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祁宴本来想让尤江旭或找个人让他们给霍则带饭, 一到凉亭,发现大伙儿们都吃上了。
看了一圈也没好意思让人饭吃一半去替自己跑腿,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送。
冯全发见到他过来, 将身边其中一个盒饭递给祁宴:“宴哥, 你的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的, 还能吃到嘴角黏著饭粒。
“谢了。”
祁宴接过后还看著他身边摆著的另一份, 主菜也是鸡腿, 看著份量还不小, 把透明的塑料盖子都给微微撑了起来,
他指了指,问:“霍则的?”
冯全发点头, 在戴舟的提醒下把嘴边的饭粒拿掉:“对,他们谈完事情了吗?谈完了我去拿给霍则。”
“不用, 你吃吧, 我去就行。”
拿了两个盒饭走人, 即便祁宴脚步放得再慢, 病房的位置就在那儿,走著走著,终究还是会到目的地的。
他在门口深吸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
要把晚餐给霍则,势必得跟他讲话, 祁宴不确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敲了敲门, 是沈若莹应的声:“请进。”
霍嵘铠跟其他人去了警局, 病房内只剩霍则自己还有沈若莹跟沈卓安。
祁宴:“我帮霍则带饭来, 阿姨跟沈先生吃过了吗?”
沈若莹对祁宴的印象很好,加上男孩子都是霍嵘铠负责在带的,她也不必在祁宴面前摆出严肃的教练姿态。
她笑笑朝他招手:“阿宴过来这里坐。阿姨吃过了, 吃完就接到霍则出事的电话,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回完话,两个人都看向沈卓安等他发言,沈若莹问:“卓安你吃了吗?”
沈卓安摇头:“还没,晚上跟人约好了,你们吃,不用在意我。”
祁宴点头,把手中的食物先放下,跟沈若莹一起把霍则病床上的小桌支了起来。
他把霍则那份放到桌上:“你的。”
霍则抬头看他,祁宴眼角馀光瞄到他的动作,侧头避了开来,在距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坐下。
坐下后即便一直低著头,祁宴也都还是能感觉到霍则没有收回的视线。
他装作专心拆盒子的模样,把自己眼神固定在同个位置,没有四处张望,免得对上霍则的眼。
沈卓安倒是跟沈若莹继续刚才祁宴还未进来时的话题。
“霍则的肩膀我看过了,从外表来看问题应该不大,区大赛在明年,休养到那时应该能顺利参赛。”
沈若莹听了倒是没有松一口气的模样,反而还微蹙著眉,问:“但也不可能没有锻炼就直接比赛,他现在肩膀能承受得住训练的力度吗?”
真要沈若莹说,参不参赛的倒是其次,她更关心霍则的伤势。
而且训练起来的力度……
同是作为游泳教练的人,沈若莹自然明白选手们要经过多少日子、多大强度的训练量,才能跟同年纪的游泳好手一同站上赛场。
更何况,霍则的肩膀受的,并非新伤。
沈若莹忧愁地道:“再说,霍则的肩膀去年就……”
“妈!”霍则突然出声,打断了沈若莹的话。
沈若莹惊醒,摀住嘴,想起了祁宴就坐在一旁。
祁宴听到时筷子也只是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又夹了一口饭菜,咽下。
沈卓安看看他们又看著不为所动继续扒饭的祁宴,猜测一年前的事,祁宴恐怕是不知情的。
霍则露出探究的眼神,对于祁宴的无动于衷,流露出些许纳闷。
沈卓安看看这个又看那个,最后揉揉眉心,道出事实。
“一年前的事,祁宴已经知道了。”
还是他说的。
霍则抓著被子的手蓦地收紧。
沈若莹错愕问:“怎么会……”
他们向来瞒得紧,刚刚就算不小心脱口说了一些关键词,应该也不会让祁宴这么容易联想到霍则肩膀曾受过伤。
沈卓安斟酌用词:“他送霍则来医院,我跟这里的医生交代霍则先前的伤势状况时,他就在旁边。”
所以要瞒也来不及了。
霍则盯著祁宴的脸,嘴唇微抿。
难怪。
难怪祁宴听了没有反应。
难怪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不怎么想搭理自己。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从小就跟祁宴一起长大的霍则却不难看出祁宴不高兴。
他其实不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偏偏总以为自己能藏得很好,殊不知一但谁惹他不快,哪怕那人就站在面前同他说话,祁宴的眼神也不会正眼看著他。
现在,不被祁宴正眼看待的人成了霍则自己。
霍则的手紧握成拳。
沈若莹和沈卓安都明显感觉到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压抑,想著要让他们谈谈,把事情讲开,正巧医生来找他们讨论霍则状况,两人便一前一后跟了出去。
祁宴依然还是在吃他的盒饭,只是连续四筷子都夹的是白饭,没有碰一点配菜,心不在焉。
沈若莹还是有点担心,掩上门之前叮嘱了一句:“你们……有话就好好谈,别吵架,知道吗?”
霍则点点头安抚了一句,祁宴却仍是半句话也没说。
门关上后,室内瞬间变得安静,没人说话,只馀筷子接触到塑料盒的轻微碰撞声。
霍则盯著祁宴,良久,才吐出一句:“你生气了吗?”
祁宴自己其实没什么胃口,吃饭也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闻言,他放下筷子,没马上回复霍则,而是拧开桌上的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把嘴里的味道冲淡,用手背抹了抹嘴。
祁宴淡淡问道:“我生什么气?”
他有资格生什么气?
祁宴依旧没看他,而是将视线落在还没旋上盖子的矿泉水瓶上。
霍则当然不相信他的说词。
真不生气了,绝非这种态度。
既然祁宴已经知道,霍则只好把当时希望瞒著他的理由解释一番,虽然他觉得在祁宴耳里听起来,大概借口还是借口。
他苦笑著,轻声道:“我本来的用意,其实是不想让你听了替我担心。”
当时受的伤,可能让他一辈子都回不了泳坛。
霍则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消息,更别提祁宴听了的反应。
祁宴与他一起许下过约定,两人说好了要一起往国际冲刺,一起站上世界的舞台。
自小到大,游泳,便是他跟祁宴唯一的牵绊。
万一自己不能游泳了……
霍则听到可能不能再下水的消息,心都凉了一半。
本来就没有多少希望的心意,因为这事,又把他推得离祁宴更远。
不想让他知道,所以避而不见。
担心多说多错,干脆闭起了嘴。
就连祁宴按捺不住凑上前,霍则都怕他看出自己肩膀的异样,越离越远。
幸好,他还有能再回到泳池的机会。
只是现在……霍则动了动因为打了止痛,几乎感觉不到痛感的右肩。
肩膀再次受伤,原本想对祁宴隐瞒的,也全摊在了阳光下。
祁宴重复了一次霍则说的话,语调却显得阴阳怪气:“怕我担心?”
这一句话就好像是什么开关,祁宴憋了半天的话压抑不住,倾泻而出。
“怕我担心就可以自己硬撑?怕我担心就可以自作主张疏远我?怕我担心就能自己决定一切?”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咬牙问:“霍则,我们是什么交情?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祁宴越说,情绪越控制不住,眼睛都红了。
他起身,用力呼吸,把翻腾的怒火压下去。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抛下这句,祁宴快步离开。
他怕自己再留下,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口,等冷静下来,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关上门,祁宴却没走远。
他倚在门边,头往后仰,直至抵上墙面。
现在病房内只有霍则自己一个,在沈若莹他们回来之前,祁宴都不方便走开。
对于发了一顿火后还能想到这点的自己,祁宴默默在心里骂了声。
他把头发往后耙,保持这个姿势,望著天花板。
其实比起生霍则的气,他更不能原谅自己。
从沈卓安著急的样子,和沈若莹忧心的模样看来,一年前的霍则伤得肯定不轻。
偏偏他自己什么也没感觉到,只因为霍则对自己的态度冷淡,到最后他也放弃去靠近。
那段时间,明明就是霍则最难受的时候,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还斤斤计较著霍则怎么待他,他就以同样的反应回敬过去。
一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祁宴就觉得蠢得可以。
祁宴闭眼,低低骂了声:“……草。”
霍则不告诉他,他心里固然不痛快,可他对自己的幼稚程度,更是感到气恼。
要是那时候自己注意到了,就能鼓励他,他们一起度过难关,而不是靠霍则自己一个人硬扛过去。
他站了没多久,沈若莹他们回来时看见祁宴站在门外,虽然有些吃惊,但可能也料想到他们之间发生了点什么,很快将这份诧异掩饰下去。
沈卓安先行进去,沈若莹本来也要跟著,可看见祁宴没有要跟他们一起进去的意思,她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
“阿宴,方便跟阿姨谈谈吗?”
祁宴点头,虽然知道沈若莹要跟他谈的八成就是霍则的事,但长辈开口,祁宴也没有想拒绝的意思。
再者,他其实也很想知道,他跟霍则渐行渐远的那一年当中,霍则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们找了处空座位坐下,沈若莹低头操作手机,祁宴以为她在忙,没有盯著看,而是往前对著走廊的方向发呆。
谁料沈若莹却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祁宴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
屏幕中是一张X光片,看起来似乎是肩膀的位置。
祁宴猜测到什么,看得更加仔细了点。
“霍则的肩膀,曾经没法再举起来。”
这话一下,犹如一声惊雷,炸在祁宴耳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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