。
于晨从小就是尖子生,为了名正言顺地跟于晨坐一块儿,易晓天就爱在学校里搞事情,他其实不笨,甚至可以算是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学生,但是不管老师用什么方法,责骂也好鼓励也好软的硬的全都没有用,他就是不愿意安安分分地学习。
除非于晨发话。
于晨让他自修课不准说话,他就乖乖闭嘴,于晨让他好好写作业,他就叼著根棒棒糖听话写作业,于晨让他认真考试,他就勉为其难考个班级前列。
于晨一旦不在,他就胡来,谁的话都不管用。长此以往,老师们都不得不妥协,由著他赖在于晨身边。
直到中考结束。
中考之前,市里好几所重点高中都对于晨抛出了橄榄枝,易晓天也问过他打算去哪所,当时于晨告诉他,他打算读一中。
一中是省重点,而且距离他们家都很近,以于晨的身体情况,他会选择一中一点都不奇怪,易晓天也信了,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中考一定好好考,绝对能再跟于晨一个学校一个班。
结果……
于晨骗了他,中考结束,收到一中录取通知的易晓天兴冲冲地跑去找于晨,却被毫不知情的孙姨告知,于晨的志愿根本不是一中,从始至终他选的都是华光,孙姨甚至还以为易晓天肯定也选的华光。
那天,易晓天跟于晨大吵了一架,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觉得自己被耍了。
于晨是不是早就不耐烦他这个拖油瓶早就想甩开他了?为什么不直说?用这么迂回这么假惺惺的方法,难道他还会死皮赖脸地赖著不走吗?
他很愤怒,于晨也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试图来哄他消气,他们俩就此开始了长达一年的冷战。
如果彻底被怒气冲昏了头,易晓天也许真的会就此遂了某人的愿,跟他从此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了;但是其实刚吵完架他就冷静下来并且明白了于晨这么做的原因。
于晨不是那种口蜜腹剑的人,相反,他冷淡不好相处,心却很软,总是处处为别人著想考虑,却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不是于晨想要甩开他易晓天,而是于晨不想再拖累他了,他不希望易晓天因为愧疚一直困守在他身边,他希望易晓天能远离他,去自由地过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易晓天才更加不会真的如他所愿。
所以他强行在开学之前改了志愿,把自己塞进了华光高中,但心底始终堵著那一口气,就硬生生憋了一年没有搭理于晨……但是到最后,也不知道他这么干到底是在折磨谁了。
所以其实易晓天一直都很清楚的,于晨不想拖累他,于晨希望易晓天能够从过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不再抓著他当救赎。
然而易晓天从小就是个很胆小,很爱哭的孩子,害怕了,就只会蹲在原地哭个不停。
当年,是小小的于晨拉了他一把,把他从妈妈去世的阴影当中拉了出来,于是他就一直死死拽著于晨的手不肯撒开,一直到现在。
这对于晨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
但是于晨没有明说,易晓天就当不知道,直到圣诞节那天于晨终于说出了口,打破了他装傻充愣的自欺欺人。
只是虽然都已经宣之于口了,但这个矛盾始终横亘在那里,从来没有彻底解决过。
“……没什么不一样的,”
易晓天语气倔强,“我乐意,我高兴。”
于晨沉默地看著他。
“……”
易晓天抿著唇瞪著黑亮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凶狠地说,“于晨,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于晨看著他没说话。
“你还真后悔?!!”
易晓天骂了一句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弯腰撑到了他两侧的沙发靠背上,恶狠狠地盯著他琥珀色的眼睛说,“晚了!我告诉你你他妈别想甩掉我!!”
于晨微微抬起脸仰视著他,修长的脖颈拉出了优美的弧度,他的眼神依旧淡定而冷静。
易晓天被他这么看著,喉头一滚,怒气渐渐消隐,就在不安与恐慌即将冒出头来的前一刻,于晨忽然抬手摸上了他的侧脸。
“不用怕,”
他叹了口气,“我没后悔。”
易晓天一愣。
于晨唇角轻微地动了动,“我来只是想问你……”
他认真地仰头看著他,“我能自私这一次么?”
易晓天心头一怔,眼睛微微睁大了。
“你要想清楚了,从此以后不得不为了迁就我而要做很多麻烦的事,”
于晨还是认真的看著他,“比如不能再经常吃你喜欢的榛果巧克力,也不唔——”
后面的话于晨没能说出来,易晓天按著他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喜悦,后怕,还有种种无法言说的激动情绪汇聚在一起,易晓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觉得热意轰的一声涌入大脑,便什么也想不出来说不出来了。
他和于晨紧贴在一起,热烈地亲吻著他的嘴唇。
短暂的分开时,易晓天脖颈耳根一片赤色,眼睛却弯得如同偷到了蜂蜜的熊崽子。
他喘著气说,很开心地说,“晨晨,你比巧克力甜,我不吃巧克力,有你就行了。”
于晨抵著沙发背,冷白的皮肤上晕起的一层薄红格外显眼,他撩起薄薄的眼皮,冷淡的眼尾也泛著红色。
“……蛀牙了我不负责。”
他说,拽住易晓天的衣领,抬头又吻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强行腻歪了一章。
关于过敏犯病的原因,下一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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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昨天下的雪早就化了,气温骤然降到了零下,路面都结了一层冰。
易晓天哈欠连天地推著车刚出院门,就被迎面一阵风冻得一个哆嗦,饶是从来不怕冷的他,想到要骑车上学就面露菜色,正琢磨著干脆打车得了,就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汽车鸣笛声。
他一愣,抬头看到了停在路中间熟悉的黑色私家车,驾驶室的车窗玻璃降了下来,周叔朝他招招手。
“上来吧,这么冷的天别骑车了。”
易晓天还有点呆。
后座车窗也降了下来,于晨提醒他,“上车再发呆。”
“噢!”
易晓天立刻清醒,催促,“你赶紧把车窗关了!我把车推回去就来!很快!”
说著火烧屁股似得把自行车锁回了院子里,乐颠颠地拉开车门坐到了于晨身边。
“小天吃早饭了么?”
周叔一边开车一边问。
“吃了!陈姨一早就给准备了。”
易晓天赶紧说,偷偷勾了勾于晨的手指头,压低了声音问,“今天这怎么回事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晨也压低了声音回,“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说,今天太冷了,让周叔接上你一块儿走。”
易晓天“啊?”了一声,有点发愣。
在上高中之前,他俩其实都是一起上学的,自从进了华光闹了矛盾,易晓天就开始每天自己骑车上学,华光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其实挺远的,易晓天家倒是不至于请不起再多一个司机,只是要他主动开口跟他爸服软那是不可能的,而易父也压根不知道易晓天跟于晨吵架的事情,还以为他们跟从前那样每天一起上下学呢。
从他们和好开始,易晓天已经渐渐开始频繁地蹭周叔的车回家了,就是没想到,静姨竟然会主动开口让他蹭车。
那天在医院里,静姨态度的变化,看来不是他的错觉?
易晓天有点高兴,高兴之馀又还有点忐忑不安。
静姨对他的认可,是因为于晨,于晨是她的骄傲,也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中心,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他跟于晨的事……
他下意识又勾了勾于晨的手指。
这种感觉,就仿佛小心翼翼地踩在冰面上,一不小心就会踏空,坠入冰窟窿里。
……
于晨一回学校就受到了班里同学一众的问候关切,他依旧是一副淡定如常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昨天那种脆弱濒死的模样都是错觉,在他这样的表现下,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周围人也被感染了他的镇定,渐渐放下了心来。
上午的考试易晓天又是第一个冲进考场的,一进来就霸著于晨前座的位子笑眯眯地回头看他,于晨见怪不怪自顾自收拾东西,收拾完转头问同桌,“你怎么了?”
侯斌正想事情,闻言懵逼地看他。
“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于晨点破道。
侯斌迟疑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易晓天瞅著有点古怪,皱了下眉,“么么情况吞吞吐吐的?”
于晨看了看侯斌,平静说,“昨天的事吗?”
侯斌悚然一惊,差点蹦起来,“你知道?”
于晨淡定地点了点头。
“等等?昨天么么事儿?”
易晓天感觉不对,表情骤然冷了下来。
他还没忘记昨天于晨的药找不到的事情,昨天的事情是意外,起因是他,但如果于晨及时吸上药的话,情况不可能会那么严重,但偏偏是那个时候他的药怎么都找不到了。
按照于晨的性格,他不可能把药弄丢或者不小心忘在了哪儿,绝对是有别的么么原因。
听侯斌这语气,肯定是知道了么么,于晨的药要是真的是被哪个傻逼故意拿走的,这件事可就不是堵厕所套麻袋揍一顿那么简单了。
他眯了眯眼。
察觉了易晓天表情的变化,侯斌迟疑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昨天你们走了以后,我看到江风……”
江风?
又是那个小眼镜儿?
眼看易晓天当场就要发作,于晨忽然淡淡说了一句,“不是他。”
侯斌和易晓天都是一愣,侯斌一脸意外。
易晓天皱了下眉看他,“你知道怎么回事?”
“嗯。”
于晨点了点头,教室里1班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2班的学生正陆陆续续过来,杨静秋和柳乐进了教室还远远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问了句于晨今天好点了没,于晨朝她们点了点头。
他拿著文具站起了身,“放学后再说吧,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不是大事?!
大神你可差点被人害死啊
侯斌不可思议,但对上于晨平静的目光,又蓦地冷静下来,抿了下唇点头,“行。”
于晨点点头,又说了一句,“不要影响考试情绪。”
说完就走出去了,侯斌发了会儿愣,看易晓天,“他这是在安慰我?”
“不然呢?”
易晓天满脸不爽地坐上了于晨的椅子,瞅他,“你还走不走了?再不走监考老师都来了。”
侯斌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匆匆忙忙地走了。
易晓天咬著笔帽啧了一声。
这个考场考试的是上回月考文科年级前三十名,除了易晓天之外基本都是2班的学生,不过易晓天对2班的人不熟,能叫得上名字的也就柳乐和杨静秋,哦,还有一个上回期中考跟他打过赌的樊阳。
于晨和侯斌他们离开之后,监考老师就进来了,正发著试卷,教室门口匆匆忙忙地传来一声“报告”,易晓天抬头扫了眼,发现正是那个樊阳。
他气喘吁吁一副很狼狈的样子快步进了考场,抬头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易晓天打量的目光,不知为何脸色一变,像是很心虚地掩饰著么么似得快速低下了头坐到了位子上。
易晓天拧了眉,他看到樊阳嘴角破了一块,泛著淤青,以易晓天的经验,这八成是被人打的。
水笔在指间转了两圈,广播里开始播放英语听力的试听部分,易晓天眯了眯眼睛,开始收回思绪。
……
今天上午考的英语,下午是物理和历史,下午进考场的时候易晓天就把自己书包给带下来了,他的态度很明确,考完试就不准备走了,不把昨天的事弄清楚他决不罢休。
于晨给人的印象总是冷淡又理智的,仿佛么么事情都公事公办很不讲情面,但易晓天知道他心很软。
他看到被遗弃的小狗就走不动道,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也总是会想方设法地伸出援手。
从小到大,经常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他,并且用一些自以为是的态度表达对他的同情,于晨不在意,别人以为他是高高在上,但易晓天知道他其实都听进去了,只是不想计较而已。
他从小身体不好,很多别的小孩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事情,他用尽力气都做不到,但他很倔强,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别人只看到了他年少天才,称呼他学神,仿佛他生下来就会念书,但只有从小一起长大,每天都看著他的易晓天知道,于晨有多努力。
他总是背脊挺直,从容不迫,仿佛刀枪不入,但其实,他是有些自卑的,只不过他把这种自卑转化为了动力,变得比所有人都更优秀了。
他不是真的刀枪不入什么都不在意,他只是没有让别人看出来而已。
但是易晓天看得出来,所以他不允许有人伤害于晨,于晨也许会因为一时心软不计较,但是易晓天记仇,他计较。
易晓天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老师收完卷子,拉开教室门离开下一秒,于晨就走了进来。
这速度,得是提前交卷了吧?
易晓天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回见于晨提前交卷。
他站起来准备上去问问,就见于晨进来后先是对离门最近的杨静秋说了么么,杨静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迳自走到了樊阳桌子前,敲了敲他的桌面。
此时易晓天已经到了他身后,就听到于晨很平静地对樊阳说了一句,“先别走,一会儿谈谈。”
樊阳整张脸都煞白,目光在于晨和易晓天身上转了个来回,眼中闪过愤恨与恼怒,最后梗著脖子咬牙说,“谈就谈。”
易晓天都有点摸不著头脑了。
半个小时后,于晨、易晓天、杨静秋、樊阳、江风、侯斌、方士其一共七个人神情各异地出现在了图书楼。
杨静秋是懵逼茫然,易晓天和侯斌是狐疑困惑,江风一脸讥讽,樊阳表情阴沉,只有于晨表情平静。
哦,还有个方士其是凑数的,他下来找他天哥,一见杨静秋也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么么事就巴巴地跟过来了。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侯斌在这之前一直以为于晨的药就是江风拿的,昨天于晨他们离开之后,他把江风单独叫了出去质问,江风一直含糊其辞解释不清楚他之前去干了么么,而且死活不肯把口袋翻出来给他看,说到后面就恼羞成怒差点跟他当场吵起来。
这反应怎么看都确实是他无误了,可于晨却说,不是江风?
侯斌是真的被搞糊涂了。
易晓天沉著脸目光在江风和樊阳两人身上来回逡巡,还不等他看出点什么来,于晨已经走上前,对著其中一人伸出了手。
“拿出来吧。”
他说,“我的药,你留著也没什么用。”
“你当我稀罕呢?”
江风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瓶气雾剂,把它丢给了于晨。
“真是你!”
侯斌脱口而出。
江风闻声嗤笑,他看了一圈在场几人,推了推眼镜,“于晨,你真打算当著他们的面把事情说清楚?”
易晓天敏感地从江风看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的异样,他有了某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么么意思?”
“哼。”
江风一副不屑跟他搭话的样子,抱起手臂冲著于晨说,“你真不怕你们的事被人捅出去?”
易晓天的心瞬间一沉。
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但是于晨的声音虽轻,却不急不缓地清晰传入了他耳中。
他说,“我为什么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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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51
易晓天一直都知道于晨很厉害,不管哪一方面,决定了做一件事就会贯彻执行下去,冷静周密,丝毫不畏惧别人的眼光。
不像他,看著天不怕地不怕,实际却是个怂包,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想退缩。
那一句轻描淡写的“我为么么要怕?”,让易晓天愣愣地望向了于晨。
于晨仍是那八风不动的寻常模样,仿佛自己压根没说么么惊人之语,倒是把讥嘲问话的江风给反问住了。
他嘴巴张开了又闭上,高冷刻薄的精明模样凝滞了两秒,最后推了推眼镜,“行,那我就看你怎么收场。”
说罢,抱臂站到一旁,显出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这云里雾里的对话把其他三人都给看懵了,侯斌忍了半天没忍住,“于晨,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药不是江风拿的么?”
那刚才江风拿出来的是么么,难不成他们都瞎了?
“不是他拿的,”
于晨说,“他只是帮我拿回来的。”
侯斌:“啊?”
于晨说的话易晓天自然是完全相信的,他说不是江风拿的,那肯定不是他干的,哪怕易晓天看这小眼镜很不爽。
既然不是江风,那还有谁?
其实只要看看在场之人就知道了,他们当中,跟他和于晨闹过矛盾还能有谁?
“樊阳?”
杨静秋旁观了这么久,也明白了现在是么么情况了,昨天的事情她知道得不很清楚,只听说是于晨在学校里犯病,最后闹得连救护车都来了,但刚刚这么一轮听下来,她已经懂了。
正因为懂了,她才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你、你拿了于晨的药?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每天上课放学考试作业,种种人心诡谲丑陋阴暗都停留在电视和小说里,从未想过身边熟悉的人中竟然也会有这样充满恶意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偷窃钱财这么简单了,他拿走的是别人急救的药,说得严重点,是蓄意谋杀!
樊阳被杨静秋不敢置信的目光盯著,有点难堪地闪躲了一下视线,但下一秒,他就被人拽住衣领狠狠揪了起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易晓天凶戾的目光,他打了个激灵。
衣领被揪住挤压了喉咙,让他有点喘不上气,也不知是气急还是窒息,他的脸涨得通红,“我卑鄙又怎么样,你们他妈的又好到哪里去了?”
易晓天直觉他接下来没么么好话,抬手就想去捂嘴,但还是迟了一步,樊阳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你们打著杨静秋的幌子把她骗得团团转,害她被学校里其他人说闲话欺负,私底下自己勾搭在一起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恶不?心!?”
大概是被逼急了,樊阳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歇斯底里的样子把在场之人全都吼懵了,一个个的表情都空白了好几秒,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嗓门给吓到,还是被他话里惊世骇俗的内容给吓到的。
易晓天的手下意识一松,樊阳立刻挣脱了出来,赤红著眼睛指著于晨,“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我看错你了!你自己是同性恋还要去祸害别的女生,还装著一副高冷学神的样子,于晨我看不起你!”
“还有你!”
樊阳像是骂上瘾了,转头又指易晓天,“不就仗著一张脸好看吗!杨静秋喜欢你,你就能这么利用她?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告诉你易晓天,我不怕你!”
一个害得别人差点丢了命的加害者,转头就这么以一副受害人的口气理所当然,义正辞严地说出了这番话,说完还仰起脖子,一脸生杀随意的大义凛然样子,仿佛自己成了个为民除害的超级英雄。
易晓天看著他,既愤怒,又觉得这人滑稽可笑,以至于只能哑口无言地看著这个傻逼。
然而这个傻逼还在振振有词:“我既然都说出来了,你们想怎么样随便,报警还是告诉老师我都无所谓,只要你们不怕自己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周围人不知道是还没从重磅打击中回过神来,还是回了神但因为不知道该做么么反应而不敢吱声,俱是沉默不言,气氛尴尬。
侯斌傻了半天终于回过了神,愣愣的想,我是谁我为么么要站在这里这些对话是我可以听得吗一会儿我会不会被校霸灭口于晨会因为同桌几个月的情分救我狗命吗我现在装作先天性耳聋还来得及吗救命我期末考还没考完呢!!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试图寻找同伴来分担一下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惊吓,结果往左边看,是江风的嘲讽脸,写著大大的“活该”,往右边看,是方士其的智障脸,傻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在想么么,完全不像是能跟他有共同语言的。
他抱著最后的希望看向在场唯一的女生,却见杨静秋呼吸急促面颊涨红,一副非常非常生气的样子。
侯斌:完了完了,兔子急了都得咬人,杨静秋可是货真价实的受害人啊!
这一点上,于晨跟易晓天就真不是东西了,谈恋爱就谈恋爱,怎么还拿人家女生当幌子?换他也得气急败坏了。
他想了想,本著同桌情谊,有心想帮于晨说几句,顺道安抚一下杨静秋,却见兔子似的杨静秋呼哧呼哧地走过去,对著樊阳就是超大声的一句:“你才?心!”
侯斌都愣了,这发展倒是出乎他预料了。
樊阳也被杨静秋骂愣了,僵硬在了原地。
杨静秋生性腼腆,从不跟人吵架,更不懂怎么骂人,但她真的是气急了,一激动,眼圈不受控制地就开始红起来,眼泪也开始打转。
“杨、杨静秋……”
樊阳嗫嚅。
杨静秋深呼吸了两下,似乎努力从激动的情绪当中缓和下来,红著眼睛,柔弱却倔强地看著他,“你偷拿了于晨药,差点把他害死是不是真的?”
“我……”
面对易晓天都豁出去了的樊阳看著娇小的杨静秋,却结巴了,“我不知道会那么严重!我不是故意的,他当时明明没那么……”
“那就是真的。”
杨静秋握紧了手掌,“不管知不知情,你都差点把人害死,这是事实!”
樊阳脸色的血色缓缓褪去,转而有些苍白,“不是……杨静秋,是他们俩合起来骗你,我是想帮你……”
“那是我的事!”
杨静秋咬了咬唇,“樊阳,就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你也应该直接告诉我,让我自己决定怎么处理,这是我的事情,你没有资格插手,更没资格用我的名义去伤害别人!”
樊阳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这种行为有多恶劣你还没意识到吗?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还觉得你在替我出气觉得我会感谢你吗?你太自以为是了!”
杨静秋抿著唇,柔弱娇小的女孩表情严肃,“你根本就没想过,万一于晨真的出事了,事情追究起来,我就得为你的行为背负一生的罪名,你根本就只看到了自己,只是在打著我的名义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你太自私了!”
“不是!”
樊阳企图反驳。
“更何况,”
杨静秋睫毛微颤,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男生,鼓起勇气,又转头看向樊阳,认真说,“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都很好,我喜欢看他们在一块儿的样子。”
“你根本么么都没搞清楚,就诋毁伤害我的朋友。”
“可是……”
樊阳还想挽回,声音却虚弱了下来,无力地说,“我喜欢你……杨静秋,对不起——”
“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我以前喜欢过易晓天,他和于晨在一起,我确实难过了,但我还是觉得那都是很美好的事情,”
杨静秋看著他,很倔强地说,“可是你说你喜欢我,把这个当做借口去伤害别人,这样的喜欢让我毛骨悚然,感到?心厌恶。”
“樊阳,我现在非常非常讨厌你。”
樊阳全身一颤,再说不出话。
易晓天没有把他吓住,但杨静秋轻轻的一句话,就好像对他宣判了死刑,他眼里的光瞬间消失,变得死灰一片,嘴唇颤抖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易晓天其实挺惊讶的,问杨静秋,“你早知道了?”
杨静秋有点腼腆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嗯”了一声,她偷眼看看于晨,轻声补充说,“那个,其实家长会那天……我看到了……”
易晓天有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随后又皱起眉,“刚刚那个傻逼说,有人欺负你?”
杨静秋一愣,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只有期中考那次……”
易晓天的眉头这才稍微松开点,他表情复杂地变了又变,最后在她肩上一拍,“够兄弟。”
杨静秋被拍得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她有点忐忑不安,“对、对不起……好像是因为我的关系,于晨才——”
“不怪你。”
于晨对她说。
“所以,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侯斌试图切回话题,他主要是想逃避现实,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大脑能想点儿别的东西。
于晨不爱说太多话,樊阳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憋不出一个屁来,他瞅了半天,试探地问唯一的知情者,“江风?”
江风哼了一声,推了推眼镜,一副纡尊降贵的语气说道,“算了,看够你们的蠢样了,真不知道于晨怎么想的,整天跟你们这些人混在一起。”
时间倒转回昨天中午,于晨吃完饭下楼的时候其实只是略微有点不舒服,心口发闷,稍微有点喘不上气,但并不严重,一般这种情况他只要静坐著休息一小会儿就能恢复,他大致猜到了原因,所以没有特意告诉易晓天。
只是没想到他刚回教室,樊阳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拽起了他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对著他怒骂起来,说他刚才在老祝办公室门外都看到他跟易晓天做了么么了,说他们?心,不知羞耻,说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杨静秋,说他手机都录音了,一会儿就去找老师揭发他们。
于晨原本只是轻微的不舒服,但是被衣领卡著喉咙,再加上樊阳那番激烈的言辞,他当时就喘不上气,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正好江风这两天都没去食堂吃饭,他为了节约时间看书,就草草在小卖部吃了点面包,一回教室就看到了这一幕。江风是班长,很早就被老师叮嘱过关于于晨的病情,虽然他跟于晨很不对付,但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对,立刻冲上去打了樊阳一拳把他撞开,然后跑去于晨的座位上帮他找药。
樊阳一直听说于晨身体不好,但他不知道于晨究竟是么么病,这会儿看到于晨哮喘发作的样子也有点懵,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病弱体虚如于晨这样,都满头冷汗了,还能冷静地趁著他慌神,冷不丁抢走他手里的手机飞快删除掉录音。
只不过他一删完,手机就掉了,他也跌坐在地剧烈地抽气发作起来。
江风拿著气雾剂过来让于晨吸,樊阳一时气得失去了理智,劈手抢了气雾剂扔出了窗,江风都傻了,立刻冲了出去想把药找回来,樊阳扔了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么么,看到于晨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教室外又有人要过来,一时惊慌失措,就跑回了隔壁的2班。
于晨被一个人丢在了教室里,他下意识地打电话给易晓天,就是在这个时候,1班有学生回来看到了他,全都慌张地忙乱起来……
当时樊阳把药扔得很远,江风找了半天才找到,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医务室杨老师过来送药,他怕一时说不清也就没凑上来,后来就去找了樊阳问怎么回事,樊阳当时惊慌失措么么都说了,江风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懵逼,回教室以后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侯斌追问他的时候,他下意识选择了隐瞒。
“我当时脑子一定抽了,才会想帮你们把这种丑事遮掩下来。”
说到这里,江风又推了推眼镜,冷哼道,“死心吧,我是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文ing
52、52
说到这里,事情基本都已经清楚了,嫌疑最大的江风反而是帮了于晨的人,这让易晓天很意外。
“谢了啊小眼镜儿,”
易晓天抓抓脸还有点不好意思,“错怪你了,你心眼儿也没我想得那幺小嘛!”
“你叫谁小眼镜呢?”
一听易晓天的声音,江风的火气就忍不住往上窜,他强行摁住,而后扭头不屑地把易晓天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原样还了回去,“你算哪根葱我记得你?”
“哟,你看你这仇记的!”
易晓天啧啧出声。
江风不想理他,抬著下巴问于晨,“现在,你打算怎么收场?”
他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失魂落魄的樊阳。
易晓天闻言也下意识地看向了于晨。
这事说起来其实也挺麻烦的,闹大了的话就会牵扯出他们的事,这肯定是易晓天不想看到的。
他自己其实不是很在乎,但是他怕,怕于晨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被人嘲笑奚落,怕好不容易放缓了态度的静姨再度仇视他不准于晨和他靠近,怕让一直对他很好的于叔和周叔失望,更怕……
面临那一切之后,于晨会后悔。
虽然易晓天知道,只要他和于晨继续这样下去,迟早还是要面对这些事情,但他就像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只希望著能有再多点的时间让他们做足心理准备来面对,希望那一天能越晚越好。
“报警。”
于晨说。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易晓天更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于晨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
“可……”
侯斌下意识地想阻止,他觉得于晨这么直接,可能会刺激到樊阳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不要!”
樊阳叫起来,扑过来抢于晨的手机,易晓天虽然也发愣,但本能护著于晨,眼明手快地拎著人后衣领像拎小鸡似得把人提住了。
“你他妈还敢过来!”
他怒目。
“别、别报警……”
樊阳整个人都在哆嗦,显然吓得不轻,“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你们别报警!”
于晨拿著手机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说不说出去与我无关,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眉梢微微扬了扬看了易晓天一眼,认真说,“不过早恋确实不是值得鼓励的事,也违反校规了,这一点我不否认。”
易晓天:“……”
学神,咱能别这么理直气壮么?
但是于晨真的一点都不怕。
他是真的十分坦荡直白地说出的这些话,一如既往的坚定勇敢,和自己这个怂货完全不同。
易晓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有点不敢看现在的于晨,于是侧开了头,抿著唇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做错了事在逃避的小孩。
于晨看了易晓天一会儿,沉默著收起了手机,忽然轻轻说了一句,“算了。”
樊阳心慌意乱:“……什么?”
“怎么处理这件事我还没想好,”
于晨垂了垂眼,眉目中透著股恹恹的惫懒,“考完试再说。”
说著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易晓天愣了两秒,立刻追了上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就完了?
哦,听于晨的意思是还没完,但是要等期末考考完再说,不愧是站在华光总分榜第一的学神,万事都以学习为先,让人跪服。
“哎,江风。”
见江风也走了,侯斌留在原地也有点尴尬,就追了上去,“昨天误会你了,真不好意思。”
“免了,”
江风从镜片后斜觑了他一眼,声调冷冷的,“不用跟我虚情假意地客套,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啊?”
江风轻哼了一声,抱起手臂,“我没想帮于晨,我只是做好我身为班长的责任而已。”
“哦……”
侯斌被堵了一下,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著江风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咱们原来不是都相处得挺好的么,你跟于晨也没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这回你帮了他,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于晨不是个记仇的人,咱们以后还要在同个班里待一年多呢,大家和平共处,还是好兄弟嘛。”
江风提了提书包带,单薄的嘴唇略略上扬,勾出讥讽,“得了,我可高攀不起你们的大学神,人家才不稀罕什么兄弟呢,人家有自己的青梅竹马。”
侯斌:“……”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个,侯斌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下,他都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想这件怎么看碎三观的事情了,然而还是被江风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侯斌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略微复杂地看著江风,“你的接受能力倒是挺强的,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
江风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侯斌,稀奇说,“看不出来你思想这么传统?你不还暗恋人家李梓涵呢么,不一样是早恋?”
“这不是早恋不早恋的问题!”
侯斌老脸一红,“这是早恋对象的问题!”
“等等?”
他突然感觉不对,满脸崩溃地抓住江风的背包带,“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江风,你怎么知道我暗恋……那谁的?!”
江风被他拽得后仰了一下,没好气地用力抢回自己的背包,“没瞎的都看得出来。”
侯斌噎住,声音虚弱下来,“……真这么明显?”
江风送了他一对大白眼,“至少比咱们大学神明显多了。他那个死人脸,要不说,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估计都还以为他们兄弟情深呢。”
侯斌实在遭不住这个话题了,他决定投降,于是清了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拍拍江风的肩膀,语重心长,“江风,你其实挺崇拜于晨的吧?”
江风从眼尾投来一个看白痴的目光,嘲讽十足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著:你又在说什么智障话?
“别这么看我,我不是转移话题……好吧我确实是在转移话题,但是我说的也是实话啊!”
“从进了华光,于晨就一直是第一,其实我看得出来,”
侯斌宛若操心的老妈子,碎碎念道,“你一直在努力追赶他,咱们班里,最勤奋用功的就是你,课间休息,晚自习,午休,你全用来学习了,我是于晨同桌,我看得出来你总在关注他,他是你认定的目标和对手吧?”
江风皱了下眉,转开了头,“你是白痴么,我那不叫关注,我是看不惯他。”
侯斌一脸别骗我了的表情,“可你更讨厌易晓天吧?因为他跟于晨走得近?”
江风面无表情地看他,“你要是敢说出我暗恋于晨这种话来?心我……我就把你当三分球给投进篮筐。”
侯斌一愣,赶紧摆手讪笑,“怎么会怎么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说的是,”
侯斌努力组织语言,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你之前那么生气,其实是因为看到于晨和易晓天走得近,觉得于晨……嗯,怎么说呢,被拉下神坛了?觉得易晓天他不配站在于晨身边?”
江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明显不想再搭理侯斌,脚下速度都快了。
“哎你这就是被我说中了吧!”
侯斌嚷起来,也跟著加紧脚步,“我跟你说,其实易晓天那人真的还不错,你看他期中考以后的成绩,进得多快啊,我们现在都怀疑呢,估计他以前考试真就是故意考差的,稍微认真点马上就起来了,一点都不比2班那些尖子生差。”
“而且说真的,这些时间我看下来,他对于晨是真的护得紧,一点风吹草动,比于晨自己都紧张,跟以前别人说的什么校霸压根就完全不一样……”
侯斌说到这里,似乎才后知后觉起来,他郁闷地咕哝起来,“这么说起来,他俩早勾搭上了?难怪我瞅著那热乎劲儿怎么都觉得起鸡皮疙瘩怪别扭的……原来我才是那个睁眼瞎啊。”
亏他还是于晨同桌,每天都看著他们你来我往,居然半点端倪没看出来。
江风是真的懒得理他,“你有这个闲心想别人早恋的事,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自己什么事?”
侯斌茫然问。
“你期末考就那么有把握了?化学生物没问题了?今天物理考完对答案了大题对了几题?”
三连问,问得侯斌上身后仰一副承受不住的样子。
江风还嫌不够,回头朝他嘲讽一笑,“或者还是考虑考虑怎么跟李梓涵表白能不收好人卡?”
侯斌:“……”
……
下午的考试结束了,晚上还有晚自修,学生们现在大多都去了食堂,也有的早早回教室准备复习明天的考试,往校门口的这条小道上没什么人。
天已经暗下来了,两边的路灯亮著。
易晓天缀在于晨身后走了一路,没敢上前跟他并肩,也没敢像往常那样厚著脸皮蹭上去说话,只垂头丧气地盯著前头于晨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他跟不上于晨,却始终踩在于晨的影子里,不想离他太远。
于晨肯定是生他气了。
易晓天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能让于晨消气,他回想一下刚才的场景也想抽自己一顿,于晨当著那些人的面说得那么坦荡无畏,霸气勇敢,结果到了他这儿,他居然退缩了。
他妈的他居然害怕了!
易晓天,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于晨。”
易晓天弱弱地叫了一声。
于晨似乎没有听到,依旧自顾自地在往前走。
“于晨。”
……
“学神?”
……
“——晨晨。”
瘦高挺拔的背影终于停了下来,易晓天紧张地瞪圆了眼睛,焦急又无措地看著转过身来的于晨。
于晨站在路灯下,昏暗的灯光从他头顶落下,额发的阴影遮挡了他清俊的眉眼,但易晓天还是能感觉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正直直的,非常认真的看著自己。
哪怕他现在戴著口罩,看不清脸,易晓天都能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那样的。
嘴唇抿著,眼神固执又倔强。
易晓天嘴唇动了动,才低头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于晨还是没说话,他站在那里,地上的影子将他们俩牵连在一起,可是易晓天盯著影子,却又觉得馀光里的于晨有点遥不可及。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暗道糟糕,现在要是掉眼泪也实在太丢人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于晨叹了口气。
他说:“你能过来么?”
易晓天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于晨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很耐心地在等待。
易晓天又吸了下鼻子,“哦”了一声,听话地往前走了一步。
“可以了。”
于晨说。
“啊?”
易晓天还没搞明白他的意思,就见原本安静站立在那里的于晨,忽然抬脚朝他走了过来,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没关系,”
他与他对视,易晓天原本以为他此刻应该是在生气的,但是于晨却朝他弯了下眼睛,轻轻说,“剩下的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精神恍惚的作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发出想要完结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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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53
庞胡回教室的时候,方士其正瘫靠在椅背上,脑袋与脖子呈九十度角地痴痴仰望著教室天花板,栩栩如生地还原出了一条被挂在晒网上风干的咸鱼应有的样子。
鉴于此二货脑回路神奇,经常做些让人摸不著头脑的事,所以庞胡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坐下后习惯性地看了眼空空的后座,“今儿天哥又翘晚自习了?”
易晓天翘课这事儿他们都见怪不怪了,要是在几个月前,老祝和老李说不定还会痛心疾首一下,不过期中考以后,易晓天的成绩犹如坐了神州八号蹭蹭地往上窜,于是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著他了。
对此庞胡不可说不羡慕。
方士其仍然双目无神,全身瘫软,宛若失去灵魂。
这表情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让人觉得同情不忍,但是放方士其身上,就莫名地充满了喜剧色彩庞胡终于觉著稀奇了,抬脚轻轻踹踹他,“你怎么回事儿?谁把你玩坏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某条咸鱼空洞的双眼里终于闪烁出了诡异的光,他扁了扁嘴,呜哇一声嚎冲著庞胡就扑了上来。
“胖虎55555我就剩你一个了5555555我好惨哇555555555!”
乒铃匡啷一阵巨响,咸鱼秒变哈士奇,撞倒了椅子带翻了桌上的书墙,杯子文具如同天女散花落了满地。
整个班都目瞪口呆地回头望了过来。
“卧槽你个二货快起开!!”
被撞倒在地的庞胡痛得要发狂,还被某只二哈死死压著,只恨自己嘴贱好好地干嘛要去问一句。
真真悔不当初!!
周围人惊愕之后就是哄堂大笑,好不容易有人秉持著同班情谊,七手八脚地把两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某条哈士奇还是化身八爪鱼扒著欲哭无泪的庞胡撒泼。
“鼻涕!!卧槽你鼻涕蹭我身上了!!”
庞胡要疯了。
好半天过去,方士其终于消停了,抽抽搭搭地抓著庞胡后背衣服,犹如哀怨的小媳妇,庞胡生无可恋地拿纸巾擦领口可疑的水渍。
“所以说,你听到校花跟天哥表白,然后就成这样了?”
他翻了个白眼。
方士其吸溜鼻涕,点头哀嚎,“我失恋了……”
“……”
感情你一直不知道杨静秋喜欢咱们天哥?
庞胡抽了下嘴角,“那天哥怎么回答的?”
方士其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啊?”
“……你不说校花表白么,那你听到天哥怎么回应了么?两人好上了?”
庞胡直觉不太可能,虽然也说是郎才女貌很登对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这俩应该凑不到一块。
天哥太特立独行,跟谁站一块儿都别扭,唯一不突兀的,可能也就是学神于晨了。
方士其严肃地摇头,“那没有,天哥有学神呢,咱天哥可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
……脚踏两条船是这么用的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天哥跟学神搞到一起了呢。
庞胡习惯了方士其乱用成语的毛病,也没计较,翻了个白眼,“既然天哥没答应,那你嚎什么丧?”
方士其委委屈屈地对了对手指,“人家跟天哥差太远了,女神肯定看不上我。”
庞胡想了想,耿直说,“也是。”
方士其哀怨地又看了他一眼,庞胡咳嗽一声揉揉鼻子,“行了行了,女神没了你还有哥们儿呢!咱不怕啊!”
方士其呜咽一声,死死抱住,“胖虎还好还有你5555555”
“哎呦喂你俩干嘛呢这是?”
谭倩倩一脸没眼看地搓了搓胳膊,在座位上坐下了,“兄弟情都不够你俩发挥了么?”
庞胡:“……”
“哎我跟你们说,我刚刚看到易晓天跟学神往校门口去了,你们男生现在都流行这么腻歪了么?”
庞胡:“……”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然而不管怎么费力扒拉,缠在他身上的某个瘟神就是不撒手,庞胡最终放弃,一脸的生无可恋。
……
期末考转眼就结束了,樊阳战战兢兢宛若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然而直到考试终了,老师布置了寒假作业,同学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离了学校,不管是于晨还是易晓天都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
他走出校门,无措地回头看了眼,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天,阳光非常好,虽然空气里还是带著寒冬的气息,但周围热闹非凡的气氛还是掩盖了这种冰冷,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犹如暂时挣脱了牢笼的小鸟,欢呼雀跃地在阳光里扑腾。
樊阳站在人流中,有些不知所措。
他仿佛如梦初醒,再回忆起这学期里经历的种种,竟然有种很荒谬的感觉。
他跟杨静秋是同个初中的,杨静秋从小就乖巧漂亮,老师和周围学生都喜欢她,樊阳也不例外,他其实算不得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但是因为想追赶上杨静秋,想要让她看到自己,所以拼命努力,然后真的在中考的时候考进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华光。
爸爸妈妈都很高兴,认为他是开了窍,只有他知道,是因为杨静秋,因为他喜欢的人,所以他努力想要变得更好。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了一种隐秘的快乐,即便没人知道。学校里的老师们总是三令五申地诉说著早恋的害处,他却真切的明白,就像那天杨静秋说的那样,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这学期他都做了什么?
他自认为的美好和珍贵的喜欢,被他自己作践糟蹋到让人厌恶,变得如此不堪,而他自己,都变成了他自己都不认识的那种人。
他太得意忘形了,因为如今的成绩,而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如何努力才追赶上来的,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才变得如此自大狭隘。
樊阳有些失落地看著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华光高中几个字,这里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学校,如今他站在这里,却觉得自己给它丢脸了。
……
易晓天和于晨告别后就回了家,期末考考完了,明天开始就是寒假了。
以前他其实并不怎么期待寒假,过年的时候他爸虽然会回家意思意思地跟儿子一起吃个团圆饭,但是他们父子俩见面超过一小时准会吵起来,也不知道图什么,明明相看两厌,年年还都雷打不动地要赶回来。
往年里这段时间易晓天都会跟于晨找室内的场所溜跶或者泡图书馆之类的,去年因为吵架,他赌气没去找于晨,一个人窝在家里打游戏打了整整一个寒假,快乐肥宅水喝了整整一箱,可谓是醉生梦死。
今年的寒假他本来设想得好好的,静姨对他态度也好了,他说不定还能去他家蹭个饭之类,然而谁能想到期末考这两天能出这种糟心事呢?
虽然看似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易晓天这几天都有点消沉。
于晨那天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当时真的被震撼到,差点丢脸地当场哭出来。
然后紧随其后的,是冷静之后的无地自容。
他真的烦透了自己的懦弱和逃避。
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宣泄,连著好几天吃睡都在里头,这几天里,手机上收到不少消息,有班群招朋引伴约著浪的,有方士其庞胡他们来寒暄胡侃的,也有成绩出来以后老李的鼓励与其他人的震惊。
就连各种广告推送都来了不少,就是没有于晨的消息。
明明就隔著一条小道,比谁都离得近,却又远得好像隔著天堑。
但是这道天堑,易晓天知道是什么,是只有他自己才能跨过去的那道名为自卑的坎。
而于晨,就像是那天晚上在校园的小路上那样,安静地站在对面,耐心地等著他跨出这一步。
他只要冲下楼,跨过那条小道,如往常那样往二楼的窗子上弹个石子儿,或者干脆光明正大地去敲响对过的门,他就能再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了,可莫名的他就是有点退缩。
他和他喜欢的那个人,互通了心意,牵了手,也亲了吻,每天想见就能见,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却不知道为什么,比当初他独自忐忑时更加煎熬了。
这天他照常睡到了快中午,画室的门被人敲响,传来孙姨小心翼翼问他醒了没的声音。
他放假在家,孙姨每天都来给他做饭,但是孙姨自己也有家,眼看著再过不久就该过年了,这会儿肯定是来跟他请假的。
自从小时候那个不靠谱的阿姨被辞退之后,就一直是孙姨在照顾易晓天,孙姨人很好,看易晓天小小年纪就没妈妈,爸爸也不在家可怜,几乎是把他当做自家小孩地疼著,每回过年,因为惦记著他,也总是熬到快过年那两天才走,过了年又早早的就回来,还会给他带些特产,生怕他一个人在家寂寞。
“小天,听张助理说,易总得除夕晚上才能回来,孙姨给你备好了菜,都搁冰箱里了,你记得按时吃饭,实在不想自己做就出去吃,千万别又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啊?”
孙姨临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叮嘱。
“我知道了孙姨,放心吧。”
易晓天呲牙笑得大咧咧的,还不忘往孙姨口袋里塞了个厚厚的大红包,“快走吧,车还在外头等著呢!”
“哎哟快收回去快收回去!易总都给过我了!”
孙姨连忙要把红包还回去,“你这孩子,自己生活费都没了还以为孙姨不知道呢?快自己收著买东西!”
“别别,您就拿著,就当我给小豆子的压岁钱!”
易晓天不由分说,按著孙姨的肩膀往外推,“快点儿快点儿,再磨蹭赶不上了!”
目送载著孙姨的车远去,易晓天站在自家院门口叹了口气,而后下意识地抬头朝对门的二楼窗口望了一眼。
阳光太盛,窗玻璃上只有刺目的反光,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于晨这会儿在干什么,寒假又会有什么安排。
易晓天原本心里其实有一点隐秘的期待的,期待于晨或者于叔他们会开口问他,要不要在他们家过年什么的,然而并没有,他有些失落。
但他知道于晨其实是在等他能主动开口。
晃神间,对面院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易晓天心跳一重,抬头看到来人的瞬间,心又沉了下去。
不是于晨,而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易晓天认识,是于叔的助理。
“小天?你怎么站这儿?”
那人看到他也愣了下,而后友好地朝他笑道,“不进去吗?”
“杨哥,”
易晓天勉强笑了笑,挠头,“没什么事儿,就出来透透气。”
他顿了顿,下意识又望了眼杨助理身后,“于晨在家么?”
“当然在啊,”
杨助理奇怪地看了看他,说道,“过两天就要走,这不正忙著收拾行李呢。”
“……哦。”
易晓天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忽然愣住,他脸色瞬变,满目惊愕,“走?去哪儿”
“怎么,你不知道?”
杨助理更惊讶了,“我还以为你们俩小子关系很好无话不说呢,他要去澳洲没告诉你么?”
灿烂的日光霎时间都冻成了冰,易晓天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冻僵,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眼前一阵阵地发晕。
于晨要出国?
他要去澳洲?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小天?小天?”
杨助理拍了拍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哎?”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面前的男孩忽然咬了咬牙,带著一股狠劲,迳自朝著他身后的院门冲了进去。
杨助理:“???”
不就是晨晨要跟爸妈去澳洲度假避寒么?他这一脸凶相是怎么著了?
54、54
全凭一腔热血上头的易晓天冲进客厅,迎面就撞上了客厅里于父和于母错愕的目光,如同一桶冰水浇头,他猛然停住清醒过来,顿时浑身上下尴尬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天?你怎么来了?”
于父笑了起来,“来找我们晨晨玩吗?”
“……于叔,静姨。”
易晓天僵硬地扯出了笑容,点头,“对,我找他。”
于母端著茶杯正在看电视,闻言神色略复杂了一瞬,倒也没多说什么,“上去吧。”
于父反倒是惊讶地瞥了妻子一眼,像是不认识她似得。
“看我干什么?”
于母一脸不自在地放下茶杯瞪他。
于父干咳了一声,哈哈笑著打圆场。
易晓天听到于母的话,如蒙大赦,灰溜溜地窜上了楼梯,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杨哥说于晨要出国,怎么于叔跟静姨的样子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也没跟他提起这事呢?
会不会……其实杨哥在跟他开玩笑?
站在于晨的房门前,他迟疑良久,还是敲了敲。
“进来吧。”
里头传来于晨的声音。
易晓天抿了抿唇,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
他目光在房间里一转,就看到了正坐在小沙发那儿看书的于晨,少年靠在沙发靠背上,一边手肘支在扶手上,托著半边脸颊,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是少见的慵懒姿态。
易晓天心里原本的侥幸,在看到房间角落里摊开的那个行李箱时破灭了。
没听到来人出声,感觉不对的于晨抬了抬眼,看到低头默默站在门口不说话的易晓天时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易晓天看看他,又默默地看看那个行李箱,抿著嘴巴不说话。
于晨顺著他的目光看到了箱子,“那个是……”
“你什么时候走?”
易晓天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你已经知道了啊,”
于晨眨了下眼,“明天。”
易晓天喃喃:“……这么快。”
于晨:“唔。”
他总觉得易晓天的样子不太对,“小天?”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晓天深吸了一口气,眼圈都红了,“你他妈的故意的是不是?”
于晨蹙眉:“什么?”
他放下书站起来,担心问,“怎么了?”
易晓天呼吸急促起来,胸口急剧起伏,只感觉有一团什么东西憋在那里,沉重得快让他喘不上气了。
“别走。”
他说。
“什么?”
易晓天的声音太轻了,近乎呢喃,于晨没听清,微微蹙了眉往前走了点。
易晓天抓住他的手臂一拽,近乎凶狠地把人拽到了怀里,枕著他的颈窝呜咽说,“我错了,别走好不好。”
他全身都在发抖,恐惧与惊慌攫取了他全部的理智,室内温暖如春,他却觉得浑身上下冷得要命。
他没有办法想像,如果有一天于晨真的走了,他要怎么办。
光是看到那个行李箱,他就觉得全身血液都冻住了,心口如同挖了一个大洞,任由寒风呼啸往来。
于晨也愣住了。
颈边的潮湿和身旁人微微发颤的身体都让他有些错愕。
他思考了片刻就有些明白了,抬手轻轻揉了揉颈脖子边有点扎手的短发,“我只是去度假的,过完年就回来了。”
易晓天愣了一下,猛地抬头,“度假?!”
“嗯。”
于晨眼里带著点无奈,“我之前才病了一场,医生建议去温暖湿润的地方晒晒太阳调养身体,我爸觉得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一起度假了,就定下了行程,我也是考完试才知道,没来得及告诉你。”
易晓天发愣,面皮慢慢涨红了。
“你以为什么?”
于晨好笑地问。
“我以为……”
易晓天抽了抽嘴角,最后憋出个,“!”
于晨一挑眉,一本正经:“不要说脏话。”
易晓天别扭地啧了一声,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丢脸,又垂头把脑袋抵在了于晨肩上,闷闷说,“你赶紧把刚刚的事忘了。”
于晨偏了偏头,“你是说什么?”
易晓天不情愿地哼哼声如同蚊子,“我哭的事。”
于晨一本正经问,“你刚刚哭了?”
易晓天:“……”
他郁闷地就著靠肩的姿势瞥眼看于晨,看出某人是逗他上瘾了。
“我说你这人……”
他磨了磨牙。
于晨:“嗯?”
易晓天无话可说,报复性地张嘴在于晨脖子上恶狠狠咬了一口。
于晨猝不及防身体一僵,按在易晓天后脑勺上的手指反射性地蜷缩一下,眼神都空白了一瞬。
那一口很轻,比起痛,痒反而更多点。
易晓天当然不舍得真咬下去,他用嘴唇蹭著于晨脖颈间脆弱的皮肤,于晨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不安狂跳的心得到了抚慰,他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又一点点亲吻过去,一时间有点舍不得离开。
两人的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于晨按著易晓天的后脑勺轻轻仰了仰头,琥珀色的眸底氤氲出薄薄雾气,唇间轻轻呼出一口气,低低叫了他的名字,“……小天。”
这一声轻哑的叫唤让易晓天醒过神来,此时此地确实不适合他们胡闹,他抬起头,像是对肉骨头恋恋不舍的小奶狗,一边稍稍后退开,一边眼中满是眷念渴盼。
于晨垂眼看了看他,细长微凉的手指托起他的下颔在他唇角亲了亲,如同是对他乖顺听话的奖励,额头相抵地笑著对他说了一声“乖”。
“一个星期以后就回来了,”
他说,“不会太久的。”
说完,松开了他。
易晓天稍微还有点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地在对过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了。
“你呢?”
于晨也坐了回去,问,“寒假有什么打算吗?”
易晓天颇为自暴自弃屈起腿抱著膝盖嘟囔,“没想好。”
家里没人,现在连于晨都不在,他孤家寡人一个,看来又要跟游戏一起醉生梦死了于晨看了看他,思忖了片刻,“上次去过的林间画室,你后来还有去过吗?”
易晓天一愣,没想到于晨会忽然提到这个,他皱眉咕哝一句,转开了眼,“我去那儿干什么?”
于晨却没让他逃避问题,开门见山地问,“你还打算继续学画画吗?”
“……”
易晓天沉默了一下。
以前,因为对于晨抱有愧疚,易晓天不准自己光明正大的做自己喜欢的事,他平时会瞎涂乱画,但从不正儿八经地去学,日常跟狐朋狗友打球撒欢,却毫不犹豫地拒绝校篮邀请和正式比赛。
不久之前,于晨对他说了,让他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易晓天捆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已经消失了,但一身轻松的他其实有点迷茫了。
大概是叛逆期的关系,他越是不能做什么,心底的渴望就越是强烈,但当别人鼓励他劝著他去做的时候,他反而不知所措觉得有点别扭了。
要继续学画画吗?
他现在已经高二了,老李语重心长地对他念叨过,如果他能继续保持现有的状态,一年后的高考完全不用担心;但那是他想要的吗?
其实从小到大,他的成绩总是起起伏伏,考得差是为了跟于晨同桌,考得好也是为了跟于晨考同一所重点高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怎么样,因为他生活的中心全部都围绕在于晨身边。
易晓天沉默良久,反问于晨,“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他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间仿佛倏然倒退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夏天,还在念初三的他,也曾兴致勃勃地追问过于晨,他想考哪所高中。
结果呢?
于晨为了让他自由,骗了他。
而此时,听到他的问题的于晨神色安静地看过来,那双颜色略浅的眼眸沉静地恍若真的凝固了时光的琥珀,房间里一时变得呼吸可闻。
易晓天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太黏著于晨了。
小时候也好,长大了也好,一旦看不到于晨,他就会惊慌失措。及至半个小时前,他得知于晨可能要离开,他就吓得仿佛要天崩地裂了一样。
于晨并不希望看到他这样,所以一年前才会骗他,他的意思其实一直都很明确。
只有易晓天自己,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紧紧揪著别人不放手,让担心他的人伤透了脑筋。
他忽然重重往身后沙发靠背上一躺,笑了起来,“算了,我随口问问,你还是先别告诉我了,你对我的影响可太大了。”
于晨没想到他忽然想开,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眼中冰消雪融,露出了几分笑意,“嗯。趁著这几天,好好想一下吧。”
“得~”
易晓天感觉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骤然松懈了下来,浑身都懒懒的不想动弹,便干脆俯下上半身趴在沙发扶手上,胳膊垫著下巴,语气有点幽怨,“去了那边,别又整天手机静音找不著人了啊。”
于晨顺从地应声,“好。”
“对了,那边是不是还有时差来著?”
易晓天又不满地啧了一声,嘀咕道,“度假就度假,去那么远干什么……”
“不过你是该多晒晒太阳,老闷屋子里头,你看看你那皮肤,又不是小姑娘追求细皮嫩肉的,你那脸色,大晚上都可以直接闹鬼了,人也瘦得跟个竹竿一样,抱著都嫌硌手,吃东西又挑嘴儿又娇气,每回就那么一点点,奶猫吃得都比你多。”
“……”
易晓天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地抱怨个没完,于晨眨了下眼,眼中溢满笑意,末了易晓天忽然叹了口气,又不吭声了。
于晨问:“怎么?”
易晓天就著趴在那儿的姿势抬起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压下去,非常轻地咕哝了一句,“你这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你了,真特么不习惯。”
“这样,”
于晨垂了垂眼,“那就继续加油。”
易晓天茫然地看他,“加油什么?”
于晨弯起眼睛,“加油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土下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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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
面面相觑中,易晓天的脸突然就红了,连著耳垂到脖颈红了一大片,湿漉漉的眼睛闪烁两下,透出几分青涩的羞窘。
卧槽。
突然说这种话,太不要脸了。
他想。
可嘴角的弧度却死活压不住地想要往上翘,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只觉得房间里暖气打得也太高了,热得他全身都要冒汗。
于晨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在那儿别扭,眉目中全是笑。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屋内温情缱绻的气氛骤然凝滞,易晓天僵硬了一下,反应过度地瞬间坐正了身体。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端著盆水果拼盘和一罐可乐的于父。
“你们俩聊什么呢?”
男人笑著问,一边把水果盘放下,可乐递给了易晓天,还冲他眨了下眼,“这可乐是你于叔我私藏的,咱家就剩这一罐了,一会儿别让你静姨看到。”
“哦!”
易晓天尴尬地伸手接过,有点心虚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于叔。”
于父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怎么脸红成这样,晨晨房间里温度太高了吗?”
“呃、是有点。”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扑哧一下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可乐下去。
“要调低点么?”
于晨问了一句,目光顺道扫向墙上的控制器,作势要起身去调温度。
“别!”
易晓天赶紧回说,“我没什么,你当心自己一会儿别著凉了。”
于晨这才又重新坐下了,于父在旁看得欣慰,笑说,“看到你们俩小子关系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不,您放心得太早了。
易晓天低头又喝了一口可乐,在心中默默忏悔。
不知是因为生病体弱的原因,还是天生性格使然,于晨从小沉静不爱说话,偏偏他爸有点话痨,在外为了维持体面和形象非得装出稳重威严的样子,于是憋坏了一回家就容易喋喋不休,常常被妻子嫌弃,实在是郁闷得不行,直到后来跟隔壁家的小子搭上话,两个话痨瞬间一拍即合,要不是年龄辈分摆在那里,放古代这俩人都能结拜上了。
易晓天跟于父也熟得很,刚开始还有点惴惴不安,聊著聊著渐渐放松下来,就又有了平时的模样,盘著腿没坐相地坐在沙发上跟于父天南海北地胡侃起来。
于晨见怪不怪,拿起方才看了一半被打断的书继续看。
聊了一小会儿,于父像是想起什么,问到,“你爸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一提到他爸,易晓天脸上的兴致勃勃立刻淡了,他又喝了口可乐,说道,“他爱回不回。”
于父自然是知道这父子俩的心结的,无奈地摇摇头,有点没办法,“于叔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你爸那人,有时候是倔得人讨厌,但他还是关心你的,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
易晓天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垂著眼,细长手指把半空的可乐罐捏的卡拉卡拉地响,自己一声不吭。
于父一早就知道这孩子的态度,见此只得拍拍他肩头,道,“以前你小,很多事说了你可能不懂也没办法理解,过完年你可就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我想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和想法了。”
卡啦。
易拉罐又发出一声响。
易晓天还是闷声不说话。
于父叹气,“于叔别的也不多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还恨著你爸,当年的事他也干得确实不地道,但是叔想跟你说,我跟你爸认识这么多年,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想,你妈妈走了这么久,他也再没找过别人,他对你妈妈的感情你真的不用怀疑。”
“他啊,别看在外头人模狗样能唬人,其实啊,就是胆子小,怕回来这地方想起伤心事,也怕见著你每次都要吵架,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怎么当个爸爸的,唉。”
于父说完这些,也没再揪著这个话题不放,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易晓天明显变得兴致缺缺,很快就找了个一看就是借口的理由告辞离开了,都没顾上跟于晨再说几句话。
房门关上,于父无奈地摇摇头,他起身正准备下楼,看到自家儿子不动如山地还坐那儿看著书,一副超然出尘的模样,忽然问道,“晨晨,你会不会也觉得爸爸太多事了?”
于晨从书中抬起头,想了一下,“我认为,能评价一个父亲是否称职的,只有他的孩子。”
于父被他这话说得噎了一下,忍不住道,“你说你这小小年纪的,说话怎么跟你爷爷一个德行。”
这种完全站在旁观者角度,毫不添加任何私人情绪的观点,也太冷静客观了,有时候会显得特别的冷淡漠然不近人情。
于晨仍旧一脸平静,“我没说完。”
于父又在沙发上坐下来,“那你接著说。”
于晨把书搁到腿上,垂了垂眼,声音又轻又慢,“我刚才说的观点,是基于小天的立场,我不是他,所以不能代替他说什么,也许易叔叔确实有苦衷,他一直记著阿姨,也始终关心小天,也许以后,小天会原谅易叔叔,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想我应该永远也不会理解和体谅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小天造成的伤害。”
听到自家儿子难得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于父明显愣住,而后便是久久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息般地笑了,“晨晨,那你觉得爸爸还称职吗?”
于晨微微怔了怔,抬起眼望过去,对上了他爸稍显局促的表情。
于父在家对著妻子儿子的时候总是笑容满面一副憨憨傻傻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放心上,万事都轻松随意,很少会显出这样的局促不安。
于晨轻轻眨了下眼,而后笑弯了眼睛。
刚才的沉稳冷淡一扫而空,他的眉眼间带出了少年人的灵动。
“我虽然没资格替小天评价易叔叔,但是身为你的儿子,我想说,你可以再自信一点。”
于父呆了呆,而后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把脸埋到了手掌中,闷闷地说了一句,“晨晨,听到你这么说,爸很高兴。”
于晨看著他,轻轻“嗯”了一声。
“过去的都过去了。”
于晨轻声说道,“哥哥的事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妈妈的错,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怪你们的。”
于父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抬头看过来时,眼神略有些复杂,眸底依旧藏著些许的隐痛。
于晨与他对视,认真说道,“我没有见过比您更称职的父亲了。”
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从小就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孩子,但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所以他清楚的知道,他爸在外看似光鲜亮丽,在家又总是装傻充愣万事不过心,但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他承受著多大的压力,又有多么不容易。
当年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哥哥的夭折,给了这个家几乎致命的打击,本就多愁善感的妈妈差点崩溃,歇斯底里的只能将所有的怨恨都放在了丈夫身上,他爸全部承揽了下来,包容了妻子所有的愤怒与恨意,稳稳地撑住了这个家没有让它就此溃散;于晨出生之后,他又努力地做著妻子与儿子之间的缓冲剂,调和著妻子对儿子过强的保护欲与控制欲,一边保护著妻子近乎神经质的敏感心情,一边又尽最大的可能给了儿子自由的空间,自己像个小丑似得上蹿下跳调节著整个家庭的气氛,让它看起来和普通人家一样轻松又和谐。
于晨相信,再没有人能把父亲做的比他爸更好了。
在于晨说出那一番话之后,于父的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他赶紧搓了搓脸,用傻笑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与心底的百感交集。
待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他轻轻吸了口气,笑说,“得了,有我儿子这句话,要我干什么都行!”
“爸,”
于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止住了,他垂下眼,“谢谢。”
“父子俩的说什么谢谢,”
于父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爸爸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爸在。”
“嗯。”
……
于家一家的度假时间很快就到了,易晓天纵然再依依不舍,还是只能咬著手指眼巴巴地目送著于晨一家的车绝尘而去,汽车尾气最后消失在了冬日的暖阳中,瞬间,他心口都好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明明平时偌大的房子里也就他一个人,可现在空气都好像被凝固住了,死寂一片。
他在家里楼上楼下团团转了半天,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想起那天于晨问他的话,他干脆一咕噜从画室地板上爬起来,套上外套围巾,缩著脖子出了门。
自从圣诞节之后,他就再没去过林间画室也没跟林杨清有过联系,现在一个多月过去,林间画室看起来已经装修完毕了,易晓天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一黄一绿两个显眼的脑袋杵在门口在给过路的行人发传单。
他来了兴趣,凑上去调侃,“给我也来一张呗?”
“哟,我当是谁呢?”
绿毛吸了吸鼻子,笑开了,“好久不见啊臭小子,放假了?”
“那是。”
易晓天瞅了眼他们手里的宣传单,上头是招生广告,“要帮忙不?”
“行啊,够义气,来来来这些就靠你了。”
绿毛毫不客气地分了一小叠给他,“这几天街上人多,都是逛街买年货的,等过年那几天更热闹,我们几个走不开,只能这几天帮大哥多干点了。”
“哎哎那边有个家长带著小朋友呢!我去跟那大姐说说!你在这儿等会儿啊!”
他说著腆著个笑脸屁颠屁颠地跑出去缠著一个路过家长热情推销起来。
易晓天看著他直咋舌,他干不太来这种事,只能拿著宣传单直愣愣地往别人面前递,好在他还有张帅脸加成,路人,尤其是性别为女的,上至老婆婆下至扎著羊角辫的小娃娃,都挺卖他面子,甚至还会主动上来问他要的。
与此产生鲜明对比的,就是旁边一言不发的黄毛了。
黄毛本来就高大魁梧,加之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跟个柱子似得往那里一站,面无表情地把传单往别人眼前一拍,好几次差点直接怼人脸上去,与其说是画室宣传单,倒是更像强势地游泳健身格斗拳击培训班。
易晓天本来还有点尴尬,瞅旁边这人的样子,立刻心理平衡了不少。
他一边发传单一边问黄毛,“怎么,你们大哥他过年不回家?”
黄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他老家不也是这里么?”
易晓天好奇问。
“他跟家里早就断了往来。”
黄毛语气平直,没什么情绪,“你想知道就自己问他,人在里面。”
易晓天蹭了蹭鼻尖,“行吧,反正我这儿也快发完了。”
绿毛分给他的一共也才二十来张,很快最后一张传单被一个拿糖葫芦的小姑娘要走了,易晓天盯著那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又想起了某人,才稍微明媚的心情瞬间又凉飕飕起来。
这个点,某人应该还没上飞机,可连条微信都没给他回。
薄情寡义!
始乱终弃!
他哀怨了一会儿,拍拍手收拾了心情,准备进画室看看,忽然被身后的黄毛叫住了。
“怎么?”
他回头。
“你过完年就十八了吧?”
黄毛一副很平静的样子问。
“唔?”
易晓天迟疑,“虚岁到了。”
黄毛淡定地把那摞传单夹在一边的胳膊肘下,一边从口袋里掏了两张卡片递过去,“年礼,我朋友都有,这个给你跟你那个朋友。”
“啊?”
易晓天接过,“还有礼物?这什么……”
“我家店里的会员卡。”
黄毛镇定自若地继续发传单,“十八岁以下不能用。”
还有年龄限制?
黄毛家难不成卖烟草的?
“谢了啊,”易晓天顺口道,“我跟于晨用不上,于晨他身体不好,我——”
他突然停住,差点咬到舌头,目瞪口呆地看著手里的那两张卡片上的字,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在小吃街上,红毛曾经指给他看过的黄毛家的店。
那小巷深处,大大的红色灯箱上“成人保健”几个字至今让他记忆深刻。
卧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是用不上啦,以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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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6
“哈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刚才这小子脸红得跟猴屁股似得!”
饭桌上,绿毛一只手夹著根烟,一只手勾著易晓天的肩膀,嘲笑声差点掀翻了屋顶,他拍拍易晓天,一副过来人的嘴脸,“你小子竟然也会害羞,哥告诉你,过完年你就是个大人了!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易晓天叼著啤酒瓶,不想搭理他,低头给某个大概还没落地的人发消息。
对过,红毛跟黄毛碰了个杯对喝,林杨清夹著一支烟坐在易晓天的另一边含笑不语,悠然自得地剥著花生听绿毛鬼扯。
他们这会儿坐在绿毛家大排档的店里,时间已经是晚上了,外头小吃街依旧热闹地很,各种笑语喧哗隔著微微敞开的窗子飘进来,哪怕待在这儿被绿毛嘲笑,被缭绕地烟草味熏得脑仁疼,易晓天也不想回墓地似的半个活人都没的家。
他不反驳,绿毛更得意了,他看著有点喝多了上头,枯草一样的头发乱七八糟挡著脸,一只脚踩著凳子,“你说你生了张这么俊的脸,什么姑娘找不到,现在就这么害羞,以后谈恋爱怎么著,难不成等人家主动?”
易晓天敲字的手指顿了顿,眼神有点漂移。
没办法,谁让他对著晨晨就怂呢……
“别怪哥没提醒你,这种事,就要咱自己积极主动,才能把人拿下!”
易晓天:“……”
他想起口袋里那两张小卡片。
不行,他不敢。
“哎!瞧瞧你这一脸怂样!真是白瞎了你的脸!”
绿毛痛心疾首地匡的一下把酒瓶拍到桌上。
“老三,行了,”
红毛正夹菜呢,冷不丁被他那一下吓得反射性手抖掉到了桌上,无奈地出声阻止他,“今儿喝的有点多了,收敛点,一会儿又发酒疯。”
“我没——喝多!”
绿毛不依不饶,手指点著空酒瓶,“二哥你瞧,一、二、三……才三瓶!”
“……”
红毛按了按眉心,“你把酱油瓶都数进去了。”
“哦哦,这个是酱油啊,”
绿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看错了看错了,不算啊!”
“我就是开心,没喝多。真的,我现在清醒著呢,”
绿毛嘬了口烟屁股,喷出一口白雾,笑著咧嘴,“大哥好久没回来了,还能留下过年,我高兴!”
“多亏了你小子。”
绿毛又大力拍了拍易晓天。
你大哥留下过年跟我有个屁关系?
易晓天被他拍得差点扑到盘子里,额头青筋蹦了两下。
林杨清慢悠悠地掐了烟,含笑看了眼他们,“老三。”
他就这么叫了一声,绿毛立刻收敛了,规规矩矩地坐下不再闹腾,反而语重心长起来。
“我说真的,”
他一脸认真严肃,“能抓紧时间谈恋爱就赶紧抓紧时间,晚了就来不及了,看看这里坐的,就是前车之鉴啊。”
他丝毫没有不小心地图炮了的自觉,砸吧了下嘴,嘀嘀咕咕说,“哎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咱们哥仨是不是有什么诅咒,怎么一个个的都没姑娘肯要呢?我吧,就一穷□□丝,人家看不上也正常,大哥这么个帅气多金又有才的,居然也孤家寡人到现在,老天无眼啊……”
“老三。”
红毛皱眉叫他,语气里多了警告,“你嘴上还没个把门的了是么?要我给你缝上不?”
绿毛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脸色稍变,惴惴不安地望向林杨清。
易晓天明显从这对话里听出了点儿不对味,下意识也跟著看向旁边的林杨清。
林杨清毫不受影响地笑了笑,“也没说错,一屋子光棍,看著是挺让人糟心的。”
他说到这儿,朝著易晓天说,“看来得靠你加油先打破诅咒了。”
说著,把剥了一小盘的花生推到了他面前,拍了拍手,又掸了掸沾了碎屑的衣襟,不在意说,“吃吧。”
易晓天看看那一小碟花生,又看看他,眼神飘了飘,“谁告诉你们我单身的。”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了一会儿,绿毛一声“卧槽?”出口,连著黄毛红毛都从对过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林杨清剑眉一扬,意味深长,“哦?”
易晓天被他这么看著,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装著若无其事地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
下一秒,包间里响起了绿毛不可置信地追问,“你不是驴我呢吧?不是你自己说不早恋的么?什么时候脱单的?卧槽,你小子不声不响地居然就有对象了?卧槽卧槽?我不信!你就吹吧你!”
说都说了,易晓天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爱信不信。反正我跟你们不一样!”
“这欠抽的得瑟样。”
绿毛扁了扁嘴巴,看著他眼角眉梢的得意,有点酸溜溜的。
“这值得恭喜啊,”
红毛朝易晓天晃了晃酒瓶,“来走一个?”
易晓天跟他虚碰了碰,爽快地喝了。
“行吧,庆祝你小子成功早恋,来!”
接受了现实的绿毛也抓著易晓天要碰杯,喝完了一抹嘴,“有照片不?拿来看看?”
易晓天表情一僵,别开头,“……没。”
才怪,他手机相册里全是某人。
绿毛不信,手一摊,“手机拿来!”
易晓天瞪他。
绿毛不罢休,“你要不主动交出来我就动手搜了啊!”
对过黄毛和红毛也是一脸兴致盎然。
易晓天抽了下嘴角,“行。”
他把手机拿出来往桌上一放,叉起手,“你要能解锁你就看吧。”
“嘿,还跟我来这一手儿?”
绿毛拿起他的手机,眯著眼睛边摁亮手机一边嘟囔,“不解锁就以为我看不出来了么,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腻歪得不行,拍个合照就能当手机背景——”
他说了一半顿住,有点黑线地把屏幕转过来向著易晓天,“这啥玩意儿?”
只见锁屏背景上,是一只修长的手捏著两颗缀在一起的松果正对著太阳光。
易晓天无辜说,“松果啊。”
绿毛一脸困惑,“你拿两个松果当壁纸干什么?”
“这不是普通松果,”
易晓天严肃说,“它的背后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
绿毛问。
“松果么,当然就是代表圣诞节。”
易晓天胡说八道振振有词,“我喜欢圣诞节,就拿它当壁纸了。”
“……”
绿毛满脸问号,把手机还给了他,“算了。下回记得把人带出来给我们几个看看啊!也不知道你霍霍的哪家小仙女儿。”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什么,感叹说,“再仙肯定也仙不过你那喝露水长大的哥们,上回我就想说,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娇气成他那样的,看你护他护得跟自家怀孕三个月的媳妇似得,以后小心你对像看了跟你吃醋。”
易晓天:“……”
那也得他能自个儿跟自个儿吃醋啊。
不过于晨吃醋什么样儿,易晓天还真没见过。
他又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卡吧卡吧咬。
酒足饭饱,绿毛家的店也准备打烊了,易晓天看了眼时间,都快晚上十点了。
红黄绿毛三人都住小吃街商铺后头的居民楼,只有林杨清跟易晓天要从小吃街走出去马路上等车,易晓天抄著口袋走在林杨清旁边百无聊赖地瞎走神,就听到旁边传来林杨清的声音。
“今天怎么没带你那位小朋友一起来?”
随著他的话音,白色的雾气在寒夜里飘散出来,
易晓天用手指蹭了蹭鼻子,含糊说,“他跟他爸妈出国度假了,今天刚走。”
“原来如此,”
他颔首而笑,今天他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深灰色围巾松松系著,戴著皮手套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派温文尔雅,“难怪看你心情不是太好,不习惯一个人?”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有点别扭,“怎么可能。”
林杨清用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年轻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易晓天:“……”
“趁著年轻,尽情去做想做的事,”
林杨清笑起来,“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这是你这个年龄才有的特权,好好珍惜这短暂的时光。”
易晓天看他,“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你不会觉得……奇怪么?”
林杨清抬头望向夜空,镜片后的眼神悠远宁静,仿佛透过夜空在看著别的什么,平淡说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他回头看过来,问,“难道你觉得很见不得人?”
“没有。”
易晓天立刻反驳,然后才抿了抿唇,“我没这么想。”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跟于晨在一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相反,他恨不得跟全世界炫耀于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自己没顾及,但他怕于晨会受伤。
于叔和静姨如果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他们?尤其是静姨,她受不得刺激。
因为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关系,于晨家里的一些事易晓天也是知道。
静姨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好,尤其是于晨哥哥夭折以后,身心都受到了重创,后来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也许是为了填补心口的缺失,她硬是又要了一个孩子,然后才有了于晨。
静姨怀于晨的时候身体就不好,生产更是遭了大罪,于晨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刚出生就一直住院,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这才体虚至此。
静姨对于晨过强的保护欲,一方面是为了弥补第一个孩子,害怕于晨会跟他哥哥一样早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静姨觉得对于晨有亏欠,是她这个母亲的关系才害得于晨一出生就缠绵病榻。
静姨这么多年来,靠著药物和家人的陪伴,精神状况才慢慢平稳下来,就连于晨也不敢随便刺激她,所以才会想出那种一点点递进的脱敏办法。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易晓天还是很不确定。
林杨清看著垂头耷脑出神的易晓天,宽容地笑了笑,而后轻轻呼了口气,换了话题,“寒假里如果得空,要不要来画室听课?”
易晓天一愣,没跟上话题跳转。
“你还没想好以后的路吧,”
林杨清插著口袋,缓缓说道,“那就先接触一下,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易晓天还在迟疑,林杨清又笑了,“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待在越城,我亲自做你的老师,就当是这么多年来师哥欠你的压岁钱。”
易晓天又看了看他,半晌之后点了头,“谢谢师哥。”
……
手机传来响声的时候,易晓天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著,屏幕的亮光有点刺眼,他捞过手机一看,失联了十多个小时的某人终于回了他消息。
-于晨:到了。
易晓天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在心里算了算,屏幕那一头应该是上午九点了。
-易晓天:累不?
-于晨:飞机上一直在睡觉,现在到度假别墅了,感觉还好。
-于晨:你怎么还没睡?
易晓天抱著手机靠坐起来。
-易晓天:失眠。
他顿了顿,抿著唇又加了一句。
-易晓天:想你想的。
几秒钟后,语音通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易晓天心脏怦怦怦跳了起来,接通“喂”了一声,发出声音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干哑,清了清喉咙又“喂”了一声。
网络信号似乎有点延迟,那边过了几秒之后才传来于晨的声音。
“又通宵打游戏了?”
他问。
“没,”
易晓天钻回被窝里,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说,“真是想你想的。”
“那怎么办?”
于晨无奈地笑问,“再睡不著就要天亮了吧。”
他站在明亮的客厅里,落地窗外不远处是沙滩和广阔的海面。
易晓天想了想,忽然有了个注意,“晨晨,给我唱个歌听听呗?”
于晨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唱。不会。”
“我好像从来没听你唱过歌,”
易晓天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不知道是因为一直憋在被子里还是因为就在耳边的于晨的声音,他有点儿热,就又把脑袋伸到了外面。
“你看,都是因为你我才睡不著的,”
他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学神同学,你怎么著也得对我负责吧?”
于晨笑了一声,透过听筒,撩得听到的人耳根痒痒。
易晓天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不唱歌,”
于晨说到这里停了会儿,然后才又接著道,“这里有台钢琴,我弹琴给你听。”
“行!”
易晓天立刻答应。
于晨走到客厅中央那架三角钢琴前,把手机按了免提,搁在谱架上,坐下随手试了几个音平静说,“很久没弹了,有点手生。”
“没事,你弹就好,我听著。”
易晓天笑眯眯地说。
于晨翻了翻谱子,“你想听什么?”
“唔……”
易晓天琢磨了一会儿,“就那首,你第一次弹给我听的那个,叫什么来著?就调子是这样的……”
他想不起来那首曲子的名字了,于是哼哼了一小段。
于晨翻著谱子的手指停了停,而后垂眼,忍俊不禁地道,“我知道了。”
说罢合起曲谱,纤长十指按上黑白琴键,轻快活泼的琴音响起,那漂亮的手指跳跃翻飞,宛若合著著曲调一起舞蹈。
“对对就是这个,”
易晓天满意地眯起眼睛一边跟著哼哼一边问,“它叫啥来著?”
于晨垂著眼一边弹一边说,“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
易晓天想起小时候,他和于晨一起坐在琴凳上看著他弹琴。
于晨弹,他跟著唱,童稚的嗓音伴随著乐声穿过遥远的时光回到了此刻的耳畔。
……
他们跳的多整齐呀,
多整齐呀,一二一。
我们也来跳个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
伴著这样声音,他闭上眼,不知何时慢慢地真的睡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916:15:49~2021-01-2015: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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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
易晓天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梦里他跟于晨手拉手跳了一整晚的圆圈舞,以至于他睁开眼的时候竟然觉得有点晕,感觉脑袋还在转来转去。
面无表情了十多秒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他这是饿得头晕了。
简单洗漱然后哈欠连天地下楼觅食,叼著面包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才想起今天已经是除夕了。
按照往年的习惯,他爸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了。
他一想到这个就糟心。
作为一个在外头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年节这种重大节日其实应该会很忙,各种前来拜会送礼问好寒暄的肯定是络绎不绝,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亲戚朋友拖家带口,不可能门庭冷落成他家这样。
但是易晓天讨厌他爸那边的亲戚长辈,包括他血缘上的爷爷奶奶。
易良才是白手起家的,年纪轻轻就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他长相学历都是顶尖,追求崇拜者众多,但当年却是对后来的妻子一见锺情。
易晓天的妈妈虽然性格活泼开朗,但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全凭著自己的努力和热情坚持著艺术道路,她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姑娘,但在易家其他人看来,却都觉得她是高攀,觉得她配不上易良才。
为了不给妻子添堵,易良才不让亲戚随便来他们家,也很少带妻子回家探亲。
易晓天很小的时候见过祖父母几次,爷爷奶奶对他这个独苗苗其实很好,当心肝宝贝地疼,他刚开始也挺喜欢爷爷奶奶的,但是他很快发现,他妈妈从来不跟他一起去祖父母家,每次他说起妈妈,爷爷奶奶就会一脸不高兴。
大人们似乎是觉得他小,听不懂,他也确实是不懂,但迷迷糊糊的却总也能感觉出来,长辈们不喜欢他的妈妈,他们自顾自地聊天时,总是对他妈妈充满了指责和轻蔑。
易晓天很讨厌他们的眼神与语气,于是渐渐的,跟爷爷奶奶也生分了,不乐意再去。
直到他妈妈葬礼上,他亲耳听到有人在跟他奶奶说,说他妈妈命贱,说她是精神病才会自杀,还连累易家,说早就说了不该让她进门,也不知道精神病会不会遗传给小孩。
他当时抱起跟他人一样高的凳子就砸了过去,大吵大嚷地要他们一起滚出他家,疯了一样地拳打脚踢然后被他爸强行抱走。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著:这小孩果然也是个疯子。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他那血缘上的祖父母和亲戚,他们不找他不关心他,他也不想看到他们,双方都当对方不存在,乐得清静。
左右没事,也不想做出一副等他爸回家的姿态,易晓天想起昨晚林杨清跟他说过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前脚刚坐上出租车,后脚一辆黑色轿车与他擦肩而过,因为正低头在群里跟方士其他们胡侃聊天,易晓天没看到那辆车,自然也没想到,他爸今年竟然提前回来了。
“易总,小天好像在那辆车上。”
司机说。
易良才皱了下眉,他是知道隔壁一家子人都不在,想著易晓天一个人在家,这才推了一堆事情提前回来。
他沉吟了片刻,说,“看看他去干什么。”
“好。”
……
司机驾驶技术很好,不远不近一路跟到了一条商业街,再里面就是步行街,车子开不进去了,易良才下了车,没让司机跟,独自往里走。
西装革履的男人面沉似水,穿梭于休闲热闹的行人当中非常显眼,路过之人时不时投去一个好奇的目光,男人毫无所动,只远远跟著前头那个一手插口袋一边低头玩手机的少年。
直到少年推开了路边一家店的玻璃门进去,男人也停在了那里,他抬头盯著上头古色古香的“林间画室”四个字,呼吸有片刻地急促,而后他极力压制,很快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进了对面一家咖啡店,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叫了杯咖啡,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文件资料送来,接著就倚在椅背上,透过玻璃窗目光沉沉地望著对过的画室。
……
易晓天推门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和他一块儿出来的是个看著就很不正经的绿色脑袋青年,还有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笑盈盈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少年看著心情似乎很不错,跟著绿脑袋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一起走了。
看著他们走远,一下午的文件一页都没看进去的易良才深吸了口气,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收拾东西,他整了整衣装喊服务生结账,推开咖啡店门,朝著对面那间画室迈步而去。
……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跟踪的易晓天在商业街口跟绿毛道了别打车回家,街上行人少了很多,各个都赶著回家团圆,就连司机师傅也叨叨著送完他这一单生意就不再接人了,老婆孩子都在家等著呢。
将近五点,暮色四合,商业街变得冷冷清清地寂寥,但是远望出去,却又是一片万家灯火的热闹。
易晓天看著晚霞有点出神,
手机忽然叮一声。
他低头一看,有人给他发了消息,是于晨。
-于晨:【图片】
-于晨:刚拍的。
于晨不太主动找他,大部分情况都是他缠著于晨叽叽歪歪个没完,但他每次找来,都好像跟易晓天心有灵犀似得,能掐准时间。
照片是从悬崖上拍的夜晚的大海,灿烂银河倒映在海面,角落里,一座小小的灯塔孤独安静地站立著,仿佛远远凝视著远处的璀璨。
算算时间,那边应该已经夜深了。
易晓天莫名地跟那座灯塔产生了共鸣。
——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的没有。
他抿了抿唇,心情有点低落,但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打出了夸奖赞美。
-易晓天:美炸了!
-易晓天:不愧是我们学神!存了!!【大拇指.jpg】叮
手机又一声响,是条语音。
易晓天眨巴眼睛往司机师傅那儿瞟了一眼,掏出蓝牙耳机戴上,然后点开。
于晨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仿佛就在耳畔呢喃,带著几分笑意。
-“可惜今天是除夕,看不到海底月。”
易晓天立刻回,“不就是月亮么,什么时候不能看!等你回来了天天陪你看月亮!”
叮
又是一条语音,易晓天点开,那边是于晨轻轻的呼吸,他不知为何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才低低地说了一个“好”。
他说:“回来就能看到了。”
易晓天觉得于晨的声音怎么听都好听,他忍不住又把他那两句话翻来覆去地听了几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过了会儿,他心里忽然一动,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海底月。
-海底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既看不到海底月,也看不到心上人。
易晓天忽然感觉有点热,他清了清嗓子,扭头开了一点窗缝,让冷冽的寒风冷静他狂跳的心脏。
目光落到车窗外,他愣了愣,拿著手机对著天上的晚霞也卡嚓了一张,照片上,半边天空已被暮色浸染成了靛青色,寥寥星子分布,另半边,云霞却似被金红火焰燃烧,绚烂明艳。
-易晓天:【照片】
-易晓天:刚拍的。
叮
语音点开,是于晨含笑的声音:“好美。”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赶紧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个成语小天才,但我们小天是货真价实的文科尖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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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8
楼下传来动静的时候,易晓天正晃著腿坐在飘窗上,一边开著外放听于晨弹琴,一边在本子上画画。
今天在林间画室,林杨清给他讲了一些绘画的基本常识,他小时候背著他爸偷偷上过一段时间的少儿绘画班,但老早就忘了,直到现在他画画都是凭借自己想像和一些网上看来的教程,并没有接受过系统完整的学习,今天这一通讲解听下来,他表面装著没什么感触,实际上手早就痒痒了,一回家就跃跃欲试。
他手上动作一顿,啧了一声。
恰好一曲结束,于晨听到了,“易叔叔回来了?”
易晓天往窗外扫了一眼,看到了车灯光,他“嗯”了一声,兴致明显下降不少。
于晨盖上了琴盖,说,“快去准备吧。”
“有什么好准备的,不就是出去吃个饭。”
易晓天哼了一声,“年年都这样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还是对著他爸那张臭脸,父子俩面对面在一个包厢里一言不发的大眼对小眼,那场景想想就窒息得不行。
明明关系差到这种程度,还要在除夕夜来个父慈子孝的年夜饭,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见他如此,于晨也没再劝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会儿话,易晓天看了几眼时间,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往年这个时候,他爸早就来叫他出门了,今天回来这么久居然一直没上楼?他在楼下干什么呢?
跟于晨交代一句暂时挂了语音,他狐疑地走下楼,一边下楼梯一边探头探脑地往楼下瞅,颇有做贼的风范。
楼下灯光有点暗,大厅和玄关的灯都没开,只有走廊上的几盏小壁灯亮著光,再往前走,他看到他爸的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而厨房的灯竟然也开著,里头还传出依稀水声和……切菜的声音。
易晓天都懵了,他第一个想法是,陈姨回来了?
想想又不太可能,但是除了陈姨,还会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他家厨房里切菜的?
他爸?
别开玩笑了!他爸能点著燃气灶都算他输!
虽然这么想,但是易晓天还是扒著墙探头往里看了看,结果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到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画面。
他爸那人高马大的家伙,挽著衬衫袖,身上套著陈姨的碎花围裙,还真就站在流理台前面拿著把菜刀切肉丝。
看他那生疏别扭的手法就知道是不惯常做这种事的,仿佛每切一下都要用尺子量过似的又慢又小心,眉头也皱得死死的。
易晓天总觉得他爸此刻盯著砧板上肉的眼神,就跟平日里盯著不成器的他一样,非常极其的不满意。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然而厨房暖色调的灯光下,男人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背影真实又遥远,让他心底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感觉,同时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这一刻他总有种他其实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的感觉,以至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背影动作顿了顿,而后回过头来,还是他熟悉的那张棱角分明不苟言笑的脸,只不过在那件田园风浓郁的小碎花围衬托下,倒是消减了不少他身周的冷厉。
“怎么下来了,”
易良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为所动地又回头去切肉,说,“煮面。”
易晓天觉得不是他爸疯了就是他疯了,以至于他绷不住每回跟他爸对上时都会条件反射摆出来的臭脸,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今天不出去?”
“不出去。”
易良才说,他把切好的肉丝装进碗里腌制,然后又开始处理别的菜。
易晓天在他身后傻愣愣地站著,从头到脚都觉得别扭,磨蹭了一会儿,又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煮什么面呢?”
易良才不冷不热地回,“雪菜肉丝面。”
“……哦。”
易晓天挠挠头,终于待不下去了,颇有些灰溜溜地逃了出来,却也没有回楼上,而是打开了起居室的电视,开著电视声音一边又忍不住偷偷往厨房的方向瞟。
他低下头飞快按手机。
-易晓天:快告诉我我是在做梦。
-于晨:怎么?
-易晓天:我爸在厨房煮面。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于晨才发来一个“?”。
果然,就连处变不惊的于晨都震惊了,说明自己也不是在大惊小怪,易晓天瞬间心理平衡了。
肉丝雪菜划入油锅的声音,铲子锅碗碰撞的声音,咕嘟咕嘟热水翻滚的声音,不甚清晰,却神奇地盖过了电视上的春节晚会钻进了易晓天的耳朵,让他有点坐立难安。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既紧张,又不愿意在他爸面前露怯,于是维持著那一副面无表情地高冷姿态翘著腿二大爷样地坐在沙发上,直到他爸从厨房端了两碗面出来。
一向古板又一丝不苟的精英男人没循规蹈矩地把面碗端去餐厅,而是就近放到了起居室的茶几上,也不多话,自己端著面碗就先吃了起来。
易晓天瞅瞅他,又瞅瞅自己那碗,迟疑了会儿,拿起了筷子。
他对他爸的厨艺没报什么期待,毕竟记事起他就不记得他爸进过厨房,但是意外地是,这碗面汤色清澈,满满的肉丝和雪菜上加了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再撒上一小把青翠的葱花碎,香气浓郁,明明很普通,看著竟然让人很有食欲。
易晓天颇为挑剔地挑了一筷子面吃进嘴里,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味道怎么样?”
易晓天僵硬了一下,把面咽下去,才含糊说,“咸了。”
易良才低低“嗯”了一句,还是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面。
其实很小的时候,易晓天和于晨都曾经有过一个怀疑,那就是他俩出生的时候,他们父母是不是抱错了孩子,因为不管怎么看,于晨沉稳斯文的性格都更像易父,而于父那跳脱话痨的属性,又跟易晓天很是投缘,可惜随著两边小孩长大,从外貌上来看,抱错估计是不可能了。
此刻易晓天那呼噜呼噜吃面的样子,跟他爸易良才斯文优雅的吃相,要不是长相上能看出浓厚的血缘关系,否则真不像是一对亲父子。
易晓天吃东西很快,他大概是真饿了,吃之前还挑剔得要死,这一不留神,连著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放下筷子才后知后觉地有点尴尬。
可恶,他干嘛这么给他爸面子?
他纠结地盯著碗底在心里暗骂自己,撇撇嘴,准备起身把碗拿回厨房去洗。
正要动作,就听到他爸忽然出声说,“你妈第一次给我下厨,做的就是这个。”
易晓天一愣,看向他。
易良才放下碗,抽了纸巾擦了擦嘴,“你妈妈以前很喜欢下厨,经常研究菜谱,还爱收集各种锅碗餐具杯子勺子,除了画画,她就爱倒腾这些。”
这些易晓天当然不知道。
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从没有过他妈妈下厨的片段,所以此刻听到他爸忽然提这个,他有点发怔,同时心底又有点古怪。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会儿,他们父子俩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论起他妈妈的事情。
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呐呐了一句:“是么。”
“下午我去过林间画室。”
易良才又说。
易晓天一惊,心底一股怒意骤起,“你跟踪我?!”
易良才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在意他的质问,继续说道,“见到了你那个老师。”
易晓天眼睛瞪得很圆,像是浑身竖起了刺。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他是你妈妈以前的学生了,”
易良才手肘搭在膝盖上,依旧很平静,“我本来是打算断了你想画画的念想好让你彻底死心。”
他说到这里,扫了呼吸都急促起来的儿子一眼,随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不用这么看我,放心吧,你那位老师把我说服了。”
易晓天满身的敌意与警惕倏然一顿,有点猝不及防,“什么?”
易良才抱起手,上身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背上,目光有些沉沉地望著起居室落地窗外的夜空,“他说,你已经不是个小孩了,有权利知道自己妈妈的事。”
易晓天:“……”
易良才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倒确实不负责任,都忘了过完年你都十八岁了。”
易晓天抿著唇看他,“那你打算告诉我了?”
易良才扫了眼茶几,抬了抬下巴,“先把碗去洗了。”
易晓天:“……”
洗就洗!!
……
洗完碗顺道把被他爸糟蹋过的厨房也一起收拾干净的易晓天,如愿地从他爸那里听到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想知道的往事。
就如他知道的那样,他的妈妈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凭藉著一腔对艺术的热爱与足够的天赋,靠著自己打工凑学费,考入了全国顶尖的A大美术系并且顺利毕业。
她喜欢孩子,于是在毕业之后成为了一名画室老师,专职教导孩子们画画,也是在一次带著孩子们户外写生的时候遇到了他爸爸。
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就是在银川河的乌鹊桥边,在那副挂在林间画室的巨大油彩画上画著的地方。
两人相遇相识走到一起,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婚姻殿堂,哪怕被家里人反对,但易良才在家里有著压倒性的话语权,并不需要也不在乎别人是否允许,他将妻子保护得很好,烦人的事,糟心的亲戚,能隔绝就全隔绝,眼不见心不烦,两人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亲自设计自己的新家,邻居也都很友善亲切,经常互相来往。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顺利,但是他们婚后没多久,隐藏在这幸福表象下的悲剧就开始显现出来。
最开始是他妈妈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整夜失眠,情绪极容易失控,时而狂躁摔东西时而又消沉地整日落泪,他爸爸一直陪著她想要安抚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让他妈妈的情绪更加不稳,冲他发脾气,发完脾气冷静下来以后,又恐慌地向他道歉,她无法控制自己,在好几次差点伤到他之后,她求著他离婚。
他爸爸没有同意,于是她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没日没夜地画画,仿佛将画画当做了某种麻痹自己的方法,隔绝了自己与丈夫,直到有天画室里一直没动静,易良才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妻子竟然倒在地上,手腕上划了一道道口子,尚未凝固的血星星点点地落在散在地上的画纸上,场面惊悚又骇人。
他立刻将她送去医院,幸好发现得及时抢救回来,也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她竟然怀孕了。
伴随著怀孕这个消息的,还有她患有明显的双相障碍,据医生说,可能是怀孕期间体内的激素变化加重了症状,才会导致她突然情绪不稳定地发作。
易良才在深思熟虑并且跟医生的沟通了解后,决定放弃这个孩子,但是他的妻子坚持要留下孩子,并第一次向丈夫开口诉说了她童年时期在福利院里遭遇过的那些不好的回忆。
那些童年阴影一直隐藏在她的心底,她长大后看似努力摆脱掉了那些可怕的记忆,但偶尔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梦中成为梦魇。
她喜欢孩子,也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她想要给自己的孩子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爱,最终,她的丈夫妥协了,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个孩子,她凭著一股坚定的意志,顽强地与体内的那个恶魔相抗争,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孩子健康地降生。
三口之家得到了短暂的幸福时光,然而不久之后,他妈妈的病情再度复发了,随后一直断断续续地反复发作,直至后来……
并不是易良才一直不关心妻子不回来看望他们,事实上,是他的妻子一直请求他不要回来的。
因为每一回见到丈夫,她总是无法克制地会情绪失控,她不希望再让他看到自己那难看的模样,也不希望他伤心难过。于是他就仿佛被驱逐在外一般,有家归不得,只能让人时常关注著家里的情况,而自己,哪怕是应该阖家团圆的日子,都只能形单影只地独自在外与冰冷空气相伴。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易晓天七岁那年,他的妈妈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身体里的那个魔鬼,被蛊惑著跳入了冰冷的河水当中,他自此永远失去了他的妈妈。
葬礼上,年幼的他曾经听到的那番口舌,他的爸爸也听进了耳中,他是愤怒的,但是随后就被自己儿子狂暴时摔凳子和疯子一样挥打的样子给惊住,易良才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一个孩子发脾气时正常的模样,但是他总是忍不住将儿子的样子,和当年妻子发作时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医生反复告诉宽慰他,虽然会有遗传几率,但是概率非常小,他的儿子很正常,但他心中的忧惧有增无减,并随著儿子的一日日长大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有意识地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和妻子不要那么相像,于是不准他再画画,也不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妈妈,每一回他闯祸,打架,或者做出过激的事情,易良才都会格外愤怒敏感,那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久而久之,反倒是父子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杨清对他说,自以为是的隐瞒并不是真的为他好,这么久以来,母亲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小天的心病,真的为他好,就应该相信他,让他自己走出来。
易良才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回忆这些年来的种种,直到此刻看到儿子坐在旁边,看著他少年人稚气未脱,却已有棱角的模样,才恍然发现,原来他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而他这些年就好像一直在某个噩梦当中徘徊沉溺,一直这一刻,突然醒了。
……
易晓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上楼的,脚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转进了画室,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呆呆地躺在地板上,望著头顶的天窗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咻
砰!!
此起彼伏的烟花炸开声把他惊动,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才注意到手机一直在口袋里嗡嗡的震动。
掏出来一看,收到的都是来自好友的各种各样群发新年祝福,就连于晨都卡著时间给他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已经十二点了啊,他恍然回神,下意识给于晨拨了个语音电话,电话拨出去才忽然想起来有时差,他那边现在都凌晨五点了,正要挂掉,于晨竟然接了。
易晓天一时有点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说什么,结巴了一下,“晨晨……那个,新年快乐。”
“嗯,”
于晨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清醒,“新年快乐。”
易晓天慢慢眨了下眼,蜷起腿望著头顶的天窗问,“你怎么还没睡?”
“守岁,”
于晨说,他顿了顿,又问,“你的声音怎么了?”
“啊?”
易晓天愣了下,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哑,他清了清喉咙,勉强笑道,“没什么,有点渴了吧。”
于晨沉默了会儿才问,“易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易晓天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一会儿才说,“说了……我妈妈的事。”
易晓天深吸了口气,慢慢地把今天听到的那些事情,一一说给了于晨听,藉著这个过程,他也重新又回顾了一遍这发生在他们家的整个悲剧,最后紧紧咬住了后槽牙,逼著自己忍住呜咽。
于晨一直安静地听著他诉说,直到他把话都说完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轻轻说,“开一下摄像头。”
易晓天:“什么?”
于晨说,“我想看你。”
易晓天迟疑了一下,他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点开了摄像头。
画室很暗,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而在屏幕的另一边,于晨的画面里也是一片的昏暗,他似乎是正在窗边,窗外有隐隐的天光,窗子开了一点,风吹动窗帘,他的轮廓模糊又熟悉。
“这里望出去是海滩,”
于晨的声音温润含笑,“我爸爸在树林里搭了个吊床,我打算天亮以后,去那儿吹著海风躺一会儿。”
易晓天眨了眨眼睛,“吹海风可以,别著凉了。”
于晨笑,“这里现在是夏天。”
“我知道是夏天,海风吹多了也会头疼脑热,更何况是你。”
易晓天吸了吸鼻子。
“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吧。”
于晨说。
“什么?”
“昨天下午,我在海边救了一个小孩。”
易晓天一愣,“什么?”
于晨说得很平静,“有个小孩溺水了,这一片是私人海滩,没什么游客,我正巧在附近散步遇到了,就把他救回来了。”
易晓天呆了半晌,惊愕问,“你会游泳?”
于晨听出他话语中的震惊,终于笑了,“嗯。”
“可……等等,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我……”
易晓天有点不可思议。
他一直都觉得于晨在运动方面是一无所长并且完全不能触碰的,尤其是因为小时候,他曾经把于晨推进水里差点溺死,以至于易晓天自己至今对水都有恐惧,推己及人,他也一直是觉得,于晨对水应该也和自己差不多。
但是于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已经学会了游泳……
他是怎么克服那种恐惧与心里阴影的?
“想学吗?”
于晨问。
易晓天张了张嘴,半天才忽然笑了出来,“好啊,等天热了,你来我们家泳池手把手教我啊。”
“嗯,”
于晨也笑了,“然后暑假的时候,叫上其他人,我们一起去海边玩。”
“行啊,”
易晓天说,“不过今年就要高三了,按著华光的尿性,暑假肯定短得跟五一一样,咱得抓紧时间!”
“那在这之前,你也要抓紧时间好好配合学游泳。”
“教练是我们的学神大人,那我肯定没问题。”
易晓天兴致勃勃地说,“要不然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买泳裤和泳镜,先把装备给备齐了!”
“好。”
“哎晨晨,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多少天了,别在外头乐不思蜀了啊。”
“说起来,你说你救那小孩,男的女的?人家没要以身相许吧?你可不准答应啊?”
“游泳好学吗,你学了多久啊,你身子那么弱,怎么学会的啊?咱俩从前天天形影不离,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偷摸著学的,你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
这一晚,易晓天梦到了自家的泳池,池水清澈见底,一个身影如游鱼敏捷地穿梭其中,而后哗啦一声钻了出来,水珠飞溅开,钻出来的竟然是于晨。
他乌黑柔亮的短发湿漉漉的垂著贴在白皙漂亮的额头上,发梢上的水滴落在他嶙峋的锁骨与清瘦赤.裸的上身上,一路往下淌。
他喘了口气抬起眼,眼睫纤长潮湿……
易晓天第二天起得很早,新年的第一个早晨,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面无表情地把床单和被套扔进了洗衣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211:15:01~2021-01-2400: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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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9
鉴于起得太早无事可做,易晓天转了会儿进了厨房简单地做了早点,陈姨临走之前在冰箱里备足了菜,看在昨晚那碗味道还算过得去的雪菜肉丝面的份上,他善心大发地把他爸那份也一起做了。
易良才也是个生活规律的人,他下楼的时候刚过八点,餐桌上已经摆了三明治和煮鸡蛋,旁边一杯温热的牛奶,虽然简单,他也给看愣了。
扭过头去,下沉式的起居室里,他儿子一身居家运动服,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里的春节晚会重播,一边很没形象地叼著块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对著那不知所云的小品吭哧吭哧笑。
今天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将室内照得窗明几净,少年人的侧影落在光里,也是明亮的。
他仿佛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儿子,而后微微皱了下眉,从心底里觉得,这孩子似乎有点太瘦了。
他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消瘦吗?还是因为小天平时吃得太少了营养不够?
对了,不久之前还把他的零花钱给停了,钱估计都不够用了。
出神间,那边的易晓天不经意地一个回头,正对上了他爸沉沉的目光,他吓了一跳,出于长久以来针锋相对的条件反射,他表情僵硬了一下。
易良才自然注意到了,他收起了习惯性肃然起来的脸,走上前伸手,原本是想像儿子很小的时候那样去摸摸他的头,但是手掌悬在少年头顶时,对上易晓天怔然的眼神,他又忽然有点尴尬了,转而换了个方向,轻拍了拍他肩膀。
拍完也没说什么,转头又去了餐厅。
易晓天看看他爸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肩膀,嘴角还沾著牛奶沫的样子颇有些傻气。
过了一会儿,他端著餐盘磨磨蹭蹭地蹭到了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他爸正斯文地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新闻,听闻动静抬头看他。
易晓天揉了揉鼻子,“你今天不去应酬?”
“推了。”
他爸说。
易晓天转了转杯子,“噢”了一声。
大年初一,他们父子俩就这么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真尴尬啊。
易晓天正在心底犯嘀咕,就听他爸手机忽然响了,他看过去,见到他爸看了眼屏幕,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谁啊?
易晓天疑惑地想。他爸朝他看了一眼,拿著电话走向后院,易晓天离得远了,只依稀听到他爸压低了声音朝著电话那头叫了一声“爸”。
哦,是他那八百年没见过的血缘上的爷爷。
易晓天了解了,撇撇嘴。
他好整以暇地托著下巴在餐桌边等了会儿,看到他爸回来,才说了句,“老头儿叫你回去?”
“好好叫爷爷,”
他那不甚尊敬的叫法让他爸眉头一跳,扫了他一眼,才又淡淡说道,“回哪里,这里才是易家。”
自动自发地屏蔽了前半句话,易晓天觉得他爸这后半句难得合他心意,他晃了晃桌子底下的脚丫子,忽然说,“要不你喊他们来这儿呗。”
他爸一愣,皱著眉头探究看他,“你说什么?”
易晓天装著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哼哼说,“反正你不闲著么,大过年的,那些三姑六婆叔叔阿姨不是成天烦你么?那让他们一次来个够,我正无聊著呢。”
他爸大概是觉得他疯了,或者他是在嘲讽,默不作声地瞥他。
“我说真的,”
易晓天抱起手,“谁怕谁。”
……
春节期间家宴服务本就火得不行,别人家都是提前好几个月给预定上的,也亏得他们家财大气粗肯砸钱,加上他爸有的是人上赶著巴结,初三一早就开始有人上门张罗布置,下午的时候,那些八百年见不到一回的亲戚开始陆陆续续上门来了。
易大少爷在二楼自娱自乐了一下午,对楼下的动静毫不理会,临著傍晚了才抡了抡胳膊卡吧卡吧地捏了捏指骨换衣服下楼去。
这刚走下楼梯,就被某不知名熊孩子的尖叫声糊了一脸,他抽了抽嘴角调整了下表情。
“哟,咱们大少爷可算舍得下来了,”
人还没见著,一个有些尖刻的女声就先一步响了起来,“我们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等等也就算了,你爷爷奶奶可也等了大半天了,还不快过来打个招呼!”
那女人穿著一身红色貂皮大衣,涂了厚厚的粉,白骨爪一样的手指上是大红色镶钻的长指甲,项链耳环手镯戒指,珠光宝气得恨不得十根手指上都戴满,易晓天只感觉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他双手插著衣兜慢吞吞走过去,撩了眼皮打量了一下那女人,呲牙一笑,“你谁?”
女人原本的盛气凌人一噎,面色难看,“我是你表姑!”
“哦,”
易晓天掏了掏耳朵,“难怪没见过,果然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亲戚。”
“你这孩子跟长辈怎么说话的!”
表姑立刻要发作,边上另一个女人赶紧上来劝她,“嫂子,好了好了,别跟孩子生气,小天他一直没见过我们,认生也是正常的。”
那女人比表姑看著年轻,穿著一身浅粉色连衣裙,模样文雅秀丽,瞅著比表姑好相处不少,她安抚完那“表姑”,转过来笑著跟易晓天道,“小天,我是你婶婶,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估计你也不记得了,你爷爷奶奶在客厅,一起过去吧,对了还有你堂弟,你还没见过他吧,他就比你小两岁,今年初三马上也要上高中了。”
易晓天对她的寒暄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婶婶说话温柔语气亲切,倒是不让人讨厌,比那边正哄著一个正在尖叫的破孩子的“表姑”好多了。
晃到客厅,里头果然也是其乐融融热闹的不行,一堆他不认识的生面孔笑容满面地簇拥著中间两个老人正在谈天说地,老头子精神矍铄,老妇人雍容华贵,一个少年坐在他俩中间,正被老妇人拉著手嘘寒问暖地关心。
见他们进来,客厅里的热闹短暂地安静了一瞬,众人齐齐望了过来。
“这不是小天么,这么多年没见,长这么大了啊!”
立刻有人出声招呼,笑著道,“快过来给我们看看,哎哟,这长得跟电视里的大明星似得,真帅气啊!”
周围人立刻应和起来。
倒是中间那两个老人,尤其是老妇人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易晓天之后淡了不少。
她不待见易晓天,易晓天还不稀罕呢,他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到了旁边一个单人沙发边,本来坐在那儿的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年轻人立刻站起了把沙发让了出来。
易晓天也不客气,大咧咧地就坐了下来,也不跟人打招呼,抓了把茶几上的松子旁若无人地剥了起来。
客厅里一时尴尬地不行,两个老人的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那位“婶婶”赶紧打圆场,冲著坐在老人中间的少年使眼色,“小泽,快给堂哥打招呼。”
那少年生得白净清秀,一股书生气,看著有点沉静不爱说话,闻声朝著易晓天叫了声堂哥。
易晓天看了堂弟一眼,这一眼,让他莫名其妙地从这堂弟身上看到了他家学神的影子,就冲这一点,他对这堂弟有了点好感,冲他一抬下巴给了回应,“乖!想吃什么自个儿拿,甭客气。”
堂弟眨了下眼,像是有些意外。
“小天,你都不跟你爷爷奶奶打个招呼么?”
旁边一个男人拍拍他肩膀小声提醒。
易晓天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写著:你又是谁?
男人看懂了,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是你叔。”
哦。
易晓天恍然大悟,他爸的便宜弟弟,他呲牙笑,“叔叔好。”
说完又转回头剥松子去了,就是不跟老人打招呼。
老头儿明显被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本来还自持身份,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一敲枴杖,“易晓天!你对你爷爷奶奶就这态度?!”
易晓天把松子仁往嘴里一丢,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他这理直气壮地态度,把老头儿噎得不行,他暴跳如雷就差指著他鼻子骂了,“混账东西!你爸怎么教你的!”
易晓天耸耸肩,“噢,那这您得去问问他,看他爸是怎么教他的了,毕竟遗传这东西不好说。”
老头儿一脸血压狂飙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样子,周围人赶忙来劝他消气,婶婶无奈地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那堂弟把茶杯递过去,“爷爷,喝茶清清火。”
老头子呼哧呼哧地喘著气,抖著手喝了口茶水,这才好像缓过来,其他人都尴尬得不行。
“小天,你爸人呢?”
自称他叔的男人轻声问,“还是让你爸来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侄子的脾气是真强得不行也嚣张的不行,他估摸著这一屋子的人他就没放在眼里的。
“不知道,”
易晓天理直气壮地又拿了个橘子开始剥皮,“可能嫌聒噪就躲出去了。”
“那你怎么不一起躲出去?”
方才在外头遇见过的那位“表姑”翻著白眼走进来说,她那染著血红色指甲的手里还牵著个噘著嘴正闹脾气的小姑娘。
“这我家,不相干的外人都能随便来,凭什么我要躲出去?”
易晓天嗤笑。
表姑眉毛一竖,又要发作,还是那位婶婶赶紧按下了她,又拉上了儿子打圆场,“小泽,你不是说你高中想考华光重点班吗,你堂哥就在华光呢,你可以跟你堂哥好好请教一下。”
她这么说著,对易晓天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堂弟跟你同一个初中的,成绩马马虎虎,我跟他爸本来想高中送他去美国的,但这孩子死活不愿意,说他有个很崇拜的学长在华光高中,他也想去那个高中跟那位学长看齐。”
“妈!”
一直淡定沉稳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妈妈,似乎有点尴尬。
“瞧,他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婶婶笑道。
“哎哟表弟媳,你在这儿瞎谦虚什么呢,我们小泽那成绩能说是马马虎虎么,常年都排在年级前十呢,想考华光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不肯歇嘴的表姑又说上了,“我瞧著吧,虽然说是市重点,华光也没那么难进,就算小泽中考失误了,你让他爸给华光捐点钱,不也一句话的事?我可听说了啊,小天他爸前几个月才又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呢,这有钱人啊果然是不一样,哪儿用得著学习啊,怎么著都有人兜著呢。”
这摆明了就是暗指著易晓天是拿钱砸开的华光校门了,而且说出来的语气,酸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易晓天再不关心亲戚,也是知道一点情况的,他爸纯粹白手起家,如今的家业全都是自己一手挣的,所以完全不必仰仗父母鼻息,有足够的底气做自己的事,反倒是他父母要更依赖这个儿子一点;易良才发家以后,提拔了亲弟弟一家,也对其他亲戚多有照顾,而那位表姑呢,曾经也托了关系,让自家丈夫进了易家的生意圈子,奈何她男人不争气,有人罩著都办不好事,反倒又是赔本又是借高利贷,把好好的家底都给赔空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到了她姑姑,也就是易晓天的奶奶这儿,易晓天的奶奶就让儿子帮了一把,把这位表姑家的事给摆平了,然而易良才也不是圣父,救急不救贫,帮了一两次发现这家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再往后就不肯再帮忙了。
瞧著周围其他亲戚在自家表哥的帮忙下都飞黄腾达了,只有自己一家人过得稀松,这位表姑自然是酸得不行,偏还要在外人面前摆阔装富地打肿脸充胖子,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得艳俗,还瞧不起普通人家,说话惯常地冷嘲热讽尖酸刻薄。
当年易晓天妈妈葬礼上,那个多嘴说当年不该让她进门,还嘴碎说易晓天可能也有遗传的人就是这位女士。
易晓天记仇得很,哪怕那时候他还很小,可这位“表姑”他记得牢牢的,所以一照面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这些年来,就他们这一家没收到他爸关照,可见他爸心里对这位恐怕也是不待见得很,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脸还敢上他们家来。
“表姑”牵著的小破孩又开始嚎,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嚷嚷著要看小美人鱼,表姑连忙哄她,“囡囡乖啊,等回家了给你放美人鱼啊?咱们不哭不哭,这么多大人看著呢?”
“我就要看小美人鱼!我就要看!!”
小破孩开始撒泼,往地上一躺就开始打滚,手脚乱舞,粉纱的公主裙都被滚得翻起来露出了里头的白色连裤袜,尖叫得简直耳朵疼,“你快给我放!我就看!!”
表姑赶紧掏了手机出来给她,“你先拿妈妈手机玩换装游戏去好不好?”
小破孩尖叫声终于停了,嘟著嘴不情不愿地玩了起来。
“莎莎还小,”
表姑给女儿理了理裙子,冲众人道,“不懂事就爱闹腾。”
“小孩子嘛,就是这样的,我们家小泽小时候也会不听话的。”
婶婶给她打圆场,“主要还是表嫂你疼她,女孩子就是要多宠宠。”
“就是这个理,”
表姑很满意这个台阶,就地下了还不够,话锋一转,“说起来,也不能怪小天成绩差,”
她怜爱地用那白骨精一样的爪子摸著女儿的脑袋,一边笑得不阴不阳说,“毕竟他妈妈没的早,他爸又忙得顾不上家,哎姑妈啊,你也该劝劝表哥,他还年轻,往后的日子可还长著,再找个人陪在身边,冷暖也有人照顾,我看小天一个人也孤单,还可以再多个弟弟妹妹的,多好啊,是不是啊小天,你也不想你爸老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吧?”
她这话让之前一直很和善的婶婶都皱了眉不肯附和了,显然是觉得她当著孩子的面说这个著实过分了,但意外的是,却好像戳中了老人的心,一直端著姿态不吭声的老妇人神色一松,似有所动,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她大孙子笑出了声来。
“那可不,”
易晓天把最后一瓣橘子吃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找个跟您一样尖酸刻薄的,然后再生个跟你女儿一样聒噪的烦人精,我这脾气,可没法儿保证不弄死她。”
“你什么意思!?”
表姑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立刻不干了,跟她女儿一样撒起泼来,“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果然是有娘生没娘……”
客厅门忽然被人推开,撞到墙上发出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望过去,就见不知何时回来的这家男主人正站在那里,他面色阴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冷冷盯著他那没皮没脸跟小孩子撒泼的表妹。
那位“表姑”一向怕他,被这么一看,下意识一哆嗦白了脸不敢再吱声。
空气再度凝固一样死寂,只有易晓天嘲讽地笑了一声。
“良才啊,你别生气,”
老妇人慢吞吞站起来说道,“你表妹就是性子急,她也是为你们好,你儿子刚才没礼貌顶撞——”
“什么时候我儿子在自己家里说话做事,还需要个不相干的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易良才冷冷打断,“妈,我不记得今天叫过他们一家来。”
老妇人闻言表情一滞,尴尬道,“那不是,你表妹有事想跟你说么……”
“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说完就可以走了。”
易良才说。
“表姑”表情难堪,她抓著女儿的手左右看看,明显是觉得有些事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不出口,看那情态,想来也是为著求人的,她讪讪说,“是我不好,我就是太心直口快了……那什么,哥,前段时间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刚从国外回来,她可是名校博士毕业的,长得也漂亮,还是单身,我就想著给你介绍……”
“你管好自己家的事吧,”
易良才冷笑了一声,“你男人那点事先倒腾清楚再来操心别人的家事。”
表姑神情讪讪,不敢再说了。
易良才走到自家儿子旁边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要他们来的,现在后悔没?”
易晓天啧了一声,“个别人突破我想像的极限了。”
易良才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当著众人面旁若无人地对他道,“不耐烦应付就回楼上休息去,他们吃完饭就走了。”
“成吧,”
易晓天应了一声,瞅瞅那边气得脸色发红的老妇人老头儿还有那位表姑,他心情忽然就好了,扭头冲著他那堂弟指了指,“你要觉得无聊,跟我一块儿打游戏去?”
堂弟一愣,倒是他妈妈先开了口,“小泽去吧,跟你堂哥好好玩,整天闷在家里看书,今天就放松休息一下。”
于是堂弟点了点头跟了出来。
“我也要打游戏!!”
这边两少年还没走呢,后头熊孩子又开始嚎丧撒泼了,“我要打游戏我不要玩这个!!”
她一边嚎一边发脾气,抬手就要把手里的手机扔出去。
“莎莎!”
表姑赶紧按住她,然而宠坏了的熊孩子哪肯听,对著她妈就是拳打脚踢,哭闹著推开她妈妈就冲到了易晓天他们这儿来。
“你们陪我玩!不陪我玩我就叫我爸爸收拾你们!”
熊孩子指著两个男孩颐指气使。
“莎莎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妈妈惶恐地偷眼看易良才表情。
易晓天却是被这有样学样的小破孩给逗笑了,他抱起手居高临下地看著这熊孩子,“你刚不是想看美人鱼么?还看么?”
小破孩一愣,立刻高兴了,超大声说,“看!”
易晓天。朝她招招手,“来,把你妈手机给我,我给你放。”
小破孩立刻颠颠的递上手机。
堂弟在旁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他堂哥一脸若无其的在搜索栏里打出“下水道美人鱼”几个字,然后找到视频点开,把手机还给了熊孩子,还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说,“乖,这里吵,你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看得清楚。”
“好。”
小破孩乐颠颠地抱著手机跑出了客厅。
“好了,我们走。”
易晓天神清气爽。
堂弟:“……”
……
易家大得很,除了一楼待客的大厅之外,地下还有影音室和健身房,易晓天带著堂弟准备坐电梯下楼去,随口聊起来,“你在华光崇拜的那人谁啊?保不准我能认识,说来听听?”
堂弟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有点不太自在地眨了下眼睛,“说了你肯定认识,他很有名的,以前也是我们一个初中的。”
“哦?”
易晓天扬了扬眉。
“他很厉害,回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学校荣誉墙上都是他照片,现在我们老师说起来还总提到他的名字,”
堂弟说道,“我初一的时候见过他上领奖台,那时候就觉得他很强……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沉稳镇定,感觉他都不会慌,什么事都能做好……”
他一改之前沉静少言的样子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易晓天在旁边越听越觉得这堂弟说地很像他认识的某人,他乐意多听听,于是两人也不管电梯门都开了半天了就站那儿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连连点头,竟然分外合拍。
“说起来,那位于晨学长跟哥你是同一届的,你应该认识吧?”
堂弟表情中带著期待。
果然是他家学神!
就说嘛,除了他家学神,还有谁能这么神乎其神招蜂引蝶的!
易晓天故作高深莫测,藉著揉鼻子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嘴角得意翘起地弧度,“这个么……”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铃忽然响了。
电梯口离玄关很近,不等今天来帮忙的侍者去应门,易晓天已经先走了过去。
“还有哪路奇葩专门卡著饭点来蹭饭的?”
他嘀咕了一句。
堂弟摇摇头,若有所思,“人好像都到得差不多了?”
易晓天撇了撇嘴,接通了门禁,显示屏闪烁两下,高分辨率的摄像头即使是在夜晚也将外面的场景投映得很是清晰。
太清晰了,以至于易晓天看到门口那个长身玉立的熟悉身影的第一瞬间,整个人就呆住不动了。
“……卧槽?”
他喃喃,嗖的扭头看旁边的堂弟,“你赶紧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要不是做梦,昨天还在地球另一头的人,怎么会现在就站到了他家门外??
“是哥你的朋友?”
他堂弟没理会他的梦话,问了一句。
“不。”
易晓天肃起脸,扭头很认真地对他堂弟说道,“是你偶像。”
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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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0
小堂弟满头问号,易晓天已经顾不上跟他解释,拉开门一阵风似得冲了出去,没一会儿,他领了个人进来。
来人是个高个子男生,看著比本就身量很高的易晓天还要高那么一点,不过看著比他要清瘦些,皮肤很白,穿修身大衣围著条深棕色羊绒围巾,大半张脸掩在围巾后,徒露出一双温润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在屋外草坪灯光的投射下,很是好看精致。
小堂弟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快进来快进来。”
易晓天早把闲杂人等丢到了脑后,拉著人进屋,给他拿拖鞋,“把门关上,快,小心别冻著了。你说你真是,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于晨扯了扯围巾,声音有些闷,“刚到。你家有客人?”
他看了眼傻愣愣杵在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盯著他看的小男生,又朝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室内看了眼。
“噢,今儿我家请客,都是不相干的人,不用管。”
易晓天随口说,又很随意地指了指旁边,“喏,这我堂弟,也是咱们学弟,听说很崇拜你来著,叫……你叫什么来著?”
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他家堂弟的名字,他这才问了一句。
“我、我叫易明泽,于晨学长你好!”
小堂弟的脸都涨红了。
于晨看了看他,平静地笑了笑,“你好。”
“行了别寒暄了,”
易晓天插进两人中间,一把勾住于晨肩膀,颇具占有欲地瞪了看著聪明却很没眼力见的堂弟一眼,“我这正准备带这小子去打游戏呢,一起?”
于晨垂眼看看肩头那只手,笑了,“好。”
三人一道下了楼,易家平时也没人,影音室早被易大少爷改造成了他的专属电竞室,设备齐全,电源一开就能用。
“你坐这儿,”
易晓天指了指一边的单人沙发,然后递了个手柄给堂弟,“会玩么?”
堂弟依言坐下,点点头,又很在意似得看向于晨。
“看他干什么,他跟我一队。”
易晓天哼哼著把于晨摁到自己这边的沙发上。
“嗯,我跟他是一对。”
于晨笑弯了眼,一边解下围巾一边说。
易晓天去饮水机那儿给于晨接了杯热水塞到他手里,叮嘱说,“外套先别脱,一会儿温度升起来了再脱,先暖暖手。”
“好。”
于晨温顺应下。
易晓天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堂弟似得,抬眼看他,“想喝什么?可乐果汁牛奶还是咖啡?”
堂弟的目光看了看于晨手里的杯子,毫不犹豫,“热水就好。”
易晓天顺著他的目光看到了于晨手上,一撇嘴,立刻不大高兴了,“喝热水就自己去接。”
堂弟被莫名针对,有点困惑迷茫,但他性格内敛沉稳也不大多话,依言自己乖乖去倒水了。
他是真的挺意外的,在今天之前,他不是没见过他这位堂哥,他们读的是同一所初中,他念初一的时候他堂哥正读初三,他堂哥不认识他,可易明泽对他这位堂哥一点都不陌生。
就跟大名鼎鼎经常被老师们挂在嘴里当做优秀案例的于晨学长一样,易晓天这个名字在他们初中也可谓是“战绩辉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相当典型的反面案例。
乃至于后来他们毕业,易晓天考上了市重点的华光高中,所有老师同学都是跌破了眼镜。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不好的传言,类似他中考作弊,或者是用钱买的名额之类的多不胜数,对于这些,易明泽不了解也不会多加揣测,表姑还有爷爷奶奶从不吝惜在人前人后表达他们对这位堂哥的鄙夷和不喜,他堂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是不清楚,但长辈们这种在人背后嚼舌头的言行他实在不敢苟同。
小时候他不太理解,对此问过父母,他的妈妈告诉他,那些话他听听就好,但要记得,大伯对他们家有恩,他堂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不跟家里人来往是有原因的,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跟哥哥相处。
如今易明泽已经长到足够明事理知是非的年龄,更加不会再受旁人言论的影响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今天这一番会面,他堂哥给他的印象就是,果然如长辈们所说,脾气不大好,一说话就能气死人,并且非常狂妄自大不把别人放眼里,想说什么说什么……
但意外的,易明泽不讨厌这个堂哥,相反,他倒是有点欣赏和佩服他。
接了水回来,他就看到他堂哥正跟于晨学长凑一块儿说笑,于晨学长是他一直很憧憬的人,但是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学长似乎一直都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此刻看到他跟他堂哥这么亲近热络,他是真的吃惊。
“来了啊,”
易晓天看了他一眼,“想玩哪个?”
易明泽随便指了一个。
“成,”
易晓天开了游戏,把剩下那个手柄拿给于晨,“你来。”
于晨看著被塞过来的手柄,眉毛一扬,“我?”
“知道你第一次玩儿,没事我教你。”
易晓天呲牙笑,笑完了看到他那便宜堂弟又在看他家学神,立刻眉毛一竖,嫌弃道,“你玩你自己的。”
易明泽:“……哦。”
易明泽挑的是个赛车游戏,他倒是不陌生,但第一次玩不太会操纵手柄的于晨稍微有点手忙脚乱,易晓天一开始坏心眼不肯帮忙,就在旁边看著他不停地撞墙,他那便宜堂弟已经转到第二圈超过了他们,于晨还陷在泥坑里出不来。
终于,学神他放弃了,无奈地扭头望向他,竖起手掌笑说,“请求场外援助。”
“场外援助可不是无偿的。”
易晓天翘著腿,笑眯眯地说。
于晨眨了下眼,“你想要什么?”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先记著,一会儿跟你说。”
于晨笑,“好。”
说著,把手柄递过去。
“给我干什么,自己拿著。”
易晓天并不接,而是挪了挪位子靠近过去,从背后环抱著他,握住他的手按在手柄上,“来,哥手把手教你,看好了。”
于晨偏脸看他。
昏暗的影音室里,投影仪彩色的光映入了易晓天明亮的眸底,他脸上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笑,璀璨夺目。
便宜堂弟就这么眼睁睁看著自己遥遥领先的优势被一点点缩小,一时危机感上涌,竟然也起了好胜心,提起精神应付起他堂哥的穷追不舍来。
“你看著啊,就这个,咱们扔个钉子,扎他丫的!看,轮胎破了,转得跟个陀螺似得是不是很傻哈哈哈!”
“来来来下一个目标你说,你想撞哪个咱们就撞哪个!”
“哎于晨,你手怎么还这么凉啊,你还冷么,要不温度再打高点儿?”
“行行行都听你的,追上堂弟!”
“不就一小破孩么,我还怕他?你看好了,我这就超过去了!哼哼。”
便宜堂弟第一次知道,冷傲霸道的他堂哥,竟然还有话痨属性,他好不容易激起的好胜心,就在这碎碎念里一点点被瓦解了。
在终点前,他被超了。
屏幕一阵辟里啪啦礼花炸响,胜利的音乐响起,他堂哥和他偶像相对而笑,默契地击了个掌。
易明泽有点郁闷地放下手柄,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只感觉自己的心跟著茶水一样凉飕飕的。
打游戏就打游戏,秀什么恩爱啊。
内线电话过来通知他们开饭的时候,他们正准备玩第二轮,被打断了,易晓天很不爽,他现在就想跟他家学神呆一块儿,谁耐烦上去应付那堆极品?
“先去吃饭吧。”
于晨推推他,说,“我飞机上吃过了,在这儿等你。”
易晓天也不舍得让于晨一起上去看那些污糟事,闻言砸吧了一下嘴,“那行,你先在这儿自己玩会儿,有事儿电话给我,我很快回来啊。”
“去吧。”
于晨笑。
易晓天走得那叫一个三步一回头,仿佛被留在楼下的不是个马上就要年满十八岁的大男孩,而是个十八个月的婴儿似得。
易明泽简直看醉了。
只不过他们一上楼,电梯门刚开,就被某不是婴儿却胜似婴儿的小破孩的嚎哭给扑了一脸。
公主裙小破孩正抱著她妈妈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她妈狼狈地怎么哄都哄不下来,一脸莫名其妙,“小美人鱼怎么了?囡囡不哭啊,你不是最喜欢小美人鱼么?”
不提美人鱼还好,一说美人鱼,小破孩嚎得更惨烈了。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憋笑,易明泽扶额。
大概是疲于应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美人鱼PTSD了的小破孩,“表姑”再没心力来给易晓天添堵了,易晓天也没心思跟其他人搭话,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碗筷一放就要离席。
易明泽对酒桌文化也不感兴趣,飞速吃完了,跟几位长辈打了声招呼,追著他哥也退场了。
“不愧是堂兄弟,关系马上就好起来了。”
有亲戚感叹。
易明泽的父母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欣慰的笑。
……
易明泽下楼回到影音室的时候,正看到他堂哥拿了条毯子往于晨学长身上盖,见他进来,易晓天.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竖著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易明泽这才注意到,于晨学长竟然睡著了,他下意识把关门的动作放轻了。
“他身体不好,又刚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别吵他。”
易晓天把声音压得很低,拿著遥控器调高了室内温度。
易明泽点点头。
见这个便宜堂弟还算有眼力见,易晓天很满意,两人就著静音又调暗了亮度的游戏屏幕又来了把赛车,正玩得兴致颇高,忽然砰的一下,影音室的门被个小不点一脚踹开了。
“我妈妈说你们在偷偷玩游戏,我也要玩!”
小破孩吸溜著鼻涕扁著嘴巴超大声说,“给我玩!”
她这一尖叫声出来,易晓天来不及愤怒,赶紧去看旁边躺著的于晨,果然看到他家学神眉头皱了皱,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眉目间还有些没退去的困倦和迷茫,半坐起身来看了看周围,撞上易晓天紧张的目光,好像清醒了过来,笑说,“你们回来了,我刚才不小心睡著了。”
“没事,累了就再躺会儿。”
易晓天丢下游戏手柄坐到他旁边。
于晨摇摇头,撑著沙发站起来道,“我去洗个脸清醒下。”
“我带你去!”
易晓天立刻跟上。
“我要玩!给我玩!我要玩公主游戏!”
小破孩见没人理她,哇啦哇啦地尖叫,叫得人耳膜一阵阵发疼。
“啧,”
易晓天真的烦死这小鬼了,指了指他便宜堂弟,“她交给你了,赶紧把她解决了。”
说著也不等他那便宜堂弟抗议,像搀著太后似得护著他家学神往洗手间去了。
易明泽看看还在尖叫的熊孩子,又看看他堂哥跟他偶像成双的背影,只感觉自己凄苦无助得不行。
……
水龙头哗啦啦的一阵响,温热的水扑到脸上,将最后一点困顿都冲走了,于晨刚抬起头,易晓天已经应勤地递上了毛巾。
“这我自己用的,不脏。”
他笑嘻嘻地靠著大理石台面说。
于晨接过来擦了擦脸,问道,“外面那个,你妹妹?”
说这个就很扫兴了,易晓天撇嘴,“八竿子打不著的妹妹,我算是见识了,竟然还能有比我小时候还招人烦的小孩儿。”
于晨忍俊不禁。
“哎,刚没机会问你,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易晓天双手撑著台面顺势坐了上去,晃了晃脚尖,“不是说要待一个星期么?”
于晨看看他,琥珀色眸底映著细碎亮光,“想见你了。”
易晓天一愣,脸红了下,然后就发现于晨眼里的揶揄,立刻反应过来地瞪了眼睛。
“嗯,其实是我爸临时有工作,就提前回来了。”
于晨抿唇笑,“本来我妈妈说我可以再留几天,不过我想见你,就和我爸爸一块儿回来了。”
“哦,”
易晓天抬了抬下巴,露出个矜持高傲的表情,“行吧,这个理由我就接受了。”
两人一坐一站,互相望著对方,只不过短短几天没见,就好像隔了很久似得,总觉得怎么看都好像不够,洗手间里无人说话,气氛沉静又带著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动,和渐渐加重交错的呼吸声。
当于晨的唇覆上来的时候,易晓天忽然一个激灵,艰难地偏过头,“等等。”
两人鼻息都很重,于晨微微顿了顿,维持著近在咫尺的距离,“怎么了?”
易晓天快速地眨了下眼睛,语气有点懊恼,“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傍晚的时候吃了点松子。”
“没事的,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于晨的一只手还按在他的脑后,手指插在他发间,轻轻揉了揉安抚说,“不会过敏的。”
他的声音低柔略哑,易晓天的意志动摇了一瞬,但又立刻坚定摇头,“不成。”
经过上回榛子巧克力球的事,他对这种情况都已经ptsd了,绝不肯再因为自己让于晨犯病,他立刻撑著洗手台要下来,“我去刷个牙——”
于晨都被他给逗笑了,按住他,“算了。”
“那不行!”
易晓天立刻不干了,好几天没见上面,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腻歪一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于晨看看他,“好吧。既然这样的话……”
既然这样的话?
易晓天疑惑地看他,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于晨低头,轻轻亲了亲他的眉心,他的嘴唇薄而浅淡,带著一点凉意,顺著易晓天的眉心,又在他的眼皮上吻了吻。
易晓天的睫毛颤抖了两下,撑在洗手台边沿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一下。
于晨的吻落在他的鼻尖,脸颊,耳垂,一路往下,吻上了他突出的喉结,易晓天呼吸粗重,他微微朝后仰起脖子,血色一路漫上脸颊。
他潮湿微阖的眼眸中,映出侧边的镜子里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景象,这一眼让他的身体更加发软,有些坐不住,他喘了口气,抬起撑在洗手台上的一只手按住了于晨的后颈……
砰!
似曾相识的踹门声。
“我要尿尿!”
小破孩吸溜著鼻涕插著腰大咧咧站在门口瞪著他们。
于晨挡住易晓天,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他们后面的那扇门哑声道,“那边。”
小破孩蹬蹬蹬地就去了。
看她把门关上,易晓天这才松了口气从洗手台上下来。
“这小破孩……”
他磨了磨牙。
“先收拾一下吧。”
于晨无奈说,一边伸手帮他把被掀起来的毛衣拉好。
易晓天快速整理了一下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裤子,又提了提领子盖住脖子,对著镜子确认了一下,老大不乐意,“我这今天第三回后悔不该让他们来了。”
好好的二人世界,全毁了,糟心。
于晨好笑,压低了声音说,“还欠你一次场外援助。”
他这么说,易晓天丢过去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满意了。
就在这时,厕所的门又匡的开了,这小破孩似乎从来不晓得正确的开门方式,旁若无人地走出来在洗手池边洗起了手。
易晓天懒得理她,正拉著于晨要走,小破孩关了水龙头,走到易晓天面前瞪著眼睛,“我要吃草莓蛋糕!给我去买!”
“哈?”
易晓天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他翻了个白眼,“想吃找你妈买去。”
小破孩一听,眉毛跟他妈如出一辙地竖起来,尖叫道,“你不给我买,我告诉我妈妈!!”
易晓天一怔。
“你们偷偷躲在这里亲亲抱抱!还摸来摸去的!我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呜呜呜……
感谢在2021-01-2516:09:15~2021-01-2614:2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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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1
这讨人嫌的小破孩嚷嚷完就要往外跑,易晓天眼疾手快,双手从她胳膊下穿过,一把把人给提溜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小破孩一双小短腿悬了空,奋力踢蹬起来,一边踢一边发出尖利的叫声。
易晓天伸直了胳膊很是嫌弃地让小破孩离自己远点,压低声音恐吓道,“你继续喊,一会儿我把你丢给美人鱼。”
小破孩眼睛瞬间瞪圆了,小脸惨白了半晌,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就哭了。
易晓天:“……卧槽。”
他手忙脚乱地要去捂她的嘴,两只手又还提著她,于是又慌慌张张地把人放下,一时有点慌不择路。
于晨无奈地看看他,蹲到小破孩面前说,“你哥哥骗你的,别哭了。”
小破孩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直抽抽,压根听不进去,还一个劲儿地嚷嚷“不要美人鱼”“我不要美人鱼”。
这破孩子再哭下去一会儿非得把人都引来不可,引来也就罢了,就怕这混账玩意儿乱说话。
易晓天额头青筋直蹦跶,对这个小毛孩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著,打又不能打,骂了哭得更厉害,万一她回去又瞎逼逼,就她妈那嘴碎的样子,赶明儿他跟于晨的事就能闹得人尽皆知,简直了。
于晨叹了口气,拿了毛巾过来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鼻涕,易晓天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哎!那是我的毛巾!”
于晨看他一眼,他立刻又奄了,嘟囔说,“行行行你用吧,用完直接扔了。”
于晨好笑。
他手里的毛巾仿佛是什么封印符,啪的贴上捣蛋鬼的脑门上,小鬼就被镇住了。
小破孩终于消停下来,抽抽噎噎地噘著嘴偷眼看漂亮哥哥。
“我跟你哥刚刚玩游戏呢,”
于晨对她说,“你要一起玩吗?”
小破孩一愣,红彤彤的兔子眼都睁大了,打著哭嗝儿奶声奶气问,“什、什么游戏?”
易晓天莫名其妙地看于晨,很嫌弃地指著小破孩做口型说:“谁要跟这讨嫌玩意儿玩游戏?”
“睡美人的游戏。”
于晨弯了弯眼睛站起身,顺带把沾了眼泪鼻涕的毛巾往垃圾桶里一扔,开了水龙头仔细洗手,说,“你来当睡美人好吗?”
小破孩的眼睛立刻亮了,举起小手超大声说,“好!”
说完,她又扭捏了一下,“你来当王子!”
易晓天不干了,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把这碍眼玩意儿丢出去,于晨好笑地拉住他,对著小破孩说,“好。”
“那你哥呢,他是什么?”
小破孩鼓著包子脸嫌弃地瞪她这个坏表哥,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之后有了主意,“他是坏巫婆!”
“嘿我这暴脾气!”
易晓天再度撸袖子,横眉立目。
小破孩很有眼力见地立刻往于晨身后一躲,朝他做鬼脸,“坏巫婆!又老又丑!总是欺负公主!王子快帮公主打败他!”
叩叩叩。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被他们遗忘了不知道多久的堂弟的声音。
“那个,哥,学长,你们还没好么?”
易明泽声音迟疑,显然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于晨学长洗个脸要这么长时间,而且里头又是哭又是闹的这么大动静。
于晨指指外面,对小姑娘说,“那是你的骑士,你先去找他吧。”
小姑娘眉毛又皱起来了,“我不要骑士,公主要跟王子在一起才对!”
于晨很好脾气地说,“要等睡美人睡著了,王子才会来对不对?”
小姑娘皱眉想了想,不情不愿地同意了,“那我先去沉睡,一会儿你要来吻醒我!”
于晨眉毛一挑,在她背后轻轻一推,“去吧。”
小姑娘拉开洗手间的门,拽住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骑士”就出去了。
易明泽一头雾水地看他们,易晓天黑著脸不吭声,于晨微笑著抬手四指并拢做了个往外挥的动作,示意他先带小姑娘出去。
看著他们离开,洗手间门再度关上,易晓天才骂骂咧咧道,“什么又老又丑的老巫婆!老子貌美如花好么!小破孩什么审美!”
于晨忍俊不禁,“嗯,你最好看。”
“那是!谁还不是个小公举了!”
易晓天哼哼唧唧。
哼唧完才又很不满地说,“你还真打算陪她玩儿?”
“怎么会。”
于晨抿唇笑,“王子已经有恋人了,怎么还会去找另一个城堡的公主?”
易晓天脸色多云转晴,瞬间明媚了,他清了清嗓子,“那接下来怎么办?”
于晨看他,“有你堂弟的微信吗?”
易晓天微愣,“刚加了,怎么?”
于晨眨了下眼,“问问他,睡美人睡了没,王子和他的恋人准备私奔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从洗手间出来,正看到小破孩乖乖躺在沙发上,有模有样地双手合握在胸前闭著眼睛,易明泽正低头看手机。
看到他们出来,他立刻要说什么,易晓天赶紧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指指小破孩,又指指于晨和外面。
易明泽看懂了,有点不舍得瞅瞅学长,于晨朝他笑了笑,挥了挥手,易明泽赶紧也挥挥手。
易晓天帮著于晨拿了外套和围巾,把人一路送到了他家门口,于晨就住对门,走过去也没几步路,就这几步路,易晓天硬是让于晨把围巾围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风才满意。
“行了,快回去吧。”
于晨站在自家门前,透过围巾发出闷笑。
“那我明天来找你玩儿!”
易晓天依依不舍。
“等等,”
于晨忽然拉住他,“忘了件事。”
易晓天:“什么?”
于晨伸手进大衣衣兜里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他,眼睛弯了弯,“今天过来就是想给你这个,差点忘了。”
“这什么东西?”
易晓天好奇地拿过那个盒子打量了一下,盒子外头还有层包装纸,看不出里头的东西。
于晨眸底显出几分笑意,“情人节礼物。”
“?!”
易晓天眼睛瞬间瞪圆了。
卧槽?
情人节要到了吗?
今天几号来著?
“度假的时候看到的,就买来了。”
于晨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
“我、我能拆么?”
易晓天的手都有点抖了。
于晨点点头,眸底的笑意带著几分戏谑。
情人节礼物,于晨会送他什么?
易晓天心里直打鼓,又激动又紧张,他哆哆嗦嗦地拆开包装纸,然后就愣了。
他一脸古怪地拿起那个扁扁的小纸盒,纸盒上有英文字,中间一小块透明塑料望进去能看到几支色彩各异的……
“蜡笔?”
他看向于晨。
于晨偏了偏脸,一本正经,“听说,很受当地幼儿园的小朋友喜欢。”
易晓天:“……”
他抽了抽嘴角。
于晨眼神无辜,纯良地看他,“天然蜂蜡做的,所以据说可以吃,有蜂蜜的味道,大概挺甜的,你可以试试?”
易晓天画画的时候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咬笔头,于晨显然是专门戳著这一点在调侃。
易晓天一时被他给气乐了。
“怎么样,这位小朋友喜欢吗?”
于晨笑问。
“喜欢,”
易晓天无奈,好气又好笑,“喜欢死了!”
“回去吧,”
于晨笑说,“晚安。”
易晓天还有些不舍,又看了他两眼,“晚安。”
……
易明泽无聊地玩了几把单机游戏,旁边躺著的小破孩已经发出了安逸的呼噜声,某位堂哥送个人不知道送哪儿去了,迟迟不见回来。
直到楼上的宴席散了,家长们下楼来找人,小破孩才被她妈妈叫醒。
她一脸迷茫地揉著眼睛,懵逼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什么,噘著嘴不满地问“骑士”,“王子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来吻我!他还在跟坏巫婆打架吗?”
这茬儿还没过去呢?
易明泽一本正经地说,“他不会来了。”
“为什么?!”
小破孩插腰质问。
“因为王子跟坏巫婆私奔了。”
小破孩露出了如遭雷击般的不可置信表情。
易明泽同情地摸了摸这位小表妹的脑袋。
#既小美人鱼被扔进下水道之后,睡美人也惨遭抛弃#
#这注定是童话破灭的一天#
#太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614:27:57~2021-01-2812: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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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2
送完于晨回家,易晓天早把地下室里的堂弟表妹抛到了脑后,开始琢磨起了情人节礼物的事。
鉴于上回在某橙色购物app上看到的都太不靠谱了,这回他有了经验,先上百度搜了搜。
标题:情人节送男朋友什么礼物?
网页搜索很快出来上百条相似链接,他点开第一个
最高赞:多简单啊,题主把自己洗洗干净,脖子上系个蝴蝶结,然后去敲门,门一开:surpri色!你男朋友肯定感动坏了。
易晓天嘴里的笔啪嗒一下掉了,条件反射地摁熄了手机屏,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他本来还想看到什么有新意的建议可以记一下的,没想到第一个回答就这么突破他羞耻度。
“,太不要脸了。”
他嘀咕了一句,鬼使神差地瞟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上回黄毛送他那两张小卡片还在外套衣兜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没丢掉。
“咳,其实也没什么好害羞的,马上都成年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自我安慰,手指捏著笔转得飞快,就跟这会儿莫名其妙狂跳的心脏一样,让人晕乎乎的。
其实在黄毛给他送了小卡片那天,他就曾经悄咪咪地上网搜过一些……“教程”,他不是没看过小H片,只是从来不知道,两个男的也能那什么,那要怎么搞?好奇心上来,他就手贱去搜了,然后……
可能是他搜索姿势不太对,看完之后,他就一个感觉:——他这双眼睛不能要了。
他实在难以把自己跟于晨代入进去,只要一触即到这个念头,就觉得自己太龌龊太不要脸了,简直是对于晨的侮辱。
况且,就他家学神那脆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
……要是哪天于晨真的想试试
易晓天胡思乱想了一阵,敲了敲脑门。
还是太不要脸了!
他家学神又不跟他一样,做梦还能发情!色胚!
……
经过了先前那番促膝长谈,易晓天跟他爸算是暂时达成了和解,但是这十多年来产生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一碗面一顿早饭能够消除的,父子俩都没有办法那么快适应和转换自己的态度与位置,以至于有时候越是想要努力表现得温和,气氛就越是尴尬奇怪。
易晓天都快被这种感觉折腾得浑身发毛了,好在过完初三,他爸又忙他的工作去了,家里清净下来,初五以后陈姨也回来了,他的日常生活终于又慢慢回到了从前的步调。
也有好消息,他爸恢复了给他的零用钱,而且出于愧疚和补偿,还额外给了他一张卡,并且只字不提不让他去画室的事情。
这基本上算是默许了他可以继续学画画了。
于是寒假这几天,他天天拉著于晨往画室跑,刚开始的时候他上课,于晨就在边上刷题,结果第二天林杨清就很客气地把于晨请去了办公室,委婉地表示他在教室里,某人的心思没法儿集中,静物还没画好呢,开小差摸的于晨小像都已经好几张了。
于晨哭笑不得,最后听从安排,在某人不情不愿地哀怨眼神中,把驻地转移到了林杨清的办公室里。
这一天,他们照常一块儿来画室陪易晓天上课,四点半结束又一起回家,回去的路上,易晓天双手插著裤兜,装著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刚刚我过去的时候绿毛拽著你说啥悄悄话呢?”
于晨还是厚冬衣厚围巾一身包的严严实实,就露著一双眼睛,“他问,怎么今天又是我。”
“哈?”
易晓天莫名其妙,“什么又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于晨弯眼笑了笑,“他说,今天都情人节了,怎幺小天还不带女朋友出来,成天带个男人,真不怕对像吃醋啊。”
易晓天:“……”
“还劝我说,我应该识趣离远点,哪能成天插在人家小情侣中间,太不道德了。”
于晨说到最后,语气里已带了戏谑,微微偏头看易晓天,“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该识趣点?”
“识趣个鬼。”
易晓天斜眼瞥他,眸子在浓密的眼睫下黑亮有神,“我对像不就是你么,你吃谁的醋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于晨不言,含笑垂了垂眼。
两人打车回家,易晓天去于晨家蹭饭,于叔叔也是个大忙人,回国后就再没露过面,静姨还在澳洲没回来,于是于晨家里只有孙阿姨在,吃完晚饭,两个男生就上了楼,把卧室门一关,锁一上,俨然就成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小世界。
窗帘拉上,隔绝了窗外数九隆冬的寒意与冰冷,室内开了盏小台灯,两颗松果用红绳串著挂在一起,灯光下晃动的影子不分彼此。
……
易晓天抵著书桌,因为双腿发软几乎是靠坐在上面,他脸很红,额头略有汗意,呼吸很急地低叫了一声,“……晨晨。”
于晨靠在易晓天身上,偏头亲了亲他的脖子,他的皮肤很白,蒙了细汗,就像沁水的白瓷透著光。
他低低“嗯”了一声,往后退了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闹出火了,少年人气血足,于晨还好些,易晓天却是稍一放纵就容易上头。
“我用下厕所。”
易晓天刚准备走,手腕就被握住了。
他回头看于晨。
于晨垂著眼,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静,只那冷白的皮肤上泛著淡淡的粉,嗓音低哑,“我帮你。”
易晓天的眼睫快速颤抖了一下,著魔一样,他顺应著手腕上轻柔的牵扯力,被拉到了床边,于晨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琥珀色的眼底映著微光凝视著他。
……
易晓天终于从那阵头脑空白中恢复神智的时候,呼吸还有些急促,他呆呆地望著头顶的天花板,手指还紧紧抓著于晨的床单,此刻一松开,指节隐隐作痛。
洗手间传来水声,他撑坐起来,正看到于晨走出来,正在擦手,易晓天立刻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别开头去清了清嗓子,却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还没缓过来?”
于晨倒是先一步开口了,问得情真意切。
易晓天一噎,转头瞪他。
“瞪我之前,先把裤子穿好。”
于晨眼里又浮现出揶揄。
“……”
易晓天灰溜溜地掀开被子起身穿裤子,感觉自己面子都没了。
于晨在床边坐下,从枕头边拿了个小盒子。
易晓天拉上拉链,狐疑地看著,“这什么。”
于晨眨了下眼,“情人节礼物。”
“……啊?”
易晓天愣,“那蜡笔你不是送我了么?”
“那是开玩笑的。”
于晨抿唇笑,把盒子递过去,“这才是真的情人节礼物。”
易晓天无语片刻,还是接了过去,“那我拆了?”
“拆吧。”
于晨点头。
这个盒子比当初那儿童版本的蜡笔盒还要迷你,就掌心那么大,包装得倒是还挺精致,乍一看像个戒指盒,还系了根丝带。
……总不会真的是戒指吧?
易晓天琢磨了一下,打开了盒子,然后呆了呆。
不是戒指,也不是其他什么昂贵饰品,深蓝色天鹅绒内衬上,放著一个小小的白色羊毛毡挂坠,他信手拿起来打量,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胖嘟嘟小绵羊。
易晓天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飞扬,“你做的?”
“找杨静秋学的。”
于晨老实说,朝他伸手,“手机和挂坠都给我。”
易晓天知道他想干什么,乖乖掏出手机一起递上去,然后看著于晨手指灵活地拆下他的手机壳,把那个小挂坠系上去。
于晨有一双非常适合弹钢琴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每个动作仿佛都带著光晕。
这双手,就在刚才……
易晓天忽然清了清嗓子,于晨抬眼看了看他,“怎么了?”
“没。”
易晓天蹭了蹭鼻尖,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才感觉心头那股蠢蠢欲动的热意被摁了回去,他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那双他爱死了的手上扒拉开,转移话题道,“你干嘛选个羊啊?”
手机壳套回去,于晨把自己的手机和易晓天的手机放在了一起,于是两个羊毛毡小动物也挨在了一块儿,他拨弄了一下那个小羊,撩起眼皮看易晓天,“你自己给我取的绰号,说我被打了都只会发呆,跟绵羊似得。”
他顿了顿,又扬了下眉毛,“对了,打我的好像就是你。”
“胡说!”
易晓天声音瞬间拔高了,“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这什么时候的事!你肯定记错了!”
于晨抱起手臂往床头一靠,好整以暇地看他,“幼儿园小班第一学期,老师教我们系鞋带那天。”
“……卧槽?那时候的事情你居然还能记得?”
易晓天都震惊了。
那时候还没发生易晓天妈妈的事,他跟于晨虽然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但是关系还远远没有后来那么亲密,易晓天小时候是孩子王,又活泼好动,于晨身体不好不爱玩,两人并不时常碰面。
后来上了幼儿园,天天都能见上了,于晨却也是个另类,每天戴著口罩一个人坐在边角里玩自己的,易晓天也不知怎么的,就喜欢没事去招惹他。
抢他玩具,在他的图画书上画小羊,或者没事儿走到他背后飞快地往他身上戳一指头,还随便给他取绰号。
于晨是老师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易晓天知道他身体不太好,并不过分欺负他,与其说他是手贱,更像是想要引起这个小男孩的注意,只不过于晨性子从小就静,对易晓天的招惹从来就当看不见,搞得易晓天很没成就感,更加锲而不舍。
后来幼儿园里有别的男孩子有样学样地去欺负于晨,被易晓天撞见了,结果当天就被这双标得不行的小霸王收拾了一顿,哇哇大哭著被家长接回了家。
然后于晨就莫名其妙地被易晓天罩著了。
这么前因后果的一回忆,易晓天发现还真有这么回事,顿觉有点心虚了,于晨正看他,眸底似笑非笑。
于是易晓天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那什么,年少不更事。要不,你戳回来?我保证不反抗!”
于晨低低地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才说,“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啊?”
易晓天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顿时闷闷不乐地嘀咕了一句,“怎么时间过这么快。”
于晨翘起唇角,歪头看他,“或者今晚你留下?”
“?!”
易晓天忽然像是被扎到了一样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涨红了脸,“不不不还是算了!”
……他这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他又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下次,下次。”
于晨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易晓天立马看出来他刚刚是在开玩笑了,顿时满脸哀怨。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易晓天离开之前从随身背包里掏了个盒子出来,“喏,那个什么的,礼物。”
于晨弯眼接过,“谢谢。”
这礼貌的语气听得人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易晓天砸吧了一下嘴,叮嘱说,“一会儿记得照著说明书设置好啊。”
于晨温顺地点了头,问,“这是什么?”
易晓天蹭蹭鼻子,忽然嘿嘿笑了一声,“青鸟。”
易晓天走后,于晨这才坐到书桌前拆开了那个小盒子,这个被易晓天叫做“青鸟”的东西,内里的盒子上却是印著三个字:咕咕机。
——好歹都是禽类。
里头是一个手掌大小圆滚滚的小机器,附带著说明书和一卷热感应纸,于晨照著说明书给这小东西通了电连上网,正研究著,小东西忽然传来一阵提示音,紧跟著就是卡卡卡的打印声。
像超市收银条一样,纸条一点点从这小东西里吐了出来,于晨眨了下眼,伸手撕下拿到眼前。
纸条上,是一副简笔画。
两个小男孩儿,一个有对狗耳朵,一个头顶绵羊角,摇晃著尾巴,手拉著手,伴随著跳跃的音符正在跳圆圈舞。
两个小人憨态可掬,动作神情活灵活现。
于晨忍不住抿唇笑。
卡卡卡。
又是一张。
这次吐出来的是某人的手写字条,龙飞凤舞地写著:以后就由这只蠢鸟来帮我传信了,情人节快乐晨晨,永远爱你的男朋友,么么哒-3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812:19:46~2021-01-2916:1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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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于晨妈妈从澳洲回来后没几天,易晓天他们就开学了,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周围人也还都是那些老面孔,上课下课,翘课早退,都跟从前没什么差别,唯一稍微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是2班的樊阳转学了。
“据说转附中去了,”
课间操结束,易晓天他们从小卖部买零食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柳乐和杨静秋,柳乐说,“上回期末考他又砸了,听说是他自己跟家里说想要转学的。”
她感叹,“转走也好,他留这儿我们跟他一个班看著也别扭。”
杨静秋神情略有些复杂,沉默了会儿之后点了点头。
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周围人,离开这里才是明智之举,下学期他们都高三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他还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受影响,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易晓天很讨厌这人,就因为他于晨才受了那么大的罪,如今这人走了,他也不耐烦再听到他名字,双手抄兜地嚼著泡泡糖在旁边走得大摇大摆,就方士其在那儿没话找话地也要跟在杨静秋她们闲扯。
庞胡无语地催了他好几次,下节数学课,他们昨天的作业还没抄完呢,方士其个二货完全没接收到他的脑电波,还舔著脸搁那儿傻笑。
庞胡对他绝望了,转向易晓天,“天哥,数学作业你做……”完了么?
伸出去的手还没搭上人肩膀,易晓天忽然看到什么,脚步快得跟火箭发射,一溜小跑,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了楼梯进了楼道。
庞胡打眼一看,远远地就看到他天哥拦住了刚从教室门口出来的于晨,两人正站在教室门口说著话。
“……这么远都能看到人?”
庞胡都震惊了,“什么眼神啊。”
“没办法,谁让那是学神呢。”
方士其意味深长地啧啧了一声。
杨静秋掩唇笑了笑。
“他俩关系还真好啊。”
柳乐感叹,“难怪能打败一干对手一跃成为贴吧最火cp啊。”
“什么cp?”
庞胡莫名其妙。
方士其咬著手指艳羡地望著那边有说有笑的两人,“为啥别人都那么容易就能脱单,我这么帅就没人要呢?”
“……”
庞胡思考了一下,拍拍他说,“大概是因为你这份幽默感吧。”
方士其:“?”
旁边的柳乐和杨静秋同时捂著嘴笑出了声来。
……
“让让。”
江风面无表情地说,“别挡著教室门。”
于晨刚从易晓天手里接过热牛奶,闻言把易晓天往边上拉了拉给他让了路,“抱歉。”
易晓天看了小眼镜儿一眼,哼哼了一声没理他,扭头叮嘱于晨,“趁热喝,一会儿凉了就别喝了啊。”
“嗯。”
于晨点头。
江风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推了推眼镜走了。
“嘿?那小眼镜刚刚是不是冲咱们冷笑了一声?”
易晓天敏感地瞪了眼睛,不满问。
于晨忍笑,“你听错了。”
“他绝对冷笑了!”
易晓天撸起袖子就要找人理论,“他什么意思他!”
于晨好笑,转移话题说,“嗯,怎么没有吸管?”
“什么?”
易晓天看他手里的牛奶盒,这才发现,应该黏在盒身上的吸管居然真的没了,他立刻摸口袋,“不可能啊,我怕它冷了一直揣口袋里捂著呢……”
然而他把衣兜翻了个底朝天,吸管还是没有,于晨正想说算了,就见他突然道,“没事儿,你在这儿等我下!”说著转身就跑了出去。
没两分钟,他又一阵风似得冲了回来,递过来一根没拆封的吸管,“给!”
于晨接过,好奇问,“哪儿来的?”
易晓天得意说,“我从二哈那儿抢的。”
于晨愣了愣,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儿。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呢,要不要走走?”
易晓天冲他挤眉弄眼,“今天天气好也没风,去操场上晒晒太阳呗学神?”
“好。”
于晨慢条斯理地拆了吸管插进牛奶盒里,点头。
于是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出了教学楼,路上遇到了揣著没吸管的牛奶盒一脸哀怨的方士其和正安慰著他的庞胡,易晓天一脸春风得意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我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方士其扭头愁眉苦脸地对庞胡说,“嫁出去的天哥泼出去的水,天哥再也不是我们的天哥了。”
庞胡:“……?”
方士其这个活宝犯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庞胡早习惯了,并不以为意,只觉得他的病更严重了。
但是随著时间过去,他发现二哈会这样并不是没原因的,天天被某两位虐,别说是方士其了,就是向来淡定的他自己,都要遭不住了。
开春以后,天气忽冷忽热,某天庞胡一不小心就感冒了,一大早连著打了好几个喷嚏。
“哟,这怎么了?”
易晓天一进教室就看到了,放下书包问了一句。
庞胡没精打采地回头看他,嗓子哑得跟破铜锣似得,“没事儿,就感冒。”
隔了条过道的方士其一脸同情,“可怜见的。”
易晓天一脸诧异,“牛逼啊胖虎,这么热的天还能感冒。”
庞胡:“……”
一点都没被安慰到。
他又打了个喷嚏。
易晓天拉开椅子坐下,正往外掏书,闻声忽然想起什么“卧槽”了一声。
“赶紧的赶紧的,快转过去,”
他挥手做了个赶人的手势,眉头皱得很紧很嫌弃,“别冲著我,万一一会儿传染给于晨怎么办!”
庞胡一脸震惊地看他这翻脸无情的天哥。
一旁的方士其摇头晃脑:“嫁出去的天哥泼出去的水啊……”
易晓天却丝毫没注意备受打击的庞胡,超过分地把桌子椅子都往后挪了挪,竭力拉开跟庞胡的距离,一副要远离病原体的样子,庞胡瞬间体会到了方士其这段时间以来受的苦。
对不起,他再也不嘲笑二哈了。
……
华光开了学,易晓天在林间画室上的课并没有终止,他翘了晚自习,一周抽三天的空去画室,剩下几天每天都跟于晨一块儿回家,每周六还会在画室待上一整个下午,于晨也会陪他一块儿来。
第一次月考结束的那个周六,他们在家吃完午饭,如往常那样去了画室,结果正遇上一对眼熟的母女前脚从画室离开,好在她们走得急,没注意到他们俩。
“刚刚那俩,来干嘛的?”
易晓天敲了敲前台桌子,问正在玩连连看的绿毛。
“啊?你认识?”
绿毛茫然地看他,“她们来报名的,小姑娘学美术呢,要是你熟人,还能给她们打个折。”
易晓天一脸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时间安排了么?”
“还没呢。”
绿毛眨了眨眼,小心地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仇人?”
“……也不算。”
易晓天啧了一声,才说道,“那什么,你安排的时候,尽量跟我的时间岔开,我可不想撞见她们。”
绿毛若有所悟,拍拍胸脯,“小事儿,包在哥身上!”
“谢了啊,改天请你喝奶茶!”
易晓天拍拍他,拉著于晨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
“这一天天的,俩男生腻一块儿就不齁么?”
绿毛一脸不解地看著他们的背影。
上了楼,易晓天还在抱怨刚才的事,“哎晨晨,你说那倒霉孩子是不是跟我犯冲?这都能遇上?”
于晨看看他,说,“也不难理解,林间画室的规模和师资在越市算非常顶尖了,虽然是新开的,但有林哥本人的名声在,听说年前就有不少家长在打听了,这次也是学生太多增设的班。”
易晓天扭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于晨看了眼小教室,“闲聊的时候听说的,进去吧。”
易晓天小小声嘀咕,“趁我不在都跟谁那儿闲聊呢还聊这么多东西……”
于晨听见了,忍不住笑。
“哎对了,这次月考,我可考了年级第四,”
易晓天忽然想起来,抬了抬下巴得意地说,“怎么样,有没有奖励?”
“奖励?”
于晨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弯了弯,“我想一下。”
“快想。”
易晓天凶巴巴催促。
于晨眸底俱是细碎笑意,偏头想了几秒,才说道,“这样吧,就奖励你……”
易晓天看他,“什么?”
“奖励你明天开始陪我晨跑。”
易晓天一愣。
“不愿意?”
于晨问。
“没!”
易晓天赶紧说,然后神情才有些惊疑不定,“不是,你要晨跑?你确定?静姨她……”
其实好几年前易晓天就提议过让于晨多跑跑步锻炼下身体的,他体质不好不能剧烈运动,但是慢慢适应一步步递进应该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易晓天现在知道,于晨其实还能游泳,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能运动的。
“过年的时候,妈妈她知道我学游泳的事了,”
于晨平静说,“她应该能稍微相信我一些了。”
易晓天这才想起来,于晨上次跟他提过,度假的时候他在海边救了个小孩的事儿。
从前静姨看于晨看得很紧,他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会吓得不行,为了照顾到她的情绪,于晨才一直以来都没在她面前提及过这方面的事,就连游泳都是偷偷跟他爸学的。
想到这里,易晓天忽然有点醒悟,“你一早就计划好了?”
这么看起来,于晨完全就是有条不紊地在一点点缓解静姨的情绪,一步步地在帮她完成脱敏的过程。
而从结果来看,也确实如他预计的那样,颇有成效。
现在于晨妈妈已经完全接受了易晓天,有时候孙姨不在,易晓天还会去于晨家里帮著下厨,静姨就会在一边看著学,两人还能你来我往地聊上几句天。
如此下去,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她真的也能接受他和于晨在一起的事实。
想到这里,易晓天感觉心跳快了起来,有些激动和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然鹅真的会这么顺利么?
出柜不易,小天叹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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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4
晨跑这件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易晓天兴致勃勃充满干劲,第二天一大早就换上运动服跑鞋去喊于晨起床了。
于晨是个很自律的人,生活习惯很好,但他有起床气,其他人大概没法儿从他那惯常寡淡的表情上看出来,但是易晓天靠著浴室门看著他木著脸面无表情地刷牙头毛乱翘的样子,真是怎么看都觉得他家学神可爱爆了。
于晨洗完脸,终于从起床气里缓了过来,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易晓天憋笑的脸。
“笑什么?”
他回头,无奈地问。
“没,就看我男朋友太帅了,”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催促,“赶紧换衣服。”
于晨挑了挑眉,从浴室出去,经过他的时候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下,“早安。”
一股清凉的薄荷味儿钻进了易晓天灵敏的鼻子里,他眨了下眼,还没反应过来,于晨已经进了旁边的衣帽间。
他跟条小尾巴似得跟了上去,衣帽间门没关,他探头探脑地扒著门往里望。
于晨正往身上套连帽运动衫,细瘦的腰腹露了一截,下一秒运动衫拉下来又给遮上了。
他眸光从眼尾一扫,瞅到易晓天怅然若失的目光,好笑,“要看就进来看,躲在那里偷窥是怎么回事?”
易晓天眨眨眼,立刻像是偷了灯油的老鼠,蹑手蹑脚乐颠颠地进来了。
于晨倒也大方,当著他的面淡定地换裤子,宽松的运动裤顺著长而直的腿拉到腰上,细长白净地手指系了绳结。
易晓天看了两眼,耳根就开始红了,他蹭蹭鼻子试图转移注意力,忽然看到了放在最里面的一个大盒子。
他走近看了看,有些意外,“这不是你的小提琴么?怎么不放在琴房里?”
“你打开看看?”
于晨笑著说。
易晓天狐疑地看看他,伸手拉开了包链,然后才发现,装在里面的并不是于晨的小提琴,而是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是我小时候的一些东西,还有别的。”
于晨在他身旁蹲下,拨弄了一下那些小玩意儿,又拿起其中一个小铁盒,盒子上挂了一个密码锁,他拨了几下转轮,密码锁就开了,铁盒子里是整齐的一叠小纸条。
那些纸条,正是易晓天每天定时定点睡前给于晨传过来的手写字条和简笔画,日积月累就已经有这么一小摞了。
易晓天嘿嘿笑了两声,心里甜得跟灌了蜜似的。
“密码是什么?”
他好奇问。
“你猜。”
于晨笑。
“嘿!你还卖关子呢,”
易晓天眯了眯眼,“你要不说,我可就动手抢过来自己看了啊。”
说著一个饿虎扑食就扑了上去,抓著于晨的肩膀就探手去他手里抢,于晨赶紧投降,笑著道,“行行行别闹了,给你看。”
易晓天心满意足地接过密码锁,就见那个数字转盘,正定格在0706上。
是他的生日。
易晓天眨了眨眼,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于晨从他手里把锁拿回来,锁上小铁盒放了回去,然后才笑道,“走吧,跑步去了。”
易晓天应了一声,站起身一把拽住了于晨。
“怎么……”
于晨偏过头,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易晓天吻住了。
他一时没防备,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背抵上了衣柜门。
易晓天吻得有点凶,非常热情,拽著他的手腕的手也梏得很紧,像是一头激动过头的小野兽。
于晨一边迎合著他的吻,一边抬起自由的那只手,轻轻揉著他的后脑勺,又滑到后颈,温柔地按捏著。
“……晨晨。”
“嗯。”
“……我太喜欢你了。”
“……嗯。”
……
两人磨蹭了大半个小时,终于下了楼,为了遮掩过分醒目的嘴唇,易晓天问于晨借了个口罩一起戴上,面对孙姨疑惑的询问,他含糊地表示这是为了防雾霾。
天知道越市的环境空气质量是出了名得好,尤其是他们这小区绿化面基比住宅还多出几倍来,到处都是林荫与花草,哪里来的什么雾霾。
两人循序渐进,稍微小跑了一阵,易晓天一直观察著于晨的状态,看他稍微有点喘起来,就开始紧张地问要不要休息,于晨倒是没那么紧张,只说还能再忍忍就继续跑下去,两人跑跑停停,勉强把400米的健身道绕了两圈,算是完成了第一天的目标。
3月就这样在少年们前后追逐的脚步中迈了过去,转眼到了4月,清明节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然后气温渐渐暖了起来,期中考后又是家长会,这一回易良才早几天就问过了儿子家长会时间,表示了自己到时候一定会来。
出人预料的是,家长会那天,易父跟于父两个竟然是一块儿来的,两位爸爸的交情一直不错,近来伴随著易家亲子关系的破冰解冻,易良才本人周身气场也回暖了,开始有意无意地会跟于父打探些关于他儿子的事情。
——谁让他儿子跟于父的关系亲近得都让他这个亲生父亲都眼红了。
不过这也怨不了别人,看看他这一进校门就收获到的众多有意无意的敬畏目光,尤其是他儿子班上那些同学畏惧的样子,再想想上次家长会他都干了些什么,易良才在心里悔不当初。
好在这次没再出什么蛾子,家长会顺顺利利地进行了下去,易晓天也总算给了他爸面子,年级表彰会上,乖乖地上了台,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了言。
——这次期中考,他已经考到了年级第三,距离年级第一的杨静秋就差十五分了。
从上学期开始时候的吊车尾一路逆袭到如今的名次,坐火箭都不一定能赶上这速度,周围家长们蠢蠢欲动地想要跟易父讨教一下教育孩子的秘诀,不过最终都被易父那张冰块脸给冻了回去。
只有于父笑著拍拍他,让他别老板著脸随和点,都吓到小朋友了。
两位爸爸一起从报告厅出来,在门口等自家儿子,正巧于晨班上的侯斌和李梓涵他们几个路过看到认出了他们,上前跟他们礼貌地打了招呼。
“还是年轻人好啊,”
于父笑呵呵地打量了一圈这些孩子,感叹说,“这朝气蓬勃的,越发显得我们这些人老了。”
“叔叔,您这叫成熟,不叫老,男人就是要像您这样的才有魅力!”
很会来事嘴甜的李梓涵说,“上回我还见过阿姨呢,您俩可真般配,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肯定羡慕坏了所有人吧?”
“小姑娘还挺会说话啊。”
于父哈哈笑起来,“我就喜欢这种活泼的小孩儿,比如小天那样的,我家晨晨啊就是太闷了。”
“那是有涵养,”
易父在旁边不赞同说,“话太多显得轻浮不著调,还是稳重点好。我就觉得晨晨很好。”
两位爸爸显然都对对方的儿子很中意,知道某两位地下恋情的侯斌听得表情都扭曲了。
“说到谈恋爱,”
于父忽然露出个老狐狸似的笑,压低声音问,“小姑娘,你消息一定很灵通,来跟叔叔透露下,我们这俩小子,在学校里有没有偷偷交小女朋友呀?”
李梓涵眨巴眨巴眼“啊?”了一声。
“我们家晨晨太闷,小姑娘估计觉得他无聊没意思,”
于父摸摸下巴,“小天性格好啊,长得也俊,应该很受欢迎吧?”
……易晓天性格好?
丈母娘看女婿都不带有您这么厚的滤镜的吧?
人么,本性里总是对八卦很是热衷,尤其是跟身边人有关的八卦,就连易父都忍不住投来了目光。
侯斌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旁边的李梓涵可全无顾忌,毫不认生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摇了摇手指,也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声儿,说,“这您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两位帅哥哪里需要女朋友呀,他俩自己就能组成华光最火的cp了!”
“c什么?”
远离网络词汇的易父有点茫然。
“是cp,就是couple的意思啦。”
于父就很上道了,摸著下巴像是觉得很有趣,“这么说起来,那俩小子倒是从小一直都很好。”
易父显然是无法理解,眉头微微皱起来,“两个男生怎么用这种词?”
“这你就不懂了啊老易,”
于父拍拍他,“现在年轻人里就流行这种,你就把它想成是搭档就行了。”
这么一解释,易父懂了,眉头也松了,似乎是觉得这么一解释就很合理了。
侯斌在旁边听得肝都颤。
正说著,易晓天和于晨还有杨静秋他们也出来了,看到两位爸爸正这儿跟他们同学说话,还有点惊讶。
“你们说什么呢?”
易晓天插著口袋,抬了抬眉梢问。
说你俩是一对儿的事儿呢。
侯斌一言难尽。
于晨倒是看出了同桌那隐晦的胃疼表情,若有所悟。
“说你们俩还挺出风头的,”
于父调侃,看到了旁边的杨静秋,笑说,“哦,你上次也来过我们家吧?刚刚老师说,你是文科班的年级第一是吧?真厉害啊,长得也这么漂亮。”
杨静秋被夸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有点腼腆。
于父却很是自来熟,笑眯眯地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站著的于晨跟易晓天,开玩笑说,“哎,小姑娘,你跟这俩小子关系都挺好吧,有没有看上哪个啊?”
杨静秋:“……”
怎么过去这么久了她还要做工具人?
易晓天用力清了清嗓子,当著两位爸爸的面抬手一勾于晨肩膀,仰了仰下巴,“于叔,您可别乱指什么鸳鸯谱了,我跟晨晨才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儿,是吧于晨?”
于晨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没错。”
于父抬手敲了敲易晓天的头,“你这混小子!”
说罢笑了起来。
易父在旁摇头,眼里却也满是温和。
大人们显然都把他们的话当做玩笑在看,然而也只有知道内情的几个孩子,才能看懂这两个外表光芒万丈的男孩子,此刻笑著的表情下有多少难以开口的落寞。
杨静秋在心中叹气。
65、65
劳动节假日之后就是高三年级的三模,华光历年都是高考考点,为了让高三学生们提前适应考场,三模是完全按照高考标准来布置的。
高二的学生们虽然有了假,但是看到高三的学长学姐们来去匆匆绷紧了神经的模样,一个个的不由也心有戚戚,仿佛看到了一年后的自己。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也要面临同样的局面,高考之后,他们这些人又会何去何从呢?
“你要离开?”
这天画室的课结束,易晓天就被林杨清那平静说出的消息给惊了一下。
“嗯,之前回国太匆忙,有点事还没处理好,”
林杨清一边搬画具一边笑著说,“正好你这一阶段的课程也告一段落了,我可以腾出时间去处理一下。”
易晓天如往常那样帮忙一起收拾小教室,闻言“哦”了一声,过了会儿才有些别扭地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还回来么?”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师兄,易晓天从刚开始的警惕敌视,到慢慢接受,现在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划归到了亲近的人的范围之内。
从小到大,除了于晨这个同龄人之外,易晓天几乎没有收到过这种类似哥哥一样存在的人的关怀,老实说他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的。
林杨清笑看了他一眼,“自然。我的画室才刚刚起步,总不能就这么当甩手掌柜。”
林间画室是依著林杨清的名头在越市声名鹊起的,但他本人这种身份地位自然不是什么学生都教,画室里还有许多其他经验丰富的老师带班,就算他不在,也基本不怎么会影响教学。
但是易晓天本人,是实打实地由林杨清亲自指导起来的,如今他的画工跟一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得到本人的答复,易晓天心里的石头落地,松快了些,正想说点别的,就忽然听林杨清道,“那你呢,决定好了么?”
“决定什么?”
易晓天一愣,抬头对上林杨清含笑的目光,刚刚放松的心情又是一紧。
林杨清靠著画架,慢条斯理地把折起来的衬衫袖子抚平,说,“你知道的。”
易晓天抿了下唇,有点逃避似得转开了眼。
“我并不是催促你,只是作为过来人,有必要提醒你,这条路并不好走,如果真的决定了,就要抓紧时间做准备了。”
林杨清走过来拍拍他肩膀。
“……知道了。”
易晓天闷闷说。
……
林杨清之后就离开了越市,但他的那番提醒时时刻刻萦绕在他脑海里,每每想起来就会纠结。
高三三模结束之后,他们恢复了正常的上学作息,易晓天叼著棒棒糖坐在单杠上晒太阳,对著操场中间的茵茵绿草无意识地又叹了口气,有点忧郁。
庞胡实在看不习惯,问方士其,“他这怎么了?”
球也不打了,画也不画了,好好的校霸体育课就坐这儿对著天空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实在是太有碍观瞻了。
方士其正托著下巴蹲在旁边痴痴地望著远处,那边,杨静秋和柳乐正在打羽毛球。
最近天气热起来了,万物蓬勃生长,花儿开了,草儿绿了,连风都暖得让人熏熏然。
女孩子们跑来跑去,马尾辫一晃一晃,明媚笑靥如花儿似得,可爱得让人目不转睛。
庞胡又踹了他一脚,方士其没稳住,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茫然地看他,“干啥?”
庞胡无语地指了指单杠上挂著的某位大少爷。
“噢!”
方士其了解了,他砸吧了一下嘴,煞有其事,“正常啊。”
“这不又到了万物繁衍的季节了么,”
他摇头晃脑,“一只成年的天哥,漫步在草地上,正寻找著他的配偶……”
庞胡:“说人话。”
方士其:“天哥这看不到学神正犯愁呢!”
庞胡:“……”
易晓天耳尖地听到了,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方士其,“再鬼扯信不信削你。”
方士其缩了缩脖子,庞胡见易晓天终于正常了,这才好奇问道,“你愁什么呢?”
说这个易晓天就有点意兴阑珊,他撑著单杠下来,无趣地踢了踢脚下的草,“没什么。”
看他不想提,庞胡识趣地没追问,换了话题,“还有两个星期就运动会了,你们想好报什么项目了没?过几天老李就该找我问名单了。”
“运动会!”
方士其来劲了,从地上一跃而起,开口就问,“哪个项目最引人瞩目?”
庞胡拨开他,看易晓天,“天哥,你报个田径项目呗,我记得你长跑成绩很好。”
易晓天抬了抬眉,“再说吧。”
“别再说啊,就答应下来吧!”
作为体委,庞胡有责任挖掘能为班级争光的好苗子,努力劝说。
易晓天倒是想起了这两个月一直陪于晨晨跑的事,说来于晨最近脸色确实看著红润了不少,晨跑坚持的时间也久了,这绝对是个好现象。
虽然如此,但要参加运动会比赛估计是不太可能。
“天哥?天哥?”
庞胡见他又走神,忍不住喊了他两声。
“哦,知道了。”
易晓天甩甩手,无所谓说,“随便吧。”
说罢又插著兜靠在单杠边发起了呆,留庞胡跟方士其两个在旁边大眼瞪小眼。
……
傍晚的时候易晓天如往常那样翘了晚自习跟于晨一块儿回家,老李跟老祝对他这种行为已经完成持放任自流的态度了,只要他成绩能保持,也不再随便作妖,这小祖宗想怎么样就全由著他。
两人顺著校园小道朝校门方向一边说话一边走,不远处正在花坛那儿的两个女孩子看到了他们,忽然远远地冲他们招了招手。
“同学!打扰一下!”
一个长发的女生跑了过来,笑著道,“能麻烦你们帮忙给我们拍个合影么?”
易晓天看看女生手里的相机,四处看了看,发现还有不少穿校服的男生女生在那儿零散地合影,立刻明白了,“你们今天拍毕业照呢?”
“是啊,”
另一个女生也过来了,挽著前一个女生的胳膊说,“下午班主任给我们留了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就顺便想在学校里多拍几张留个纪念,等高考完了,以后也不知道再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
长发女生感叹了一声,“等考完了大家也都散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聚,时间过得真快啊。”
这话莫名戳中了易晓天这几天的心事,他皱了下眉,于晨已经伸手过去,对著女生们说,“学姐把相机给我吧,我帮你们拍。”
“谢谢你啊!”
长发女生立刻喜笑颜开,“其实吧我认识你们,你是于晨,你是易晓天,对吧,你俩可有名了,我们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三都全知道你们呢,刚才远远的就认出来了。”
“对啊,没想到你们俩还真跟贴吧上说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另一个女生也调侃。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个笑来。
两个活泼的学姐一连照了好几张相,女孩子拍照总是比较讲究的,光线角度,腿长不长,脸小不小,刘海有没有歪,表情有没有崩等等等等,于晨脾气好,耐心地给她们拍了十来张让她们能自由选最满意的。
看她们凑在一块儿对著相片讨论挑选,易晓天两个正准备告辞,那个长发的学姐又喊住了他们。
“两位学弟,”
她笑眯眯地眨眨眼,“学姐能不能给你俩也拍一张啊?”
易晓天:“啊?”
“那什么,你俩也算是华光特色么,”
学姐坏笑地晃了晃相机,“这么帅气的学弟可不是哪里都能遇上的,等以后我上了大学,还能跟别人吹嘘一下,就让我留个纪念呗?”
易晓天:“……”
不必了吧?
他刚想拒绝,就听旁边传来于晨平静地一句:“可以。”他立刻不可思议地瞪了眼睛去看于晨。
你瞎答应什么呢?
于晨朝他弯了眼睛笑,易晓天还没反应过来,于晨已经拉著他到了刚才学姐们拍照的那棵合欢树下站好了。
“需要我摘口罩吗?”
他还很温文尔雅地问了一句。
“可以摘吗!!”
学姐都激动了。
于晨点点头,在两位学姐灼灼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口罩。
易晓天:“……”
“来来来你们俩靠近点!”
拿著相机的学姐兴奋地指挥起来,“摆个姿势啊别傻站著。”
易晓天浑身不自在,“……什么姿势?”
“哎晓静,你过去帮忙!就我俩刚刚那个姿势!”
学姐说。
“好!”
另一个学姐立刻磨刀霍霍向猪羊……哦不,摩拳擦掌地过来了,手把手教他们摆姿势。
她本来想让他们一人举一个胳膊在脑袋上凑一个爱心,但是奈何两位学弟对这个提议都不太捧场,最后退而求其次,只让他们用手凑了个小爱心。
“真的太可了!”
两位学姐看著相机感叹,“你们俩真的很登对诶!”
“是吗?”
于晨接过相机看了眼,语气中带笑,“我也觉得呢。”
易晓天心里哼哼,那是,他跟晨晨本来就是天生一对!
“学姐方便的话,照片之后可以发给我吗?”
于晨礼貌地问。
“当然,来,加个联系方式!”
女生爽快地应了。
跟学姐告辞之后,两人总算得了清净,快走出校园的时候,易晓天忽然停下脚步开口道,“晨晨,有件事。”
于晨回头看他。
易晓天抓了抓书包肩带,眉头微微皱著,“前段时间,林杨清走之前跟我说……”
他抿了下唇,迟疑了会儿才道,“问我做好了决定没,就——”
“关于学美术的这事儿,”
他怕于晨不明白,又解释说,“就艺考,那个……”
“这几天你就是在烦恼这个么?”
于晨偏头看他,“总是心事重重的。”
“……对。”
话既然都起了头,易晓天也算是放松了些,能顺畅地接著把话说出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
“老李跟我说过,要能继续保持下去,以后高考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我要是真去学美术了……”
“A大美院真挺难的,高考文化课成绩在重点线上不说,就是校考也不容易……”
“而且,还得参加集训,暑假开始就得去B市,好几个月不能回来,我就——”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又有点自暴自弃地垮了垮肩膀,“……要不还是算了。”
于晨耐心地听著他的语无伦次,听完了忍不住笑了下。
“你其实还是想试试的吧?”
他了然,“要真没这想法,你也不会这么矛盾了。”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易晓天也知道,但就是……
“别怕,”
于晨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心,语气温和。
“你真觉得我可以么?”
易晓天语气里很是不确定。
“嗯。”
于晨笑说,“你要考上了A大美院,咱们大学也能在一块儿了。”
A大原本就几乎是状元才能进的顶尖学府,A大的美院入学条件也非常苛刻,一点都不比高考考进去简单,但是易晓天知道,以于晨的成绩,他肯定是可以上A大的。
易晓天对未来的迷茫与不确定,在于晨的这句话之后,忽然就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
如果于晨将来会去a大,那易晓天……
拼了命也会要考上!
他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浑身瞬间充满了干劲,但马上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要真去集训了,咱俩得好几个月见不著了!”
他瞬间又愁眉苦脸起来。
于晨好笑,偏头想了想,“你不是有‘青鸟’么,可以经常给我传家书。”
易晓天:“!!”
家书!
靠,他家晨晨可真会说话!
这嘴儿真甜!想亲!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努力装淡定,“那……行吧,稍微忍忍也是可以的!”
于晨忍笑,说,“放假的时候我去看你。”
“那说好了啊!”
易晓天赶紧要承诺。
“嗯。”
“那一会儿回去,我跟我爸提一下,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什么反应。”
……
易良才今天难得有空,正在自家后院跟于父一起喝茶说生意上的事。
听完自家儿子的话,他原本和缓的表情明显有些变,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老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是好的。”
于父端著茶杯浅啜了一口,幽幽道,“你就随他去吧。”
说罢冲不安的易晓天眨眨眼。
易晓天暗中朝他抱了抱拳。
良久,易良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想学就去学吧。”
易晓天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呲牙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谢谢爸!”
说著,转身蹬蹬蹬地冲了出去,准备把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于晨。
看著少年心急火燎的背影,于父笑了笑,“瞧把这小子高兴的!”
说完,才发现易良才的表情并没有很放松,眉头还是皱著,显得心事重重。
见此,于父忍不住拍拍他,“行了老易,我知道你还担心,但你也不能一直这么绑著小天。”
“他妈妈的病是不是真的遗传给小天了还不一定,再说,成了画家就一定会激化病情么?医生都没这么说过!你就别这么杞人忧天了!”
易良才还是不说话,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你说的我何尝不懂。”
他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沧桑疲惫,眼底略有隐晦的痛苦,“可我看著他一点点走上他妈的老路,就忍不住……”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哪天,他也跟他妈妈一样犯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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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
因为一直下雨,运动会不断延期,真正进行的时候已经快五月底了,不过也因为接连下了好几天雨的关系,天空碧蓝如洗,空气都像是被清洗了一遍,变得清新干净。
运动会当天,整个华光都热闹得不行,不少临考的高三学生们都偷偷跑来操场上看热闹。
易晓天最后被庞胡报了个男子400米,由于方士其死缠烂打,庞胡烦他得不行,给他把能报得项目都报了个遍,反正他们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他这正愁没人参加项目呢。
“天哥!加油啊!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对!让他们知道,咱文科班的男生可不是纸老虎!”
“——啊呜!”
易晓天冲看台上自家班级的同学们比了个自信满满的手势,站在跑道边准备热身,他刚脱了外套,就听旁边来帮忙的谭倩倩说,“易晓天,外套给我我帮你拿吧。”
易晓天下意识看了眼看台上1班的方向,他视力向来很好,但是一眼望去竟然没找著想找的那人。
想了想,今天太阳稍微有点大,况且于晨也不喜欢太吵,说不定他都没下来。
——就算下来了,他也只会在看台上被供著,哪有可能进运动场啊。
掩饰了一下心底小小的失望,易晓天把外套递了出去,“谢了——”
谭倩倩正伸手来接,半道里突然又插进来一只手,把那件外套给中途截走了,两人都愣了一下,呆呆看过去。
“我来拿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场内的于晨弯了弯眼睛,把易晓天的外套随手抱在了怀里,对谭倩倩指了指不远处跳远的场地,“那边,你们班的同学好像在找你。”
“啊?”
谭倩倩下意识望过去,果然,被庞胡随手塞进跳远比赛里充数的方士其正在沙坑边一边蹦跶一边吼著谭倩倩的名字。
谭倩倩无语地朝他招招手示意看到了,然后迟疑地又看了眼这边马上要开始的400米,“可这里——”
她一会儿还得负责给比赛的同学喊加油,跑完还要送水,也得全程看著以免有突发状况。
“他交给我吧。”
于晨平静说。
可你们班的江风也跑400米啊?你不帮你们自己班的,来帮他们班易晓天?
谭倩倩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原地拉伸的江风,“那你们班的……”
“哦,那家伙他不需要帮忙!”
易晓天勾著于晨的肩膀,一手握拢成喇叭状朝江风喊,“是吧小眼镜儿?”
做个热身都要莫名其妙被cue的江风投来一个凉飕飕的眼刀,不想理他们,转过身走远了点继续热身。
“看吧。”
易晓天呲牙笑,“行了,你快去看看那二货又搞什么鬼,这里有于晨在就行。”
谭倩倩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又看看于晨,啧啧两声跑了。
她一走,易晓天就著搭在于晨肩上的动作,偏头小声问,“你怎么进来了?”
于晨抬了抬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红袖章,“参加比赛是不行了,当个打杂的应该还成。”
易晓天嘿嘿笑,“专程为了我?”
于晨眨了下眼,“嗯。”
这回答真是坦率得太可人爱了!
易晓天真想亲他,可这众目睽睽大庭广众的,只能忍了。
“赶紧做准备去吧。”
于晨催促,“时间快差不多了。”
“噢!”
易晓天松开他,两指并拢在额际一挥,“得令!”
“哎晨晨,别人来陪著帮忙的还要跟著跑几步,”
他一边原地高抬腿,一边开玩笑说,“你信不信,一会儿你就只要往那终点线上一站,什么都不用干,张开胳膊等著,我就能第一个冲你怀里去。”
于晨看看他,笑,“你要不是第一个怎么办?”
易晓天立刻说,“那明天我背你晨跑!”
“谁要你背。”
于晨瞥他。
简单的做完了热身准备,裁判那边开始催促进场,于晨陪著易晓天去了跑道起点,易晓天站好了位置,遥遥还冲他飞了个吻,引得看台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女生尖叫和男生嘘声,看的于晨实在忍不住笑。
……
传令枪响起的瞬间,一道道身影就从原地蹿了出去,400米不长不短,有的人养精蓄锐准备后发制人,有的人有条不紊稳步加速,也有的就是来打个酱油落到最后还不时跟陪跑的朋友聊个天搞个怪。
而易晓天,属于全程冲刺的。
传令枪响的那一刻,他就像箭一样射了出去,一下子就把后头的其他人给甩远了。
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看台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加油欢呼声都像是隔得很远他完全都听不到。
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很快,就剩最后一百米,终点线遥遥在望。
阳光很耀眼,晃得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看到了站在终点线后,那个熟悉的人影。
是于晨。
于晨正看著他,就如易晓天刚刚所言,他不需要于晨陪他一起跑,他只要站在那里等著他。
他会跑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他忽然看到,于晨缓缓抬起了手臂。
易晓天愣了一下,而后明白了什么,嘴角翘起,脚下再度加速,在全校的瞩目与尖叫声中,直直地冲过终点,张开双臂,跟于晨抱了个满怀。
他们俩在全校师生的目光和鼓掌声中拥抱在了一起。
“晨晨,”
易晓天紧紧收拢手臂,一边喘著气,一边兴奋地说,“你就在终点,等著我,我肯定!肯定能冲过来,抱你!”
“好。”
于晨的声音清晰明快,轻轻拍著他的后背,认真说,“我等你跑过来。”
……
很快,高考就结束了,等到易晓天他们返校的时候,高三的教学楼已经人去楼空,只剩空落落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那些曾经坐满了人的教室和走廊上,看得人莫名的有点伤感。
暑假之后,他们就要搬进那栋楼了。
华光每一年都会有高三的学生搬进那栋楼,但是没有谁会永远停留在这里,每个人都会长大,会离开。
六月中的时候,于晨例行去了医院进行每年的身体检查,结果非常理想,好得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加之过了春天,空气里的过敏源变少,他开始逐步减少戴口罩的频率,偶尔也开始跟著班级一起上体育课。
“我就说吧,多运动运动就是有好处的!”
易晓天坐在画架前一边给画上色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以前静姨就是太宝贝你了,生怕你碰著摔著,所以才把你养成了个瓷娃娃,现在多受点风吹日晒,摔摔打打的,就皮实了强壮了不是?”
于晨正坐那儿写题,闻言眼皮都不抬,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道,“你也没资格说,除了我妈妈,不就你最紧张我?”
易晓天揉揉鼻尖,嘿嘿笑了一声,“那出发点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于晨把一题写完,水笔在指间转了一圈,抬眼看他,好整以暇。
“呃。”
易晓天被问住了,下意识想挠挠脸,刚抬手就被于晨止住了,“停。”
“啊?”
他一愣。
于晨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鼻尖上一蹭,然后给他看自己指腹上沾上的颜料,“你这是要把自己涂成花猫么?”
“卧槽?”
易晓天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沾的花花绿绿的色彩,顿时脸色也变得精彩无比。
“快点画吧,”
于晨弯腰用是湿纸巾给他擦了擦鼻尖,说,“画完去吃午饭,我有点饿了。”
“噢!马上好了!”
易晓天非常自然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下。
等他收拾完洗完手回来,于晨已经整理好了背包,易晓天习惯性地替他接过来背到自己肩上,两人一起下楼。
“你刚刚做的那些也是竞赛题?”
易晓天问,“我瞄了一眼挺难的,竞赛是什么时候来著?”
“九月。”
于晨笑说,“去年试了一下,今年就是正式参加了,还有点紧张。”
“你肯定没问题,放心!”
易晓天拍拍他,“你可是我们华光的学神,文曲星下凡啊。”
“承你吉言。”
于晨说著,两人正转过楼梯角,迎面看到绿毛上楼过来,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似得。
“还好你俩还没走,要不我得打电话找人了。”
绿毛一脸崩溃,冲著满面狐疑的易晓天指了指楼下,“我记得那小姑娘是你妹妹,你赶紧去看看吧?”
易晓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幺妹妹,结果一下楼就被那熟悉的刺得人耳膜发疼的哭叫声给扑了一脸。
“……”
他立刻调转脚步原地转身,拉著于晨就要走,可惜被绿毛眼疾手快地给扒住了。
“哎呦喂小祖宗,你可快把她领走吧,她再这么闹下去别人还以为我们画室虐童呢!”
“……”
易晓天抽了抽嘴角,从门缝里看著那就差原地打滚撒泼的熊孩子,“她妈呢?”
“这不就是因为联系不上她妈妈吗!”
绿毛一副胃痛的样子,“家长电话也打不通,问她她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劲地尖叫,你不是她哥哥么,赶紧去哄哄啊。”
“……谁是她哥。”
易晓天也是一脸菜色,“你等等,我找人问问。”
他爸那边的亲戚易晓天真是一个都不想联系,但是好在上回他加了他那个便宜堂弟易明泽的微信,通过易明泽联系上了婶婶,婶婶去问了一圈,结果无奈地告诉了他,莎莎(就是这熊孩子)的爸妈刚吵了今年以来的第八百回架,她妈回了外地的娘家,她爸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没人能来接了。
他堂弟快中考了,这周末父母为了让他放松,一家人去周边短途游了,得星期天晚上才能回来。
“实在不行我们提前回来吧,”
婶婶叹气说,“莎莎她是不太好管,她家里也没人管她,挺可怜的”
易晓天沉默了半天,又看了眼房间里可能是哭太久没人理终于累了,爬起来缩在角落里抽抽噎噎的小女孩,说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带她回去。”
婶婶明显愣了下,“什么?”
易晓天撇了下嘴,“我家里还有阿姨能照顾两天,她总还得上学是吧,到时候让她妈妈来我家接人,要不然她旷课,全校都得知道她爸妈吵架的事情,看他们还要不要面子了。”
他倒是很能戳莎莎爸妈的痛脚啊。
婶婶不由笑了,“那好,就麻烦你了小天,要是明天晚上她妈妈还没回来,婶婶就来接她。”
挂了电话,易晓天烦躁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想的,居然就同情心氾滥了,明明他最讨厌这种小破孩。
一抬眼,对上了于晨的目光,他莫名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这小破孩就先交给我们了。”
绿毛感激涕零,然后才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了袋饼干出来说道,“她从十点多开始嚎,这都快一点了也没吃点东西喝水的,估计饿了,你要不拿去先给她填填肚子?”
“哦,谢了啊。”
易晓天接过饼干,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屁孩本来已经消停了,看到忽然有人进来,再一抬头,竟然还是熟悉的那个讨厌的人,她立刻眼睛一瞪,又发作了,“我不要你!!我要我妈妈!你滚出去!!”
易晓天眼角一抽,抬手按在她头顶,“你妈有事,你暂时交给我了。再吵吵我把你丢下水道去。”
“我不!!你这个坏巫婆!!我不要你!”
小破孩抬脚就要踹,短胳膊短腿扑腾得厉害。
“。”
易晓天强压住不耐烦,把人拎了起来,嫌弃得不行。
“不要你管!!我要报警!有坏人绑架我!!救命!”
“……他们真是兄妹?”
绿毛看得目瞪口呆,充满忧虑地问于晨,“怎么感觉她折腾得比刚才还厉害?”
于晨好笑地揉揉眉心,走了上去,“你叫莎莎是么?”
听到他的声音,还在挣扎的小姑娘一愣,扭过头来。
“还记得我么?我是你哥的朋友。”
于晨看她终于安静了,弯腰给她擦了擦眼泪,平静说道,“你妈妈有事不能来接你,现在我们要去吃饭,你饿不饿,要一起去吗?”
莎莎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看,半晌吸了吸鼻子,扭头对还拎著她的易晓天命令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嘿?这破孩子……”
易晓天嘀咕一句,把人放到了地上。
莎莎上来就拉住于晨的手,仰起脸像个傲慢的小公主似得,“我要吃肯德基!”
“你给我撒手!”
易晓天磨了磨牙,“你老师没教过你不能随便拉男生的手吗?”
“他是我的王子!我就要拉他的手!”
莎莎冲易晓天做鬼脸,宣誓主权似得还往于晨腿边靠了靠。
“这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还真以为我脾气好了是吧!”
易晓天咬牙切齿地撸袖子。
莎莎一点不怕,下巴抬得老高,有恃无恐。
于晨看得好笑极了,他拍拍小姑娘的脑袋,“走吧,吃东西去。”
“好!”
莎莎一马当先就要拉著他就走。
易晓天郁闷地不行气得也不行,原地自闭不肯动了。
于晨无奈,转头朝他伸出手,“别气了,这样,我牵你?”
易晓天瞪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握住了他的手。
绿毛在旁边都看醉了。
……
三人去了肯德基,给小破孩点了个儿童套餐,于晨不吃这类食物,易晓天另外给他去店里打包了一份意面回来。
莎莎一见易晓天就鸡飞狗跳,两人就像前世有仇似得,亏得于晨能在其中转圜周旋,没让这一大一小当众打起来。
“要尝尝么?”
易晓天递了根薯条过去。
于晨就著他的手吃了,笑说,“我上一次吃这个还是上小学我爸偷偷带我出来吃的,挺怀念的。”
“等你以后再好点儿,我带你把想吃的都吃一遍儿。”
易晓天拍著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于晨哥哥,这个也给你吃!”
坐在对过的莎莎用油乎乎的手指把鸡块推过来,“我妈妈也不准我吃肯德基,不过现在她不在,我就要多吃点。”
她说完,看到易晓天也正看她,立刻两只手把鸡块一遮,眉毛一竖,凶巴巴说,“看什么,不给你!”
易晓天:“……”
他真的想抽她。
“其实,你有没有觉得,”
带莎莎回家的车上,于晨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易晓天说,“她挺像小傻的?”
易晓天一愣,眉头抖了两下。
小傻,那是他跟于晨很小的时候偷偷捡到然后养了几天的流浪小狗。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那小白眼狼当年也是,就爱亲近晨晨,晨晨对动物过敏不太碰它,它却偏爱摇著尾巴往他身边靠,易晓天给它喂奶洗澡,它却老冲他吠,还往他身上尿尿。
想起那时候的事,再看看坐在于晨另一边现在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瞌睡的小破孩,易晓天又无奈,又有点想笑。
于晨低头摆弄了一下挂在手机上的羊毛毡小狗,问,“下周六有安排吗?”
“啊?下周六,”
易晓天愣了下,他看了眼手机日历,反应过来,“7月6号,我生日?”
“嗯。”
于晨笑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易晓天蹭了蹭鼻尖,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红了一片,他清清嗓子,“随便吧。”
于晨看看他,又拨弄了一下小狗挂坠,像是在沉吟什么,过了会儿才问,“那天,易叔叔回来么?”
易晓天眼睫抖了抖,心跳得莫名很快,“不、不回来吧,他说下周要去国外来著。”
“嗯。”
于晨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易晓天抓著手机,偷偷看他。
“你……”
于晨这时候也把目光转了过来,跟他偷看的目光对了个正著,于晨愣了下,而后就笑了。
易晓天清清嗓子,“什么?”
“我是想说,你还记得除夕的时候答应的事么?”
于晨问。
易晓天“啊?”了一声,开始努力回忆。
于晨看了眼前面认真开车的司机,然后放低了声音,“你说等我回来,会陪我看月亮。”
“噢!当然记得!”
易晓天点头,他笑著扬了扬眉毛,也压低了声音,“怎么,我生日,你要我陪你看月亮?”
“嗯。”
于晨迎著他的目光也笑了,眸底仿若有碎光,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仿若耳语般的声音说,“我想从你的窗里看月亮,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出来了,距离出柜也不远了。
我一直想从你的窗里看月亮。——张爱玲《倾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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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7
易晓天从下车开始就感觉脚踩在棉花上似得整个人飘乎乎的。
想从他的窗里看月亮。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他红著耳根,时不时瞄一眼于晨,然而他家学神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寻常,似乎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搞得他自己心里七上八下得很不确定。
这种忽上忽下的心情,很快就没了。
因为瞌睡醒了的某个熊孩子又开始作妖了。
莎莎她不肯跟易晓天走,死死抓著于晨的衣角闹个不停,又哭又叫地把在花园里浇花的于母都给引了出来。
“诶呀,这是怎么了?”
于母担心地过来哄小女孩,抬头问儿子,“晨晨,这小姑娘是谁啊?”
于晨解释了一下莎莎的情况,于母这才了解,颇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莎莎是吗,要是不想去小天哥哥家,那要不要来静姨家玩呀?静姨刚买了小点心。”
熊孩子立刻不闹了,牵住她的手,乖乖巧巧地跟著去了,一边走还回头朝易晓天做了个鬼脸。
易晓天:“卧槽?她要不是故意的我名字倒过来写!”
于晨好笑地拍拍他,“进去吧。”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莎莎跟于母在休息室里吃东西聊天,到了晚饭点,于父也回来了,易晓天就顺道一起在他们家蹭了晚饭。
饭桌上,易晓天看著对过给熊孩子夹菜,给她擦嘴,温柔有加的静姨,终于忍不住跟于晨咬起了耳朵。
“那小破孩到底哪里好了,静姨怎么瞅著这么喜欢她?”
他是真的纳闷,想他小时候,还没出那件事时,静姨对他也就是一般的慈祥温和,完全不到这种简直像是溺爱的程度,可今天这俩明明就是才第一次见吧,怎么就能搞得跟亲母女似的?
易晓天的语气带著股酸气儿。
于晨看得好笑,给他夹了块糖醋排骨到碗里,然后说,“妈妈她很喜欢女孩。”
“哈?”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于父在旁边听到了,笑说,“刚怀上晨晨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女孩儿呢,我们当时可都高兴坏了,还买了一堆女孩子的东西,结果啊没过几个月,医院告诉我们是儿子,他妈妈还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她啊,做梦都想要个女儿。”
“儿子怎么了,”
易晓天一听就不干了,“于晨哪儿比女孩差了!他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多得是人追著喜欢呢!”
于父都给他这态度怼得愣了愣,而后才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指指他,“成成成,就你最宝贝我们晨晨,连我这亲爹都不能说他了。”
他这说的随意,易晓天却僵硬了一下,咬著筷子干巴巴笑了笑低头吃排骨。
于晨看了他一眼,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
易晓天瞥他,“我不爱吃这个。”
于晨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给我夹?”
易晓天不可思议。
于晨眨了下眼,“我爱吃。”
“……”
易晓天嘴巴一撇,低头吃青菜。
于父于母看得好笑。
“小天,莎莎一会儿要是不想过去,就让她留我们家吧,”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于母给小破孩擦嘴,满脸的笑意,“阿姨照顾她,我们家里还有些新的小裙子可以给她换。”
“以前晨晨小的时候,长得跟个女孩儿似得,我买了好多小裙子想骗他穿,可惜这孩子太倔了,说什么都不肯换。”
于母一脸遗憾。
被道出童年糗事的于晨一脸淡定,易晓天却听得有滋有味,巴不得静姨再多讲讲。
莎莎从椅子上跳下来,趾高气扬地说,“我今天住这儿了!”
“好。”
于母爱心氾滥。
莎莎得意地朝易晓天飞了个挑衅的小眼神儿,小跑到于晨边上揪住他袖子,大声宣布,“我要陪于晨哥哥看月亮!”
于晨一愣。
于父在旁听得有趣,“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挺懂情调啊?哪儿听来的,还陪于晨哥哥看月亮,知道什么意思么?”
易晓天心里咯登一下。
熊孩子却完全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自顾自地昂著小脑袋,洋洋得意地对著易晓天吐舌头,“王子殿下只会跟公主一起看月亮,才不会跟坏巫婆在一起呢,你死心吧!”
“嗯?”
于父稍微来了点兴趣,“怎么,你们要一起去看月亮?最近难道有什么超级月亮么?什么时候,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这话有点没法接,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天文奇观,只有易晓天的18岁生日。
易晓天全身都僵硬了一下,于晨却不急不缓地开了口,说道,“跟几个朋友一起约好的,你去不合适。”
“哦哦,是经常来我们家的那几个小孩么?”
于父遗憾地点头表示了了解。
“嗯。”
于晨点头,自顾自垂眸喝汤。
“晨晨多跟朋友出去玩玩挺好。”
于母说道,斜了丈夫一眼,“老大不小的,你就别瞎凑热闹了。”
这个话题就此过去了,易晓天绷紧的肩胛骨松垮了一瞬,然后发现自己后背都黏上了一层冷汗。
他暗暗瞪了毫无所觉的小破孩一眼,又郁闷又莫名的憋屈。
于晨在桌子底下轻轻用膝盖碰了碰他,易晓天抬眼,看到于晨朝他眨了下眼,易晓天摸摸鼻子,顿觉心情又好了起来。
于父被妻子说了几句,讪讪地端著茶杯喝茶,他觉得自己明明就还年轻得很,哪里就老大不小了?晨晨的同学都说了,男人像他这样的才叫成熟才有魅力!
毛头小子只有少不更事的小丫头才喜欢,想他跟晨晨一样年纪的时候,瞒著家长老师偷偷谈恋爱,在大人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偷偷一个眼神,都能在心里乐半天,就跟个傻子似的……
他正在心里犯嘀咕,不经意一个抬眼,正撞见饭桌对过,俩少年的眼神交流。
他愣了一下,一股没来由的古怪忽然从心底浮起,让他微微皱了下眉。
……
“你这画得什么玩意儿?”
易晓天挑剔地瞅著旁边正在涂涂画画的小破孩,一脸的嫌弃,“学了这么多天就学会画火柴人儿了?”
端端正正抱著画本的莎莎眉毛一竖,拿手遮住画,生气说,“不要你管!我画的于晨哥哥,你走开!”
“哈?”
易晓天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眼在那儿看书的于晨,又看看莎莎画本上的五官扭曲的不明生物,一言难尽,“你说这画的谁?”
“于晨哥哥!”
莎莎理直气壮,翻过画本面向于晨,“于晨哥哥你看,好不好看!”
于晨抬头过来,目光在那小火柴人上停了停,“嗯……”
“嗯什么恩,还给这么个小破玩意儿脸了,”
易晓天不耐烦地从莎莎手里抽走画本,又从口袋里掏了支笔出来,“你给我好好看著,你于晨哥哥到底要怎么画!”
“你干什么!把本子还我!不准你画!”
莎莎立刻叫起来要去抢。
易晓天哪儿那么容易让她得手,站起来把本子举过她头顶让她够不著,笔尖流畅地刷刷刷几下,没几秒就满意地收了工。
“来,拿著,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的。”
莎莎抢回了本子,闷闷不乐地盯著那张被修改过的画看了半天,“怎么样,服气了没?”
易晓天得意地按住她脑袋。
莎莎不甘心从他手底下挣扎出来,半天憋出一句,“不算!你以大欺小!你不要脸!”
“嘿?”
易晓天都气乐了。
“让我看看?”
于晨好奇地伸手拿过画本,看了两眼,脸上露了点笑。
“怎么样?”
易晓天搂住他肩膀,昂首挺胸。
“嗯,你跟她一样大的时候,画得比她好。”
于晨说。
易晓天得意地朝小屁孩做鬼脸,一副找到机会报仇了的小心眼样儿。
“骗人!”
小屁孩不信地大叫。
于晨好笑得看著跟小毛孩儿赌气的易晓天,想了想,“有证据的。”
“啊?”
一大一小都看向他。
还别说,这带著丢丢血缘关系的兄妹,正瞪大了眼睛的样子还真的有那么点神似。
于晨放下画本,走到了衣帽间,弯腰从那个小提琴包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小记事本,朝易晓天示意了下,“还记得这个么?”
易晓天愣了一会儿,才“卧槽?”了一声,走过来从他手里接过,翻了几页,“怎么在你这儿?我还以为找不著了呢。”
“我记得这个本子被我爸发现然后从窗子里扔出去了,”
易晓天满面狐疑,“我在院子里找了好几天,怎么在你这儿?”
于晨一脸淡定,“捡到的。”
易晓天眯眼看他。
捡来的?
然后就这么偷偷藏了这么久?
于晨一派坦然地回视著他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底,点点笑意勾的人心头发热。
易晓天清了清嗓子,顺手把小记事本塞给旁边踮著脚伸长了脖子要偷看的小屁孩,然后朝于晨勾勾手指,“跟我过来下。”
于晨一扬眉梢,唇畔含笑。
“你们去干嘛?”
翻著小记事本的莎莎警觉地抬头。
“尿尿!”
易晓天勾著于晨肩膀。
“尿尿干嘛两个人去?”
莎莎怀疑。
易晓天回头不耐烦地冲她一瞥,“你在学校的时候没有跟你朋友一块儿去过厕所?”
莎莎愣了一下,想想好像她每次去厕所确实都是跟小姐妹手拉手一起去的,于是嘟了嘟嘴,“男生怎么也这样啊!那你们快点儿!”
糊弄过了小破孩儿,易晓天勾著于晨几步进了旁边洗手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再上锁,转身一把把人按著抵在门上。
“赶紧给我老实交代,你丫的到底惦记我多久了?嗯?!”
于晨不理他凶巴巴的质问,垂眸扫过他的嘴唇,笑说,“你猜?”
说完,低头凑了上去。
……
莎莎在于晨家留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妈妈就来了。
过年时见到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次可能是太匆忙没来得及仔细装扮,看起来竟然有点沧桑,眼睛也还带著血丝红肿著,接走女儿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句道谢都没有,看得于母都皱了眉,有点担心。
婶婶也打了电话过来稍微问了问莎莎情况,说后头她会经常去看看,让小天别担心。
随后一个星期,没了熊孩子的吵闹,他们过得倒是顺顺当当地平静,也快临近期末考了,大家努力埋头复习功课,加上易晓天集训的事情也确定了下来,祝主任无法理解这小子好好的怎么会选择去学美术,他们班主任老李倒是通情达理,不仅没劝他,反而鼓励他好好学,坚定目标,不要中途放弃。
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眨眼就到了周末,7月6日星期六,易晓天18岁生日这天。
易父前几天就飞去了国外,但好歹没忘记儿子的生日,一大早地给他转了笔巨款让他今天想买什么就去买,让孙姨给他多做点爱吃的东西。
难得生日,他原本想偷懒一天不去画室,没想到刚跟于晨晨跑完回来,就接到了红毛的电话,让他去一趟画室,有东西给他。
“这么客气,居然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易晓天惊讶地看著多日没见的红毛黄毛。
“这不18岁生日,意义重大么,怎么著也得表示下。”
绿毛搓著手笑,他因为帮林杨清看著画室,和易晓天他们经常见,“来,快看看咱们为你都准备了啥!”
红黄毛三人准备的东西倒是都很有个人特色,仿佛就为了映衬自己脑袋上那颜色似得,红毛给易晓天塞了个鼓囊囊的红包,表示拿钱自己买零食吃;黄毛给送了个用黄色塑料袋粗糙包装的大礼盒,也不晓得里面是什么,黄毛表示让他回去再拆;至于绿毛……
易晓天盯著手里那顶军绿色帆布质地的棒球棒,嘴角直抽抽,“心意我领了,这帽子颜色一般人还真hold不住,你自己留著用吧。”
说著,手腕一翻,把这绿帽子扣回到了绿毛脑袋上,还别说,跟他那一头绿□□得益彰。
“诶?我这可挑了好半天呢!”
绿毛不满地嘀嘀咕咕。
“对了,还有一个。”
红毛说。
易晓天一愣,“啥?”
红毛笑了笑,“大哥也有礼物送你。”
“什么东西?”
易晓天好奇。
“大件儿!”
绿毛戴著绿帽子,昂首挺胸一副自豪样,“你小子肯定搬不了,一会儿我们给你送过去。”
易晓天很快就明白了林杨清送他的是什么,是那幅原本挂在展厅中央的他妈妈留下的画。
易晓天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碰,还是缩了回来,扭头对红毛道,“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红毛倚著墙笑得了然。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么?”
易晓天问了一句。
“说是快了。”
红毛道,“你走之前应该能见到,本来他是想赶在今天之前回来,临时有点事拖延了。”
“你们一会儿什么安排?”
绿毛兴致勃勃地提议,“要没安排,来我店里,我亲自给你们下厨,咱哥几个好好给你庆祝生日怎么样?”
“不用了,”
易晓天偷偷瞥于晨,清了清嗓子,“有安排了!”
绿毛问,“怎么?”
“陪对像——”
易晓天眼神飘了飘,“哦不是,是我对像要来陪我过生日。”
绿毛立刻起劲儿了,“喊她一起来啊!正好让我们见——”
红毛一胳膊撞过去,黄毛默契地摀住绿毛的嘴,阻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甭理他,”
红毛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画我们会给送过去的,你们自己玩去就好。”
易晓天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打著哈哈跟于晨一块儿逃离了现场。
两人下午一块儿看了场电影,在外头吃过晚饭,又去超市逛了逛,用红毛给的红包买了一堆零食饮料,走出超市的时候易晓天两只手都提的满当当的。
于晨看看他,伸手示意分一个袋子给他。
易晓天也不知道怎么理解的,把两个大袋子都拿到了左手上,空出右手握住了于晨伸过来的手,笑嘻嘻说,“这样就行了。”
于晨眉毛一扬,好笑地没再坚持,“刚才你在收银台那儿偷偷看什么?”
“啊?”
易晓天一愣。
于晨扫他一眼。
“咳!”
易晓天立刻呛住,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于晨看到了,咳得满脸通红,“不是,我就好奇看看……我以为那是口香糖么——”
“哦。”
于晨点点头,他们到了储物柜那儿,之前为了方便,黄毛给易晓天的礼物他们暂时寄存到了储物柜里,于晨伸手从易晓天的口袋里掏出了凭条扫了扫,从打开的柜子里拿出了那份还没拆开的礼物。
“你说他到底送了我什么玩意儿?”
回去的车上,易晓天端详著那个黄色的盒子,琢磨,“他们这三兄弟品味都挺有个人特色。”
“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晨说。
“也是。”
易晓天揉揉鼻尖,开始暴力拆礼物。
礼盒打开,易晓天看了一眼,脸色瞬变,啪的一下又给盖上了。
于晨好奇地看他,“是什么?”
易晓天满脸通红,眼神左右漂移,“那个……”
于晨抬眉,“什么?”
易晓天小心地看了看前面开车的司机,压低了声音凑到于晨耳边,“……成人大礼包。”
于晨一愣,反应了片刻明白过来,顿时表情也有点古怪。
“不愧是开成人用品店的……”
他低低嘀咕了一句。
可不是。
红毛送红包,绿毛送绿帽,黄毛就送黄色大礼包……
这三兄弟可真有个人特色。
易晓天抱著那个盒子仿佛抱著个烫手山芋,整个人都连带著要烧起来了,刚刚他就瞄了一眼,就看出里头东西种类丰富,也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新手礼包”。
两人下了车,做贼似得悄悄回了易晓天家。
一进门,也不开灯,易晓天牵著于晨的手,凭著对家里的熟悉摸黑带他上楼。
于晨今天出来的时候跟家里说是要跟朋友去郊外看月亮,得明天一早回来,这件事因为上周末就已经提起过,所以于父于母也没有特别意外,只叮嘱他们好好玩注意安全不要通宵。
所以这会儿要是开灯被看到,就没法儿解释了。
于晨在他这儿留宿,易晓天原本其实没有想那么多的,他也不敢胡思乱想,于晨说想从他的窗里看月亮,光字面意义上的看月亮,他其实就已经乐得不行了,但要说他心里一点小心思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不然他没事儿往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上瞟什么?不就是在犹豫要不要以防万一做个准备嘛。
就是没想到,黄毛居然都给他准备好了,而且是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准备了。
但是易晓天真的不敢,也没勇气。
于晨先去洗澡了,易晓天明明站在自己的卧室,却有种手足无措不知该看哪儿的慌乱感,黄毛送的礼物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书桌上,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放到那儿之后他就没敢再碰过。
他走到飘窗边坐下,手指一下下捏著手机挂坠上的小羊吊坠缓解剧烈的心跳。
从飘窗上望出去,对面就是于晨的窗子,过去的每一天,他都是这么看著他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浴室里传来水声。
易晓天回过神,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觉得有点渴,正弯腰想去翻超市买来的可乐。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显示有收到新消息。
-于晨:来。
短短一个字,易晓天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红了。
……
易良才匆匆办完手上的工作,提前回了国,虽然最终还是没能赶上自家儿子的18岁生日,但是好歹在第二天一早到了家。
时间还很早,天都还没亮,孙阿姨也没来,他放轻声音进了屋,只想著不要吵醒儿子,于是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来到了易晓天的房门口。
抬手握住门把手时他还有些感慨,过去十多年里,他经常这样趁著小天睡著的时候进去看他,易晓天醒著的时候,他们父子俩总是针锋相对吵闹不休,也只有这种时候,他们能有个比较安静和谐的气氛。
但是好在现在,心结解开了,他们父子俩不会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反目成仇,这段日子,易良才想了很多,觉得是该跟老于说的那样,试著相信自己儿子。
他的儿子其实一直都很优秀,是他这个做爸爸的没有做好。
他拧动门把,门应声而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311:10:32~2021-02-0512:5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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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8
房门应声而开,易良才轻轻推门进入,而后愣了片刻。
夏日的天光亮的早,窗户开著,清早带著一丝丝清爽的风吹动窗帘,满室安静。
房间里没有人。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两个超市购物袋并肩放在地上,书桌上有一包拆开的薯片。
易良才正疑惑,楼下传来了细微的开门声,他走下楼梯,正看到孙姨拎了菜进厨房,看到他,她也很意外。
“易总?怎么提早回来了?”
她笑著问,然后想到什么,笑容越加慈爱,“是为了小天生日吗?”
易良才点点头,问了一句,“他人呢?”
“他昨天跟朋友出去郊外露营了,”
孙姨把菜放进水池,一边工作一边笑著说道,“说是要今天晚点才回来呢,晨晨也一块儿去了。”
原来是这样。
易良才表示了了解,捏捏鼻梁,他连夜赶回来也有点疲乏,跟孙姨说了一声,便回房补觉去了。
……
于晨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易晓天还抱著枕头趴在床上犯懒不想动弹,于晨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易晓天按住他微凉的手,笑嘻嘻地抬眼说,“我又不像你那么娇弱。”
于晨抿了下唇,“疼吗?”
易晓天下巴垫在枕头上,啧了一声,“疼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别扭。”
“你挺温柔的,真的。”
看于晨神情还有点晦涩,易晓天拍拍他的手背,忍著那股难以言说的别扭感侧了侧身,朝他一勾手指,“要不你再亲我一下,我就能好受了。”
于晨闻言,弯腰给了他一个温柔绵长的早安吻。
牙膏的淡淡薄荷味弥漫进唇齿的每个缝隙,易晓天微微眯起了眼,黑亮的眸底浮起了水光,下意识抬手搂住了于晨的肩背,于晨没站稳,立刻伸出一只手撑在床上。
酒店绵软的床垫吃不住力陷了下去,于晨还是压在了易晓天身上,他后退开,在易晓天眉心亲了亲,说,“别闹了。”
“没闹。”
易晓天不放开他,像粘人撒娇的奶狗,蹭著他的脖颈咕哝说,“再跟我躺会儿呗,反正都跟静姨他们说过了,我们晚点回去也没事儿。”
“我叫了客房服务,吃过早点再躺。”
于晨虽然这么说著,但还是顺从地翻身侧躺了下来,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地看著他,“要是困的话,再睡会儿。”
“不困。”
易晓天也侧过来,跟他面对面,几乎要贴上,脸上满是笑,“我就想这么看著你,你真好看。”
于晨眼底浮起笑意,“你也好看。”
说著不困的易晓天,没一会儿还是没撑过去,打起了小呼噜,于晨稍微调高了冷气的温度,给他盖了条薄被,然后继续躺在旁边安静地注视著他的睡颜。
昨晚他们在小天家里待到了凌晨,过了十二点就离开了,因为孙姨每天来得都很早,为了避免被她撞见,所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给小天过完生日就出来过夜。
于晨其实早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真正到了那一刻,小天竟然拒绝了。他还能清晰记起不久之前的场景,想起他全身都红,眼睛更是红得像是有火在烧,却死死握著他的手腕,咬著唇不肯伤害他的模样。
“明明是你过生日。”
于晨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碰了碰易晓天的嘴唇。
……
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易晓天吃饱睡足,虽然走路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倒也不是不能忍。
他也不是安慰于晨,疼是真的没有很疼,于晨想来应该是做了功课,准备工作做的非常充分,易晓天是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错了,今天要是真换了他来,他是肯定做不到在那种时候还能像于晨这么克制冷静的,绝对会弄疼晨晨。
——那怎么行?
结果一回家,易晓天就愕然地发现他爸居然在家,还跟于叔叔一起在休息室里喝茶,从孙姨那里知道他爸凌晨就回来了的事情之后,他一阵后怕跟庆幸,还好于晨想得周全,要不然他真的难以想像要是他爸撞见他跟于晨在家会是怎么个情形。
还有一年。
再忍忍。
他跟晨晨都商量好了,等他们都考上A大,离开这里去了B市,他们就一起住外面。他们会一点点,慢慢地给家长们时间透露消息,让他们有个缓慢接受的过程。
只要他跟于晨还在一块儿,他就什么也不怕。
易晓天这么想著,若无其事地跟两位爸爸打了招呼。
“你们回来了?”
于父端著茶杯,抬眼看过来,一贯笑呵呵的很亲切的目光越过易晓天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换鞋的于晨,“露营的感觉怎么样?”
于晨换了室内拖鞋,一脸淡定,“挺好的。”
于父点点头,金丝框镜片后的目光又若无其事地往易晓天身上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
晚上两家人一块儿吃了饭,席间不知谁起的话头,又说到了当年于母刚怀孕的时候大家以为她怀的是个女儿的事情。
“老易,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我们还说呢,我家这要真是个丫头,咱俩家保不准就能结个儿女亲家了,”
于父像是喝多了似得喋喋不休,“俩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的,我们大人也看著,又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多好!”
易父想起那时候的事,脸上有些笑意,说,“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于父目光掠过两个孩子,摇摇头,表情颇有些复杂,“晨晨跟小天,本来可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从他们说起这个话题开始,易晓天就有点尴尬,只面上继续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打著哈哈,这会儿被于父这莫名有深意的目光一扫,他的心猛地一提,不留神筷子就掉到了地上,他赶紧弯腰去捡。
于晨已经赶在他之前帮他捡起了筷子,起身从容说,“我去厨房拿双新的。”
“不用……”
易晓天赶紧说。
“没事儿让他去吧,”
于父摆摆手拒绝了陈姨主动帮忙,然后也端著碗站起来,“我也去添碗饭,今天陈姐这糖醋里脊做得好啊。”
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厨房,于母有点疑惑地看他们,“犯得著父子俩都过去么?”
易晓天却不知为何,望著厨房的方向,心脏跳得厉害。
……
于晨从消毒柜里拿了一双新筷子出来,准备离开的时候,果不其然地被他爸喊住了。
“晨晨。”
于父的声音放低了。
在过去的很多次里,因为于母不喜欢看到于晨跟易晓天来往,所以于晨总是瞒著他妈妈偷偷出去找小天,每次这种时候,于父总会支持他,给他们打掩护帮著儿子瞒过他妈妈。
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关系,于晨从小性子就沉静不像小孩,但是跟小天在一块儿的时候,可以看出他大部分时间都很愉快,于父也很喜欢小天,因为小天很活泼,能带得晨晨也更有生气。
他们俩从小关系就好得跟亲兄弟似得,尤其是小天妈妈的意外之后,更是形影不离,于父怜爱小天,又觉得这两个孩子在一起能互相帮助互相弥补,很不错。
有时候他也会有,要其中一个是女孩就好了,他们两家以后说不定真能凑一家的感慨,但感慨是一回事,真的变成了现在这个状况,又让他始料不及,错愕又不知该怎么处理。
于晨转过身来看向他,眸底平静一片,丝毫不见慌张。
于父与儿子对视了良久,紧皱的眉宇渐渐松开,而后转为几分叹息,他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你心里有数,注意分寸。”
于晨点点头,垂了下眼,“嗯。”
“暂时别让你妈妈发现。”
于父语气里止不住的担忧,“等她身体再好点儿。”
“我知道。”
于晨抿了下唇,抬头看他,“谢谢爸。”
于父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走出了厨房。
……
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一切仿佛回归了平静,第二天又是一周的开始,两个孩子一大早如常地去了学校上课。
然而下午的时候,于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易晓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正霸著侯斌的座位混在1班的教室里跟于晨一块儿上自习,周围人乃至1班的其他人上到老师下到同学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每次易晓天抱著书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江风会抬高了眉梢明目张胆地对著他冷笑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欢迎,刚开始几次易晓天还会跟他对掐,时间久了,易晓天已经能完全无视他了。
接完电话回来,易晓天眉头皱得很紧,对著于晨压低了声音说,“晨晨,你跟静姨打个电话问一声,那小破孩是不是找你家去了。”
“什么?”
于晨愣了一下。
易晓天看著嫌弃不耐烦,但眉目中却有几分担忧,说,“她爸妈要离婚了。小混蛋一早没去学校,给家里留了字条说要离家出走,去当别人家的孩子。”
而鉴于这小破孩一贯不受人待见也不待见别人,她唯一待得住喜欢的地方,似乎只有于晨家里,于晨闻言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发现莎莎真的就在他家。
“这孩子是哭著被门口的保安领过来的,一直在说爸爸妈妈不要她了,真是可怜啊。”
电话那头,还能听到于母不忍心的声音,“晨晨,你让小天跟她爸妈说,莎莎就暂时待我们家,他们这做父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把自己的事情料理清楚再来接她吧。”
易晓天无奈,谢过于母,又隔著电话叮嘱(威胁)了莎莎一通,这才转头去跟他婶婶说明情况去了。
……
小姑娘眼眶红红,情绪很不高,完全没有上次来时候的生龙活虎,黏在于母身边半步不肯走像条小尾巴,可怜巴巴地说她不想回家,可不可以留在这里做他们的女儿。
于母本来就喜欢女孩子,看到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搂著她哄了半天,给她找小零食,又让周叔去买了点心,一通忙碌下来,看小姑娘坐在那儿无聊,又想给她找点玩的东西。
“你晨晨哥哥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好像还收著,阿姨去给你找找,”
她摸摸小姑娘的脑袋,笑意温柔地说,“你在这儿等等。”
“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女孩揪著她裙角倔强地跟上了楼。
“好好好,但你不可以乱动哥哥的东西哦。”
于母叮嘱了一句,推开了儿子的房门。
于晨的房间一向简洁干净,东西不多,有种空旷感,一直都是陈姨在帮忙收拾整理,于母按著记忆拉开了于晨衣帽间的门,目光逡巡,正回忆著,小女孩已经举起了手,“我知道在哪儿!”
说著啪嗒啪嗒地跑去了角落里那个小提琴盒子那儿,于母愣了下,还疑惑著,莎莎已经蹲下拉开了小提琴包,“上次于晨哥哥给我看过的!”
于母一直很尊重儿子的隐私,轻易不会翻动他的东西,她要找的那些玩具其实已经被陈姨收到了地下室里,这会儿本来想阻止莎莎的,但是走近了看到小提琴包里的东西,愣了愣,然而脸上浮现出些许怀念的笑意,也忍不住看了起来。
都是些很久以前的小物件,看著普通,但是能被性格内敛的儿子特意收藏起来,对他来说一定也都很重要。
于母很少有能跟自家儿子倾心交谈的时候,现在无意间触及到了儿子内心的角落,惴惴不安之馀,又有点喜悦,忍不住想再多了解些,这时她注意到了那个用密码锁锁著的小铁盒,她不知道密码,但是能被这么珍藏,想来里面应该是对儿子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会心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去打开,“好了莎莎,这些是哥哥的东西,我们不要乱动,我们去楼下找找看。”
“好。”
莎莎闻言,立刻把还拿著翻看的一个小记事本放了回去。
“这是什么?”
于母看得好奇,没忍住打开了记事本,然后就笑了,“这一看就是小天画的。”
一页页翻过去,笔触稚嫩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幅幅有趣的画面,都是同一个戴口罩的小男孩,有哭有笑,有看书的有写字的还有在睡觉的,经常还会有另一个小男孩跟他在一块儿玩。
看这个可比看相册更有意思。
于母想,忍不住继续往后翻,小女孩莎莎凑在她旁边一起看,只不过翻了十几页之后,画就没了,后面都是空白。
于母看得意犹未尽,正准备把它放回去,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手滑,本子掉到了地上,她弯腰去捡起来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记事本的最后一页似乎还有画,她愣了下,翻开一看,立刻僵住。
和前面那些稚拙的笔触不同,最后这幅画线条流畅自然,人物刻画也更加生动逼真,所以乍一看到时,给人的震撼感更加巨大。
之前的那些画里的男孩长大了,成了两个又高又帅的少年,阳光从窗外落入,铺满了课桌与教室,一个少年坐在课桌上,短发支棱,头微微仰起,另一个眉目温润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稍稍低了头。
他们正在亲吻。
落款日期,是7月6日,就是昨天。
于母的手一个颤抖记事本掉回了地上,她的脸色煞白,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
小女孩不解地仰头看她,试图去拽她的手,“静姨,静姨……”
于母猛地一个激灵,瞳眸有些许涣散,又有些发直,她像是没听到小女孩的呼唤,忽然冲过去拿起了那个小铁盒,惊慌地四处看了一圈,拿起小提琴包里一个金属质地的小奖杯,猛地朝著那个密码锁砸了过去。
那股狠劲吓到了莎莎,莎莎害怕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眼睁睁看著几分钟前还温柔有加的阿姨像是疯了一样地砸开了那个小铁盒,她用力太大,开了锁之后没拿稳,铁盒脱手,里面的纸条天女散花似得落了一地。
各种各样亲昵的手写字条,一幅幅活灵活现的简笔画小人,或是亲吻,或是拥抱,满满的全是这两个少年间隐秘的亲昵缱绻。
……
易晓天支著头看他家晨晨写作业,没来由地忽然感到一股寒意窜过全身,他猛一激灵坐正了身体,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头顶的吊扇。
吊扇转著转著,为了照顾到于晨,这边角落里的风速不大,易晓天挺怕热的,脑门上已经热出了层细汗。
“怎么了?”
于晨抬头看他。
易晓天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咕哝说,“没事儿,就忽然一阵恶寒——说不定正有人在背后骂我。”
于晨用笔头点了点桌上那翻开的历史书,“背完了?”
“那是~”
易晓天呲牙笑,“学神在旁边,我效率贼高。”
前排的李梓涵默默摀住了耳朵,只觉得没眼看没耳朵听了简直。
于晨好笑,摇摇头,正要说什么,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他爸,他愣了一下,微微蹙眉朝易晓天示意了下,拿著手机出了教室。
易晓天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迟疑再三也跟了出去。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于晨挂了电话,脸色白得吓人,表情愣怔。
“晨晨?”
易晓天也不管其他人会不会看到了,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只感觉于晨的手冷冰冰的毫无热气,“怎么了?”
于晨缓慢地眨了下眼,看向担忧的易晓天,然后轻轻说,“他们……知道了。我妈妈,在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作者还要上班,可恶
发出想要放假的呐喊。
感谢在2021-02-0512:57:28~2021-02-0811:3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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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大结局)
易晓天和于晨一起到医院的时候,于父正在病房外,看到两个男孩,男人面露复杂。
“爸。”
于晨轻轻叫了一声。
“来了啊。”
于父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无端苍老了很多,他的目光又落在拘谨的易晓天身上,叹了口气,“小天也来了啊。”
“……于叔叔。”
易晓天低下头。
“莎莎被你婶婶接走了,不用担心。”
于父这种时候还耐著性子解释了一句,“晨晨妈妈晕倒了,莎莎著急,就去了你家找你爸爸帮忙……他也知道了。”
易晓天身体一僵,半晌语气艰涩,“……嗯。”
“妈妈怎么样了?”
于晨问。
“醒是醒了,但医生说她情绪不太稳定,最好别再刺激她……”
于父眉头微皱,“你们也太不谨慎了……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想好接下去怎么办了么?”
于晨抿了下唇,从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开始,他的脸色就一直这么苍白著,仿佛身体当中好不容易丰沛起来的血液又一下子被抽干净了,变得虚弱无力。
看著这样的于晨,易晓天满心的难受与窒闷,只觉得呼吸都不太畅快。
正这时,病房门推开,一个护士走了出来,“你们谁是小天?”
三人都是一愣,于父:“什么?”
年轻的护士好奇地看看他,“里面的病人是您爱人吧,她是不是想见儿子呀?抓著我一直念著说要见小天,是你们儿子的名字吗?”
她一边说,一边又打量了一下旁边两个男孩,似乎是在分辨哪个是“小天”。
“我就是小天。”
易晓天往前走了一步,手腕就被于晨握住了,他回头,撞见于晨眸底难掩的焦虑。
他轻轻吸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背,低声说,“别担心,我有分寸,不会刺激静姨的。”
他这么说,于晨握住他手腕的手指箍得更紧了。
于晨定定凝视著他的眼睛,然后轻声说,“别怕,我在这里等你。”
易晓天愣了下,终于提了提嘴角,“嗯。”
他推门进了病房。
这是间单独的套间,虚弱的女人靠坐在床头,正望著窗外出神。
她头发凌乱地披散著,与平日里长发挽起的端庄模样截然不同,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憔悴了很多。
易晓天推门进来的动静不小,她却毫无所觉,直到他嗫嚅著挤出了“静姨”两个字,女人的眼珠才动了动,缓慢地扭过了头。
她的双目放空又有些麻木,落在易晓天的脸上半天都没有焦距,易晓天心里一酸,往前的脚步就停在了半道上,再没勇气迈出去。
“……静姨,”
他又挣扎了半天,才说出后面的话,“我是小天。”
“小天。”
女人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神情有片刻的凝固,而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聚起了光,一下子亮得骇人。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轻轻拍了拍床沿,苍白的面颊突兀地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小天,你过来。”
易晓天不敢与她灼人的视线对上,心底有些畏惧,但勉强压抑住了,依言走到了病床边,“静……”
话未说完,病床上的女人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纤长漂亮的手指如同鹰爪,指甲几乎陷入皮肉,易晓天吃痛抽了口冷气,眉头立刻皱起。
“小天,”
女人仰著头看他,直勾勾的眼底像是又疯狂的火焰在烧,声音还是轻轻柔柔,让人毛骨悚然,“静姨求你,不要再害晨晨了好不好?静姨求你……”
易晓天的胳膊被掐的很痛,他咬了咬牙,“静姨,我没有害晨晨。”
“你就是在害他,一直都是你在害他。”
女人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情绪似乎崩溃了,“晨晨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他会有更好的未来和人生,小天,你离开晨晨好不好,静姨求求你了!”
女人松开了掐他的手,转而揪住了他校服的前襟,易晓天被揪得朝前踉跄了两步,脸色煞白。
她崩溃的哭声引来了病房外等候的父子俩,于父一进来就赶紧上前抱住妻子安抚,于晨一眼就看到了易晓天被抓住了血痕的手臂,他眉头一皱,握住易晓天的手,“我带你去找护士处理一下。”
易晓天却没有动,他仿佛被定在原地似得,垂著头看不清表情,于晨嘴唇抿成一线,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了易晓天低低的声音。
他干涩地说,“为什么不可以?”
病房里只有女人的哭泣声,于是易晓天这样一句话便显得格外清晰。
易晓天慢慢抬起了头,他眼圈通红,唇角抿出几分倔强的弧度。
“为什么我不可以出现在晨晨的未来里?”
他问得很认真,“静姨,我喜欢晨晨,也会一直守著他,我们在一块儿很高兴。为什么不可以?”
于晨看向他。
易晓天对著他呲了呲牙,虽然有点勉强,但是还是弯了弯唇角。
看,这次我努力了,我没逃。
他想。
于晨琥珀色的眼眸定定看著他半晌,而后松开他的手,走到病床边半蹲了下来。
“妈妈。”
女人的哭声变弱了,她从丈夫的怀抱中抬起头,忐忑又悲伤地看著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
于晨双手握住她的手,如同祈祷一般,将她的手凑到唇边,认真地注视著她的眼睛。
“我一直很感激您当年坚持将我生下来,”
他眉目清冷,语调缓慢,但非常认真庄重,一字一句说,“因此我才能度过这十七年快乐的时光,我很高兴活在这个世上,并且从未感到过痛苦与悲伤,因为我有疼爱我的父母,有关心我的朋友……还有小天。”
握在掌心中的那只纤细冰凉的手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抽离出去,于晨却将它强势地握紧了,继续说,“请看著我的眼睛,妈妈。”
女人想要转开头,不愿意听,但是被儿子这几乎带著恳求的语气诉说著,她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怔怔地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撒娇,我现在很认真,并且很清醒,”
于晨说,“我爱小天,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想跟他在一起,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年少冲动,而是思考了很久很久,最终做出的决定。”
易晓天怔了怔,呆呆地看向于晨,心脏仿佛要撞破胸腔冲出来。眼底的酸软化作雾濛濛的水汽,浓密的眼睫一眨,就凝聚在一起落了下来。
他用力的用手背一抹眼睛,望向女人。
然而女人睁大了眼睛半晌,在病房里剩下三人紧张的注视下,仿佛忽然回过了神来,尖叫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于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易晓天眼中的微弱的希冀也黯淡了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
他苦涩地想。
然而就在这时,于晨却垂下眼。
“妈妈。”
他的嗓音依旧轻淡,语气也仿佛天生不懂焦躁为何物,认真又平静地叹了口气,“我并没有想要征求您的同意。”
女人一愣。
“今天的事是意外,您提前知道了,”
于晨垂著眼,“所以我才想,应该更加正式认真地告知您。”
“我和小天在一起了,并且会在一起很久。”
“这件事,并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
……
两个少年是在女人的失声痛哭中离开的病房,于父努力安抚妻子,使眼色让儿子他们赶紧离开,于是两人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医院。
于晨家的情况就是这样,而接下去,他们要面对的,是易晓天的爸爸。
就如易晓天主动要陪于晨来医院面对暴风骤雨一样,于晨也决定和易晓天一起迎接易良才的暴怒情绪。
现在,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他们最害怕和不想看到的场景也已经出现,不会再有比这更糟糕的发展了。
所以换一个角度来说,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站在易晓天家门口的时候,于晨是这么对易晓天说的,易晓天目露复杂地看著眼前这栋偌大却冷清的房子,一路过来他想了很多,想著怎么跟他爸说清楚,想著怎么说服他让他理解自己,甚至还有些难受地猜测,从此以后,他们是不是又会变回过去那样……或者比那更糟?
有的没的想了那么多,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拉开了院门,和于晨一块儿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孙姨不在,他去玄关给于晨拿鞋。
“好像有客人。”
于晨忽然说。
易晓天一愣,顺著看去,果然在玄关边的鞋架上,看到除了他爸之外的另一双做工考究的男士皮鞋。
很奇怪,平日里,易良才生意上的人都是在外或者去公司找他,他从不让外人直接上家里来打扰家人,但是今天怎么……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易晓天压下心底原本的惴惴不安,进了屋子,一楼没有人,他们顺著楼梯往上走,然后就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易晓天很惊讶地发现,声音传出的方向,竟然是他的画室。
这间画室是他妈妈留下的,也许是为了逃避过去的记忆,他爸从不进这间画室,易晓天也拒绝了孙姨主动帮忙收拾,一直都只有他自己在使用这里,但是,现在这间画室的门开著,正有人在里面跟他爸说话。
难道,他爸暴怒之下打算拆了画室?!
易晓天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疯了般地冲上楼梯,撞开门,“爸!”
画室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听到动静齐齐望向门口。
一个是面衬如水的易良才,另一个却更加年轻些,戴著一副温文尔雅的银丝边眼镜。
“……师兄?”
易晓天一怔。
“你回来了。”
多日不见的林杨清依旧是那波澜不惊温厚优雅的模样,他笑著朝他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搁在墙角边一幅用布蒙起来的画,说,“给你送礼物过来的,正巧撞上了易先生在家,就稍微聊了聊。”
看到那副画,易晓天恍然想起那天红毛说的,这是林杨清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他妈妈留下的,不过那天因为他跟于晨的各种安排,家里一直没人,红毛也就说过几天再把画送过来,没想到一来二去,最后竟然是林杨清亲自送过来了。
“谢谢。”
易晓天看到林杨清,不知怎的突然就松了口气,然后才又有些忐忑地望向另一边,声音蓦地轻了些,“爸。”
于晨此刻也过来了,跟著喊了一声,“易叔叔。”
易良才看向于晨,目光沉沉又冰冷,带著几分威严,易晓天一错身就挡在了于晨面前,硬著头皮迎接他爸严厉的视线,“爸,你别……”
“别什么?”
易良才冷冷说,“自己做了丢脸的事,竟然还敢回来?”
易晓天脑子里嗡的一声,长久以来跟他爸对著干的条件反射,以及叛逆与不服气的愤怒情绪,都让他原本下意识气弱的模样全部消失了,瞬间握紧了拳头,“什么丢脸的事?!我怎么丢脸了?!”
“你还有脸说?”
易良才呼吸急促了两下,压抑暴怒的情绪。
“我为什么没脸?”
易晓天一把握住旁边于晨的手,“我和晨晨互相喜欢,我们在谈恋爱,他是我男朋友!”
“我骄傲还来不及,有什么丢脸的!”
他挺直了背脊,“不是你跟于叔自己说的,我跟晨晨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难道就因为我俩都是男的,就不能再凑一对儿了么?凭什么?这不公平!”
易良才的眉头瞬间皱得死死,作势就要站起来,“你——”
林杨清叹了口气,“小天,先别这么激动,关于这件事,刚才我跟易先生已经聊了很久了。”
易晓天一怔,看向他。
林杨清推了推眼镜,无奈说,“我也挺意外的,只是来送个画,没想到就遇上易先生暴跳如雷地在给你安排出国念书的事。”
出国念书?
易晓天脸色一变,瞪向他爸,“我不去!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去!”
“去不去由不得你!”
易良才沉著脸。
易晓天气得要跳起来,林杨清咳了两声,笑了,“行了行了,易先生,你何必这么吓小天,刚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
易良才冷哼了一声,易晓天一愣,整个人都有点傻,呆呆看林杨清,“什么意思?”
“刚才我和你爸爸聊了几句,他答应暂时不送你出国了。”
林杨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两只手各自拍了拍两个少年的肩膀,笑道,“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易晓天狐疑地偷眼看了看抱著手臂一副看到他就伤眼睛样子的易良才。
“条件就是,你得考上a大。”
林杨清说,“并且在你去B市集训的这段时间里,你跟晨晨不能见面。”
“什……”
易晓天想抗议,于晨已经反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立刻看向于晨,于晨却只是朝他笑了笑,转而面向了易父。
“易叔叔,谢谢您能理解。”
于晨弯腰,认真说道。
“我没理解你们,”
易良才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我就看看你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于晨,你妈妈的事可也还没完。”
“嗯,我明白。”
于晨对视上易良才的目光,说道,“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易良才抱著手,目光中带著审视,“我知道你从小就优秀聪明。”
于晨摇摇头,“易叔叔,需要时间的不是我。”
易良才顿了一下,于晨看著他,冷静客观地说,“而是您,还有我妈妈。”
……
原本以为等待他们的会是狂风巨浪,然而万万没想到,风浪似乎已经过去,易晓天有点如梦似幻,直到送林杨清出门,听到于晨突然跟林杨清说了一句“谢谢”,他才蓦地反应过来。
他爸爸之所以能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冷静下来,想来肯定是因为林杨清在这之前,已经成功说服了他。
“你是怎么跟我爸说的?”
易晓天有点难以想像。
林杨清笑得恬淡,他伸了个懒腰,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只是说了点前车之鉴。”
“什么前车之鉴?”
易晓天愣住。
林杨清透明的镜片后,眸光温润,他说,“就是我啊。”
“啊?”
易晓天愣住。
于晨面上确很淡定,似乎早就知道。
林杨清笑著拍拍易晓天的头顶,说道,“我念高中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偷偷早恋,然后被发现了。”
即便是现在,易晓天他们这样的恋情对旁人来说都很难得到理解,更何况是林杨清那个时候,这种事情更是惊世骇俗。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学校,老师,同学,家长全部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迫于压力,他们分手了,但即便分手,如影随形的目光与议论却也没有消失,直至有一天,他的恋人,那个年轻的男孩不堪忍受,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从那以后,林杨清整个人生都变得暗无天日,他机械地活著,浑浑噩噩地度过著一日又一日,并且每天都在思考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直到有一天,在鹊桥边遇到了带领著一群孩子写生的一位年轻的画室老师,也就是易晓天的妈妈。
易晓天的妈妈是个非常温柔又热情的人,她给了林杨清姐姐般的关怀与鼓励,并且在知道了林杨清的事情之后,并没有露出与他所认识的任何其他人包括他的至亲一样惊异与无法理解的表情。
她安慰他,理解他,并且将他从深陷的泥沼中拽了出来,重新落在阳光下,并且让林杨清重新认识了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与希望,让他重新有了热爱的事物与目标。
因为她,他爱上了色彩,走上了绘画的道路。哪怕是之后,他与家里彻底断绝来往,独自前往B市学习,也是她一直默默帮忙,为他联系导师,帮他安稳下来。
“我只是告诉了易先生,”
林杨清笑著说,“如果你妈妈还在,她一定会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与欣慰。因为当年,她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
易晓天后来的回忆里,之后的这段时间漫长又难熬,期末考试之后,他就踏上了独自前往B市参加集训的路途,而在那之后,从七月中到第二年的二月底的整整半年,他和于晨都再没能见上面。
虽然每天还能视频,还是通话聊天,但是思念依旧愈演愈烈积沙成塔,让他心急难耐地每天扳著手指数日子快点过,一边又恐慌著时间太快他还没有为考试准备好,万一失利没能考上A大,那要怎么办?
好消息是,于晨在接下去的数学联赛当中摘下金牌,随后参加了冬令营,并且在之后入选了国家集训队,拿到了A大的保送资格。
庆贺的横幅在华光挂了整整一个月,老祝一看到于晨就笑得合不拢嘴。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远在B市的易晓天高兴地差点撞倒石膏像,不顾老师的黑脸就冲出去给于晨打了电话。
也是有了这一刺激,他重新变得动力十足充满了干劲。
时间倏然而过,“咕咕机”的字条一张张叠加起来,于晨把它们都装进了小铁盒,现在他再不需要刻意将它们藏起,而是光明正大地将它放在了床头的枕头边上。
二月底,校考结束,易晓天终于再度回到了越市,重新返回学校准备最后的百日高考冲刺。
让人意外的是,已经拿到了保送资格的于晨竟然也回来参加高考了。
他们依旧同进同出,再不避开旁人,过去总是易晓天陪著于晨看书,而现在,每天都是于晨陪著易晓天复习。
教数学的苏老师灵机一动,在分配给数学的自习课上喊了1班的于晨过来5班帮忙讲题分担工作,于是于晨就在全班“哦~~~”的起哄声中,镇定自若地抱著书进了教室。
大家心照不宣,反倒是易晓天红了耳朵不自在地揉揉鼻子傻笑。
庞胡,方士其,侯斌,李梓涵,柳乐,杨静秋甚至还有江风他们组成了个学习小组,几人课馀节假日的时候就约著一起学习,倒是让方士其和庞胡这俩学渣在最后的冲刺关头进步飞快。
高考前的最后两个月,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各种匆匆忙忙,时间仿佛总也不够用,昏天黑地的全是试卷与题目,但是真的到了考完离开考场的时候,又会有仿佛大梦一场倏然醒转的茫然与无措。
易晓天只记得,高考完的那天,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风轻云淡。
校门外等满了家长,从考场里冲出来的少年少女们朝著校门外奔跑,脸上都带著解脱与自由的欢欣,乳燕投林似得奔向未来更广阔的的世界。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高中生活就结束了。
他出神了一瞬,然后似有所感,回头望去。
远远的,熟悉的高瘦少年不急不缓地朝外走来,一边低头看著手机。
他立刻扬起笑容,抬手挥舞,“晨晨,这儿!”
少年闻言立刻抬头望来,目光接触到他的一瞬间,琥珀色的眼底便晕开了笑意,脚下步伐加快了些。
易晓天也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搭上他依旧清瘦的肩头,“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提早交卷了呢。”
于晨笑了,“主任有事找我。”
“又是老祝,他怎么事儿这么多啊,”
易晓天勾著他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吐槽,而后才道,“周叔已经等在外面了,我爸说咱们一会儿直接去酒店,他们已经定好桌了,你爸妈也都到了,就等咱俩了。”
“嗯。”
于晨点头。
“对了,刚出来的时候,二哈问我呢,说他们暑假打算出去露营,你怎么样,想去吗?”
“去哪儿?”
“还没定,不是山上就是海边呗。”
“去海边吧。”
“你想去海边?”
“正好教你游泳。”
“……你居然还记得这档子事,哦,说起来咱们还没买泳裤。”
“明天去买吧,对了,小傻的主人说,他们一家要移民了,小傻也会被带走,以后就见不著了,问我们还要不要趁著最后这段时间再去看看它?”
“卧槽?那必须得去啊,这都拖多久了……不过我估摸著那小白眼狼肯定早就不认识咱俩了。”
“嘿,你偷笑什么呢?”
“没。”
“嗯?”
“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的。”
“……”
“是挺好,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theend
大家新年快乐~~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与鼓励,第一次写这个题材,还挺不习惯的,最后结局也卡了好久,本来是想在春节假期之前完结的,但是没来得及,结果春节这几天事情又多,实在写不出来,就拖到了现在,真是抱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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