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是死去一点点》by搁笔处

　　外公站在扶梯上贴春联，他贴好了门心，陆禹给他拍了张照，又让其馀几人轮流去贴，都拍了照片。
　　小时候常樾每年过年时都会贴春联，他接过下联，很流利的用米糊贴好，一点也没歪。
　　到陆禹时，他依旧让陆蔓蔓帮他拍照。
　　除了贴春联，屋门、墙壁、门楣和家俱上也都贴上了大大小小的福字，窗户上贴了春花，门前和院子里挂起了红灯笼。弄好后，家里瞬间染上了新意。
　　除夕至，附近的炮竹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陆禹也在外头燃放了一条中等长度的鞭炮。常翘带著常樾和陆蔓蔓在门后边躲著看，每个人都紧紧捂著耳朵。
　　点燃鞭炮，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年夜饭。
　　今天的菜比昨天的还细致，都是照著吉利字做的九道菜，常樾又吃撑了。
　　“真的太好吃了！外婆，外公，妈妈，爸爸，还有哥哥，呃，还有我，大家都好厉害啊。”陆蔓蔓夸完一个，不愿意少另了一个，最后不管有没有参与到美食制作的都被夸了一遍。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好好好，都好！”老人家高兴极了。
　　吃过晚饭后，桌子上又换成了瓜果点心。
　　他们烤著火看春晚、守岁。
　　大人打了一会牌，常樾带著陆蔓蔓去外面玩了会冲天炮和划炮。陆蔓蔓胆子比他还大，兴奋得不行，他玩累了，就待在一旁看她玩，偶尔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陆蔓蔓年纪到底还小，以前也没守过岁，最先熬不住，过了十一点眼皮就耷拉著了，很快被常翘带回了房间，很快两个老人家也有了困意，都被劝著去睡了。
　　剩下常樾陪著父母继续看春晚。
　　快到十二点。
　　常翘担心陆蔓蔓会被即将炸响的鞭炮声吓到，就上楼去守著她，常樾则在院内陪著陆禹。
　　主持人的倒数声从屋内传来，数到零，陆禹马上点燃了长长的鞭炮，鞭炮辟里啪啦炸响，陆禹飞快冲到了常樾身边。
　　片刻，附近也开始传来了层层叠叠的鞭炮声。
　　陆禹笑著问：“怕吗？”
　　“有点。”常樾没敢靠太近，小时候他都是躲在门后看外公放的。
　　“哈哈哈，慢慢来，”陆禹轻轻摸了摸他脑后，“以后胆子就大了，快去睡吧。”
　　“嗯，晚安，爸。”
　　陆禹笑了，“晚安。”
　　夜里烟花鞭炮声一直没有停过，有的在耳边怦然炸响，有的裹了降噪器般浅浅入耳。
　　第二天所有人早早醒来，彼此拜了年，小辈们收了红包，午饭时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院子里都是鞭炮的红衣，所有人都穿上了新衣服，在院子里或站或坐。
　　陆禹在院门前摆弄了会相机，小跑著站到常樾身边。卡嚓一声，新年的第一张照片拍好了。
　　给左邻右舍拜完年回来后，陆禹闲著没事，又把图修好了，发在了建了三年的家庭群里。
　　常樾跟著拜年回来，看到这张合照，恍惚间觉得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参与到春节的来临中。
　　他随后点开苏焰的头像。
　　俩人的聊天页面中，最新的消息是发给彼此的新年快乐，和苏焰发过来的全家福。常樾也把自己的这张发了过去。
　　常翘这次回来，给两个老人家买了一个大屏幕的智能手机。常樾帮他们开了一个比较划算的流量包，一番鼓捣，把他们拉进了家庭群里。
　　常樾先教了他们简单的使用步骤，重复了几次后，他们记住了图标的模样。
　　后面几天，他每天都会陪著他们练手。但老人家对手机的依赖不大，再加上年纪大了，总有遗忘，有时候是点错了不知道改怎么退出来，有时候是忘了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怕点错了有什么严重后果，一直不敢下手点。
　　第六天，常樾指导陆蔓蔓画出了一些经常会使用到的步骤流程，他在旁边写了字。弄好后，他们把这张超大的纸贴在了电视机旁边的白墙上，再引导两个老人家熟悉，这下果然简单直观多了。
　　照相馆开业那天，陆禹去洗了些照片，买了相册排版好。他弄了两份一模一样的，一份给老人家留著。
　　相册里的照片是这几天陆禹带著大家一起挑选的，有近期的，也有以前拍的，只要有人觉得好看或者有意义的，就都洗了出来。
　　常樾坐在塌了一些的沙发上翻看。
　　里面有一张他两岁时和外公外婆的合照，是他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还是外公突然想起来，从以前的手机里翻出来的。
　　常樾七八岁后就没再见过这张照片，猛地一看，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好像照片里抱著外婆脖子，有些害羞地望著镜头的人不是他。
　　照片里的他还很幼小，外公外婆也比现在年轻许多。
　　常樾笑了笑，笑完又突然有些怅然。
　　明明是记忆的定格照，眼睛却像是在欣赏全新的风景。有太多画面，他认真看了许久，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拍的。
　　过往十六年的光景，在他的记忆中，却还没有手中相册的一半厚度。
　　也许世上很多人都一样，或者比他更甚，把过往种种都忘了一干二净，但是他突然很在意，尤其是看到老人家两鬓添白后。
　　常樾回到房中，打开了自己的纠错本，翻到最后，认真写上了一句话。
　　生命中有很多很珍贵的人和记忆，无论内心何等绝望，都请不要选择将一切遗忘。
　　落款里，他想了想，写上了一串英文字符。
　　到了初七，陆禹和常翘就要回去工作了。
　　常樾不舍，决定拖到上课前才回去，陆蔓蔓也跟著他留在了这里。
　　常樾睡前聊天时，跟苏焰说了这件事。
　　接下来几日，他带著陆蔓蔓去了小时候去过的地方，上过的幼儿园和上了半个学期的小学，每到一个地方，简单几句就介绍完了。
　　他们还跟著外公外婆去过几次集市，帮忙提东西。大多数时间，他们就缩在家里陪著老人家，期间常樾还试著炒了几次菜。
　　天气渐渐和暖了些，人坐在院子里也不需要火盆取暖。
　　院内设了两张藤椅，中间放著小圆桌，上面摆了外婆做的点心。常樾和陆蔓蔓各自坐在藤椅上，晒著迟来的太阳。
　　“哥哥。”
　　“嗯？”
　　常樾后脑枕在右手上，透过光秃秃的柿子树的枝桠，看著泛著蓝的天空。
　　陆蔓蔓有些迟疑，“我们已经逛完了所有的地方吗？”
　　“嗯。”
　　陆蔓蔓侧过头看他，“哥哥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没有朋友吗？”
　　常樾没说话。
　　他这几天也会碰到认识的人，但见面时都是尴尬。不是对方闪烁其词，就是他哑口无言，双方言语草率又话不投机，打完还不如不打的别扭招呼便各自散开了，都没对著菜贩子时亲切，以至于陆蔓蔓完全没发现那就是他以前的朋友。
　　“嗯，哥哥和他们合不来。”常樾说。
　　“哦~”陆蔓蔓马上转了话题，“那也没关系的，哥哥你有苏焰哥哥就好了！老师说了，朋友二字很珍贵，所以它只能用来称呼很少的几个人！”
　　常樾再次从她这里得到人生哲理，不禁笑了，“蔓蔓说得对。”
　　“嗯！”陆蔓蔓努力点头，“哥哥那么好，就只有苏焰哥哥发现了，是别的人没有福气！”
　　常樾听她语气认真，又笑了，“那看来蔓蔓也很有福气。”
　　“不错，就是这样！”陆蔓蔓圆圆的眼睛转了转，亮亮的。
　　回城后还有四天才开学。
　　常樾看著苏焰发过来的消息，试探性问了常翘：“妈，苏焰说他已经回学校那边了，我这几天去跟他住，行吗？”
　　“行啊！”常翘毫不犹豫，“去吧，你俩都好久没见了，一起好好玩几天。”
　　“那开学之前我再回来。”
　　“你带上换洗的衣服去，开学那天我和你爸直接去找你，不用来回折腾。”
　　“……行。”常樾说。
　　“哎，先别忙著收拾，”常翘突然改了口，“再过一个小时也该做晚饭了，要不你叫苏焰过来咱家吃饭吧，吃完了你们再一起过去，也让他尝尝咱们老家的菜。”
　　常翘对苏焰印象特别好，在老家时也喜欢时不时说起他。常樾本来打算明早再去的，现在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只好拿出手机问苏焰。
　　“行啊，求之不得！”苏焰没有犹豫，“我马上来。”
　　“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常樾算著时间和陆蔓蔓到小区门口接人。
　　几分钟后拐角处驶来了一辆出租车，在减速，车窗降了下来，他们很快就瞧见露出上半个身子在朝这边挥手的苏焰。
　　陆蔓蔓看到他兴奋得不行，喊著“苏焰哥哥”，还手脚并跳。
　　常樾也很开心，车一停下他就走过去，苏焰关上车门，他才走到，一个不防就被抱住了。
　　“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苏焰在他耳边悄声说，像是怕被陆蔓蔓听到，毕竟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道理五花八门。
　　常樾下意识也抱住了他，听到后有些无语，“那得多少个秋了？”
　　“57。”苏焰放开他，看著他的眼睛认真说。
　　常樾没想到他还真回答了，愣了愣都被逗笑了。《$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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