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守半个多小时, 三班班主任才姗姗来迟,看到邬希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徘徊,颇有些惊讶, “怎么了?”
听邬希说怀疑贺溪被家长虐待,应该去做家访, 班主任叹了口气,“不是没做过家访。”
无论老师说多少大道理,说得多么天花乱坠, 那男人就像是听不懂人话,只会点头陪笑,然后恳求老师多管管贺溪。
那阴冷昏暗的地下室散发著霉味和男人的臭味, 脏得不仅有虫子还有老鼠,是去过一次就绝不会想去第二次的地方。
“他爸是不懂教育,只会使用棍棒,但除了那次偷老师钱包在学校打得狠了点,别的时候都还好”, 班主任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拿个一次性纸杯给邬希倒热水,转而笑著询问, “你是A大的学生是吧?”
她听同事八卦说这个实习生来头不小, 和港城秦家的继承人关系非比寻常,所以A大的老师都会对这个学生格外照顾。
邬希有点心不在焉, 点点头, “我能问一下贺溪家住在哪吗?”
套近乎的思路被打断, 班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了下, “……是这样, 我也很关心我的学生, 但是刚刚才约谈过家长,现在没有做家访的必要,等明天吧,明天上课我会多关注一下贺溪的状况。”
“你也别想太多了,没什么事”,她又劝邬希,“毕竟是亲生小孩,他爸爸肯定有分寸,不至于到虐待的地步,打他几下也是恨铁不成钢。”
“咱们以前是市里最好的初中,就是出了那个事,整个学校口碑一落千丈,招不到好学生,年轻的有点本事的老师也都跳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熬退休的。”
话题三两句又往A大和秦家的方向转过去,“A大是名校,你从那毕业就是高材生,虽然在这实习,但毕业了肯定不会来这儿,肯定得去秦氏那种大企业,是吧?”
“我学的是美术,以后想当老师,所以才考了教资”,邬希抬眸盯她一眼。毕竟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师,他的语气没有太生硬,但拒绝继续聊这个话题的态度很明显。
他不想配合班主任聊这些,你推我往好半天,班主任也没有提供给他任何他想知道的有效信息。晚上接他回家的时候陆昀却告诉他一个地址,“那个叫贺溪的学生就住在那,您要去吗?”
邬希一愣。
“今天我一直在您附近,知道您在找那个学生,就自作主张查了一下。您如果实在担心,我可以陪您去看看,但建议尽量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秦学昌那边很可能在盯著您。”
“那麻烦你了”,邬希还是不能放心,至少得去看一眼情况。
车窗外景色飞快后退,他朝外面张望了一会儿才知道是真的很麻烦,贺溪家和他的家完全是两个方向,而且有点远。
也不知道那个衣服破了都还在穿的孩子每天都怎么上学。
老旧小区的楼道灯都是坏的,若不是有陆昀跟在身后,邬希一个人都不敢进楼,黑暗滋生恐惧,他心脏怦怦乱跳,鼓足全部勇气才走到地下室门口去敲门。
礼貌地敲三下,等了两分钟没有反应。
再多敲几次,还是没有开门。他竖起耳朵试图听里面有没有动静,听起来好像真的没人。
白跑一趟,扑了个空。
第二天贺溪竟也没来上学。
“他都没请假就直接不来上课,看来还是得听你的,今天上完课我中午就去家访”,一大早班主任就看到邬希站在自己班级门外,立刻向他表明对学生的关照态度。
邬希朝她点点头说了句辛苦。
上午第二节 邬希有课,跟著美术张老师一起在初二一班上课,上著上著突然听到剧烈的喧哗声从走廊传来,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骂骂咧咧非常难听,张老师讲课声都被盖过去,眉头不由得皱起,“怎么回事……”
坐在靠墙那边的学生好事地站起来往外看,“哎,那不是三班的叫花子他爸吗,又跑学校闹事来了?”
十几岁正是喜欢看热闹的年纪,只要事不关己,闹得越大越好,说不定还能趁乱不用上课。上次叫花子在学校被他爸打到吐血送医院,给他们提供了好多有趣谈资。
这一下谁也没心思听什么美术课了,都想瞧热闹。
邬希原本坐在教室最后,闻言立刻起身。张老师敲敲黑板轻咳两声,“好了!跟你们没关系,继续上课!小邬你去看一眼什么情况。”
三班门口,教导主任和其他几个学校领导躲在保安后面试图好好说话,但声音完全被盖过,根本听不清,只能听见一片混乱,保安牵制得住中年男人让他没法胡乱打人,但堵不住他的嘴。
“你们学校什么老师?勾.引我儿子!一点师德也没有!!我儿子才多大年纪,你们要不要点逼脸!啊???”
教室里不时爆发出狂笑,嘲笑叫花子的爸爸是个疯老头子,得了妄想症跑到学校来撒泼,丢人现眼。
荒谬的情境能给人壮胆,几个不良少年甚至都不在乎教导主任还在,呸一声吐掉嘴里的烟,长长地朝中年男人吹口哨挑衅,“倒是说说哪个老师啊,我们想去采访一下老师是怎么想的。”
中年男人似乎有点害怕这群混混,当作听不见一样不和他们对上眼神,继续破口大骂,“还他妈是个男老师!你们是不是有个新来的男老师?!他妈的不要脸小女表子,欠捅了去工地,有那些个变态娶不到娘们儿搞男人,谁给他的脸皮勾.引我儿子!”
“可显著他会画几笔画了,敢勾著我儿子逃课!我儿子那么老实个孬种被他怂恿的,连思想品德课这么重要的课也敢逃!跑去画室俩人待著,送个画像给我儿子当定情信物,瞧瞧他这一身骚味儿!”
混混堆霎时间鸦雀无声。
昨天打架的诱因就是一幅被明显美化过的肖像。结合男人的咒骂,傻子也猜得出他口中“勾.引学生”的老师是谁。
远远地对上邬希惊愕的视线,那个坐在前排吊儿郎当的男生忽然皱起眉头,猛地扑过去揪住中年男人脖领子,“你刚从厕所吃东西回来?嘴他妈放干净点!”
“我们小老师长得像朵花似的,瞎了眼才看得上你儿子那个废物。”
这怕是今年最搞笑的笑话。一个浑身臭味的农民工指责干干净净的漂亮实习老师,说老师勾引他那个又黑又瘦和好看一点边都沾不上的儿子。
“画个画就是喜欢你儿子?多大脸啊你?”
“工地别人变不变态不好说,看你挺不正常的,说真的,老大爷,您去看看病吧,看看脑子!”
“得了吧,闻闻老大爷这一身馊味儿,哪来的钱看病。”
有一个带头的站出来,其他不良少年就也跟著嘲讽,你一言我一语把中年男人怼得脸红脖子粗,瞪视著面前的少年,浑身都因激动而颤抖。
邬希赶紧快走几步过来,想开口解释却被教导主任拉过去,示意他暂时别出面说话,这事他们来解决。
虽然勾.引一事纯属空穴来风,但跟不讲理的人说话,就算占理也没用。不等到午休时间,第四节 课上课之前教导主任就让邬希先回家避避风头,等到事情解决再通知他。
邬希还要再说什么,陆昀突然破门而入,吓得几个学校领导心脏病显些发作。
“那个学生要跳楼”,陆昀一开口,惊吓更甚。
“但我把他拽下来了”,他手一推,把昏过去的黑瘦少年推进办公室,“他身上很多伤,都不太严重,但是太密集又没处理,所以有发炎症状。”
坐在最里面的校长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陆昀,突然站起身要握手,“居然是你啊陆先生,你怎么……”
“我当保镖”,陆昀没有细说的意思,站到邬希身后低眉敛目。
邬希的目光始终落在贺溪身上,眉头紧蹙,“快把他送医院吧,然后报警。”
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啊,对对对”,校长看著陆昀一副真的给这个小实习生做保镖的姿态,神情难免有些呆滞,闻言才回神,连连点头,“都昏过去了,快点送医院。”
但绝口不提报警的事。
学校闹出这种丑闻,能压下去就压下去,报警那不是要把事情闹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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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想要事情闹大,其实并不需要报警。
中午时分,几张照片和一段中年男人在学校撒泼打滚的视频同时从几个营销号那里发出来,不需要经过热度攀爬,直接被送上热搜前排。
先激起一部分关注,学生在天台一脚迈出栏杆要跳楼的视频才作为真正的猛料被爆出,下面评论区有人以正义使者的姿态艾特邬希:兄弟们,人.肉出来了,就是这个美妆博主,还是A大的学生。咱们不歧视同性恋,但连小男孩都不放过就太不要脸了点。
港城,秦家老宅,秦学昌落下一子将对面的棋堵死,轻吹热茶,“我不干预你谈恋爱,但前提是不影响秦家的生意。”
坐在他对面的秦璟泽盯著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热搜,面无表情。
“你们公开谈恋爱,现在扒到他,马上就会扒到你”,秦学昌用一种劝告的语气,意味深长瞥向秦璟泽,“所以不管真的假的,立刻宣布跟他分手。”
唐绛香事件他虽然亲口说不再提,但不代表他没疑心。把秦璟泽扣在港城,就是为了找机会戳软肋试探这个似乎不怎么听话的孙子。
“你要做秦家的继承人,我这是为了你好。”
四目相对,秦璟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冷笑。
他站起身。
清脆的碰撞声接二连三响起。棋盘被打乱,棋子辟里啪啦砸落满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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