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贺初远房的小表舅,我身体不太好,他得照顾一下。
贺初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
他并不怎么抽烟,也就偶尔跟卫哲一块时抽一根卫哲的,但是现在他真的想抽两根,太操蛋了,一度让他怀疑他今天的起床姿势有些不对,但……好像他今天起床的姿势确实不太对。
太特么操蛋了。
手痒,前所未有的痒。
虽然和贺初一起长大,赵青昊自认为对贺初周围的人都很清楚,但是这种远房表舅的事儿,赵青昊就有些不确定了。
赵青昊撞了下贺初的肩膀:“那真是你小表舅啊?”
贺初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冰碴,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快搓破了。
“不是。”贺初冷淡的视线落在周寻身上,周寻可能已经耗尽了力气,热闹也不看了,头枕著胳膊趴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嗯,不是?”赵青昊忍不住又笑了一通,然后才想起自己是站在贺初这一边的,“那这人是谁?众里寻你千百度,是为了来寻仇的?”
贺初对“小表舅”这个称呼属实牙疼,沉默了半天才说:“就咱们巷子里新搬来的那小孩儿。”
贺初没有说太多,但是赵青昊一下子就明白了。
“啊?就那收废品的爷爷的爱喝依云的那孙子?”赵青昊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悠长的感慨,“我…………原来是这孙子啊……”
利民小卖部的老板娘是有名的大嘴巴,估计周寻喝依云这事儿全天水巷都知道了。
“那他怎么成你小表舅了?”赵青昊不理解。
贺初眸色沉沉,半晌才说:“结了点儿梁子。”
“梁子”俩字贺初说的都有些恍惚,起因是他的手机铃声,然后碰上个记仇的小孩儿,这算是梁子吗?
可能在周寻眼里这就是梁子吧,不然也不会不依不挠。
贺初从来没想过周寻这么不依不挠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找到了个乐子。
赵青昊瞬间站直了身体,脸上也冷了下来:“他怎么你了?弄他?我跟卫哲说,今天中午就给他打老实了。”
赵青昊的想法很简单,无论什么原因,肯定是周寻错了,所以要为兄弟找回场子,先打一顿再说。
贺初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太了解他的脑回路了,无奈:“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还弄他?你是混混吗?”
“那到底怎么了?”赵青昊
贺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赵青昊说,他跟周寻之间这点儿事吧说起来还真不是什么事儿,但是零零散散倒好像也不少。
反正一言难尽。
最后贺初说:“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说吧。”
化学课结束,是课间操时间,大家三三两两下楼,校园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贺初还没等走,就被老王叫住了。
老王让贺初去他办公室,顺便叫著周寻。
贺初与出教室的同学错肩而过,教室里除了几个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之外,只剩一个趴在桌上的周寻。
贺初走过去,食指曲起在桌上敲了敲。
周寻睡觉向来警醒,一点儿声音就醒,更何况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周寻睁开眼睛,然后视线上移,清明的眼睛对上贺初冷淡的脸。
“怎么,要打一架啊?”周寻坐直身体,往后一靠,浑身都是懒散劲。
贺初嗤笑一声,就这身体还天天找茬。
“办公室,老王找。”
贺初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往教室外走,身后传来桌椅轻微的碰撞声还有拖沓的步子声。
周寻拖拖拉拉来到办公室时,老王正劈头盖脸地骂贺初:“你行啊,小子,三天两头迟到,不,不是迟到,是旷课,光迟到就算了,你竟然旷课,你翅膀硬了?啊,怎么,不打算上学了?还是觉得自己不用学也能考清华北大?能耐的你啊……”
老王骂起人来火力全开,唾沫星子乱飞,刚进来的周寻因为没有经验,不幸被波及到,不由后退一步,然后一言难尽地看向贺初。
贺初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中的情绪不好说,周寻觉得挺有意思。
人都看过来了,那作为罪魁祸首的周寻自然要做出回应,于是对贺初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贺初觉得牙根痒的厉害。
老王骂完了,让贺初开口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两天为什么总旷课?”
“我没打算旷课,我……就是起晚了。”贺初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起晚了?”老王冷笑一声,“高中三年,头两年你怎么不起晚,偏就这两天起晚了?糊弄鬼呢?”老王生气时上手用手指戳贺初的肩膀,贺初身体晃了两下,还是站的笔直。
“这两天……”贺初垂眸,低声却异常清晰的说,“巷子里来了只野猫,天天晚上搁墙边叫唤,我睡不好,所以就起晚了。
野猫?
周寻瞪大了眼睛。
自发自觉的将自己套入进去,然后开始炸毛。
你大爷,你才野猫,你全家都是野猫。
挠死你丫的。
老王懒得跟贺初掰扯野猫的事儿,他想起旁边的周寻。
“周寻是你小表舅啊?”老王问。
刚恨不得挠人的野猫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始翘嘴角。
贺初冷著一张脸不说话。
老王对周寻的话是深信不疑的,他一老老实实人民教师,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上赶著做别人小表舅。
“贺初啊,周寻刚到咱们班,什么都不熟悉,你俩关系这么近,又是同桌,高三转学很难适应学校的进度,你在学习上多帮帮他。”
“贺初学习还行,周寻你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就让找他,他是你大外甥,你俩好说话,好好努力,就这一年时间了抓抓紧。”对于二人的甥舅关系,老王还觉著挺新鲜,忍不住开口调侃,“贺初啊,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幺小一舅舅。”
对“小表舅”已经快免疫了的贺初听到“大外甥”三个字,眉头狠狠跳了一下:“老师,我们……”
“知道了,老师。”周寻特别乖巧地点头,“我会努力学习的,我相信我大……”周寻故意停顿这么一下,才接著说,“贺-初,会好好帮助我的,是吧,贺初。”
周寻偏头看著贺初笑。
贺初没理他。
对于周寻这种长得好看还爱笑又听话的学生,老王不自觉就放缓了语气,“行,你们回去吧,好好上课,贺初,一千字检讨,下周一班会上读。”
自上学以来,贺初没写过检讨,他虽然不是正规意义上的好学生,但也从来不在学校里搞事,这个夏天,遇到周寻后,贺初写了他人生的第一封检讨书。
周寻笑了,觉得上学可太有意思了。
*
两人从办公室回到教室,第三节 课已经开始了。
两人一同出现在教室内,又引起了一波瞩目视线,贺初垂著眼仿佛毫无所觉,而制造这些事情的周寻更加不在意了。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交流过。
周寻这几天身体好了很多,因为长途颠簸和水土不服引起的不适已经消散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病弱的样子,但这已经算是周寻状态不错的时候了。
早上敲锣这事儿说起来其实是个误会,贺初以为周寻是故意为之,但周寻确实是无意的。
周寻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贺初他两个舅外加一个桌子一个板凳吵了他一个星期,但胃疼那天贺初帮了自己,他肯定也不能视而不见,所以他就用锣折磨他三天。
然后一笔勾销。
于是周寻单方明与贺初和解了,还感慨一声:看看,你寻哥哥多善良一人啊。
周寻决定来上学就觉得在家挺没意思的,隔壁这货还挺好玩,那就跟著一起玩玩吧,所以他打算给贺初一个“惊喜”,没想到贺初竟然旷课了,他准备的惊喜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场景。
就……挺意外之喜的。
周寻日子过得太平淡,总想折腾点儿事儿出来,觉得挺好玩,换到贺初这里就有点儿牙疼了。
放到旁人身上,就是打一架的事儿,但是两人一墙之隔住著,这位少爷的身子怕是没人比贺初更清楚了,所以,打一架是不行的。
所以就很操蛋。
贺初那句“说来话长”经赵青昊的嘴也落在了龚立肖和卫哲耳朵里。
赵青昊说:“要不要替老贺解决一下,你们是没看到老贺那冷酷无情的脸啊。
龚立肖噙著抹笑:“老贺这是怎么招惹的,这都小表舅了,不过这哥们儿胆子够大的,现在全学校都知道“小表舅为了大外甥众里寻他”的故事了,嘿嘿,听著还挺带劲。
俩人嘿嘿笑了一会儿,龚立肖才抹了把脸:“弄不弄?笑归笑,也不能看著老贺吃哑巴亏吧,这哥们儿够损的,上来就抬辈分。
卫哲叼著根烟淡淡道:“贺儿不是说了说来话长吗,那就等他长话短说之后再决定。”
“长话短说?”赵青昊“啧”一声,“他要能说也不至于用‘说来话长’打发我们了。”
三个人聊了一个课间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赵青昊和龚立肖回去时还有几分钟才上课,龚立肖将一瓶矿泉水扔给贺初,赵青昊将另一瓶放到了周寻桌上。
周寻正趴在桌上看手机,他后妈的儿子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有没有上学。
自从周寻离开后,盛航就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发过消息,这还是第一次。
说起这个后妈带的儿子,周寻跟他的关系很微妙,说亲近吧,因为叶君兰的关系,周寻也不可能跟他太亲近,但是说不亲近吧,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住著,虽然那个屋檐是周寻家的,但是住在里面的是周世龙一家,人家有爸有妈有儿子是完整的一家,而周寻和盛航则成了寄人篱下的那两个。
周寻还好一些,那里毕竟是他的家,而盛航则是实实在在最尴尬的那个。
盛航在家里的存在感总是很低,除了吃饭的时候基本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来,但是每天放学后,盛航都会到周寻房间里坐一会儿,有时候一小时,有时候半小时,也有十分钟五分钟的时候,但是无论时间长短,雷打不动。
如果周寻住院,盛航放学了便打车过去,看完他再回家。
他们之间不常交流,坐在一个屋内也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是意外的这种相处让周寻还挺舒服。
周寻给他回了一句:今天上学第一天。
盛航回的很快:那就好,哥,一定要上学。
盛航对于周寻上学这件事儿总是很执著,周寻身体不怎么好,生病请假是常有的事儿,有时候他会说上学没什么用,不去了,那么这段时间盛航在他屋里待得时间就会很长,说的话也会多起来,无非就是让周寻必须去上学,不能待在家里,周寻有时候嫌他烦,就给他撵出去,但是第二天,盛航还来。
就这么两句,两人也没啥可聊得,毕竟盛航才上初二,在周寻眼里就是个小孩。
周寻退出聊天框,找了个贪吃蛇出来玩,刚玩没几秒钟,一瓶水就光当放桌上了。
周寻抬头,就看到俩人正看著他。
一高一矮。
周寻脑子好使,见过一面的人基本都能认出来,龚立肖他不认识,但是赵青昊他有印象,毕竟是跟贺初一起罚站的人。
周寻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水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水,外壁上都是凝结著的小水珠,一口下肚,冰冰凉的。
贺初虽然没看他,眼角瞥到他的动作皱了一下眉。
他还以为他离了依云不喝水呢。
当然,赵青昊和龚立肖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看看这位喝依云的少爷会不会喝这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
他俩本来打算嘲讽一波的,但最后周寻喝了,喉头的话便被憋了回去。
赵青昊到底是没忍住:“我还以为你只喝依云呢。”
抛开贺初“小表舅”这事儿,大家都是住天水巷的,依云不是秘密。
“啊?”周寻实打实被问愣了,然后下意识看向贺初。
贺初没看他,也没说话。
依云这事儿吧,周寻也有些冤枉。
刚来天水巷,陈伯思虑不周,用自来水烧水给周寻喝,自来水跟纯净水的口感相差很大,周寻喝不来,加上心情不好,便说了句这水真难喝。
陈伯便问他要喝什么水。
周寻也没多想,随口说了个“依云”,然后便有了后来的事儿。
但是陈伯怎么买的依云,而老板娘又是怎么宣传的,周寻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自己穷家大少爷的名头已经响彻天水巷了。
赵青昊和龚立肖没来得及说别的,上课铃就响了,两人只能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寻也没多想,拿起水又打算喝。
“你是脑子不怎么好是不是?”旁边传来没什么情绪的话。
周寻动作顿了一下,才咬著瓶嘴偏头看他:“人身攻击?”
贺初气笑了,不是他说他耳朵脑子不好使的时候了,轮到他说就是人身攻击,可真够双标的。
“你……”贺初忍了忍,最后还是说道,“你又想再吐一次是不是?”
贺初真没想管他,但是无论他在教室里犯了病还是回家犯了病,好像这麻烦最终都得落他身上,干脆就扼杀在摇篮里吧。
周寻舌尖在瓶嘴上抵了抵,然后低笑了一声,拿过瓶盖将瓶子拧上扔进桌洞里:“我这不是也迫不得已嘛,你哥们儿把水送过来,我哪知道他们是不是要揍我一顿为你出气,我要是不喝,他们真打怎么办啊,我又打不过。”
贺初:“……”
那你可真是聪明又伶俐啊。
“你这么怕被打,你还净惹事儿。”贺初终于抬头倪他一眼,语气平平淡淡,但眼睛沉著说明他很不爽。
“我惹事儿了吗?我没惹事儿啊。”周寻一脸迷茫的样子,“我就惹你了啊,但我惹你是因为你先惹我啊。”
贺初被噎了一下,最终也没找出能反驳的词汇来,干脆低头翻课本,拒绝再交流。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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