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上楼,来到书房,见老人家没碰太多茶水点心,要说的话也歇了。她教授的大学学生还没开课,这几日都很清闲,也没多做停留,再次下楼陪著正在为大家准备晚餐的赵姨,顺道学学给老人家煲的养生汤。
见儿媳轻声关上门离开,刚才变得一本正经的老人家又打开了话匣子,朝常樾道:“苏焰妈妈是她娘家那边的独苗,她家从祖上开始,到如今她这一代,代代都是书香世家,她原本也是颇为传统的大家闺秀。”
老人家说起自己儿媳时满眼自豪。
大家闺秀,毋庸置疑,苏阿姨日常很简单的动作都能让人联想到这个词。苏焰也有从小就融进骨子里的好涵养。
今天涵养微微离开了苏焰一会,没多久又回来了。
常樾换了热水放在老人家前面,依旧是倾听的模样。苏焰作怪,趁他放好杯子离开时伸手拿蜜枣,两只修长干净的手指却趁势夹住了他的无名指指尖,捏了捏。
常樾趁著低头捡从果盘咕噜噜跌落桌面继而滚到地上的蜜枣时睨了苏焰一眼,蜜枣扔进脚旁边的垃圾桶,再次抬头时又是乖巧模样。
“想当年啊,苏焰爸爸娶她可不容易。幸好写的字算是不错,得到了老丈人的欣赏,勉强过关了。”老人家说到这里又眼神明亮地看著常樾。
常樾知道他的意思,心里都是乐的,“爷爷您教导有方。”
“本来啊,那边一直不愿意女儿嫁过来,想让苏焰爸爸当上门女婿,”老人家拿起杯子喝了口变得温热的水,笑笑,“我和苏焰奶奶一生就希望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只要不做亏心事,能把自己养活也很好,最好的是能报效祖国,全看他们自己,自然一点也不介意他去当上门女婿。苏焰爸爸只谈了一次恋爱就认定了苏焰妈妈,五年不改初心,更是没意见。”
五年,对于慢热的常樾而言不长,但事实上不短。
一点也不短,世上有太多人做什么事都太过随意,心血来潮而来的决定太多,能坚持到最后的少之又少。
对一份感情坚持了五年,足够好了,即使前路未定,也总比略略翻过便算了的好。前者多走一步有一步的领悟,后者连心里都入不了,回味起来徒有疑惑。
“但苏焰妈妈心疼他呀!”像个说书人似的老人家看常樾听得认真入迷,也是满心愉悦,“所以反倒是苏焰妈妈站出来反对,跟自己父母保证了生出来的孩子会有一个姓苏。”
原来是这样,常樾点头回应。
“刚开始也没说第一个孩子就必须姓苏,”老人家乐呵呵的,“怀上苏焰时,苏焰爸妈总爱打赌。他们两个,一个经商一个教书,最后教书的把经商的打败了,生出来的孩子就按照约定姓苏,配著他奶奶给他算出来的名,念著倒是好听,要是搭著王姓,哎,不行,不行。”
“爷爷!”
苏焰一口茶水喝得有些艰难,见常樾要笑,立刻把手里的天青斗笠杯递过去,“冷了。”
常樾立刻停住笑意,帮他换了茶水,满眼的轻松愉悦没挡住,苏焰没辙,过一会自己都笑了。
“后来啊,苏焰爸妈改变了想法,家里就一直只有苏焰一个孩子。他可怜的啊,打小就跟别人玩不到一块,好在从小心态好,总是躲房间里自己给自己打气,”老人家叹了口气,片刻,有了太多岁月痕迹的眉眼又带了笑,依旧有力的手掌拍了拍自己孙子的后背,“幸好苏焰妈妈有先见之明,没让苏焰太早把户口迁到娘家那边,否则他去了那边上学,你俩就遇不著啰。”
常樾起初在想小时候苏焰自我鼓励的画面,觉得有些萌,觉得心里软。老人家手提高了缓缓放下,后半句话入耳,他听见后便是愣怔,喝茶的动作都停了半拍,心跳也慢了一拍才复甦。他不著痕迹呼了口后怕的气,又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
已经成定局的事了,今年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了,怕什么。
苏焰从爷爷的那声叹息里,知道他想到了去世九年的奶奶。
前几天的忌日,他们去扫了墓,老人家不见半分忧愁,除了墓前的几句陈述,回来再无提及,倒是这声来得悄无声息又走得不声不响的叹息让苏焰有些心酸。他没表现出来,笑著转移了话题。
“爷爷,我的事差不多聊完了,要不您给常樾说说小叔叔?”
“行啊!”喝水润喉后,老人家继续乐道,“爷爷除了苏焰爸爸,还有个小儿子,名叫王渲,今年虚岁都三十一了,连个小姑娘的手指头都没握著……”
苏焰家的伙食一向以养生为主,但桌上却有一份份量十足的炸排骨,苏清漪让赵姨做的。饭桌上常樾没自己想的局促,这一家子人对他都很好,很用心。一到晚自习时间苏焰也本分了起来,终于舍得从房间里的沙发上离开,带著一直被他抱著,差点犯困的常樾,来到书桌前,开始学习。
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表。常樾在寒假时便把这学期的课程学完了,苏焰隔空陪著他,有时候远程指导,所以他上网课时算学得比较容易的,还能查缺补漏。错题集的记录方法和写题速度也有了苏焰的七八分功力。
这样一来,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继续努力,考一个好一点的,离苏焰近一些的大学应该不难。
时间滴答走过,常樾改夜跑变晨跑,又听苏焰说有跑步机,正好他们起床时间不同,可以分开用,就把跑步的时间放在了早上起来,继续跟苏焰埋头学习,直到睡觉时间。
从浴室出来后,一直在脑海里跳跃的英文单词才敛旗息鼓,常樾绕到属于自己枕头高度的那一边床。两米的床足够大,他就从公仔里选了无脸熊,抱著躺在床上。未几苏焰也洗漱好了出来,走进,在他前面擦拭著头发,他眼睛已经有了模糊感。苏焰刚要返回浴室关门吹干头发,刚一转身,他打个激灵,清醒了。
“我帮你吹?”
苏焰转回来,“不困?”
“又不困了,”常樾胡乱揉了揉脸,“还很精神。”
苏焰笑笑,“你别起来,我去拿吹风机。”苏焰进浴室拿吹风机,回来坐在常樾那一侧床边。常樾插好电,用膝盖往前走了几步,转到苏焰后面,吹风机打开后先试了试温度,再对准苏焰头发。
苏焰的头发比他细一些,发量多,还没剪短,五指张开往上抓时手心的触感很好。常樾没觉得用了多久手里的头发便吹干了,他关掉吹风机,拔了插头,苏焰接过放回浴室,挂好挡水的毛巾后很快回来。
“睡觉还是聊天?”
“睡觉吧。”
听到常樾的回复,苏焰过去关了窗户,拉上窗帘后回来躺好,熄了灯。
常樾床头,暖黄的床头灯还亮著,成为屋内唯一的光源。俩人没道晚安,苏焰也没开口,他趴在无脸熊上,头靠近了苏焰一些后双手支著下巴,“问你件事呗。”
“你问。”
苏焰有板有眼地躺著,枕头也枕得不高不低,手倒是抬起,抓著常樾睡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脸上的光源被常樾挡住了,投下偏暗的阴影,眼睛也如夜里的海水般沉静漆黑。往上看的目光从容不迫,带著温柔。
常樾拿指尖敲脸,“我刚开始没想太多,但是,”他放低了声音,“刚才听完你爷爷说的故事,我突然觉得…..”
“觉得什么?”
见苏焰还是好整以暇的模样,常樾艰难开口:“我们在一起这件事,会不会对你家人造成很大伤害?”
“不会。”
常樾半天不说话,见苏焰没著急,继续问:“理由呢?为什么?”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苏焰怕不能对视,常樾会对听见的话不确信,继续跟他保持著一上一下的姿势,“简单点来说,我跟谁在一起,主要还是我自己的事,我们俩的事。再亲的家人都要尊重一个人想要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伴侣,而不是以爱的名义或者莫须名的理由强行阻挠。像当初外公虽然不乐意阿姨跟刘善在一起,不是也没反对,只是脸有些臭,对吗?”
外公希望女儿幸福,当年确实还希冀著刘善能对她好。常樾点头,又道:“可是,我们的情况……有很大差别,大到性别都换了,不是吗?”
“在我看来,两者没什么差别,”苏焰的笑容有很强的安抚力量,“他们或许开始会有些异议,也只是怕我们是思想不成熟、冲动行事的好意提醒。”
“所以你才说,我们现在需要保密,等待时机成熟?”
“嗯,”苏焰点了点常樾笔尖,笑笑,“在他们眼里,我们还很小,所以很多事他们过多过少都要为我们考虑,为了避免阶层不同的思想碰撞而出的火花,我们得忍忍,不能因小失大。”
“不说倒是没什么……”
常樾躺了下来,窝在自己和苏焰的枕头缝中间,“我就是怕。”
苏焰搂住常樾,亲了下额头,“别怕,你要相信我。我们的家人,不会因为我们的喜欢而受到伤害,他们只会高兴。”《$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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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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