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是死去一点点》by搁笔处

　　街巷人头攒动，大都行色匆匆。
　　临近傍晚，灯火逐次亮了起来，等他们从一家较偏僻的餐馆吃完了东西走出来，入眼皆是五彩斑斓。置身一大片霓虹灯下，像是身处半面是虚构得来的世界，容易使人陷入恍惚间。
　　行人依旧多，但速度慢了下来。
　　常翘和陆禹就在此相识，哪哪都能勾起他们的回忆，他们就慢慢走著，脚步落后了常樾和陆蔓蔓三四米的距离。两个小孩对周围好奇，脚步轻快极了，偶尔回头看看大人还在不在身后，确认之后又是一副乐悠悠的模样。
　　“那家餐厅还是老样子。”常翘说。
　　“嗯，就是我们身边多了两个小的。”陆禹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常翘笑了笑。
　　“哥哥，刚才那个蛋糕你喜欢吃吗？”陆蔓蔓左手拉著常樾，右手拿著刚才商家送的小气球。
　　“喜欢啊。”常樾说。
　　“那你怎么只吃一点点？”陆蔓蔓问。
　　“我饭吃太多了，你们都不告诉我还有个蛋糕。”
　　“可是说了就没有惊喜了呀！”
　　“……嗯。”
　　陆蔓蔓抬头看常樾，边走边说：“怪不得老师说，人生有很多选择。你选了什么，就会有什么相对应的结果产生。”她说出来的话高深极了。
　　常樾有些不可思议，“你们小学生又发生进化了吗？”
　　“没有啊，就是很简单的知识而已。”陆蔓蔓说。
　　常樾哑然，总感觉被打击到了，只好说：“反正蛋糕也没浪费，就别管这些了。”
　　“嗯！”陆蔓蔓点头，“哥哥我们去那里拍照好不好？让爸爸给我们拍。”
　　她指的方向有一大片不同风格的艺术品，每座或矮小或高大的雕像，不同的躯干部位都精心搭配了不同色泽的灯光，像是个露天蜡像馆。
　　“行。”常樾点头。他刚答应，就被陆蔓蔓拉著一路小跑过去，站到了巨大的龙骨雕像前面。这一下，常樾总感觉这里有点熟悉，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家里有张以这里为背景拍的照片，上面是老爸老妈。
　　附近拍照的人络绎不绝。
　　陆禹和常翘似乎对这里在展示这些十多年的艺术品感到讶异，随之而来的是惊喜。
　　常樾一意识到镜头对准自己，就没法放松下来。陆禹见他又僵著了，笑著让陆蔓蔓带著他随意动。
　　陆禹很快拍好了照，把相机递给陆蔓蔓，“拍张我和你妈妈的，要和家里的那张一样。”
　　“嗯！”陆蔓蔓一副完全胜任的样子。
　　常樾的拍照技术再度迎来怀疑，只好当起了陆蔓蔓的小跟班，在拍摄位置守著她。
　　陆蔓蔓承袭了陆禹的风格，干脆利落拍好了几张照片，风风火火跑过去把相机还给了陆禹，并不在意他们的夸赞，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搜寻著什么，片刻后亮了亮，没得常樾反应就朝前边小跑了过去。
　　常樾疑惑，要跟过去又愣住了，人还蹲著。
　　不远处，陆蔓蔓拉住了一个人的衣袖，在说著什么，那人弯下身子听了会，点点头，就被陆蔓蔓带回来了。
　　“爸爸，我和这位哥哥说好了，他可以帮我们拍照。”
　　“行啊！”陆禹见人都找来了，也没客气。他寒暄了几句就把相机递过去，提了些小要求，最后说：“麻烦了。”
　　“不客气。”那人回话，转身就往常樾这边走过来。
　　陆蔓蔓在招手，“哥哥快来！”
　　常樾匆忙起身，本想躲过去的，鬼使神差瞄了眼提著照相机走来的人，目光碰撞，他下意识又把头低了下去，片刻反应过来，直接跑开了。
　　男生站在常樾原本的位置，看著他的背影笑了起来。
　　常樾和陆蔓蔓一起站在两个大人的中间。
　　刚要拍的时候，陆蔓蔓把印著“HAPPY BIRTHDAY”字样的心型气球塞到了他手里，他拿在手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对著镜头。
　　“笑一下。”常翘越过陆蔓蔓点了点他的脸，他只好扬起了嘴角装笑，身旁陆禹突然挠了他腰侧一下，他倒是真笑了。
　　帮他们拍照的男生整张脸几乎都被握著照相机的动作挡住了，看不到什么，但常樾总感觉他在笑，于是不禁有些郁闷。
　　好在男生也不慢。
　　他把照相机还回来时，还跟陆禹确认了一遍是否满意，得到肯定的答案，才离开。
　　常樾待在一旁听他和陆禹说话、道别，再道别，谦虚而从容。
　　晚自习后，乌泱泱的人群冲出了教学楼。常樾和王尚洲一起回宿舍，没过一会支齐元也从后面冒了出来，和他们挤在了一起。
　　“常樾，你宿舍里除了你都是一个班的吧？”支齐元问。
　　“应该是。”常樾点头。
　　王尚洲往上提了提两只手里的零食袋子，道：“你该不会没跟他们交流吧？”
　　“有交流，”常樾解释，“相处也正常。”
　　“都有谁啊？”支齐元问。
　　俩人都是一副监考官的样子，常樾笑道：“李涵、江映泉和何运。”
　　“清楚知道名字，也没那么不合群嘛。”支齐元评价。下台阶的路有些窄，他不知觉就走到了常樾左边。
　　王尚洲本想说什么，瞬间转为把支齐元从常樾左边挤开，道：“干嘛抢我位置。”
　　“这都要抢？”支齐元不轻不重踢了王尚洲一脚，想到了什么，又凑近他耳边说了悄悄话。
　　常樾看著王尚洲，心里泛起暖意。
　　三人边走边闹，很快到宿舍。
　　常樾和他们在二楼楼梯拐角道别，又往上爬了两层。
　　宿舍三人都在，他简单打了招呼，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干净衣物放进柜子，部分零食分享，其馀的储存。
　　“常樾，谢了啊！你爸妈对你真好，零食花样也太多了！”对面的何运拆了一包卤味往嘴里放，边吃边说，“我妈每次只给我买牛奶、钙片，说零食不健康，可怜我还得偷著拿自己零花钱去买，简直是浪费钱财和时间。”
　　陆禹买给他的零食花样确实多，也没什么忌口的，常樾笑著说：“不客气。”
　　“我妈也是！还逼著我吃各种补品，生怕我晕倒在一中的书堆里再也爬不起来了，”何运隔壁的江映泉叹了口气，“唉，何运！咱班数学老师布置了啥作业来著，我给忘了。”
　　“嗯？有作业么，我怎么不知道？”何运一脸疑惑。
　　“要你何用！”江映泉拆开了一包辣条，塞了满嘴。
　　“哎，真羡慕你俩还能互相提醒班里的各种事，”李涵道，“不像我和常樾，忘了啥都没人提醒，真是太艰难了！是吧，常樾？”
　　常樾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李涵和另外两个不是一个班的，他应了声，坐在座位上打开了英语书，准备记会单词。
　　“俩人也逃脱不了去敲门的宿命，我还是去隔壁问吧。”江映泉道。
　　何运坐在椅子上频频点头，江映泉从他身后走过，指著他道：“渣渣！”
　　江映泉没能走出宿舍门，门刚被他拉开了条缝，外面两道身影就猛地跳了进来，他被吓了一跳。
　　常樾听到声响，刚看过去模糊间脑门上就被什么给砸了。眼前出现一大堆东西快速抛出的残影，同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瞬息之间，宿舍里一片混乱，惊疑声不断。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什么东西砸我！”
　　“嗷！疼！”
　　“天降吃的啦！”
　　“怎么了——我去～”
　　宿舍门附近的地上都是五颜六色的零食袋，场面堪比仙女献花。就是献的东西有些份量，砸到人还挺疼。
　　何运和开门的江映泉都被砸了好几下，但听到是吃的，没顾上骂人，当即蹲下身子疯捡。李涵位置在里边，他说完此起彼伏的“我去”，看清楚地上的都是零食，也快速奔了过来。
　　常樾揉了揉脑门，看著还在继续抛出空空如也塑料袋的王尚洲和支齐元，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支齐元朝他眨了眨眼，王尚洲拍了拍脑门，大喊：“糟了，我的棒棒糖！”
　　砸常樾的棒棒糖就掉在左边凳子下，他低下身子捡了起来，起身就看见自己桌子上还有三四颗糖、一块巧克力和一袋薯片。
　　王尚洲和支齐元这两个丢零食的人也开始蹲在地上捡。
　　王尚洲边捡还边叫唤：“哎哎哎，等等等等，棒棒糖留给我！棒棒糖！”
　　地上棒棒糖挺多的，常樾移开凳子，也蹲下身子开始捡。407宿舍的画风转变为六个男高中生挤在窄小的空间，狂捡吃食。
　　门外有人走过，吹了声口哨，捡起了一包不知道是谁踢出来的果冻，胡乱朝他们忙碌的背影道了谢便走开了。
　　常樾把自己周边的零食捡了个干净，都放在桌子上，堆了个小山丘。
　　“我去，这也太多了吧！”江映泉把东西扒进自己怀里，东西边扒边掉，“二位这是发大财了？怎么不直接丢给我们算了？”
　　“对啊！”何运在旁边应和，双手不停，把零食胡乱抛上自己桌子。
　　支齐元把抢到的零食一股脑放在了常樾桌子上，喘著气道：“这东西，之前是我和王尚洲的！但此时，你们凭借自己的本事抢到了，它们，就是你们自己的！吃的时候就更香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也是！”李涵点头，快速抢到了最后一袋零食。
　　……
　　地上恢复了原样。
　　几个人看著各自桌子上的小山丘，脸颊都被热意冲红了。
　　李涵拿起最后捡起的那袋锅巴，看著上面灰扑扑的痕迹，喊道：“哎都来看看！这包装袋上到底是谁的脚印？”
　　五人纷纷跑过去对比，各自抬起右脚，往包装袋上的脚印隔空比了比，得出结论，是江映泉的，又闹著他起哄了半天。
　　“总感觉这是一袋有味道的锅巴，”李涵撕开洗干净的锅巴袋子，“碎了些……来来来，每人吃一些。”
　　“我先吃吧。”江映泉把袋子拿过去，直接吃掉了三分之一。
　　“别吃完啊，”何运把锅巴抢过去，“我又不嫌弃你！”他说完，拿了些吃，惊讶道：“我去是不是心理效应啊，我真觉得味道比用父母钱买的香！”
　　“噗，也有可能是被人踩了一脚的缘故！”支齐元笑道。
　　“去你的！”何运被逗笑了。
　　“是挺好吃的。”李涵尝了尝道。
　　王尚洲一只手肘搭在支齐元身上，一脸深藏功与名。
　　常樾尝了锅巴，趁其馀五人打闹，拿了两个购物袋装王尚洲和支齐元放在他桌子上的零食，他抢到的也平分好放进去，觉得有些少，又悄悄从零食柜里拿出零食，装了两个袋子各一半以上。
　　“哎，谢了啊，那么多吃的！”江映泉指了指自己桌子，“你们和常樾同班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映泉，779班的。”
　　“何运，同779班。”
　　“李涵，三个7班。”
　　“支齐元，常樾同桌兼好友。”
　　“王尚洲，常樾班长兼好友。”
　　众人打完招呼，突然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活跃，大家开始杂七杂八地乱说一通，常樾靠坐在自己桌子上，旁边王尚洲坐著椅子，支齐元凑到了江映泉那桌。
　　“哎，王尚洲，我上周四好像在我们班见过你！”李涵想了一下，“我们班那个比常樾还晚到的人是你带过来的吧？”
　　“对，我帮你们班长去接的他。”
　　李涵“哟”了声，道：“我班班长平常冷冰冰的，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才行，怎么就让你帮忙了？”
　　王尚洲赶忙解释：“我和她打小认识。”
　　“哦哟，原来是青梅竹马。”
　　王尚洲挠头笑了笑。
　　“他叫苏焰，走读生来著，”李涵塞了口吃的，“我班里人传他成绩特好，在咱们市里边都能排到前几！”
　　常樾侧过头听。
　　“那么厉害？”何运感叹道，“那你岂不是可以考虑抱他大腿，幸福地过完高中三年？”
　　“正有此意！”李涵说。
　　“那也要后头分班一样吧？”
　　“你可以先抱一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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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两天就要期中考了，你们准备得怎样？”
　　“别，千万别在吃东西时和睡觉前提这事，会死人的！”
　　“逃避是没用的。”
　　“学校把考试安排在休假回来，真的是太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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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7宿舍闹了半天，到了快熄灯的时候终于安静了下来。
　　常樾送王尚洲和支齐元到楼梯口，局促道：“……谢谢。”他说完这两个字脸都热了起来。
　　“别说这些，”支齐元晃了晃袋子，“我们也不亏啊，也认识了新朋友，我零食花样还变多了。”
　　“对啊，他们也给我们分享零食啦。”王尚洲说。
　　常樾笑了笑，点点头。
　　熄灯后，大家说著一两句话，很快没了声响。
　　外面路灯开著，暖黄的光芒从不太厚实的窗帘布里透了进来，常樾看著自己床沿的轮廓，脑海里许多记忆一闪而过，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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