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不知道吃什么?”
可能是简泽安看著手机愣得有点久,边上林霄看了过来。
简泽安在对方的目光下没由来有点心虚,可能是想到自己要去吃独食。
“子琛帮我点了外卖。”
林霄抿了下嘴唇, 又笑了一声:“行啊,挺好的。省得你还得饿著肚子上第一节 课。”
“那……”
“那你回教学楼吧。”林霄摆了摆手,“我去小卖部。”
他表情有点淡,虽然也没露出什么不虞, 可简泽安就是本能地感觉到他在不高兴。
“要不, 我外卖分你一半?先垫个肚子,然后第一节 课下课再来买?肯定人少。”
“用不著。”
这话一出来, 简泽安和林霄都是一愣。
这话, 有点冲。
简泽安打量他:“你……怎么了?”
林霄“啧”了一声,没有控制表情。烦躁从他英气的眉宇间流泻出来,浓黑的眉毛一拧, 凭空带出些不好惹的气场。
“没怎么, 饿得。有点烦。”
语气仿佛敷衍。
“行了,我排队去了。”男生随便挥挥手,没等简泽安说话, 就已经转过了身。
简泽安看著男生高大的背影,愣了一下, 然后才向教学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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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简泽安和夏何然直奔医院。
这个点儿医院门诊自然不放号了, 于是挂了急诊去看。简泽安本来是想著要找一下自己熟悉的医生, 拜托对方帮忙把病情在不违反职业道德的前提下稍稍说得严重一点,比如该休息两周说成休息三周这种。结果他们遇到的医生一检查,直接就说最好应该上夹板。
反而简泽安有点急了:“很严重吗?他这个会留下后遗症吗?”
“不算严重。普通的踝关节扭伤。”
“那怎么要用夹板啊?”
“支具是用来让踝关节中立位固定的。”医生言简意赅,一面在键盘上辟里啪啦一阵敲, “应该早点来,你这个都过两天了。再拖著更好不了了。——固定三周啊,然后才能锻炼。给你开了活血化瘀的药。”
打印机一阵响,打出来医嘱和药单。
医生签了个名,很酷地用下巴点了点单子的方向:“拿著。一层缴费取药。”
“哦,谢谢您。”简泽安听明白其实不算严重,松了口气,拿上单子,等夏何然艰难地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脚趿拉进鞋里,两人一起走出去。
取了药,简泽安拿出手机对医生开的单子卡嚓一拍,编辑V信发给简家公司里的律师,大概把事情说了,拜托对方帮忙写个律师函。
发完V信就看见夏何然在旁边看著他笑。
简泽安觉得耳朵有点烫:“你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挺开心。”夏何然把药和单子塞进书包,“来三中之前我没想过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
简泽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
“咳……说得够肉麻的。同学嘛。”
夏何然摇了摇头。
“我以前在X市,你知道吧?边上那个县级市。”他声音有点轻,“呆了三年。我初二过去的。X市很小,上同一所学校的,基本都住在附近,从小就认识。我一个外来的,融入不进去,更要命的是,我和妈妈租的房子,房东是班里一个同学的妈妈。她造谣我妈妈……那个同学受她影响,在班里胡说八道,那些同学都说我是——算了。”
他说到这里,闭上嘴,没继续,表情却划过一丝苦涩。
简泽安的心脏怦怦直跳。
——这听著……怎么那么像剧情里,刘子强第二次带人堵夏何然、程子琛遇到后直接冲上去跟夏何然一起打回去之后,夏何然对程子琛慢慢敞开心扉、吐露自己过去的内容?
可是……
可是现在,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关键是人物不对啊!
简泽安有点乱。但当他瞥见夏何然脸上轻微的恍惚和隐痛,立刻把这点困扰抛在了脑后,心都揪了起来。
少年有张精致的面孔,看著他,你会以为这是个被宠爱著长大的孩子。可偏偏事实恰恰相反。
夏何然的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
简泽安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在梦境里,刘子强等人逃跑后,少年靠坐在了墙角。
因为打架,他的校服被扯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也是一片尘土。
他摸出一根劣质香烟。
被梦里的程子琛夺过,不让他抽。
然后少年就笑起来,明明没有抽烟,却笑得咳嗽。不知道他是真的想要抽那一根烟,还是想要藉著烟的呛人气息,掩饰他哑了的嗓音。
“草……他们这次真的惹到我了。他们不该——不该说那个词——”
简泽安看著眼前的少年。
和梦中看到的如出一辙的角度。对方侧过头,紧抿的唇线里生生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词语。
但简泽安知道的。
梦里,原本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抵挡和还手的少年,是在刘子强用?心的语气无意中骂出四个字——婊·子养的”——之后,忽然像是被解开了某个封印一般,整个人瞬间变成失去理性的兽类,连眼睛都转为血红,下手一下比一下更重。
——直到来围堵他的人面对如同发疯的他心生恐惧,想要逃跑;直到程子琛甚至不得不转为拦著他,不让失控的少年下死手把刘子强打出问题来。
简泽安想起梦里的夏何然近乎疯狂的眼神,一阵心疼。
可那是梦里的事情,按理说简泽安不该知道那些。
看著眼前略微侧过头、咬肌微微凸起、显然是咬紧了牙关的少年,简泽安只恨自己这么多年来没好好学语文,不能引经据典从司马迁讲到苏武,从忍辱负重讲到闻鸡起舞,说不出什么动人的话语。
此时嘴巴张了又闭,最终只能本能而拙劣地试图安慰:
“你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不会再遇到那些人了。现在——现在还有以后,会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他磕磕绊绊,几句话说得像是幼童学语般只会用简单句。
冒著傻气。
夏何然却被这笨拙的语气,从大段沉重的、负面的、晦涩到令人如同身陷梦魇的过往里拉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如梦初醒,似乎沦陷的意识全数回笼。这才在在口中尝到腥甜。
原来是咬破了口腔内壁。
他抬起眼睫。医院的白炽灯明晃晃,淡淡的消毒水味环绕在四周。
这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场景,却奇异地叫夏何然长长松了一口气。
侧眸,男生穿著和他自己身上同样的校服看著他,眼神里慌乱而关切,似乎懵懂,又似乎什么都了然。
夏何然慢慢扯出微笑来。
起初艰难,后来却真切地有了愉快的意味:
“嗯,我知道。我也觉得现在很好很好。”
“是吧。”
简泽安看他重新笑了,也松了口气。
“你看我们市就很好啊,这么大个副省级城市,谁也不认识谁,班里同学虽然一半是三中初中升上来的,但还有一多半哪儿来的都有。而且这么大个年级,又是高一最后重新分班,大家之间也没比跟你熟悉。你要是没说得上话的同学,跟我混呗。我们那几个经常一起玩的,别看成绩不咋地,但是人都不错,讲义气,绝对不会说排挤谁!再说要是真有什么,你跟我说啊,我安哥的大名,不能说全校响当当,至少咱们年级还是有点用的……”
他唠里唠叨、啰哩啰嗦,只恨不得连班里拿过多少个流动红旗、他跟几个朋友在全年级约过多少次篮球多少次LOL排位赛都拿出来讲一讲。
夏何然听著,什么晦暗压抑的情绪,早就不翼而飞。
他挑起眉毛看著身边的人一脸绞尽脑汁找11班优点安慰他的样子,听得忍俊不禁。
简泽安搜肠刮肚一番猛夸,就连平时嫌弃的白火都用了“心直口快、天生乐观、乐于助人”足足三个词来褒奖,正词穷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啥,馀光里瞥见夏何然忍笑的表情,顿时脸热了:
“你这什么表情!”
“开心的表情。”夏何然试图正色回答,结果没绷住,“噗嗤”一声破了功。
看简泽安眼睛都瞪圆了,才连忙摆了摆手:“听你说得开心。”
“……明明是看我笑话。”简泽安嘟囔。
“没有。”怕他不信,还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有。是真的很开心。你说得对,我已经离开那里了,现在已经很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毕竟,在这里,已经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
.
周二的早上。
简泽安来得很早。早早把各科作业放到课代表桌上,就开始自习。
只是今天的自习有些心不在焉,每隔两分钟就往门口看一眼。
夏何然的脚一踏进班门,他“蹭”一下站起来,把旁边在课桌桌肚里拿手机和女朋友聊天的同学吓了一跳。
“擦!人吓人吓死人啊!”
“对不住。”
简泽安笑著抱拳拱拱手,对方也只是随口一句,抱怨了声“椅子上装电门了吗”就又低头看手机去了。
简泽安两步走到夏何然边上,看著对方放了书包,就把人往门外拉:“走走走,年级组长办公室走著!”
夏何然哭笑不得被他拉出来:“你听著怎么那么兴奋呢?”
“伸张正义嘛,当然令人迫不及待。……咳,好吧,是我有点期待年级组长看到律师函的脸色。”
夏何然惊讶了:“你真弄出来律师函了?”
“对啊,我安哥说的话,那必然是算数的。”简泽安得意地冲他挑挑眉毛,“著东西不费劲,律师手里都有模板,改几句话往上照搬就可以。然后签个名盖个章,一个同城快递送到家,半个小时搞定。看看不?”
夏何然点头。简泽安把手里的A4纸递给他。
夏何然看了两眼,一目十行,是律师的口吻,大概就是说他的委托人夏何然遭受校园暴力,学校学生刘子强等人侵犯了委托人的健康权、名誉权、人格尊严权、人身自由权,触犯聚众斗殴罪、寻衅滋事罪,而三中对学生具有监护责任,在这一事件中符合“未尽到职责范围内的相关义务致使未成年人遭受人身损害、或者未成年人致使他人人身损害”这一条,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并且在委托人遭到校园暴力后,学校的不作为导致校园暴力进一步升级,致使委托人遭受故意伤害而受轻微伤(附视频和医院诊断证明)学校应该承担补充赔偿责任。
“写得真正式。”
“那当然,律师函嘛,不正式怎么起到震慑作用。”简泽安的语气活像是这律师函是他写的,“到了。”
夏何然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请进。”
年级组长眼皮一抬,看见他俩,脸就耷拉下来:“又是你们两个!如果是因为夏何然受伤的事情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跟你们说过了——这是什么?”
简泽安笑眯眯地将律师函推得到年级组长眼皮子底下:“我们也不好直接去校长办公室,所以只能麻烦老师您帮我们转交一下这份律师函。毕竟协商的方式解决不了问题的话,作为普通公民,我们选择相信法律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奉上,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和喜欢!今天的小简也棒棒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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