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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所有人转过头,注视著叶子鸣。
顾白担心地叫了一声:“叶子。”
叶子鸣回视顾白,眼神示意他没事。但顾白清晰可见叶子鸣的双眸染了上几缕血丝,嘴唇抿地发白,咬紧的下颌肌肉发著颤,他在生气,而且随时会爆发。
顾白自然地移动到叶子鸣身边,紧挨著他的肩膀,想借此让叶子鸣冷静下来。
仅仅是个简单的姿势,并不亲密。可在叶漫的眼中却变了味道,她想起邮箱里,一张又一张或拥抱或接吻的照片,如蚕蛹一般,疯狂包裹著她这么多天积压已久的愤怒,慢慢地破茧而出。
她也顾不上什么优雅与否,如一根溺水浮木,既然从儿子那里下不了手,她便把所有的不痛快转移到她自认为罪魁祸首的那个人身上。拎起手里的包,当空对著顾白砸了下去,金属的拉链扣,好看但也锋利,划拉而过,顾白右边的眉尾处,一道血痕顺著眼角滑落下来。
顾景然尚在震惊之中,还未想好如何应对。顾妈妈就近选择了一件有点杀伤力的武器,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水杯,正准备当空泼过去。叶子鸣拽住叶漫拿著包的手,发力的指节泛著惨白的光。周围一圈人还没反应过来叶子鸣想要做什么,他一手将叶漫拽至眼前,渐红的眼球狠狠凝视著她,冷得刺耳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一字一顿道:“叶漫!你他妈别逼我!”
在叶漫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儿子说脏话,也是第一次他用肢体动作反驳她。
即使当时在英国,他被赵嘉丽冤枉,以及被赵嘉丽告密‘同’的事,叶子鸣除了以疏远淡漠叶漫,好像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并且抱著无所谓的态度。
叶漫以为将他送回国,或者她不看著他,叶子鸣就能改变。可没想到他居然给他交了一个男朋友,而且现在因为他要对自己动手。
叶漫满脸震惊,气愤地看著叶子鸣,叶子鸣却浑不在意,松开手,轻轻将她一推,拉起顾白的手,十指相握,疏离又坦然地说道:“老妈——这男的,我和他床都上过好几次了,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对他负责呢?”
叶子鸣没使多大的劲,其中含著点担心老妈没站稳会摔倒的顾虑,但言语和行为在以另一种冷暴力的方式刺激著叶漫最后一点神经。
叶子鸣这句话不仅对叶漫造成了极强的杀伤力,更给其他四位大人脸上皆渡上了一层难以名状的神情。
顾景然再次陷入震惊。
顾妈妈拿著水杯的手颤抖一下,应声而落,打湿了她限量款的高跟鞋。
吴茂从扭曲的眉毛到抽动的嘴角,差点没当场晕过头去。
只有张兰表现地过于波澜不兴,甚至不自觉偏头勾了勾唇角。
“砰!”
这是今晚的第二声,刺破耳膜的噪音。
叶漫全身上下气得直哆嗦,但她依然保持著优雅的姿态,举起边上的一盆花,甚至没来得及分辨这是个什么品种,原本修剪整齐的枝叶与松软潮湿的泥土,支楞八叉地躺在一堆白色的碎瓷器里,仿佛把叶子鸣方才的那句话又回荡一遍。
叶漫咬著牙,一字一顿喊道:“叶——子——鸣!”
叶子鸣抓到能刺激老妈的点,眉头略显得意地动了动。
“叶姨,您先别激动。”顾白忙不迭解释道:“这事是这样的…”
顾白话未说完,顾景然猝然一甩车钥匙,吼道:“顾白!这事是什么样的,难不成你还想详细解释一遍给我们听?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顾景然算是两家人里发起飙来,最震慑人的那个。饶是浑身张满刺的叶子鸣都不免被这一声威吓吓住,他不自觉地收紧与顾白十指缠握的手。
顾白的手却好像很平静,他眼疾手快地接过顾景然飞头而来的钥匙,拉著叶子鸣的手,转身离开了花店大门。
吴茂扶额装出一副头疼的模样,指著顾景然的方向:“老顾,你生气归生气,怎么能让他两滚出去?滚出去就算了,还带著我家儿子一起滚了,你还不快出去追人,要是我儿子不见了,我和小恙的妈妈跟你没完!”
顾妈妈假睫毛一眨,立马明白这两‘老顽童’玩的哪出戏,蹬蹬踏著她限量版的高跟鞋,拉著顾景然的胳膊,边拉玻璃门边说道:“叶子爸爸,叶子妈妈,这事是我家老顾办的不对,他脾气一上来,就爱叫人滚,顾白他这孩子又实诚,说滚就滚。你们放心,我们绝对给你们把人抓回来,一根汗毛都不少给你们。”
虽说叶子鸣是跟著顾白被顾景然吼出去的,但儿子从眼前一下消失,叶漫还是有点慌了神,她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即使方才没有顾景然那一句,她动怒打了顾白的一下,她分明从叶子鸣眼中看到前所未有的冷漠,甚至带著点嗜血的狠劲。叶子鸣碍于母亲长辈的身份虽不会动手,但不出意外他才是会夺门而出的那个。
叶漫的怒火像被人踩著的加气筒,没人踩,自然无气可加。她优雅地走到柜台前,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又拿起一旁的圆珠笔,草草写了一串数字,满脸不情愿地递给顾白妈妈:“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不必联系吴茂,直接打给叶子鸣真正的监护人——我。”
顾妈妈接过便利贴,一边微笑点头,一边拉著老公结实的胳膊,踏踏地消失在花店清脆的风铃声中。
“儿子也不在我这了。”吴茂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叶漫左右扫了一遍跟记忆中大有不同的花店,拍了拍手包,讥诮道:“明天我还会来花店,要是他没回来,我自然有办法逮住他。后天的飞机,即使我叫人用绑的,他也必须出现在那架航班上。”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固执呢?”吴茂拧著眉毛问:“孩子他,只是谈了一个跟我们想像中不太一样的恋爱对像而已啊!”
“就是是我固执还是糊涂啊?吴茂!”叶漫说:“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选择把他送回国,是为了让他换个环境,会有所改变。可是你这个做老爸的倒好,直接给他找了个你口中所谓不太一样的恋爱对象。顾白是个男的,是个和你儿子一样的男生,你可以接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但我绝不允许将来叶子接受这种眼光!”
一直沉默不言的张兰听到这句,若有所感,真诚地问道:“恙儿他妈,你有没有想过恙儿他根本不介意这种眼光呢?”
叶漫顿了顿,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从容的脸色,拉开玻璃门,留下一句:“不管他介不介意,我都是为了他好!”
明朗的月色随著夜晚的秋风,一并吹进车窗,叶子鸣从上车开始便一言不发,随后按下一半的车窗对著后退的路灯与树影发呆。
这已经足足有二十分钟了。
顾白不时担心地往他那边憋,开车的精神都无法专注。
他干脆找了个可以停车的路口,松开了油门,熄了火。
要不是身侧突然伸出拢住他肩膀的手,他完全没发觉跟随黑夜一直后退的树影,早已如定格动画一样戛然而止。
叶子鸣笑著扒开肩膀上的手,转过身,脸对脸注视著顾白,指著顾白的眉尾问道:“疼吗?”
包包的拉链虽然锋利但毕竟体积小,只是轻微划了一指甲盖长短的伤口,但停留在伤口上干涸的血痕与顾白硬朗的眉骨相比,那一厘米的伤口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顾白不回答,抬起手抓住叶子鸣的后颈,一下又一下摩挲著他颈椎骨,最后滑到他的脸颊问道:“疼吗?”
“我疼。”叶子鸣不大不小的声音回荡在方寸大的车厢内:“我疼死了。”
话音刚落,一辆飞驰而过的电动车,从黑色路虎边擦肩而过,明亮的车头灯光照了进来,短短一瞬,顾白看到叶子鸣噙在眼尾的那点小光亮。
顾白不动声色贴了上去,冰冷的唇滑过了那点眼尾的小光亮,而后跟没事人一样,笑著说道:“我看著你妈那一巴掌打的很轻啊。”
叶子鸣瞪了他一眼,不知从哪变出个创口贴,报复性地往顾白眉尾一贴:“我他妈是替你疼,没良心的东西!”
顾白呼著气摸了摸辣辣的伤口说:“你有良心?你有良心还按得这么重,万一你男朋友留疤,你可是要负全责。”
“没良心的东西,把你疼死算了!”叶子鸣偏过头,气鼓鼓地抱著手,注视著后视镜嘀咕道:“早知道不跟著你这个王八蛋出来了。”
“不能后悔,你都在我爸我妈,还有你爸你妈面前承认你上过我好几次,吴叔没教过你,男人要有责任心吗?”顾白戳著叶子鸣的腰,难得又无赖了一回。
叶子鸣立马被他折服,偏过头问道:“我们现在跑出来,算个什么关系?我妈那里还没解决。”
“按流程来说,现在只有你妈没同意。”顾白说:“但如果加上兰姨,我们两也算是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定了终身的人。”
“既然有四个人站在‘同意’的战线上,你还怕四个大人搞不定你妈吗?”
顾白拍了拍叶子鸣的肩膀说:“放心吧,宝贝儿,你不会被你妈绑架走的!你现在应该操心的是…”
“你男朋友眉毛上的这块可能会留疤的伤,怎么弥补我。”顾白指著凸起的眉骨说。
叶子鸣心头侵入一股暖风,他知道顾白看穿了他的难受,所以变著法在讨他开心,逗他笑。这对于素来以屹立不倒的冰山形象示人的顾白来说,比万里挑一还难。
他解开束缚著他的安全带,凑近驾驶座,温柔地吻住带著点淡淡药味的创口贴说道:“今晚对你负责呗!”
唇眉分离,叶子鸣不老实的手已经沿著顾白的外套下摆钻了进去。
顾白嘴角半弯著,左手悄悄伸向身后,正准备关下那半点车窗,催魂似的电话铃声陡然从座椅中间响起,吓得他一激灵匆匆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顾景然炸雷的声音从冰冷的听筒里传来:“我和你妈到家好一会儿,你开著我的路虎就算是爬也该滚到家了——你们人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带著叶子干嘛去?还不赶快给我老实回家!酒店宾馆旅舍,你统统别想,我让你滚,是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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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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