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后,锡市正式进入夏天,早上10点钟的气温,著得人身上跟火烤似的。叶子鸣穿著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齐膝盖的军绿色工装短裤,露出精瘦结实的小腿,他站在一颗香樟树下,就著一片阴凉区等人。
叶子鸣这人,等人时间超过5分钟,就会发火,今天倒是难得,已经站在树下将近20分钟,心情似乎还挺好,从裤子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卡得一下点燃,等人最好的打发时间方式就是抽烟。
20分钟前,顾白发了一条短信,说临时有点事,让他在美术馆门口等半个小时,这事搁别人开口,估计叶子鸣,头发甩甩,直接拒绝:滚蛋,爷的时间也要钱。
没到半小时,顾白搭著出租车来了,远远望去,白皙的额头上隐约有几滴透亮的汗珠,一看就是著急忙慌地赶来的。
叶子鸣掐灭烟头,对顾白招手道:“小白,这边。”
“不好意思,临时家里有点事,耽搁了。”顾白说:“走吧,进去。”
海信大厦算是锡市比较出名的建筑之一,不过人家走得不是好吃好玩的路线,从一楼到七楼,满满的文艺范,有卖画的,有卖书的,有卖琴的,总之文艺青年该有的装备,这里都能找齐全。
而大厦的5楼,更是不得了,有锡市最出名的美术馆,但凡现今有点小名气的画家,能够在这个美术馆办上一次展,将成为这个画家生涯出彩的一笔。
去年美术馆为了装修扩建,整整歇业一年,这才正式开业。不过再好的美术馆,也需要加上完美的宣传手段,是以才有了谢强朋友圈转发集赞中奖那事。
这周美术馆的展览主题,分三块:水、木、火。
看画的时候,顾白十分专注,基本要在每一副画前停留个十几分钟之久,甚至几乎忘记了叶子鸣的存在,叶子鸣作为一团空气,有些不满,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开始一个劲向顾白提问请教。
顾白这人平时很冷漠,可当他一副画一副画给叶子鸣讲解的时候,叶子鸣能听出,少年从嗓子眼冒到眉头的兴奋。
“这幅画光影的表现逼真生动,更有法国印象派的感觉。”顾白笑著说道。
“那这幅呢?”叶子鸣指向旁边的一副说:“我更喜欢这幅,跟我在废弃教室看到你画的那几幅,感觉很像,说不…”
叶子鸣语音未落,顾白突然跟发疯一样,将那幅画拿下来,狠狠地砸碎在地上,画没事,画框却一分两半。
这声响,很快吸引来了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以及周围一圈看热闹的观众。
“这位学生,你怎么回事?故意的吧?”穿著一身黑色套装的女人,指著地上的画问:“反正监控刚才已经拍下,你别想耍赖,跟我去找我们负责人赔钱。”
顾白红著眼,看著地上的画,双手在不停地发颤,大有要把里面的画也一分为二的气势,叶子鸣从没看过这么失态的顾白,即使他面对差点被黄灿打了的顾青,神色会紧张,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气得失态。
叶子鸣一瞬就想明白其中的原因,立刻上前拉住顾白的右手,指尖微微发力,是在告诉顾白要冷静。
同时他转头对著旁边的工作人员道歉:“不好意思,我同学太喜欢这幅画,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但我看里面的画完好无缺,应该只有画框的钱需要赔,我们愿意付。”
等工作人员检查完画,赔完钱,叶子鸣拉著顾白的手走出了海信大厦,临近找了一家肯德基坐下。
刚才叶子鸣一心只想让顾白冷静下来,害怕他再做出别的事情,一直紧紧牵著顾白的手,这时候才发现两人手还牵著,神色有些尴尬,讪讪地放开顾白的手,先让顾白坐下,小心地问他:“是你画的,对吗?”
顾白眼睛虽然已经恢复如常,但神情却比平时更冷冽,隔了好大一会,叶子鸣甚至认为顾白不会对今天的事作出任何解释,准备放弃的时候,顾白突然开口道:“是我仿的。”
叶子鸣对于这个答案,并不吃惊,他开玩笑说:“别说,跟真的一样。”
“对呀,跟真的一样,但却只能是假的。”顾白轻哼一声,捏了捏手指,继续道:“我和盖宇的恩怨,应该是从我给他仿画造假开始的。我和顾青还在福康里生活的时候,父亲坐牢,母亲不管我们,没有经济来源。后来我认识了盖宇,偶然一天,他看到我模仿别人画的几幅画,觉得太真了,于是让我给他造假,当时我一心只想怎么最快的赚大钱,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后来,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画画,不想再去模仿别人,更不想以此赚钱。我知道盖宇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在有一幅画上作了点手脚,这画就成了我送盖宇进监狱的证据,盖宇很够义气没有供出我,但是一年前他从牢里出来,想让我继续给他仿画挣钱…”
“所以他讹上你了?”叶子鸣冷不防问出这么一句。
顾白不自主笑了,点了点头,说:“我觉得我可以画出自己的作品,我不想仿画,更不想有人用我的仿画谋利,但我对不起盖宇,所以他一次又一次找我麻烦,我都接受了。”
这是顾白除了给叶子鸣讲题,说得最多的一次话,叶子鸣心里有些小高兴,等顾白说完,过了好大一会,他突然开口道:“要不我们吃顿肯德基,再回去?”
顾白笑了笑,叶子鸣这人总能让他毫无保留的说出他不想提及的事情和人,真的很奇怪。
他明白一个道理,往人伤口上撒盐很容易,但看见别人伤口后还能不动声色的却很难。
叶子鸣就是这么一个人,说他没心没肺,其实他比谁都情商高,能轻轻松松就让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顾白突然觉得叶子鸣可能有点危险。
带著这种想法,顾白想了整整一天,不知道是接近好还是疏远好。
周二上学的时候,华一的期中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包括一早就被老师贴在公告栏里的百名榜。
顾白的名字,依旧是在颜色鲜红的百名榜第一位,叶子鸣看到的时候,高兴地冲回教室,捶著顾白的桌子道:“我就说,你肯定是第一名,看来我的花没白送。”
一旁的胡来,转过头道:“我|操,叶子,知道你家小白厉害,但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照顾一下我这个倒数第二名悲伤的心情,好吗?”
叶子鸣坐到余肖的位置上,拍著胡来的后背问:“我只想知道比你还惨的倒数第一名是谁。”
“没人性。”胡来转头猥琐笑道:“是强子,哈哈哈。”
谢强离他们的位置不远,耳尖的他毫不客气朝胡来扔过一本语文书骂道:“滚,你更没人性。”
“你没看你在不在百名榜上吗?”顾白突然开口道。
“忘了,我光看第一名去了。”叶子鸣抓了抓头发问:“那我在不在?”
胡来轻哼一声,顺手把谢强的语文书扔到后面的垃圾筐说:“叶子,作为人,我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
“瞧不起你爷爷我,是不是?”叶子鸣拿起余肖的英语书,对著胡来扔去:“老子现在就去看我在不在百名榜上,保准回来让你叫我一声爷爷。”
“你不在。”顾白淡淡地说。
叶子鸣有些尴尬,死要面子问道:“你确定你看仔细了吗?我感觉我这次考得挺好的呀,至少能混个年级第100名。”
“我刚去办公室拿试卷,在老袁的桌上看到了我们班的成绩排名表。”顾白放下笔说:“你是第250名。”
“哈哈哈,叶子你考了二百五。”胡来幸灾乐祸道。
“你他妈才是290。”叶子鸣白了胡来一眼:“二百五加三八加二。”
顾白听到这句,低头笑了一声。
紧接著,胡来像是看到恒星撞地球一般:“我|操,操,操,操,刚才冷神是笑了对吗?”
叶子鸣站起身,走到胡来面前,手插校服裤兜里,准备进去自己的位置,不咸不淡道:“操完了吗,我要进去,没见过世面的290。”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老袁用半节课对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做了总结,说道:“这次的期中考试,大家还是稳定发挥了,不过在这里,我想表扬一位同学。”
最爱插嘴的何文魁举手道:“我知道,是顾白。”
老袁却摇了摇头:“顾白每次都是第一,我都表扬得累了,这次我想表扬的是,我们班刚转来半学期的叶子鸣同学。”
“老师,你是想表扬他考了个二百五吗?”胡来见缝道。
“什么二百五,我看你像二百五。”老袁朝胡来扔了半根粉笔说:“我是要表扬叶子鸣同学相比于他入学的考试成绩来说,这次有了很大的进步,门门科目都及格了,而且英语更考出了145的年级最高分。”
“有什么用,不还是个二百五。”何文魁在前面小声说,还好他离叶子鸣的位置远,不然今天放学他很可能要替自己收尸。
剩下的半节课,老袁打算好好排一排座位,于是他让所有同学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关上门,拉上窗帘,按照手里的成绩表,一个一个叫著名字,进来选座位。
叫到叶子鸣的时候,他看到第一名进去的顾白杵在讲台边上,心里有些奇怪,刚准备过去问他,老袁发话:“干什么,快去选位置,你是要耽误后面同学的放学时间吗?”
叶子鸣耸了耸肩膀,手插著裤兜,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
胡来进来的时候,看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叶子鸣在他原来的位置上,而自己原来的位置上,正坐著的是这次期中考试的第一名,大名鼎鼎的冷神顾白。
似乎两个人还很恩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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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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