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是死去一点点》by搁笔处

　　像是和去年约定好了，今年元旦夜里也下了初雪。
　　常樾醒来，套上羽绒服，戴了顶象牙白雷锋帽，下楼堆雪人，依旧先滚雪人的下半身。这算是常樾的技术活，十分钟后，他手里的白球已经又大又圆。
　　他把雪球推到选好的地方，刚要滚雪人的上半身，突然听见身后尚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
　　他今天起得早，现在还没到六点。
　　天还黑著，小区里大小道上的灯光暖洋洋洒下来，衬得四周安静极了。
　　常樾分神关注，脚步声在离他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消失了，一直没再响起。他顿时有些好奇，把手里的小团雪捏紧实后就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结果愣了。
　　有个人影站在离他十米远的拼花路面，身影高高瘦瘦的，两手正在往外套兜里揣，在对他笑。常樾没戴眼镜下来，刚玩了一会雪，眼下瞧著灯下静谧的画面，视线其实有些恍惚，但他知道画面里的人是苏焰。
　　是苏焰，常樾心里再次确认，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昨天傍晚才分开，到现在还不到12个小时，他上一次想苏焰的时间就是刚才他在滚雪人的时候，雪人的身子一圈圈胖起来，他一直想著苏焰。
　　没什么具体的想法，就是感觉苏焰这个人一直都在，却又看不见。
　　所以当他忽然认出对面那人是怕他受到惊吓才远远停下来等他发现的苏焰后，起先惊讶，瞬间惊喜。
　　苏焰似乎确认常樾认出了他，于是重新起步靠近，学著常樾蹲在雪地上。他今天穿了件中长款的浅灰色宽松羽绒服，整个人透著拥挤了一路的温柔，全部溢在眼底。他看了会常樾，帮常樾把耳帽上的白绳系好，食指贴著常樾下巴滑了一圈调整松紧，而后才道：“早。”
　　声音轻缓，却仿若在心里炸响，瞬间就触发了全身极致的喜悦。
　　常樾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帽子，目光还带著奇妙，一脸笑意，“早。”说完又仿佛触到了什么开关，自己都觉得表现得有点傻，赶紧把笑脸收起，咳了一声。
　　接下来，他本来想问苏焰怎么这么早过来，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找到他的，但又觉得没必要，于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苏焰没再开口，藉著灯光看了常樾一会，接过还贴在他手心下的雪球，又拍了几团雪上去，弄大了些，继续拍雪……
　　等大小差不多了，苏焰看著手里不太圆润的雪球，皱眉道：“怎么不圆？跟看你堆的感觉不太一样。”
　　“我们这里的雪水含量不少，要有耐心。”常樾把雪球刨到自己面前，填凹去凸，慢慢把它修正好。
　　“你看现在就好了。”常樾把改正后的雪球滚到苏焰前面。
　　“嗯。”苏焰笑了笑，抱起小雪球放在了大雪球上面。
　　小区里植被很多，常樾在大树下挑拣了一些树枝，让苏焰给雪人上眼睛、鼻子和手。这个苏焰在行，他很快就把雪人装扮成了一副笑脸灿烂的样子。
　　常樾掏出手机给雪人拍了张照片，照著醒来时的想法，把图片发给了苏焰，附上了一句新年快乐。
　　苏焰看著他鼓捣，也拿出手机拍照。
　　镜头里常樾正在一脸严肃地琢磨拍雪人的角度，还有些柔和的面部线条让他从侧面看起来有些执拗。苏焰很快把这幅画面拍了下来，继而又随意拍了几张图。
　　苏焰点进去看刚拍的照片，第一张光线不太好，得修图，但中间只露出鼻梁和侧脸的常樾有些可爱。
　　相册里好几排都是常樾。苏焰往下翻，对比了去年拍的照片，发现俩人的发型都变了，他剪短了，常樾留长了。
　　看著看著还收到了常樾发给他的消息。
　　苏焰还以为常樾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开口说，点开一看，常樾发给他的是雪人照片和祝福语。
　　常樾蹲在半人高的雪人旁边，正对著他笑。
　　苏焰走过去，在常樾面前蹲下来，握住他放在膝盖上右手，捏了捏，好一会才道：“我有个问题，本来打算等我们毕了业才问你。但我其实没自己想像中那么成熟，不想等那么久了……我想问的是，你可不可以——”
　　话到嘴边又有顾忌，这大概是苏焰人生当中最怂的一次。
　　他太怕自己做出的是错误决定。
　　常樾很快回握住苏焰的手，认真道：“正好我也有个问题，本来打算你生日那天问你。”
　　苏焰愣了愣，与常樾的默契让他内心情绪高涨又茫然，“你说。”
　　“以前的事情，除了已经告诉你的，还有我忘了的，那些不好意思说的或者说不出口的也没几件了。所以我过往17岁的生活，你算是都知道了……挺无聊的，照我的性格，以后还会继续无聊下去。”
　　常樾看见苏焰的拇指在他手背上左右划，小梨涡露了出来，“去年，也是今天，记得我跟你说过，喜欢对于我来说很遥远……那天你听我说完后对我说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记著。”
　　苏焰笑了笑，那天算是他第一次表露心迹，想起来时也会不好意思。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以前遇见的人，一些算是朋友，或者熟人的人。我总是过于喜悦他们的到来，后面又总是不太喜欢他们——不，其实是非常不喜欢。”
　　“对我来说，他们就像是很多版本的付林。”
　　“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跟现实脱轨，我执拗、一根筋，总是费尽心思气力去关注别人用不了一天便抛在脑后的事情，合群才怪。”
　　“所以我渐渐变得有些慢热。但反射弧再长也该拐回来了……”常樾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遇见你，我可能要浪费掉更长的时间，才能对这些事情释怀，才能放下自己的偏见，去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我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去游泳的第一天，你跟我说过你喜欢男……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你这样的，我喜欢得不得了，”苏焰态度很认真，“所以你可不可做我男朋友？”
　　常樾还想著，等问清楚苏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他再看看自己符不符合条件，没想到苏焰直接就和他告白了。
　　他绕了几道弯，问到后面还呼吸艰难，苏焰这一说，直接让他心跳怦然炸响。
　　常樾脸都红了，捂在帽子里耳朵也灼热，下意识找点茬，“干嘛不等我说完啊。”
　　他先前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不好意思。他一个没稳住就腾地坐在了雪地上，脸几乎都要歪到了雪人身后。
　　天将破晓，视野里能看见的三幢楼，好几家窗口突然同一时间亮起了灯光。苏焰没说话，还在给常樾暖手，在认真等答复。
　　苏焰眼神过于直白，简直避无可避。
　　常樾脑海里曲折的弯还没拐到尽头。他看著苏焰，努力了一会，想起自己的目的也是在确认些许苏焰可能喜欢他的信息后，顺理成章告白。
　　既然结果都一样——
　　常樾握紧苏焰的手，给自己提气，“可以。”
　　苏焰松开了些握著常樾手心的力道。
　　“单向的希冀永远不会让我喜悦，但遇到你之后，我一直很开心，”苏焰抬起常樾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新年快乐，男朋友。”
　　“新年快乐。”常樾感觉自己声音有些不稳。
　　“叫我什么？”苏焰挑眉。
　　常樾侧过头吸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新年快乐，男朋友。”
　　他刚说完，就感觉自己嘴唇被碰到了，软，轻，没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但他还是炸了。
　　苏焰很快退开。
　　他其实也非常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常樾的反映特别有趣，就用手戳了戳常樾的梨涡，“小刺猬。”
　　常樾抓了把雪团扔苏焰脚边。
　　苏焰“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他把常樾从雪地上拉起来，“是特别可爱的小刺猬，表面冷冷酷酷，靠近了才发现身上的刺软乎乎的，我喜欢得不得了。”
　　常樾持续脸红，后悔自己裹了太多衣服下来。他还有些心虚，生怕家人下楼撞见他和苏焰在一起的一幕。
　　不过他们三个都犯懒了。常樾脸红耳热告一段落，跟著苏焰一起把雪人堆了两个，四处走动的住户逐次递增，也没见他们下来。
　　现在的光线好多了。
　　趁著俩雪人还健全，苏焰请了个在悠闲散步的老大爷帮他们拍了张照。老大爷非常健谈，还叫他们摆了好几个老年人拍照姿势。
　　“好了！”大爷把手机还给苏焰，“你俩看看行不行？”
　　苏焰先看后点头，“还不错，谢谢大爷。”
　　常樾看见照片里俩人的站桩姿势就乐。
　　“那你们也给我拍一张吧。”老大爷道。
　　苏焰笑道：“好。”
　　大爷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智能手机，一脸自豪地递给苏焰。他几步走到两个雪人后面站好，下一秒两手大大张开，往上抬又拐弯，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头还歪到了左边。
　　“先这么照一张。”大爷说。
　　“好。”苏焰又笑了，一旁常樾也忍不住。
　　苏焰麻利帮大爷拍好了五六张不同姿势的照片，大爷十分满意，乐呵呵走了。他朝常樾道：“去吃早餐吧，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苏焰放低了声音。
　　但常樾依旧疑神疑鬼，内心紧张却回得干脆：“好啊。”
　　嗯，男朋友这三个字常樾还得多练习几遍。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噜，终于告白了！最最喜欢这一幕了！《$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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