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生意
许柯可能一辈子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听到别人用“哥哥的未婚妻”这个身份来跟他打招呼。
这个名词陌生到他反应了很久才在脑子里庖丁解牛的弄懂它所表达的最原始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许柯几乎要将电话挂掉。
他像个拿著刀枪保卫自己领土的战士,雄赳赳气昂昂,但还没踏出国界,身后的那块领土却早已冠上了别人的名字。
手里的刀和枪顿时变得很可笑,他的獠牙和棍棒也只能拼命的隐藏,以免太过丢人现眼。
但电话那边……
似乎很激动。
“你好你好,你是从北京回来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回来了打算待多久,还走吗?”
家里的座机有些年头了,算是件年纪不小的老古董。
从这老古董并不清晰的电音里,只能听出来这是个声音软萌的萝莉。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
“喂?你还在听吗?我刚刚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了,你没事吧?喂?在的话出个声啊。”
小姑娘声音喋喋不休,很热情,也很有耐心。
比他那闷闷的性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喂?你还在吗?”似乎是一直没得到回应,萝莉音终于开始慢慢的弱下去了。
许柯将话筒拿到唇边,清了清嗓子,半晌才道:“在。”
小萝莉立刻满血复活,小姑娘在那边怯生生的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毕竟隔了这么多年。”
许柯:“?”
这是什么剧本?
“你认识我?”许柯想破天也只能想出来一种可能性,他声音不自觉的冷下来,“顾深跟你提的?”
“不是不是,”小姑娘匆忙解释道:“你还记得花园北站吗?当时你和顾深一起去的。”
许柯这些年来往奔波太多,能记住的具体地点反而越来越少。但和顾深一起去过的车站——
应该是回春城那次。
“记得,”许柯闭了闭眼,“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有一个小女孩吗?当时一直哭来著,”小姑娘语气开始有点急了,兴冲冲的道:“穿著一个红色的小裙子,还问你要过联系方式。”
这么一描述,许柯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主要那天是他和顾深在一起的第二天,印象很深。对那个刚过九岁就来要QQ号的小女孩印象更深。
所以……
许柯喉咙滚了滚,“你是?”
“许柯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对面传过来的声音隐隐带了几分哽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笙。”
“我等你等了好多年了。”
许柯:“……”
所以你真是某位姓顾的大傻逼的未婚妻???
*
顾深今天一进公司,左眼皮就跟打架似的,跳个没完,直觉今天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顾总,今天您的行程安排比较紧凑。”办公室前面规规矩矩的站著一个年轻人,长相普通,身高一般,但穿著考究,站姿笔挺。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夹 ,从外表上看一丝不苟,一副精英做派,“八点有一个工作会议,主要是检查各部门的运营情况以及敲定今年奖学金的发放模式。十点要跟L集团的张总碰面,约了午餐。下午两点要去工厂视察,检查提纯成果。晚上有一个私人聚会,要去跟福怀老总谈下个季度的合作,尽量把合作流程过一遍,当晚将合同敲定。”
顾深的办公桌上分门别类的堆满了各个需要签字的文件,他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手里不走心的转著支钢笔。
很明显,刚才在走神,压根没听。
“顾总?”年轻人眉头一皱,重声道:“我刚刚讲了什么,您听了吗?”
顾深被这略带质问的语气叫回了神,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将笔重新搁回办公桌上,“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今天没什么精神。”
盼了这么多年的人此时此刻就在家里,顾深心都飞出去了,哪儿还顾得上什幺正事。
“马小阳同志,打个商量?”顾深清了清嗓子,“今天能不能……”
“不能。”精英秘书马小阳冷漠的驳回了顾总裁的申请,“这个月您已经请了三次假了,三次假加起来的时长已经超过了5个小时,这个月没有多馀的请假时长了。”
“还有,我已经改名了,”马小阳将自己的工牌亮出来,上面清澄透亮的“马柏煜”三个字熠熠生辉,“以后麻烦顾总改一下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顾深抬起头:“……你爸同意你改名了??”
马小阳低下脸:“这件事的确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斗争。”
顾深抵唇轻笑。
马小阳板起脸,一秒钟就恢复到了工作状态,“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行程安排,请顾总认真听,不要再走神了。”
马小阳同志及其机械的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顾深好好听了,听完后又将桌上的钢笔拿起来转著玩,边转边问:“福怀公司?聚会能推了么?今晚不想去。”
马小阳将文件夹合上,“恐怕不能,之前已经推了好几次了。就算公司现在与安世集团达成了深度合作,但福怀公司的项目也是一笔大油水,没理由不赚。”
顾深“啧”了一声,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他将钢笔笔盖掀开,在马小阳准备出去的时候,终于问了一句,“你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让你回英国上学?三个月了,暑假工打够了吧?”
马小阳脚步一顿,旋即说:“我不打算去上学了,我已经找到了理想中的工作。”
顾深在文件上签字的手一抖,抬头骂道:“你有病啊?好好的伦敦大学不读跑过来当秘书?你爸也同意你这么闹著玩?”
马小阳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将工牌挂好,“顾总,记得我之前跟您说过,我认为我理想中的工作是具有非我性的。简单来说,就是缺了我不行,没了我就不能正常运转。”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经常思考,究竟有什么工作是非我不可的呢。我想了很多,科学家、经济学家、农学家……后来我发现这些职位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能做,并且有可能会做得更好。”
“但现在,”马小阳隔著薄薄的眼镜镜片看了顾深一眼,“我想,我找到了。”
顾深:“……”
虽然这一段长篇大论他没怎么听懂……
但是为什么他投过来的目光那么像当年许柯同学看著不会画函数图像的自己?
“至于家父,”马小阳翩翩有礼的拉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把手,“他对我能子承父业表示很欣慰,并没有提出反对。”
顾深:“……”
Fine,顿时对总裁这个职业就不抱任何期待了呢。
天遂人愿,张总上午在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直接摔断了半根肋骨,中午的商业聚餐因此成功取消。
顾深假模假样的打过去一个慰问电话,前脚刚挂断,后脚就急冲冲的取了车钥匙回家。
昨天没把持住趁著酒劲把人亲了,今天早上又很没出息的逃了,中午总该好好回去给做顿饭,算是赔礼道歉。
顾深一路哼著小调,奔著限速开的车,一脸春光明媚的回了家。结果一打开门人去楼空,连那杯蜂蜜水都尸骨无存的躺在地上,连带著满地的碎玻璃渣。
*
许柯看著对面穿著红色纱裙,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孩子,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我和顾深之间的关系?”
安笙咬著吸管,乖乖点头,“嗯,当年就知道了,为这个我还回去哭了好久呢,一度成为了我童年驱之不散的阴影。”
当年还没满十岁的小女孩现在也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许柯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惊讶,怎么都无法将面前的女孩子与印象中的小姑娘对上脸。
“那你还答应要嫁给他?”
“不是我要嫁,”安笙俏皮的眨了眨眼,又吸了两口可乐,“是我爸要我嫁,联姻嘛,里面关系可复杂了。”
许柯沉默了一瞬,将手边的汉堡推了推,“还吃么?”
“不吃了,就我一个人吃,没意思。”安笙拿薯条蘸了蘸番茄酱,塞嘴里之前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不吃啊?没胃口么?”
许柯静静的看著她,没说话。
“哎呀,你别这么看著我嘛,”安笙吐了吐舌头,吸了口可乐,故作老成的教训道:“你说你们这群年轻人,当年不懂得珍惜,说分手就分手,现在又知道自己没放下,想找回来了又总差那么一步,不敢开口不敢问。”
“唉,”安笙叹了口气,摇了摇杯子,用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看著许柯,“我可乐没了。”
两分钟后,许柯新端回来一杯可乐,插好吸管,递到安公主手上,“继续说,我听著。”
安笙看他这样,也不废话了,“其实顾深没想跟我结婚。”
说完她先觑了一眼许柯的脸色,看他什么反应。
许柯表情相当平淡,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嗯。”
安笙顿时没了逗弄人的心思,平静转述道:“他说先做个样子,等他把一个大项目谈下来就立马解除婚约。”
许柯神色还是淡淡的,“嗯。”
安笙安生了一会儿,良久之后,才一边吸溜著可乐一边说:“顾深之前生过一场大病,累出来的,进手术室趟了一天一夜,当时还挺严重的。”
“也就因为那个,我才知道他很早就准备了一份遗嘱,上面写著受遗赠人,‘许柯’。”
许柯“嗯”不出来了。
“顾深还有一个密码箱,里面堆著很多信,每封信的落款人都是你的名字,但一封也没有寄出去过。”
“他之前还因为胃出血进过医院,喝酒喝出来的,医生说他现在得戒酒戒烟,要不然很容易英年早逝。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吸烟了,酒也是能躲就躲。他之前很颓废,离了烟酒就不能活了似的。我问他怎么突然转性了,他说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养。”
“……”
许柯被这些别人口中的回忆扎的生疼,每一个字都扎在他的心坎上,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四肢百骸都泛著密密麻麻的刺。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跑出了肯德基,脑子里闪现的还是安笙刚才的最后一句话,“人生还有几个九年呢?再蹉跎著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叫了个车,催促著司机一路疾驰到公司楼下。
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叔,看他这么急,忍不住问道:“小伙子,什么事这么赶啊?”
许柯看著两边一闪而过的景色,“有几句没说完的话著急去说。”
“有什么话不能留到明天说吗?非得现在去?”
“不能,一定得现在。”
片刻都等不了了。
许柯一路追到公司却扑了个空,好在前台小妹认得他,辗转得知顾深今天有生意要谈,他踌躇了两秒,立马打车去会所堵人。
那会所他没去过,第一次来。
从外面看起来还挺正常的,里面却比歌厅还疯。躁耳的音乐,乱舞的人群,灯光从上到下,晦暗不清。有人脸贴著脸跳脱衣舞,衣服一件一件往下剥,很快两人就赤诚相见了,尖叫声混杂著叫好声,疯狂又麋乱。
许柯铁青著脸,抓住一个马仔问:“认不认识顾深?顾氏集团的。”
顾深绝对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像他这种份量的不少人肯定都有印象。
严格来说服务生是绝对不能泄露客人隐私的,但这穿著红马甲的马仔估计是被许柯身上的凶煞气息吓到了,哆哆嗦嗦的朝后面酒店区指了个方向,“顾总的房间在630,但,但你现在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最好不要去打搅他,那儿有人……”
许柯冷笑一声,松开了手,迳自朝会所后面的酒店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是迷迷糊糊的站在门牌号为630的房间门口,然后猛的吸了一口气就推门走了进去。
跟大多数的酒店房间没什么两样,很干净,也很整洁。
只是沙发上坐著个陌生男孩,全身上下只系著条浴巾,皮肤很白,正盘腿坐在上面埋头打著游戏。
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有礼貌的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孩挺乖。
但这他妈连18岁都没满吧。
许柯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转身就走,以免掉落更多的狼狈。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活像来抓奸的正宫,“顾深呢?”
两厢沉默。
半晌才有脚步声从浴室里传出来,“夏子安,你……”
顾深刚洗完澡,穿著件黑色睡袍,在看到房间里的人的时候,左眼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左眼跳灾,还真他妈有科学依据。
许柯眼睛慢慢的红了,他知道他应该上去给顾深一拳然后潇洒的扭头就走,但他毕竟不是十七岁的半大少年了。
没有当年的勇气,也不似曾经的鲁莽。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卡,扔到沙发旁边的茶几上,狠声道:“50万,跟我上床,这生意做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 深哥不是渣男,真的不是渣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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