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初早上是翻、墙进来的,所以中午放学时要先到学校对面的书店去骑自己停在那里的单车,而龚立肖他们三个则去车棚推车。
从车棚出来,三人就看到周寻在那慢吞吞走著。
十七八岁的少年瘦削白皙,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朝气蓬勃,热烈澎湃,但他甩著手那么懒洋洋的一走,倒像是五六十岁的退休老头闲庭信步,看著就让人著急。
放学时间,学校门口熙熙攘攘,接孩子的,卖东西的,嘈杂而热闹。
周寻站在路边的桦树下,他今天第一天上学没有校服,在一众白衬衣黑校裤的学生当中很显眼,贺初就在对面路边等赵青昊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路这边的周寻。
少年站的笔直,他对著人时脸上向来带著笑,没有人时,脸上就没什么表情,看著清隽冷淡的很。
那个每天早上拿杯子砸他墙的人跟这个人似乎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赵青昊他们从对面骑车过来,也都看到了周寻,赵青昊看周寻站在路边不动,疑惑道:“他干嘛呢?”
贺初拧了下眉,周寻从来了天水巷便没怎么出过门,这贺初是知道的,八成是不认识路,在等他爷爷过来接。
“走吧。”见人来齐了,贺初收回视线说了声。
几人正打算走,便看到对面周寻面前停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降著车窗,周寻弯著腰跟他说话。
司机说了句什么,周寻摇摇头,然后司机对他挥了挥手,周寻便笑眯眯的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司机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踩了油门将车开出去了。
贺初他们也骑车回家,天水巷路口分开,然后各回各家。
贺初早上醒的晚,早饭吃的也就晚,现在不太饿,干脆回去泡面吃,便没买午饭,直接回了家。
刚到自家门口,一辆出租车也越过他在隔壁门口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周寻躬身走了下来。
一抬头看到贺初,周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瞬间勾上一抹笑:“你骑车走的还挺快啊,比我打车都快。”
贺初双脚撑在地上面无表情看了周寻几秒。
学校就在天水巷对面,过一条马路,然后穿过几条小巷,便能到家,走路也不过五分多钟。
就这,隔壁少爷打了个车。
周寻见贺初依旧冷著脸,就对他摆摆手:“下午见。”然后推门回了家。
贺初没什么情绪的推车回家,现在就是周寻将天捅个窟窿,贺初可能都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周少爷长时间闷在家里躺在床上,今天这个运动量算是比较大的了,回去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后觉得浑身发沉,干脆下午便没去上课。
下午第一节 课是老王的课,看到周寻没来,直接问贺初:“周寻怎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贺初对于被动捆绑这事儿很烦躁,说话就很冲。
“你怎么知道?”老王一瞪眼,“那不是你舅吗?”
教室里发出轻微的笑声,其中属赵青昊笑得最大声。
虽然贺初没说到底为什么给自己找来了个舅,但是自从知道这事儿后贺初表现还算平和,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他不说为什么,赵青昊他们也就不问,但是该嘲笑的时候自然是先笑过之后再说,哥们儿不都是这么当的嘛。
贺初磨了磨指尖,垂眼没说话。
“你给他打电话问一下。”老王又说。
“没他电话。”贺初淡淡道。
老王闻言又要跳脚,最后忍了下来,没再在这件事上执著,先开始上课。
贺初看看身边的座位,周寻的书包还在桌洞里,桌面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贺初收回视线,翻开数学卷子,一张白纸就夹在卷子当中,上面写著一串数字,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周寻。
那串数字是个手机号。
贺初手指捏著这张纸,觉得自己似乎摊上了个麻烦。
贺初最终还是拿起手机输入了号码开始搜索。
页面上蹦出一个微信名:你找对了,就是我。
……
贺初忍著将手机扔出去的冲动,沉默了能有三分钟然后动了动手指将自己的微信改了个名之后才点了添加,备注一个字没写。
贺初刚刚发了添加申请,那边就点了接受,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你找对了,就是我:贺初?
也就是现在没有镜子,不然贺初真想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想加你:不是
你找对了,就是我:就是你!
我不想加你:不是
你找对了,就是我:就是你!!
我不想加你:不是
你找对了,就是我:就是你!!!
我不想加你:不是
……
两人弱智一样你来我往半天。
你找对了,就是我:我这名字是专门为你改的,嘿嘿。
我不想加你:……
我不想加你:老王问你下午为什么没来上课。
你找对了,就是我:我难受。
贺初捏了捏手指。
我不想加你:为什么不请假?
你找对了,就是我:需要请假吗?怎么请?
周寻以前上学,身体不好学校里是知道的,所以对他比较放任,而且有什么问题都是大伯和大伯母在处理,只要周寻不想去,大伯母就让他不用去了,周寻什么都不需要管,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拉倒,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所以他没有请假的概念。
贺初看到这句话,不知该作何表情,有时候他觉得周寻是真的挺聪明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是个智障,脑子不好。
深深吸了一口气,贺初忍著烦躁给他回。
我不想加你:我把老王电话给你,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为什么不来上课。
贺初将老王电话发了过去。
你找对了,就是我:好的,我这就打。
贺初看到这句,迅速回了一句。
我不想加你:老王现在上课呢,你下课打。
贺初这辈子都没试过回复信息这么快过。
发完后,贺初觉得自己脾气是真的好。
下课后,老王指了指贺初,还未等说话,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老王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接了起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王看了一眼贺初打著电话走了。
贺初松了口气,坐了回去。
周寻给老王打了电话说自己下午要请假,老王眉头皱了一下说:“以后请假提前说,没有特别必要的事儿不准请假,要请假拿医院开的请假条来。”
周寻身体不好这事儿年级主任是跟老王说过的,但是主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既然身体不好,有病,总得有个名称吧,但周寻并没有向学校出示任何病历,他见了周寻后,觉得这小孩儿就是脸白了些,身体瘦弱了些,旁的也看不出什么来,高三就最后一年了,他不希望他的学生留有遗憾。
“有什么事儿就告诉老师,老师帮你解决,但是能坚持就尽量坚持。”
周寻听这话觉得挺有意思,以前那些私立贵族学校,老师一听周寻哪里不舒服,恨不得马上打包将他送回家,没有一个老师说让他坚持坚持。
“好,知道了,老师。”周寻乖乖听话。
“那你今天下午好好休息,我让贺初把作业给你带回去。”
挂断电话后,老王先去另一个班上完课,下了课便去了主任办公室详细了解了关于周寻生病的情况。
主任也说不出什么,只说没什么大病,就是身子弱,让他多照看点。
如果学生有什么重大疾病,一定会提前告知学校的,既然没说,那么应该没什么大碍,老王松了口气。
赵青昊打开群聊打算发些屁话时,看到贺初微信名称改了,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赵青昊:卧槽,我没看错吧,老贺这八百年没变的名字竟然改了?
贺初的微信名一直用的是本名贺初。
贺初的爷爷是郴县有名的中医,以前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找他看病,老爷子年龄大了,不会用电子设备,也不会用微信,所以很多人有什么事情要咨询的都是找贺初,所以贺初没起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直接用了自己的名字。
从有微信开始,贺初的名字就没换过,现在竟然破天荒改了,还改了这么一名。
龚立肖:????什么情况?
卫哲:贺儿,你不想加谁?
贺初叹口气,回了句:一时头脑发热。
龚立肖:这名挺好的,非常符合你平常装逼的气质。
卫哲马上在下面竖了个大拇指。
赵青昊:肖儿,你看你这话说的,怎么净说些大实话呢。
贺初懒得理他们,锁了手机扔进了桌洞。
晚自习时,老王特地过来找了贺初一趟,手里拎了个袋子。
“这是周寻的校服,你给他带回去,还有今天老师留的卷子,你也给他送过去。”
“老师,现在是晚上,快十点了,他不可能写作业的。”贺初并不想去。
“他在家休息了一下午,万一晚上想学习呢?”老王说。
贺初看他一眼。
您对您学生的期待值可真高。
贺初不想让老王再唠叨,接过了校服,将周寻桌上散落的试卷随便卷了卷全都塞进了周寻的书包拎著走了。
贺初回到天水巷,先把单车推回家,然后驻足听了听。
隔壁没有说话的声音,但是院里的灯还亮著,空气中飘著熟悉的中药味道。
贺初拎著周寻的书包进去,陈伯正好从屋内走出来,看到贺初很高兴:“小初放学了啊。”
“嗯。”贺初点点头,“爷爷,我过来给周寻送书包。”
“行行,快进去吧,他在屋里呢。”
贺初进屋前看了一眼旁边的煤球炉,炉子上放著一个专门用来熬中药的砂锅,有浓郁的药味传来。
“爷爷,我经常闻著你家有药味,他喝的什么药啊?”贺初问了一句。
“打小身子虚,动不动就生病,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喝点儿中药调理一下,没什么大病。”陈伯说。
贺初看到陈伯过去端起砂锅将滤掉药渣将药倒进了碗中。
而此时的周寻正躺在床上翘著腿翻看著贺初的朋友圈。
贺初的朋友圈发的不算勤,十天半月才有一条,而且这朋友圈内容很匪夷所思。
什么治病小妙方,五禽戏视频,太极拳拳谱分享,竟然还有药膳的做法。
周寻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个养生博主的朋友圈,还特意看了看贺初的头像,确实是下午跟自己聊天的那个。
贺初的头像是一株植物,叶尖圆,果实像葡萄一串一串的,但果实的颜色是红紫色的,绿叶红果还挺好看。
但周寻不认识这是什么。
门上传来敲门声。
“进来就行,不用敲门啊。”周寻头也没抬的喊了声。
房门被推开,半天没人出声,周寻随意的看了一眼,看到贺初,有些意外:“怎么是你啊?”
贺初走进来,将手中拎著的书包扔到一旁的书桌上,淡淡道:“里面是新校服和今天的作业,老王让我给你送过来。”
“作业?”周寻收起手机,盘腿坐在床上,指著自己的鼻尖笑,“你看我像大半夜写作业的人吗?”
周寻在家里就穿短袖短裤,胳膊腿全露在外面,脸,脖子,腿竟然是一个颜色的,都很白。
贺初自己肤色也不黑,但是也无法让自己的脸跟常年不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一个颜色。
“你写不写是你的事儿,我只是一个跑腿的,东西送到了,我走了。”贺初扔下这么句话就转身。
陈伯正好端著药往屋内走,两人差点儿撞上,贺初伸手扶了一把。
“我走了,爷爷。”贺初跟陈伯说了声。
“别走啊。”陈伯忙拦住他,“我给你热了饭,你吃点儿再回去。”
周寻饭量小,每餐吃的都很少,所以陈伯便让他一天多餐,贺初来之前周寻刚吃完。
“不用了,爷爷,我晚饭吃过了。”
“你们高中生都辛苦,更何况一大小伙子,晚上不饿才怪呢,不准走,走了爷爷就生气了。”陈伯将碗递给周寻,“来,你先把药喝了。”
周寻接过碗低头吹著,头也没抬地说:“吃点儿呗。”
贺初顿了顿,拒绝:“不用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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