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霍则握紧手机, 虽然在来的路上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可实际看到祁宴出现在这儿,心中才真正踏实下来。
“谢谢。”
不管怎么样, 他承宋葭絮的情。
换作自己要把现今别扭得不行的祁宴给约出来, 怕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奈何不了他。
也不知道宋葭絮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 竟能顺利把祁宴拐过来。
霍则坐到祁宴对面,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就这么坐著, 大眼瞪小眼。
祁宴是真没想到, 作为主角的霍则竟然会是第二个到的。
瞪著对方看了老半天,祁宴慢吞吞把放在一旁的纸袋推给他。
“拿去, 生日快乐。”
祝贺词说得这么不情不愿的人,霍则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忍著笑收下礼物, 担心真笑出来, 惹得某人炸毛, 怕是能立刻甩头就走。
牛皮纸袋有些折痕, 看著并不像是最近新买的,拆开袋子上黏著的长条贴纸,取出纸盒打开,里面躺著一条藏蓝色的围巾。
霍则笑著称赞:“颜色很好看。”
正要拿起来时,发现围巾边缘挂著的吊牌垂了下来, 上头不仅清清楚楚写了价格, 也写了购入日期。
上头的日期并不是今年, 而是去年夏天那会儿。
霍则的笑容一顿。
祁宴送礼向来不会先行把标价取下, 他觉得这样第一个打开礼物的人就成了自己,感觉怪奇怪的,霍则深知他这习惯, 因此看到吊牌的瞬间并不意外。
令他意外的,是祁宴买这件礼物的日期。
“你是不是……去年就打算送这个给我?”
祁宴原先还很讶异霍则是怎么猜到的,看见霍则掌上的白色小纸卡,顿时了然。
他将手放在桌上撑著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原本去年就要送出去的礼物,为什么等到今年才送出,他们两个人心中都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把盒子收好,放回袋子里,两人点的餐点陆续送上,祁宴吃了第一口后,霍则才开了口。
说的却是那年意外发生的始末。
霍则:“初三最后一场比赛,我们的车被对方酒驾的车子撞上,我爸腿伤,这辈子再也没法游泳,我坐在副驾驶座,肩膀也因为撞击,需要进行很长时间的一段治疗。”
祁宴放下筷子,知道霍则接下来可能要把去年的事告诉他,听得很仔细。
霍嵘铠的左脚有腿疾,走路时不怎么顺当,车祸后也没再下水带他们游过泳。
脚上的伤势怎么也瞒不住的,但他们当时都只以为受影响的只有霍嵘铠,霍则轻伤并无大碍。
谁料霍则的肩虽没有外伤,造成的影响却会那么严重。
霍则垂眼,淡淡地道:“那整个暑假,因为我爸的腿和我的肩,我们并不在国内,而是在国外接受治疗。”
这点在知道霍则当时也受伤时,祁宴就猜到了。
所以他打去的电话才没人接,去了霍则家里也无人应门。
祁宴问他:“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哪怕跟我说一声,你在国外治伤也行,为什么非要搞失踪?”
霍则挑了一筷子鸡肉到祁宴面前的空盘上:“先吃,你边吃我边说。”
祁宴等啊等,就是没等到霍则开口继续说下去,垂眼看见还冒著微微热气的白嫩鸡肉,福至心灵。
他拿起筷子把鸡肉夹起来,故作要放进嘴里的模样,霍则才接著讲下去。
祁宴默默将肉送进嘴里咀嚼,他要不吃霍则还真不打算说下去了是吗?
心里虽然这样埋怨著,但祁宴的筷子倒是没有再停过。
虽然晚了点,但霍则愿意告诉他那一年发生的事,祁宴还是挺乐意听的。
霍则:“沈卓安,我表哥,你还记得吧?”
祁宴点头。
记得。
怎么能不记得?
一身散发著菁英气息的男人,要说忘记也难。
“他在国外是有名的神经外科医生,也是我肩膀的主治医师,我能不能再回到泳池,全凭他的判断。”
祁宴把嘴里食物咽下,问:“所以我邀你参加市联赛,你突然答应,是因为你表哥同意的缘故?”
霍则点头。
他比谁,都渴望能重回赛场上。
车祸当下,被送到医院时他跟自己父亲都是昏迷的状态,等到自己醒来没多久,知道事情原由后,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肩伤做出反应,便听见病房外一阵喧哗。
门被打开,一身脏污,脚上做了紧急处置的霍嵘铠拄著枴杖,一跛一跛到他床边。
他问著医生:“我儿子有没有事?他是运动选手,要游泳的,他才十七岁……”
霍嵘铠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以严肃的形象示人,即便是在家里也不意外。
那还是霍则第一次见到霍嵘铠如此慌乱的模样,得知肩膀受伤时的低落在看见霍嵘铠拖著伤腿,不惜拉下脸来求医生的时候,霍则心里对父亲的看法,才终于稍稍改变了点。
──他以为他会对他失望。
从小就希望自己能继承他衣钵的人如今可能成了废人,那是不是代表他这个儿子也没了用处?
可霍嵘铠担心的,却是自己心中所受的打击。
不能再下水这事有多难受,霍嵘铠自己亲身经历了一番,不希望儿子也跟自己有同样的处境。
霍则的肩膀,恢复的可能性很低,几乎不到三成。
要接受的复健项目也不是他这个年纪承受得来的,看著父母每天强颜欢笑在他病床前说些安慰他的话,还有祁宴那一天一天,毫不间断发来的消息,霍则还是决定一试。
他说:“能再游泳的机会,只有两成再多一点。”
曾经压在心上的重担,因为已经成了“过去”,霍则自己对于已经能轻易说起这事,说不惊讶是假的。
祁宴乍然听到这话,握著筷子的手蓦地收紧,呼吸都停了。
两成……
只有微乎其微的机会……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安慰吧,那是过去的霍则所需要的。
而且比起安慰,霍则更需要的可能是支持。
祁宴靠在椅背上,将头发往后耙:“那你更应该告诉我,起码我能陪著你。”
对一个游泳选手来说,被做了这样的宣判,心里得有多难受?
祁宴光想就觉得心脏被攥紧,难以呼吸。
更别提还是霍则,这样自出生以来就被寄予极大厚望的孩子遭遇的事情。
“你陪了。”霍则垂眼笑道:“你的每一条消息,我都看了。”
祁宴嗤之以鼻:“你少来,根本没显示已读好吗?除非你无时无刻都盯著手机,每一条推播通知都看见了再说。”
霍则笑笑不语。
事实上,也真如祁宴所说。
他把手机一直带在身边,因为害怕祁宴听到这事的反应,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他。
连消息都不敢回,就怕没忍住想跟他说话。
也因此,祁宴发来的消息,一条条,他都看在眼里。
在医院里最难度过的每个夜晚,他都是看祁宴发来的消息度过。
每一条,他都截图下来,在深夜里翻看。
[Qi Yan:天气热死了,露天的泳池水都被晒热了,我感觉自己游个泳就像被人放在水里煮一样!你什么时候出来一起游泳啊!]
他们比赛和训练的场地多是室内,偶尔见到有露天泳池的场地,祁宴也会抱著试试的心情下水去游,偏偏还边游边嫌弃。
[Qi Yan:卧槽!水面上有落叶!还有鸟毛!呸呸呸,我刚才喝了多少水!呕──]
这条消息还附带了一张照片,霍则不用点开都能猜想得到,怕是露天泳池水面上的情景。
[Qi Yan:我再也不去露天池了!是说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消息都不看不回的?]
刚开始都长长一串话,会附上今天自己做啥了,后面顺带问问他。
等发现消息霍则都没有看之后,祁宴的消息也越来越短。
[Qi Yan:看到速回!]
或是也不知道再网上看的什么,竟把网友评论也学了起来。
[Qi Yan: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霍则当时看到这条推播通知还愣了下,去搜索了才明白是个什么梗。
祁宴的存在就好像是在他枯燥无味的生活里,那一抹最浓重的颜色。
只要有他在,霍则都能不自觉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怕你知道我受伤的事情以后,可能会对我失望,明知你每天都发消息,我也没敢让你知道,事实上……那些我都看了。”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没法估测祁宴知道这事之后的反应,霍则才干脆瞒著。
两人把事情说开,祁宴也因为霍则回来的机率小到到现在都还惊魂未定,原先对他生的闷气最终还是抵不过那一句“两成多”,烟消云散。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抗议:“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霍则淡淡道:“告诉你,然后让你像这几天一样,不理我?”
祁宴哑口无言。
他支支吾吾好半晌,脑袋难得灵光了一回:“高一那时也是你先不理我的!”
霍则受到重击。
这点他确实没法反驳。
他掩著嘴,目光飘移:“我就是不想被你发现我肩膀有伤……这个我道歉……”
祁宴满意地看著霍则一脸愧疚,点点头,问:“嗯,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了,你没有其他事再瞒著我了吧?”
都已经开诚布公成这样了,祁宴觉得霍则就是再有事瞒著自己,那也太不识相了。
谁料不识相的霍则顿了顿,真点了点头。
“瞒你的事,还有。”
他喜欢祁宴这事,还得瞒著。
祁宴瞪大眼,不敢置信:“???”
敢情刚刚讲的事,是都打了水漂是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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