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花园市终于下了一场秋雨。
“大家听我说啊,”早自习的时候,梅海军站在讲台上,又一次的发布了推迟秋游的消息,“学校本来决定组织高二明天去秋游的,但天气预报上说了这几天都要下雨,所以秋游可能去不成了。”
“啊?”十班全体都愣了,考完试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翘首以盼著这次秋游,怎么能因为这种不可抗力说取消就取消呢。
下雨怕什么?
那雨伞发明出来有什么用?
就算是明天天上下刀子,高二十班的同学们也愿意头顶著锅盖,打著雨伞出去。
“这也没办法,”梅海军看著讲台下那一张张失望的脸,叹了口气,“学校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大家多体谅体谅吧。”
秋游这种活动呢,可能整个高中时代就只有一次,可遇不可求。不仅是学生,梅海军也觉得像这样的活动是必不可少的。
但没办法,梅海军收起了那一点同理心,咳了一声,成功变脸成学生最讨厌的那种样子:“今天早上什么早自习?哦,英语是吧。大家把英语书拿出来开始晨读吧。”
“啊……”好想死啊。
“advocate,advocate,拥护,拥护,”小平头这次选的座位还是跟高迈挨在一起,刚读了两句单词,人又开始颓了,“迈哥,哎,你说这雨要是停了我们还能去秋游吗?”
高迈的颓相更明显,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趴在课桌上,恨不得从右边窗户上跳下去,有气无力的应声道:“不知道。”
他手里拿著一个拍立得,现在的心情非常郁闷。
“诶,迈哥,这拍立得是你的啊?以前怎么没看你用过?”小平头眼睛尖,看著个东西就开始问。
一提这个高迈更郁闷了,他颠了颠手里的白色拍立得,脸疼的像是割了两斤肉,“不是我的,别人拿来贿赂用的。”
“贿赂?”小平头摸了摸脑袋,“您这是抓住了谁的把柄啊?有八卦拿来聊聊吗?”
“你还是别知道了,”高迈叹了口气,装神弄鬼的说:“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小平头:“???”
这还是他那直来直去的迈哥吗?
高迈现在对直和弯这一类的字眼相当敏感。
这拍立得不是别人的,是柳原拿来让他封口的。
其实高迈真没想凭那事要挟什么,是柳原非得跑过来把东西往他手上一顿塞。
拍立得,这次秋游正好用得上……
然后他就似是而非的推拒了一番,最后心甘情愿的把东西收下了。
收下的那一刻高迈感觉自己良心上蒙了一层纱,他感觉自己不干净了。但是现在呢,秋游取消了。
拍立得拿手上顿时就不香了。
高迈仰天长叹,“命运啊……”
小平头跟著应和道:“真是无常……”
两人正伤春悲秋呢,后面的某位大佬踢了踢高迈的凳子,声音不悲不喜、不远不近的传过来,“把嘴闭上。”
高迈住口了。
他一偏头甚至能看见他同桌小平头眼里亮晶晶的泪花。
是的,这次选座位他俩选到了顾深和许柯的前面。和他们班双霸成了前后桌。
没办法,考试没考好,成绩太靠后,就失去了对座位的主动选择权。
这俩在讲台上磨蹭了十来分钟,终于在第一排前六个位子和现在坐的位子进行了抉择,艰难的像是在选下半辈子怎么过一样。
高迈先选,本来他是想选许柯前面的,但小平头死死拉著他,就差跪讲台上了。那一刻,刀枪不入的高迈看著小平头眼角的泪花,内心居然罕见的起了一点恻隐之心。
经此一役,高迈和小平头都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学习有用吗?有用!在关键时刻能保命。
身后的大佬翻了个面,脸正对著他同桌,困倦的声音低哑的响了起来,“我好困啊,有什么在不对人的身体进行损伤的情况下能提提精神的法子吗?”
许柯屈尊降贵的看了顾深一眼,又转过头来把手上的英语书翻过去一页,目不斜视道:“站著。”
顾深揶揄道:“那我腿酸了怎么办?给揉吗?”
“啪嗒”一声响。
是英语书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你要没事干就转过去,”许柯淡声道:“别对著我发病。”
坐在前面的高迈和小平头:“……”
他们忽然懂了为什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康慨看他们的眼神会是那样的不可言喻。
高迈突然觉得所有人跟顾深之间的相处模式都很奇怪。
在顾深被冤枉的时候,高二十班的大部分人都见不得别人说顾深一句坏话。许柯呢?他更是从头至尾的都相信顾深。
反倒是顾深回来之后,十班群众们对顾深又开始若有似无的远离起来,彼此都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内。
许柯……
他们距离远近高迈判断不出来,只是觉得吧,顾深每天要是不招惹许柯两句骂,那他就不正常。
高迈一直在想,他深哥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就是别人越骂他他越高兴的那种。
想著想著,高迈就禁不住想去实践实践。
英语早自习……实在是没什么可读的东西。
无非就是26个字母的来回组合,循环变换。选择题更简单,只有四个字母,但凡是运气稍微不那么差,不用背什么都能考个七八十分。
顾深伸了个懒腰,也不敢去招惹他同桌了。
他已经摸清了规律,平均一天可以招惹他同桌三次,分别为早中晚各一次。招惹的花样可以多一点,但是招惹的次数千万不能超。
如果一个早上招惹两次的话,那他同桌就会烦,接下来的一天都不怎么搭理他了。
顾深百无聊赖的转著笔,盯著窗户外面的景色发呆。
二楼是个视野适中的楼层,从窗户外面俯瞰过去能看到差不多高的建筑物还有一排郁郁葱葱的树。顾深顺著水平延伸线就看到了远处角落里的一片枫叶林。
枫叶林……
——“我接著你。”
——“不用你接。”
还有皮肤上漫出来的血色,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顾深闭了闭眼,默了默,告诫自己他同桌还小不能想太多流氓场面。他竭力压住嘴角,但还是没忍住自嘴边溢出一抹薄笑。
转笔是个技术活,稍一走神就会转丢。顾深指尖一滑,笔在空中完美的展现了一个抛物线之后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磕响。
他曲指敲了敲高迈的后背,“帮我捡一下。”
许是心情实在太好,他说完竟然还补了一句“谢谢。”
前面的高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怔愣三秒过后转过身来,微微颤抖著,像是想说些什么。
顾深轻轻佻眉,看著他空荡荡的双手,“嗯哼?”
高迈同学身子抖了半天,无视他同桌发来的疑问信号,跟他许哥对视两秒过后像是获得了某种神秘力量,终于心一横脸一斜,“你自己捡。”
说完还觉得不够狠,紧跟著补了一句“你自己没长手吗?”
出息了,高迈同学出息了。
虽然他说这两句话的声音基本完美解释了“声如呐呐”这个四字成语,虽然他现在还是发著抖的,虽然他现在空洞著双眼跟他深哥对视著……
但高迈同学,终于勇敢迈出了人生里程碑上的这一步。
然后,高迈听见顾深问他:“你自己哼哼什么呢?”
高迈:“……我说让你自己捡,你又不是……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这一遍气势稍微足了一点,这一片儿的人基本上都听见了。
小平头:“?!!”迈哥你什么时候开始进化的?
许柯也从英语单词里短暂的抬起头来看了高迈一眼,然后又默默的低下了头,往旁边小幅度的挪了挪。
顾深先是完完全全的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气笑了,“来,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高迈:“……”这个反应怎么不太对啊。
顾深从自己位子上扫视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算了,他抄起桌子上的那本英语书就开始往前面扔。
“深哥,等一下,你等一下。”高迈的声音虚弱的传了出来,给广大十班群众敲响了警钟,“我话还没说完,我是想说您应该锻炼锻炼自己。不,不是,你等等……”
高迈爆哭,他深哥真的没有受虐症。
真的,他以他的人头担保。
***
第二天果真如天气预报说的一样,也是个雨天。
本来应该去秋游的日子被困在班上上课,没一个人上的住,当然这些人里自动排除掉那些本来就不是人的家伙。
诚关很难得的集体躁动了一把。
高二整个年级组下课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出来了,堵在走廊上,望著雨,盼它早点停。
在这种环境下,萌动的不仅是想出去玩玩的心思,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著。很多平时想做但不敢做的,藉著这种人心浮动的时机一股脑全想干了。
大课间,顾深和高迈一起去小卖部买了几瓶水。
撑著伞走到教室楼的时候,三楼走廊上爆发出了一阵起哄声。
紧接著一个声音稍微有些粗矿的男声扯著嗓子在喊:“范星星,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很简单直白的一句话,带著独属于青春期的滞涩和傻气。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人潮中都是祝福的起哄声。
被表白的女生声音倒是很小,但最终应该是同意了,因为周围都哄笑开了,笑著闹著挤做一团。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口号喊得震天响,生怕老师听不见,仿佛带著某种起义的意味。
蔡小刀耳朵向来竖的老高,从对面那栋楼里的办公室出来,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声咆哮,“那栋楼的,高几的?干什么呢?都给我滚回教室去!”
“搞快点,搞快点,蔡小刀还有一分钟抵达战场。”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催促著。
当事人什么反应在下面被挡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楚。总之三楼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过后,赶在蔡小刀来之前都撤了。
“真是……一出好戏啊。”顾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看到此情此景还是觉得活久见。
“牛掰了牛掰了,”高迈一个劲的点头,“太牛掰了。”
两人在下面把戏看完,一起回了教室。
顾深把手中刚买的矿泉水递给许柯,“诺,用这个混著热水喝就不烫了。”
许柯默了两秒,没接,绷著脸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让顾深进去。
顾深正纳闷呢,突然视线一瞥看到了自己桌子中间横躺著一个粉红色的信封。这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怎么,哪位姑娘被大环境激的也失去理智了?
顾深用两指夹著那信封,没敢拆,欲盖弥彰道:“这……谁的?”
许柯没理他,忙完自己手上的事之后起身,丢下一句“自己看”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顾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他同桌语气这么冷?跟外面的秋雨一样,凉飕飕的。
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顾深没敢细想。
把信直接丢垃圾桶不礼貌。
顾深犹豫两秒还是小心的把信封划开了,里面的信纸露出一个小角也是粉红色,很有小姑娘的情调。
顾深没顾上看那信写的是什么,只看到了那张纸的结尾落款处是两个字体娟秀的小字,写的非常端正严谨。
顾深看完之后脑子空白了一瞬,短路两秒之后才把这姑娘的名字和脸联系上。
啧,居然是她。
——张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哦~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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