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那也不对。
谁会给受惩罚的坏人开那么多金手指,是担心他被惩罚得不舒服?
如果没有方觉的金手指,最后那一刻他们应该没有交流的时间,所以……他开金手指问自己那句话,是在暗示什么?
一直强调他的选择,是暗示他要坚守下去吗?
坚守真的挺难,但那句话怎么说的,自己选择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夏深正式成为一名住院医时,已经是一位奔三的大龄剩男,然而对于这个职业来说,这一切好像才是刚刚开始。
什么996都是垃圾,有次赶上流感大暴发,他在医院待了4时,见缝插针地补觉,休息时间都是零零散散的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总的休息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小时,到最后几乎是拼著一口气在干活做事。
回家睡觉之前,他请同事八个小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真怕自己就这么一觉睡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难怪老师跟他说,这行就是靠熬,熬下去一定能成大专家,因为是真他妈的难熬。
最开始夏深还幻想过一年两次的旅行,后来发现他一周六天都在医院里,剩下的一天在待命,随叫随到。
但他也运气好,第二年医院河西新区工程竣工,他被分到了新区,工作日常不那么非人类了,起码能保证一周一天的休息。
而让他更觉得庆幸的是,无论是带他的老师还是身边的同事,性格都不错,工作环境十分轻松,预想中的勾心斗角一次都没遇见过,当然也有可能是大家都太忙,确实分不出心思来玩手段。
他在规培第二年就公开出柜了,因为确实想不到新的婉拒理由,只能坦诚他喜欢男人,他原本还挺有心理负担,都开始考虑是否要出国留学,却没想到同事们反应都很正常。
他老师说:“像你这么聪明又这么死脑筋的傻子不多了。逃跑?想都不要想。”
夏深以为这事已经传开,他的耳朵就能清静不少了。但可能帮人安排相亲、当媒婆是这个民族刻在骨子里的爱好,性取向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我家某某侄女变成某某侄子,总而言之,就是相亲必须要给他安排上的。
夏深推了好多次,但是对方直接杀到医院找他这事儿是怎么也推不掉的。
“你好,我叫靳岩。”
夏深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位的条件,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不错,如果从挑选伴侣的角度来看,真的是一份大奖砸他脸了,最重要这位还是院长的亲戚,听闻他们医院有位优质单身基佬才想要回国发展——这位优质基佬就是夏深。
可是夏深还是毫无心动的感觉。
他没有仔细去考虑过要不要等待方觉出现,只是随遇而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确实没有再遇见过一张令人心动的侧脸。
他跟靳岩表明了他的态度,但靳岩认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缠得夏深没有办法,只能说:“不好意思兄弟,咱俩撞型号了。”
靳岩难过了一天,表示愿意跟夏深当姐妹,他想跟夏深约个失恋酒会,结果约了好些次都是在路上被叫回医院帮忙,他想了想,索性在休息室装了个灯球蹦迪。
夏深:傻逼。
一个人长期单身的理由是多种多样的,但是他敢断定靳岩单身的理由一定是因为太傻比。
不过还真的如了他的愿,医院对面竟然多了间酒吧,名曰天上人间,一听就很荡漾。
“不去。”
靳岩说:“去嘛,这间酒吧跟别的酒吧都不一样,那儿的酒特别有意思,都不是走什么品牌,都是人家老板从各地搜罗的自酿酒,味道可好了。”
夏深表情冷漠:“经过国家机构检验吗?”
忙碌的时间过得太快,距离夏深回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的时间让他确定了接下来的时间可能都要一个人度过了。夏深在一边保证充实自己的情况下,一边尽量存钱且尽量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老了一个人还又生病又穷,那可实在是太惨了。
他烟酒不沾,饮食清淡健康,抓住一切机会强身健体,希望自己可以健康地活得久一点——去酒吧撒野这种事,绝对排除在他的健□□活外。
“去嘛,我们下去,那边晚上开酒吧蹦迪,下午品茗。”
夏深眉头一挑,“这老板还挺拼命。”
这句话里有个词刺激到了靳岩,这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荡漾。
“你可别说,老板长得真的很想让人拼命。”
夏深突然来了一点兴趣,想知道能让人拼命的长相是什么样的。
于是这天休假,他挪用一个半个小时的健身时间,陪靳岩去了天上人间。
他以为的天上人间,应是有俩美人儿挥舞著小手绢喊‘大爷常来玩儿啊’,结果到了一看,装修风格清清冷冷,淡雅得不像间酒吧,更像是谁家的画室,装饰物多以书画为主,却并不是什么大师之作的复刻版,写的也不是名诗古词,而是……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今天当孙子,明天认孙子。”
……
就满墙的心灵鸡汤,适用范围之光,从高考学生到卑微社畜,从单亲妈妈到创业青年,各个方面角度都给到了安慰,就非常的……周到。
“……”夏深决定收回之前淡雅的评价!
靳岩搂著他的肩膀说:“哈哈哈有意思吧。”
夏深看了眼店门口那张巨大的招牌,‘天上人间’四个字写得气势蓬勃,又渺渺仙人之姿,到还真得对得起这四个字,一下就让人忘记了前些年的XX新闻,天上人间变成了纯粹的‘天上人间’。
正在吧台擦玻璃杯的小哥看见他们便指了指楼上,两人便从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
夏深之前评价这里的老板‘拼命’,但实际上却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二楼没有可供使唤的服务员,茶和水都是自取,如果自带水杯和茶叶还是全免费的。
夏深想到了一楼店内那些心灵鸡汤,如果是一楼的就把是给人发泄和倾述,那么二楼应该就是一个让人冷静思考的歇脚地。
这一方小小天地其实也别有洞天,首先是那些装在玻璃瓶里的茶叶,每一种茶叶都有一种名字,背后也有一个故事。那些放在桌上的花盆也来自不同的顾客捐赠,上面挂著来自某某的吊牌,除此之外竟然还有来自某某的浇水记录。
夏深看了几张卡片,计划的半个小时就过去了,他假装无事发生,决定一整个下午都要在这里度过。
靳岩跟他炫耀道:“我说吧,这里是个好地方!唯一的遗憾就是,老板居然不在,他有些时候会在那儿练字。”
靳岩给夏深指了个位置,就在二楼茶厅的角落里,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
夏深扭头看著那个角落,一盯就是好长一段时间。
靳岩一直在他耳边唠叨,说店长长得多帅,气质多么卓绝,但夏深认为,能写出那么些心灵鸡汤还能贴满墙的人,骨子里就不太正经。
不像是个好人!
“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夏深看过来,求知若渴的眼神闪烁了两下。
“最重要的是能有这么大快地方让他造,证明这家伙家底绝对不简单。”
“……”
想到这事儿,夏深还挺伤心的。
读大学的几年他一直在压榨自己的小金库,三年规培也是入不敷出,他清理了老家的房产,发现自己仅能在这里买一套小小的单身公寓,好在他的工作日常穿制服,一日三餐医院管饱,平时更没有时间出去消遣,工资应该够花。
夏深要了一杯最简单的菊花茶,自助扫码付款98。
“……………………”
妈的,抢钱啊。
夏深稍微冷静了一下,反省自己是不是没品出这茶的真正味道,他又试著喝了一口,没错,绝对是那种二十块钱能买一大包的最普通的菊花茶。
他对这家店和店长的印象顿时差到了极点,这不是骗进来杀是什么?他此时恨不得揪著店长的肩膀,让他把他的九十块吐出来——这破茶顶天了也就值八块。
他和靳岩一直待在傍晚,靳岩有事先行离开,夏深没走,他惦记著他的九十块,钱可能要不回来了,但他得问清楚这破茶到底为什么值九十八。
傍晚最后一抹馀晖落下,夏深听见楼下的酒吧热闹了起来,应该是要营业了。
他想这缺德老板今天应该是不会上来了,便决定去楼下堵人。
像他曾经也是拥有百亿资产的大少爷,如今为了这九十块苦等一下午,现实果然太骨感——
他思绪骤停,脚步也停了下来,僵硬著身子看著楼下步步朝他走来的人。
来人穿著一身雪白的长袍,那布料如纱,却垂感十足,走起路来,跟腾云驾雾似的;他有一头墨色的发,发丝柔顺的贴著五官,脑后有一条长长的辫子垂落。这造型放在常人身上不是浮夸就是油腻,可夏深从他身上看见的却是浑然天成的仙气。
他往上走,与夏深擦肩而过。
手里的折扇点开了楼道的开关,火红的灯笼全亮了起来,将他一身清冷的白衣照得轻柔温和。
“这就要走?”
夏深转身,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折扇下摇晃的玉坠子,而后才将视线一到这人脸上。
直到这时,他才敢观察他的五官长相,十分好看,是凡间难得一见的角色,是普通人整容套用也撑不起来的气质,可也从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相似感。
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夏深心弦动了,因为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能把白色穿得如此清新脱俗的人,可他确实不是他想找的人。
不过九十块钱还是很重要的。
“我也看过了这罐菊花茶的故事,我认为不管是故事,还是茶本身,都不值一杯九十八的价格。”
男人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是在斟酌语言。
“怎么,理由还没编好吗?”
男人指了指自助收款机,“你扫的这里?”
“嗯哼?”
玉似的手指一点。
“大概是因为,你扫的是‘年包’。”手指依次在夏深面前点过去,“年包,月包,次包。”
“哎。”他叹了一声,温柔的语气好似在关爱夏深的智商,“我加你微信吧,把钱转给你。”
夏深没动,抿著唇端详他面前这人。
“手机在楼下。”
他转身又下楼,夏深跟著一起,进了楼下的酒吧。
尽管装修风格诡异,但入了夜这里就跟普通的酒吧没什么样,已经有醉鬼趴在吧台上撒泼了。
调酒师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收款,一边回道:“我们老板那可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根本不用手机,那就更没有什么微信号了。”
“……”
刚刚拿起来的手机,又只好放回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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