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 简家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大部分台广告时段,简爸爸就拿著遥控器换台,找个能看的频道。一调就调到本地新闻台。
这个台一般都没什么大事, 就是那种本市哪里抓小偷,哪里街坊邻里闹矛盾社区调解之类的事情。
简爸爸看了一眼就要翻走,简泽安却一下子注意到熟悉的面孔,下意识道:“爸, 等等, 我看看。”
简爸爸手指在遥控器上顿了下,停下来:“本地新闻鸡毛蒜皮的, 有什么好看。”
简泽安却没顾上听他说了什么, 全副心思都在电视上。
只见一个记者拿著话筒正采访一对母子,看背景是本市的一中门口:
“……您对于一中想说些什么呢?”
“要说的话就是感激。感激一中愿意接受我儿子转学。”镜头转到那个母亲身上,字幕打出来她身份, “薛同学家长”。这位家长一脸肉眼可见的感激:“……这半年我是又气又担心, 可是又没有办法。我儿子不算多出色,但也是认真学习、与人友善的孩子,在原来的学校遭受了校园暴力, 被打得头破血流啊,送去医院足足缝了11针, 脸上现在还有疤。”
她说著还把边上穿著Y市一中校服的男孩拉过来:“你看看这位置,多危险。差一点眼睛都要出问题啊。”
镜头给了个特写, 拍摄到男生侧脸上一道很淡的肉色瘢痕, 依稀能看出是缝了针的样子。
“这都半年了还是这样,记者同志您想想当时血流满面,我们当家长的是什么心情?”薛同学妈妈回忆起来一脸心疼,“我当时和孩子爸爸就找到原来的学校, 学校帮著联系殴打我儿子的家长,可对方家长态度特别蛮横,一点不道歉不说,居然还拍了一把西瓜刀在桌上。”
镜头拉近,特写这位母亲脸上的惊惧。
“你都不知道对方家长说什么,说他们没教好孩子,要赔偿也拿不出太多,让我们捅他一刀出气!这态度,你说我们难道真的能捅吗?这就是恐吓啊!原来那所学校也拿那个学生没办法,给记大过算是给我们家交代了。可这惩罚对那学生完全就是不痛不痒,后来我还听说学校里很多学生也被他欺负,只不过没有受到像我儿子这么严重的伤。
“记者同志,你说说,儿子被打得头破血流,我知道伤害他的人还继续跟他在一个学校里上学,我是什么心情?不夸张地说,每天看著儿子走出家门,我都是提心吊胆的!”
记者插了句话:“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让您儿子当时就转学呢?”
“不是没想过,可是我儿子当时就读的学校就是咱们市数一数二的中学。当家长的都知道,这不同的学校,升学率天差地别,我儿子成绩在那所学校不算顶尖,但在全市也是前列水平。要转学,往五中、八中转都容易,可是我就怕教育质量赶不上,而且同学之间也有一种竞争下相互促进的状态,同学的整体成绩水平我觉得也很重要。我就想让孩子上一中,名气和升学率在那儿,教学质量有保障,而且也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儿。”
薛同学家长也特别坦诚。
“那我问问薛同学,到了一中之后,感觉怎么样?”记者的话筒换了个方向。
薛同学表情腼腆:“老师同学们都特别热情,老师还跟我保证,学校对于暴力事件绝对严肃处理,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其他同学,现在我觉得特别安心,能够全心全意好好学习。”
记者收回话筒,放到自己跟前,又说了几句夸奖一中校风清正、这几年升学率一直稳步提高的话,然后采访结束,电视上画面一转回到了演播间。
简泽安张大眼睛看完这段采访,“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旁边简爸爸简妈妈已经开始聊上了:“哎哟,这还有这样的事儿呢?这孩子原来是个什么学校啊,还能闹出这么严重的校园暴力?”
“听起来居然还是本市前列的学校。这同学妈妈提心吊胆一开始都没转学。五中、八中都很好,还觉得教育质量不行。他原来的学校是哪所?”
简爸爸也聊起来。
毕竟为人父母,家里又有个高中生,对这些很敏感。
简泽平也管了几年公司,眼睛很厉,在一边道:“这采访很显然是一中的宣传。说起来今年市教育局搞学校评比和检查,一中这是出手造势了。”
“一中有什么可造势的?”简妈妈不解,“咱们市一说起来最好的学校不是一种就是三中,何必呢?”
“可能是想彻底胜过三中,成为唯一的‘最好’。”简爸爸虽然现在逐渐撒手把公司交给大儿子,但商业敏锐性还在,只从这一段采访就分析出不少背后的事情,“大概是想要通过宣传压过三中一头。但这个采访也太不痛不痒,强调一中校风清正、反对校园暴力,是什么突出亮点吗?还不如宣扬出了多少个市前十、省前百靠谱,除非它竞争对手校风有明显弱点……”
他说著说著忽然若有所思:“等等,刚才那学生妈妈说不去五中八中。能比五中、八中都好的学校,除了一中就是三中了吧?”
这话一出,包括他自己在内,还有简妈妈跟简泽平都愣了。
三个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没说话的简泽安身上。
简泽安早在看完采访心里头就晃晃悠悠,想起前天晚上程子琛语气淡淡地问过一声“去年刘子强打伤的那个同学,你记得是哪个班的吗”,心里隐隐猜到什么,又觉得难以置信。
这会儿家里人全都看著他,他不好不开口,于是语气干涩道:“那个同学,是我们年级的,高二六班薛明刚。去年被12班的同学带人打伤了。可是我没听说他转学的消息。”
他这么一说,全家人都急了。
简妈妈难以置信:“还真是你们三中的?他被你们年级的学生打得头破血流?我的天,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在学校读书,这不是对其他同学的威胁吗?”
“泽安,你有没有被欺负过?”简泽平更是直接担心简泽安。
简泽安连忙摇头,表示自己没被欺负过,但也说知道年级里其他同学被打过。
“太不像话。”简爸爸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这可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居然连学生的安全都无法保障?校园暴力都管不了?——不行,我得打电话跟人问问。”
他说著就起身,一边摸手机。
简家企业做得大,认识的人也多,说不得就有教育行业的。
简泽安看著父亲的背影,再想像了一下这个采访播出之后会有多少本市家庭看到,尤其是中老年人可能不爱看什么社交平台热搜,但茶馀饭后看个新闻却是习惯了,而华夏传统对于孩子那又是再重视不过……
他一个激灵,找了个理由溜回房间,立刻打给了程子琛。
“子琛,我刚刚看本地新闻了。”
“看到了?”那边传来浅淡笑声,语气平静。
简泽安咽了口唾沫:“果然是你。你这也太……太厉害了。”
程子琛笑了笑:“不是我厉害,是刚好家里认识一中今年刚换的校领导。刚巧爷爷下周过寿,我家最近在送请柬,这位一中校领导的请柬,我就去送了。顺带和他交流了一下今年市里学校考评的事情,顺便又说了一声刘子强干过的事儿,说薛同学也真的是无妄之灾。也就是闲聊了两句,真没做什么。”
“……”简泽安张了张嘴,“我又不是傻子。”
你还要做什么?
刚换的校领导,正是要业绩的时候。
赶上市里学校考评,如果能摆脱和三中多年“缠缠绵绵”并列双雄的地位,这功劳绝对就有了。
然后你还直接双手奉上了三中一个大把柄,并且把苦主都告诉人家了。
如果话里话外再稍加暗示,人一中校领导能不动心?能不知道该干嘛?
你还要做什么。
简泽安把事情捋清楚,心服口服:“子琛你真的是,脑子怎么长的啊,能想出这种招。”
电话那头男生轻笑了一笑:“你给年级组长递律师函的时候,不也很聪明?”
“不行,差远了。”简泽安摇头,“我就是吓唬年级组长一下,拿上法庭跟找媒体吓一吓他。毕竟刘子强想打夏何然那次,夏何然最多磕青了几块,后来跑步被绊倒也能强行说是为了争夺名次。没证据的。当然如果真的找几个大V闹大,动员一下家长的情绪也不是不行,但是说到底以后夏何然还要在学校读书。真把学校得罪死死的,他怎么办?”
就像薛明刚妈妈说的,好学校名额实在难得。
多少人每年捧著择校费都进不去的。
夏何然家现在经济条件拮据,跟他来Y市之后进了三中也不无关系。
所以哪怕薛明刚被刘子强打了,他家长都宁可提心吊胆也没给他往下面升学率低的学校转学。
直到一中抛出橄榄枝。
所以当时简泽安主要目的就是吓唬年级组长,而吓唬的结果也就是让刘子强两人背上处分。虽然出了口恶气,但对于章仝飞这种还想升学找工作的多少有约束力,像刘子强这种完全没考虑过高考、多半等著毕业之后回家接手杀猪工作的,那就没什么用处。
没想到程子琛釜底抽薪。
他直接从利益关系入手,让一中来对付三中。
简泽安回想起当时,男生一面用毛巾给他擦头发,一面轻描淡写地说著“学校不好开除他,是怕惹麻烦。但如果发现留著他麻烦更大,那又会是另一种选择”,万千思绪都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程子琛语气却忽然染上一抹微妙:
“我说你怎么只是递了律师函,没有真的找媒体,原来是为了夏何然。”
简泽安可能想不到、也没办法联系一中校领导,但既然他都想到用找媒体来威胁年级组长,如果是为了出气,真的落实了效果更好。
哪怕刘子强欺负同学没有造成法律意义上严重的伤情,舆论也足够逼迫三中。
可简泽安只是说了说,没有真的做。
程子琛认识的发小,虽然善良,却黑白分明,并非心慈手软。
而现在他知道答案了,一时声音低了几分:“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对他——”
“绝对没有!”简泽安再没想到居然聊著聊著扯到这里,只觉得满心冤枉,“我就是看不惯。而且也……也觉得有点心疼。”
做过那几个梦的他,很清楚夏何然过的是什么日子。因为没有父亲从小被取笑,母亲被人说三道四,被混混欺负,他只能逼迫自己强势起来……
简泽安承认,因为梦里的结局,在见到夏何然前有过一些排斥,可当他真的看到那个少年,这种排斥却烟消云散了。
那种哪怕再难再难,也要拼尽全力活著的气息,让他没办法冷眼旁观。
在想到以后夏何然跟程子琛在一起,在后者的帮助下能够一点点从那些禁锢著他的淤泥里爬出来,简泽安于和发小疏远伤感不甘中,还无奈地生出一丝心酸的欣慰。
不过,现在剧情似乎偏离得越来越多——比如剧情当中,程子琛也是找了办法收拾了刘子强,可旁白说得清清楚楚,他是为了给夏何然出气。
可现在……
简泽安再怎么想,也想不起周五见面,程子琛多问夏何然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宝宝们,今天事情比较多啊,只有一更,不好意思呀,么么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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