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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分钟之前,顾白手机里收到一条来自某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他往台上眷念地看了最后一眼,自家男朋友正阖著弯弯的眼睛,嘴角噙著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指拨动金色的吉他拨片,每个音符从金色拨片里面冒出来,环绕于叶子鸣的周围,过分好看。
“小白哥,不出来迎接下我吗?如果你不出来,那我就上去给他献花了。”
‘小白哥’这个称呼熟悉地一下刺痛了顾白深黑不见底的眼睛。
福康里的盖宇出来了。
暑假之前,他和叶子鸣带著顾青去电玩城的那次,碰到过黄灿,但没想到黄灿口中‘盖哥要出来了’这么快。或许是这一两个月,他沉浸于恋爱的甜蜜里,让他忘记了他必须面对的人以及欠还的债。
该来的总会来,迟到的终会到,但现在的顾白并不想打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更不想叶子鸣去接触这些自己从前的不美好。
他咬著牙,眉头隐现著一丝微愠,朝旁边两位忘我的观众看了看,即使自己现在走了,他们两应该也发现不了。
匆匆地将手机放回自己的裤兜里,顾白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这样在众人都享受于美妙的吉他声时,溜离开了大会场。
学校门卫尽头的小道上,老校门的铁銹好像又多了一层,小河的对面是块荒草地。草地上盘腿坐著个21岁左右的少年,他双手夹著根香烟,吞云吐雾当中清晰可见他硬朗的眉目以及俊美的侧脸,绕团的烟云被一阵夏末的风吹散,才发现他眉骨竟然打著根有个性的眉钉,这么看,与生俱来的阴鸷之气扑面而来。
“小白哥,挺快的呀,你就这么想见到我?”盖宇笑著将手伸给顾白,眉钉因为脸部肌肉的牵动,添了几分飒气。
“你到底要做什么?”顾白对盖宇伸过来的手置之不理,盯著他青黑色的瞳孔,透著一股子寒气。
盖宇好像猜到顾白不会拉他起来,对著空气甩了甩手,迳自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挑著眉钉笑著问:“我不过是想见见我三年未见的好兄弟,这么拿话膈应我,我可不喜欢这样冷淡的你。”
“我承认当时是我举报的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供出我,但这事早就过去了,我该偿还的已经偿还了。”顾白说:“你自己在里面说的,出来以后,各走各的路。”
“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小白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薄情寡义啊。”盖宇深吸一口烟,靠近顾白,将满满当当地烟雾吐在顾白的脸上,笑著说:“我没说完,这事永远没完。哦——对了,你是心疼你那小男朋友,怕我对他做什么吧?”
“你敢动他,我保证跟你死拼。”顾白不经意地拿走盖宇手指上的烟头,一股杀气之风,未燃尽的烟蒂直|逼盖宇的眉钉骨,冷著声说:“再把你送进去,轻而易举。”
“别生气嘛,小白哥。”盖宇轻轻推开那根带著杀气的烟蒂,笑著说:“听说你男朋友打过我几十个小弟,我就是想跟他交个朋友,算一算旧账。你知道的,我们做大哥,为小弟出头是道义必须的事。”
“这事你可以算在我头上。”顾白讥笑道。
“哟,小白哥现在成了有钱人,换了阶级就是不一样,口气这么大。”盖宇又拿走顾白手里的烟头,狠狠捻灭在草地之中,反笑道:“不是你说的——你我的帐早就结清,那我现在只剩跟他的帐。按照帮里的规矩,他打了我十几个小弟,我必须碾废掉他一根手指。”
盖宇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顾白,他伸手就是一拳,重重打在盖宇的眉钉上。
盖宇不还手,只是摸著眉钉笑:“怎么,你这么见不得我为你打的这根眉钉吗?可我还挺念旧的,一直舍不得拆。”
顾白上去又是一记闷拳,打在了盖宇的嘴角,愠声说:“你他妈再说屁话,我让你今天直接死在这河里。”
盖宇噙著嘴角裂开的一滴血,毫不在乎地用大拇指擦了擦,又将带血的大拇指盖在了顾白的胸前。勾起嘴角,青黑的瞳孔越过顾白的肩头,看著不远处,嗤笑道:“下次再来跟你那小男朋友算账,先走了。”
顾白不明其意,本以为盖宇今天是要和他算出个什么结果。不到10分钟,却开口要离开,
实在不像盖宇睚眦必报的性格。顾白愣住几秒,盖宇趁机凑了过来,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话,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头已经走出去老远。
所有关于福康里的记忆,像碎片重组一样,顺著夕阳下最后的那片红晕,藉著盖宇离开的背影,一一回放于顾白的脑海里。
阴暗、腐臭、叫骂、欺骗,某些不愿再想起的片段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冲到眼前,嚣张又霸道。
“你爸是杀人犯,你就是杀人犯的儿子,小杀人犯。”
“你妈生前每天不知道睡过多少个男人,你是不是也不干净了。”
“哥哥,我不想住在这里,都没人跟我玩。”
“小白哥,跟我混吧,我能带你赚钱,然后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我知道是你举报的我,但我不怪你。你想走正道,但我偏要一条歪道走到底。”
“走吧,我和你顾叔带你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的。”
福康里的记忆,就像每个人年少都会犯过的错,因为某些不可抗的因素,必须走上与自己意愿相悖的那条路,但有的人会止步回头,可有的人却从此沉溺于深渊之中。
我想成为更好的人,是每个人的愿望,而出现那个让你变得更好的人,却是一个生命的意料之外。
“他是不是在学校贴吧贴我视频的人?”叶子鸣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顾白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听得出他憋著一口未发的火。
顾白意外地转过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干瘪地问出一句:“你怎么出来了?”
“我顶著这么浪的妆发表演完,发现你的花在,我的人却跑了,为了给你的花找到我的人追出来的。”叶子鸣走进了些,将16朵白玫瑰扔到了顾白的怀里,瓮声瓮气道:“咯,还给你,你的花。”
顾白接过来,整理了下将散未散的丝带,笑著递给叶子鸣说:“这花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不好意思,我只接受舞台上的献花。”叶子鸣说完,毫不客气的推开手,掌心向外表示拒绝这束迟来的花。
“盖宇出来了,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顾白还伸著那束白玫瑰,举在空气中的手如同凝固一般。
“所以你招呼不打地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叶子鸣视线飘忽不定,又问:“他是贴视频的人吗?”
顾白刚才看到盖宇的第一眼,也想到了那个把叶子鸣唱歌视频贴到贴吧里的人。他怀疑过,但就像盖宇说的‘按照帮里的规矩’,他认为盖宇秉持著的那套社会老大的规矩不会变,无聊地去贴视频的事,盖宇干不出来,这更像某个女生的行为。
“我了解他的为人,贴视频的人应该不是他。”顾白说。
顾白谈恋爱的情商基本每次都不在线。
“哦——你这么了解他,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一出来就来华一找你?”叶子鸣脸色不变地问。
“你在吃醋?”顾白盯著叶子鸣的眼睛说。
顾白的情商居然上线了一次。
“你才吃醋,你全家都吃醋。”叶子鸣说完,凶狠地拿走顾白手上的花,朝荒草外走去。
半个小时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吴茂陪张兰去参加她一个小姐妹的三婚宴,下午三点就早早地关了花店门。
叶子鸣开门的声音特别大,好像家里的玻璃门跟自己有仇。
顾白跟在他身后,小声地问:“你是拆迁队来的吗?”
一句日常的调侃成了叶子鸣心头一颗助燃的火苗,他打开门,迳自朝楼梯上走,完全不理会身后的顾白,木板上的声音,轰轰直响。
叶子鸣上|了二楼,打开自己的房门,白色玫瑰朝书桌上一扔,直往浴室里走去。
顾白紧跟其后,一步不离,跟著他进了浴室。
“滚出去,老子要洗澡睡觉。”叶子鸣压著声说。
顾白不由分说,将人直接圈在洗手台沿上,从上至下,盯著叶子鸣黑色的眼线说:“你这个妆,真好看。”
叶子鸣发现顾白这人挺神奇的,只要他一生气,顾白就自动开启了另一种模式,简称不要脸地耍流氓,又称霸王硬上弓。
这种模式下的顾白,再没有害羞地转口换话题,或者扭头就走的行为。
“好看你妹,老子现在就卸掉,不让你看。”叶子鸣说完,正准备转身,朝著洗手池接水洗脸。
顾白一把掰过他的下巴,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绵长细腻的舌尖,相互交缠,针锋相对,就像还没说清误会的两人。
“我现在就想要你,可以吗?”顾白半贴半离地在叶子鸣的下唇上问。
“你不是未成年吗?”叶子鸣咬上顾白的嘴角。
“我忘了跟你说,其实我在被领养前真正的生日是阴历9月10号,已经过去三天了。”顾白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叶子鸣腰间的黑色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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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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