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芳踩著平底跟,嘎吱嘎吱进了教务室。
她刚刚被一学生给唬住了,现在缓和过来,心情也变得不大好。
原本她就板著一张脸,现在脸被拉得更长。
推开教务室的门,一下子就跟里头笑呵呵的老师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老师,快来快来。”万建华教10班的物理,平时经常会在下雨天和张亚芳抢体育课。
抢来抢去两个人也就更熟稔一些,在教室那儿遇到时,时不时也会交流几句。
万建华平日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张亚芳看到他也是一幅乐呵呵的模样,也有些惊讶。
她隐隐觉得事态的发展跟她猜想的有些不一样。
还没开口问,就听见齐主任问她:“张老师怎么板著一张脸?”
“……刚刚路过我们那个班,里头闹哄哄的,没一个在自习的,就说了他们几句。”
家丑不可外扬,但说给家里人听没事。这教务室里除了齐主任,剩下的都是教10班的任课老师。张亚芳这样抱怨几句,不用担心被拿去跟别的班比,也不会觉得掉了面子。
她还没说自己把陆眠之和曲一岘叫出去罚站,就听到齐治国笑眯眯道:“刚月考完,估计都得浮躁个几天。对了,你们10班的陆眠之,和那个叫曲一岘的,这俩孩子在做什么呢?”
戴明红说教务处在对比这两人的试卷,齐治国现在问起这两个人,倒也正常。
就是这表情跟张亚芳想像中的不一样。
张亚芳有些纳闷,她原以为教务处会是个□□现场。任课老师们对比著试卷,说著平时发现的不对劲,年级主任越听越生气,拍著桌子说这事必须严肃处理云云。
没想到会是一派和乐融融的场景。
张亚芳道:“我刚进教室时,曲一岘低著头,也不知道在写什么。陆眠之……陆眠之趴在桌子上睡。”
陆眠之伏在桌子上睡是常态。
政教处里的几个老师,哪个没在自己的课上见过趴著睡的陆眠之。
要么就是趴著睡,要么就是连人影都看不到。
其实这样还挺好。老师们不好意思对外说,但其实心里头都挺乐意他就那样的。
又不影响其他人,而且陆眠之的眼神太平静,私下找他谈话都觉得有压力。上课再被他那样看著,堂堂课都像要评特级教师似的,精神紧绷著,迟早要讲不下去。
之前还有点羞愧和内疚。
毕竟没能给人家灌输一点知识,也不知道他将来长大后会长成什么样的一个人。
担心陆眠之以后会埋怨老师当时不点醒他,放任他睡觉逃课,不负责任……但现在看到他的那几份答卷,几个老师心里的内疚也就全消了。
人家哪需要自己去灌输知识。
人家睡觉旷课,是凭自己本事睡的觉、旷的课。
有些知识点可能还有一点儿问题,但那又怎么样呢。
离高考还早呢。
这么多天,炒冷饭翻来覆去炒个几回,这孩子高考没问题的啊。
所以齐治国也就只是笑骂了句“我就知道他在睡”,没说别的。
万老师把还没弄清状况的张亚芳给招了过去,让她看两张数学答题卡。
***
张亚芳先前迟迟不来。一群老师围著两张没被改过的数学卷,根本就没耐心等下去。一个个心里跟蚂蚁咬似的,急切得不得了。
万老师就充当了回数学老师,问数学组组长要来了答案,对著答案把答题卡给批了。
两个人的数学成绩都稳得很,但万建华到底也不是真的数学老师,有几道大题也不知道该给几分,有些地方也不知道那俩孩子该不该做错。
成绩是大致改出来了,但整套试卷做得怎么样,还得让专业人士来评价。
齐治国给张老师让了位,对她道:“张老师,你来看看,这两份试卷做得怎么样。”
张亚芳到现在,心里还是存疑的。
她坐下,把两份试卷拿起来对比著看。两个人的成绩都很漂亮,她下意识地还是去找抄袭的痕迹。
填空题没什么好看的,张亚芳直接去看了大题。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张亚芳有些错愕。她愣了一下,又赶紧继续看了下去。看完最后一题,她放下了答题卡,抿著嘴,不说话了。
如果抛除偏见,单看这两份试卷,张亚芳会以为自己在看隔壁火箭班学生的答题卡。
一个是稳打稳的学生,看上去就刷过不少题。基础知识掌握得很好,答题步骤也很规范,能做出来的题目,就不会失分,一步一步的,批得神清气爽。
虽然有两道题没做出来,但那两题的确是难。
是竞赛题的难度,方法都巧得很,全年级能真正做出来的,不会超过五个人。
而另一个,就是能做出那两道题的五个人之一。
一点就通的类型,解题思路比一般的学生都要灵活。
可能有一点自负,仗著聪明,答题时有些浮躁。好几道大题目就写了几行,看起来简陋得很,一看就跳了不少步骤。
要认真改起来,步骤分得扣不少。还用了不少大学里才教的方法。
一道二次导数求极点的应用题,偏偏要用拉格朗日做。
答案是不错,高考一分都拿不到。
张亚芳比较严格,虽然觉得惋惜,但还是拿起红笔,把不该得的分给扣掉了。
一份试卷的分数变得平庸起来。张老师拿著两张答题卡,叹了一口气。
看完试卷,她也不会再怀疑那两个人作弊了。
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答题风格,根本不存在谁抄谁的可能。
她现在就是有些欷歔。
一是惋惜陆眠之上课不好好听。
她课上说了多少遍“步骤不能跳,要拿全步骤分”“课上补充的大学方法不能用在大题目里,只能填空题用用”,都没听进去。
二是在想曲一岘平时的学习方法。
之前曲一岘交来的作业,答案标准得跟参考答案一字不差。她当时不满,但现在想想,人家说不定自己做了一遍,又对著答案仿了一遍。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赏心悦目的解题步骤。
肯定是平时严于律己,记过标准步骤的结果。
张亚芳一时有些感慨。
她看看其他几个老师,就知道其他几门科目也是一样。
翻翻其他几张答题卡,也是的。
两人的语文稍微薄弱了一点,一个英语不太好,一个英语……一个英语几乎拿了满分。
张亚芳有些惊讶:“林老师,陆眠之的英语……”
林晓梅点了点头:“错了一道阅读理解。作文稍微扣了点分,写得不太规范。”
“但词汇量在那儿,看得出是有积累的。”林晓梅感慨道,“他作文里有几个单词我都没见过,后来查了一下,才发现真的有这些单词,还都没拼错。”
跟陆眠之相比,曲一岘的英语就稍微差了点。
但他语文比陆眠之好一点,单作文就比陆眠之高了二十几分。
再加上他理科写得更规范,没跳步骤,也没用超纲的做法,算一下总分,还是比陆眠之高出了不少。
因为有短板,这样的成绩还比不过火箭班的学生。
但在普通班里已经算是上游的成绩了,高考要是能稳住,一个985,一个211,不是问题。
张亚芳摸著眼前的答题卡,突然想到写出这样答题卡的两个人还在走廊里被她罚著站。
张亚芳:……
张亚芳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考得不错考得不错……我出去一下。”
教务室里的老师还在讨论这两匹黑马。
张亚芳走出教务室,远远地向10班后门口一看。
被她罚站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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