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是死去一点点》by搁笔处 - 第40页

  午睡过后,常樾征询了苏焰的意见,带著他四处走走。
  十多年过去,北斗镇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改变,街道上新增了几十家商铺,马路也修了,人群活动的面积扩大了许多。但路上一有车经过,漫天灰尘就露出了熟悉的嚣张态度;再往有人的地方走上一走,又恍悟当地人的行事作风并没发生多大改变。
  也许真正改变的,只有常樾自己对这里的态度。
  从想远离,到时时刻刻想著回来。
  常樾过年回来时还有种恍惚感,这次倒是觉得这里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合了。
  他对家里以外的地方没多大兴趣,只是担心苏焰无聊,每到一处就斟酌词语,尽量多说点什么。不过环境也就那样,他对著陆蔓蔓时还能胡诌几句,到了苏焰面前就词穷,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话来。
  不过常樾发现苏焰兴致不错,他带著往哪走就往拿走,说什么也认真听著,还做了很多未卜先知的小动作,比如在他还没发现的时候,拉著他躲过从楼上滴下来的水,又比如在地上灰尘扬起前,提前带他躲进一家小超市。
  从容自在,瞧著比他还像当地人。
  下午出门的人不多,车流声和喷张的热意倒是没歇过。
  常樾观察他们在的小超市,商品上没有灰尘,地也擦得珵亮,不像别的店里染了需要花钱才能洗去的污垢,是一家新开的店。
  喇叭声里正在宣传促销的商品。他们摸索到了冰柜区,挑了一个冰棍和一个雪糕,穿过第三排货架去付款时,听到左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在意。
  常樾见店里开通了网上支付,又把纸币塞回了兜里,用手机付了款。
  他把可可味的雪糕递给苏焰,自己拆开绿豆味的冰糕咬了口。挪到门口时俩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享受了一会劲风,相视一笑。
  因为没什么人,店里的工作人员也没驱赶他们。不远处有个穿著工服的阿姨正在整理散装糖果糕点,她一路转到第三个中等大小的散装柜,突然急匆匆往货架那边去了。片刻,货架间传来她的咒骂声和物体摔倒的声音。
  “我们走吧。”常樾看了苏焰一眼,率先拉开塑料门帘。
  “小孩偷东西,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常樾跟苏焰解释,“他们也不敢偷太贵的,就是挑笔、橡皮擦之类的偷。”
  “哪里都会有的,”苏焰回,“但我们不学他们。”
  常樾一愣,笑了。
  苏焰手里的雪糕化得快,他来不及吃,见常樾嘎崩咬著手里的冰棍,把雪糕递了过去,“尝尝?”
  常樾刚好咽下嘴里的冰水,下意识咬了口,咬完才反应过来吃的不是自己的绿豆冰糕。
  苏焰被他的表情逗乐了。
  俩人没停顿,依旧往前走。
  常樾吃著嘴里的雪糕,看著自己手上的冰糕,在想要不要让苏焰也尝尝,但苏焰吃完雪糕也没提起,他鼓起的小勇气就歇了。
  常樾不觉间带著苏焰向田野走近。
  有人在自家池塘里用传统的方法捕鱼,竹子制成的捕鱼罩在他手上抬起,又快速往出现动静的水面罩去,重复了几次,果然摸出了一条大草鱼。
  捕鱼大叔一只手轻松捏著大草鱼,朝他们喊了声:“小伙子,买鱼不?”
  “吃吗?给你买。”
  常樾赶紧朝苏焰摇头,又对大叔道:“谢谢,不用了!”
  “感觉还挺好玩的,”苏焰跟在常樾后面,走在田埂上,“外公家养鱼吗?”
  常樾摇头,“今年外公身体不好,鱼塘租给别人了。”
  苏焰揉了揉常樾的后脑勺,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小心掉进水里,”常樾尽量走稳,“我带你去看看池塘的位置?外公说上面的莲花可以摘。”
  “好。”
  外公家的池塘离马路有些远,俩人走了十分钟才到。
  常樾指了指眼前的池塘,“就是这个。”
  “看著比旁边的都小。”
  “以前是按家里人口数量来分的。”
  苏焰改口:“够吃就行。”
  常樾笑笑,弯下腰,拉过来一片翠绿的荷叶,折断,照著记忆里的模样做了一顶帽子,又找了根小木棍固定住,给苏焰戴上。
  苏焰把自己原先的帽子戴在常樾头上,摸了摸头上的荷叶,“帅吗?”
  常樾认真点头,“还不错。”
  “那就行,我待会得自拍一张发给小叔。”
  “给你摘点莲蓬和荷叶当摆拍道具?”
  苏焰笑了笑,“好。”
  ……
  半小时后,俩人又原路返回,手里各自抱著一些东西。
  苏焰放满了速度,离了走在前方的常樾五六步远时,用手机拍了张他的背影照,依旧没动。
  “跟上啊。”常樾转身催促苏焰。
  苏焰快速按下大拇指,照片刚好定格在夕阳洒在常樾发梢的位置,“好!”
  爬坡上岸,常樾和苏焰隔了远远的,看见有辆载著西瓜的三轮车停在家门口,外公正在挑瓜,立刻加快速度往前冲。
  苏焰头上的荷叶帽还没摘下,一路都引人围观。俩人跑到跟前,外公瞧见了,笑道:“常樾给你做的吧?跟我以前给他做的一模一样!”
  苏焰笑了,“是。”
  卖西瓜的大叔头顶草帽,一脸黝黑,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声道:“你家孩子长得好啊,两个都贼帅,还在读书吧?”
  外公乐了,“那是!高中生,在市一中读书。”
  “市一中啊,那可不得了,以后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您以后就等著享福啰!”
  “我现在就在享福,”外公说,“我也不用他们怎样,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大叔大笑。
  外公很快就选好了三个大西瓜,在给大叔称重。
  常樾接过苏焰手上的莲叶莲蓬,跑进去放在水池旁,又跑出来。
  大叔刚算好钱,“三十块四毛,就算您三十块。”
  “行,多谢了。”外公付好钱,俩人聊了几句,大叔启动三轮车,嘟嘟开走了,车内的广播又响了起来。
  “李老二家大西瓜,又脆又甜,六毛一斤。”
  等苏焰拍完照,三个一人抱著一个瓜进屋。三个西瓜有两个放在厨房里的阴凉角落,另外一个放在院子里,用打上来的井水泡著。
  “等它泡凉了,吃完饭再吃,”外公说,“我去喊你外婆回来,她找她伙伴听戏去了。”
  “知道了。”常樾说。
  外公拿著一把蒲扇走了出去。
  常樾和苏焰还蹲在泡著西瓜的铁桶边,四只手都挤著泡在凉水里。
  “好凉,”苏焰把手塞进西瓜底下,瓜飘了起来,“水可以直接喝吗?”
  常樾把手盖在西瓜上面,摇头,“外婆不让喝,屋里有凉白开,喝那个吧。”
  “好。”苏焰点头。
  他没立刻站起来,手指在水面划著,慢慢地,勾住了常樾的无名指,见常樾没抽走,又抓著他手指玩。
  “你不想喝水了?”
  “想喝。”苏焰放开手。
  ……
  苏焰没来之前,常樾还担心他会待不住,已经做好了随时和他回去的打算,但苏焰每天都挺开心的。
  即使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缩在家里,写作业,或者帮老人干活。
  一只可怜的蝉又被抓住了。
  常樾仔细辨别,总觉得还是上次那只可怜虫。
  蝉是苏焰抓徒手抓住的,常樾知道后一脸不可置信。
  苏焰小心捧著抓到的蝉,拉著常樾,仔细分析了它的身体结构以及作用,说著说著,还讲上了一个关于禅的民间小故事。
  坐在一旁的外公听得津津有味,常樾走开上个厕所的时间,他就跟苏焰说了常樾小时候因为蝉哭鼻子的事情。
  苏焰不久前才在常樾的作文里了解过这件事情,寥寥几笔。今天外公提起,他突然有点心疼。
  常樾一回来,苏焰突然趁老人家不注意,蹭了蹭他的脸。
  好像是某一次,苏焰偶然间给常樾看了两只小奶狗在彼此脸上蹭来蹭去的视频,因为有些可爱,他就记住了。
  习惯真的可怕的东西,他现在除了旁边有人时会不好意思,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没想过要反抗。
  时间好像过得更快了,常樾写著动笔以来的第十篇日记,回忆这几天苏焰都带著他干了什么,就已经到了理发的日子。
  确实是苏焰带著他。
  事情都有趣了起来。
  他们前几天骑了半小时自行车去看西瓜地,到了赶集那天,还拿了外婆的一篮土鸡蛋去市场上售卖,因为苏焰念念不忘,昨天还下河捕了一次鱼。
  他一条都没抓住,苏焰虽然和他一样沾了泥水,但好歹也收获了两条草鱼。
  当晚外婆就做了水煮鱼片,没放辣椒。
  他们就在外公家的池塘捕的鱼,外公帮忙联系了租池塘的人,他们捕鱼的时候,他就在岸上指挥。
  想到白日捕鱼的事,外公话匣子就打开了,在饭桌上说起小时候常樾的糗事。
  都是胆子小,整天赖在老人家身边不肯出去玩,好不容易出去了,玩什么都比不上别的小朋友的事。一顿饭下来,苏焰把他小时候的糗事都知道了个干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他都不记得,听的时候疑惑比苏焰还多。
  门被敲了两下,接著,洗好头发的苏焰出现在门口,“写完没?外公要帮我们理发了。”
  常樾盖上日记本,站了起来,“好。”
  外公左手拿著一个小凳子,右手拿著剃刀和一条揉得皱巴巴的围布走过来。
  凳子一放,喊苏焰坐下,“来,先给你剪。”
  苏焰看到这个仗势,突然有些紧张,走过去前下意识捏了捏常樾的手臂。他乖乖坐下,外公拉开围布一甩一放,麻利系在他脖子上,十指捏著他的脑袋转了圈,看完,直接拿起电推剪下手了。
  苏焰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与他以往的形象大相迳庭,常樾有些想笑,提了把椅子走近了些,在他斜对面坐好。
  苏焰看到,又放松了下来。
  头发一片片滑落。
  十分钟后,电推剪的声音一收,外公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苏焰的脑袋,接著把围布拆了下来,“好了。”
  苏焰站了起来,双手摸头,很短。
  常樾手里有一个从外婆那里拿的镜子,手掌大小,他把镜子递给苏焰,笑而不语。
  苏焰接过镜子,左右看了看。
  是和常樾上次一样的寸头,唯一不同的只有俩人有些差异的发际线走向。
  苏焰以前受到小叔王渲的感染,头发都是卡在学校要求的最长限度,这还是他第一次剪寸头。
  脸部轮廓完全露了出来,带著凌厉,意外的帅气。
  “谢谢外公,还挺酷的。”
  外公摆摆手,审视了苏焰一圈,“我说的不错吧,我理发技术还行!乖孙,该你了!”
  “哦。”常樾换到小凳子上坐好。
  苏焰看了会,突然道:“外公,让我试试吧。”
  一老一小同时看向他。
  外公放下拿著电推剪悬而未落的手,笑道:“行啊!试试吧,多练习几遍就会了,这也是门手艺。”
  “谢谢外公。”
  电推刀换到了苏焰手里。
  外公走到不远处的躺椅上坐下,“不会就喊一声。”
  苏焰朝他点头,“知道了。”
  苏焰摸了摸常樾的头发,“怕吗?”
  “……不怕,反正会长长,你随便剪。”
  苏焰藉著观察常樾头型的时间,捧起他的脸。“你知道吗?只有对颜值十分自信的人,才敢说出这样的话,”他接著补充,“不过你本来就帅。”
  “我只是相信你。”
  苏焰咳了声,看著常樾正色道:“那我开始了。”
  常樾小幅度点头,“嗯。”
  苏焰变得认真,样子和在电脑前设计图稿时很像。
  常樾闭著眼,竟然觉得苏焰帮他理发的动作行云流水,有些好奇苏焰要给他剪什么样的发型。但苏焰的动作明显没有外公那么快,他用了十分钟剪完大概的样子,又花了十五分钟完善。
  “好了,”苏焰拿掉常樾脸上的碎发,帮他解开围布,“比计划的短了一点,但也不错。”
  “弄完啦?”外公抬起头,远远看了眼,“也还行啰,比我的道行还是差了些,后面要经常练习。”
  纯粹对苏焰理发的手法表明了意见。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外公身边,她拿起桌子上的老花镜,戴上。
  “你们俩过来我瞧瞧!”外婆仔细看了看,片刻道:“嗯,都很帅,苏焰乖孙适合你剪的寸头,乖孙这个也不错,很适合他,我觉得比你剪的好!”
  外公哼了声。
  常樾越来越好奇,“我去照镜子。”他说著,跑去了浴室。
  看到发型的第一眼,常樾就觉得合适,凑近了仔细看,越看越合心意。
  苏焰跟了过来。
  常樾双手摸头,“剪得不错,但没剪太短,军训检查会不会不合格?”
  “学校只是要求我们的头发前不遮眉侧不遮耳,还有就是不要剪怪发,我们完全符合要求。”
  常樾“唔”了声,“那就好。”他说完又忍不住照镜子。
  苏焰揉了揉他的头,突然想起什么,问:“你耳朵后面怎么有一道疤痕,是什么时候伤的?”
  常樾疑惑,“有吗?在哪边?”
  “右边。”
  苏焰说著,摸到了常樾右耳背面那条泛红的浅疤痕,常樾的手覆盖在那片部位后,他移开手,又把常樾放歪的手指往左移了些,“这里。”
  常樾摸了摸,“这里是有些不平,但我不知道这是条伤疤。”
  “阿姨也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可能是小时候磕到的吧,都忘记了。”
  苏焰又伸手摸了几下。
  疤痕是长条形的,不太明显,但也不像是磕到的。
  常樾觉得痒,躲著苏焰手指,头都歪下来了。
  苏焰放开,低了些头,“摸摸吗?刚才你不是一直想摸来著?”
  常樾手都要抬起来了,听到后面的话差点退缩,但苏焰已经拉著他的手附在了头上,按著他的手转了圈,“是不是很舒服?”
  “有些刺刺的,”常樾说著,又摸了几下,“和摸自己的不一样。”
  “嗯。”苏焰一副让他随意摸的姿势站著。
  “可以了。”常樾说。
  “那么快?”苏焰抬起头,“你上次剪完我摸了好半天。”
  常樾看他,“这个怎么也要比?”
  “没要比,”苏焰说,“就是想让你多接近我。”
  常樾感觉自己的某个自我有瞬间脱离了地心引力,让他有些站不稳。他碰上苏焰的目光,鬼使神差又覆手上去。
  第二天。
  吃完午饭,常樾和苏焰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用过的枕套被套早上已经洗了,他们很快就收拾好,把屋内东西收拾整齐,抵达车站。
  俩人上车选了座位坐好,打开车窗,老人家还在外面站著。
  外公朝常樾喊道:“到了客运站再转趟车,你们年轻人懂得多,下车了就自己用手机查查怎么坐车就行了。”
  常樾点头,“知道了。”
  “到家了告诉我们一声!还有,我和你外婆中秋节去城里看看,省得你们来回奔波喽!”
  “嗯,”常樾眼睛变亮,“外公外婆,你们快回家吧。”
  外婆也招手,“乖孙,你们俩要注意安全,好好相处,不要吵架哟!”
  常樾点头,苏焰把脸挤到他旁边,笑著回:“知道了。”
  常樾脸被夹在靠背和苏焰中间动弹不了。
  苏焰还在认真跟老人道别,向他们保证每天都会相亲相爱云云,等到老人家都走远了,他才恋恋不舍退开。
  侧脸又贴著常樾的磨了一下。
  常樾这学期开始要走读的申请书早在七月份离校前就递交上去了,常翘和陆禹完全同意他和苏焰一起住,这样还方便去看他,但他还不清楚苏焰家里人的意见。
  他们耳朵里塞著同一副耳机,在听英文朗读。
  常樾想到这件事,摘下耳机,问苏焰:“我去和你一起住,叔叔阿姨会不会有意见?”
  “不会,他们高兴都来不及。”苏焰说。
  常樾疑惑。
  苏焰凑到他耳边,“我爸妈还没见过你,就都喜欢你了,他们说起我时,都会提到你。”
  “哦。”常樾脸红。
  “困了或者觉得晕就靠著我睡,别靠窗户,噪音大还容易晕车,路线我都清楚,你睡迷糊了也没关系。”
  常樾看著斜前方的车窗,点头,笑了出来,露出了左脸上的梨涡。
作者有话要说:  噫~《$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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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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