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之对自己没有掉马这一点相当自信。
以至于都没有试著复盘一下自己是不是发过什么暴露个人信息的东西,比如豪车什么的。
相反,余秋竹这边开始窸窸窣窣收拾起了案发现场,这两天断断续续地把以前点的奇奇怪怪的赞慢慢取消了、空间又设置了三天可见、暧昧对像能拉黑都拉黑了,活像一个担心被老婆捉奸的偷腥男。
坦荡的过于坦荡,心虚的又过分心虚。
两个人靠著唐清之“刷脸”破例半夜回了寝室,整个宿舍楼都已经熄了灯,两个人尽可能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寝室的门。
——结果就看见四颗发光的头整齐地排布在对角的四张床上,从进门的视角看仿佛在举行什么远古而野蛮的神秘仪式,气氛更是诡谲到让人发寒,以至于余秋竹生生刹住了自己要往里迈的步子。
唐清之愣头直接撞上了他的肩膀,捂著鼻子吃痛地叫唤了一声。
然后看到寝室里奇异的四道光柱,也十分自觉地沉默了。
这四个男人正盘腿端坐在床上,手机统一背面朝上,放在大腿圈出的窝窝里,白色的手电光由下而上照著,刚刚好描绘出了四颗珵亮的脑袋瓜子。
余秋竹下意识关了门就要走人。
“来得正好……”四颗脑袋之一说话了,听声音应该是周泉,但是那语气听起来哪哪儿都怪得很。
像是在发号施令的太监头子。
“小唐,把门关上~”周泉冷著声,但是两人硬是在这清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荡漾。
大概这就是本性难移吧。
余秋竹和唐清之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贴著墙走进寝室,愣是站在墙角半天不敢动。
“怎么了……?”唐清之大约也没想到回来的场景不是大家都沉沉睡去、也不是室友夹道欢迎病号出院,而是这样神秘而刺激的画面。
“这两个逼……咳咳,这两位亲爱的小朋友,闹得不太愉快。”讲解员周公公指了指睡斜对角的两个,程嘉衍和黄文耀,耸耸肩,表示中立。
另一边的任亦然也叹了口气,捂脸表示无能为力。
唐清之看了一眼两位剑拔弩张的风暴中心,一边火速拾掇好自己一边听周公公讲解事情原委。
事情很简单,这两人一个脾气暴、一个嘴欠,早就互看不爽。最近因为打光头强的事情,黄文耀又忍不住跑火车嘴瓢了几句,本来就一腔怒火没处撒的程嘉衍直接原地核聚变。
当然这次吃一堑长一智的小程同学没有再出手打人了,而是直接冷著个脸跟任亦然说,要换寝室。
“我和他必须走一个。”程嘉衍的脸在刁钻的光照下更显得又凶又寡。
“胡闹!”周公公举起正义的小手电,正道的光,直接打在程某的脸上,“203一个都不能少!”
“我无所谓,真没见过你这种人。”黄文耀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在正道的光下熠熠生辉。
唐清之刚要开口说点什么,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上床的余秋竹就冷冰冰地传来一声:“不早了吧?”
寝室一触即燃的气氛瞬间跌倒冰点。
——这人在不算熟的面前装逼还是很到位的,唐清之心想。
“对,咱们先睡吧,都好好冷静一下。”任亦然附和道。
唐清之安静地窝进被子里,末了哀哀说了一句:“你们都没人想我么,我住院这么多天没人看我就算了,出院回来都没人欢迎我……”
“哦哦天哪瞧给我们糖宝宝委屈的~”周公公恨不得从爬上唐清之的床安慰他,结果水鬼还没出动就被余秋竹暗夜眼刀给杀了回去。
“确实确实。”任亦然应和道,“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知道你们军训抽不开身,后天军训就结束了吧?你们赔我一顿饭好了,我要吃自助,商贸二楼那家。”唐清之闷闷道,“你们都得来,我受冷落,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行行行!”任亦然知道唐清之是在想办法缓和寝室关系,自然第一个赞同,“大家都有时间吧?没时间也得挤时间,有什么事比清之出院更重要!”
“对对!”周泉也点头,“不能去的人五秒钟之内报名啊,五四三二一报名截止,好的后天全员到齐!”
……
后天,203寝室包括两名被迫营业人员集体踏上了去商贸的征途。
除了余秋竹唐清之这俩后期完全摸鱼的逃兵,其他几个人都是时隔十几天难得的重见天日。
同样的,两个白皙得反光的病秧子和假病秧子,在一群黑仔中间异常扎眼。
“啊……爷青结……”把军训的服装打包寄走的任亦然感叹道。
周泉偷偷跟唐清之打小报告,说任亦然这个人不对劲,除了生光头强这个混账的气之外,在军训期间永远都像是一只打了鸡血的战斗鸡,不仅精神饱满,甚至在军训结束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悲伤情绪之中。
“我怀疑寝室长是个抖M!”周泉贴在唐清之耳朵边并不小声说话的样子,招来了余秋竹和任亦然两个人的怒目圆睁。
“余秋竹什么情况?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怎么老是阴恻恻的?”周泉惊悚。
唐清之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他嫉妒你长得比他帅。”
老阴阳人余秋竹并不知道自己被按头嫉妒罪名,依旧在专心地怨怼著这个不长骨头四处粘人的周虫虫。
到了商贸,几个人便开始施展身手,美名其曰是请唐清之吃饭,但作用小金库的财阀唐清之主动要付钱,被周泉和任亦然双双拉下后,六个人才约好AA。
和室友出去聚餐,不少矛盾都产生于消费观的差异,好在203除了唐清之异常有钱之外,所有人的经济水平都差不多,在出门掏钱付钱上暂时没闹出什么纠纷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203整体还是蛮搭的。
当然要排除性格和八字都不太合的某两位。
其实一早起来两个人气都消得差不多了,只不过好像怎么开口都缺一个契机,就这么僵著不讲话。
“其实我今天原本还是想邀请一下对面的江北一起来吃饭的,可惜他去北京找他对像玩了。”坐到桌子前,任亦然突然开口。
难得剩下那仨居然统一了意见,一起点头。
“江北叠被子很厉害,军训那会儿他是咱们寝室的特约讲师。”周解说员及时上线,跟那俩懵逼的家伙补课,“我们全寝内务过关都是他的功劳。”
“他是真的牛逼!”任亦然一开口就是对江北的赞不绝口,“他队列动作做得也特别好看!今年的军训标兵他没捞著我都觉得莫名其妙!”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任亦然一样在意“军训标兵”这种事情,至少江北为了见对像请了好多假,加在一起没倒扣分都是看脸,更别说什么标兵了。
“不过我听说他对象是个男的。”一直沉默的黄文耀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脸色不太好看,“现在正是什么人都有。”
刚刚有点起色的气氛又因为一句话被拉到极致的沉默。唐清之和余秋竹的脸色更是明显的沉了沉。
“人家找谁关你屁事。”一边的程嘉衍约莫是坚定了和他作对的立场,不管对方说什么,一个劲怼就完事儿。
“他对像还是清华的呢,比咱们可牛逼多了。”难得,余秋竹抬眼跟著呛了一句。
“呀那跟我家冉冉离得很近啊!”周泉一脸幸福,“你看清北的就好我们曲城学院这一口。”
——大家都知道他女朋友是北大女神,肤白貌美高学历,哪哪儿都好,就是找了个不成气候的对象。
也不至于不成气候,总之从北大到曲城学院,差距确实不小——平时周泉也也不太爱提学历差距的问题,这一回难得有了江北这个活榜样,整个人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那有个屁用……”黄文耀还想跟一句,但是也看出来自己跟在座的都聊不到一块儿去,便埋头住了嘴。
“行了行了,人家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就应该感谢他,跟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有什么关系。”任亦然打著圆场。
“哦,好吧!我说怎么没人欢迎我回来,感情是找到了个比我更能干活的了。”唐清之佯装生气道,“再见,没有爱了。”
唐清之长得实在可爱,闹气别扭来,难免让在座的各位男性同胞都联想到了自己存在的不存在的对象,于是大家一窝蜂开始哄他,气氛难得就松弛了下来。
……
自助餐往往能展现一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大家怎么都没想到,看来瘦瘦高高有点萌的周泉居然一个人能把自助餐吃回本。
“我靠,你可别给老板看见了,回头肯定咱们再来要涨价。”这是程嘉衍整个夜晚最真情实感的一句。
周泉抬头看了看周围五个已经拿不动筷子的家伙,又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后面不远的服务眼,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羊排放下。
“让!他!恰!”唐清之看到他一脸意犹未尽,赶紧把他即将放弃的爪子推了回去,“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回本的希望周泉同志继续战斗了十五分钟,最后不知是实在受不了室友们灼灼的目光,还是确实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放下刀叉,宣布退出战场。
自助餐是个后劲很大的东西,六个人包括周泉,在经历了一个下午的打电玩、看电影之后,依旧都没能抵得过这强大的后坐力,没有一个人敢提晚饭的事情。
甚至整个周末,所有人都有些食欲不振,靠余秋竹在外面带回来的面包勉强糊弄。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周一那个不太宁静的夜晚,203的寝室被人敲响,所有人才知道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借我个床住一宿吧。”敲门的是江北,站在门口一脸憔悴,“我们寝室中邪了。”
……
中邪的不只是江北他们宿舍,严格意义上来说,除了203之外的整层楼都陷入了一种极其不妙的状态里。
夏天气温高,食堂食材储存不好就难免会有变质的可能,在这连细菌繁殖都要更加躁动的季节里,集体中招在所难免。
然而也难免有203这样吃了几天面包的幸运儿们、以及江北这种坚持每天吃外卖的天选之子,在这场浩浩荡荡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中苟活了下来。
但是作为一个健康人士的江北,混在半夜一片哀嚎、并且间歇性有人下床自救的寝室里,格格不入且生存艰难。
江北好像本来就有点睡眠障碍,抱著被子到他们寝室求救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在狂躁的边缘了。
“我有点怕他要把室友全都杀了。”周泉小声跟唐清之道。
“你再说话他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唐清之的温柔不见了。
有一说一,江北还真不是个像余秋竹那样冷血的家伙。至少逃逸之前还给他们宿舍每人提溜了一大袋药、倒了一杯热水,虽然凶巴巴的,但至少关心到了。
203寝室是四张上下铺,进门左边的那一张上下铺都用来摆行李箱,满满当当挤不下人也腾不出空,剩下三张床本来应当是刚好睡齐了人,但今晚黄文耀请假回了家,唐清之头顶的铺子刚好空了下来。
“要不你睡大黄的床吧?”任亦然安排道。
“不。”低气压炸|弹江北否决,“我不跟别人睡上下铺。”
意思是下面睡了个余秋竹,他不干。
这要换了个人,好心收留还这么挑挑拣拣的,估摸著早就被203直接铲出门外了,但无奈江北对203来说是拯救平时分的救命恩人,所以大家对他的忍耐是没有底线的。
“我要睡余秋竹的床。”江北理直气壮地走到余秋竹面前,“你和唐清之睡一张。”
……
宿舍的空气一下变得有些窒息起来。
任亦然周泉和程嘉衍有些担心余秋竹发火,而余秋竹本人却暗暗给江北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
至于无辜受连累的唐清之,除了懵逼之外,也不禁感叹起江北作为一名僚机,职业素养确实高。
好家伙——最开始江北是答应帮唐清之制造和余秋竹共处的机会,后来这风向标又被余秋竹给招安了,倒也无所谓,两边的需求整合起来没什么区别,现在江北这一通操作,两个人都还以为是自己赚了。
——事实上是江北自己赚了。他确实不想跟除了何思怀的任何人睡上下铺,这样一操作两边人情都做得漂亮,简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余秋竹点头,还硬是露出一副“我能怎么办啊,你手上有我把柄啊”的样子,佯装不爽地起了身。
“为什么是我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清之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口吻没有不开心,只是单纯的疑问。
余秋竹起了一半的身子卡在半空中,升也不是降也不是。
“就你最瘦。”江北一句话把唐清之的话塞了回去。
绿茶最怕直球,唐清之在江北面前永远没有发挥的馀地。
僵持了一下,迫于国际友人的淫威,唐清之瘪了瘪嘴,抱著被子往里挪了挪,轻轻道:“来吧。”
收到了信号的余秋竹迈著长腿就过来了。
他上床的动作很轻,蹑手蹑脚的动作倒是让唐清之紧张地也不敢呼吸了。
床不大,两个人刚好挤得下,只不过行动完全受限,很难做到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唐清之虽然前男友无数,但是确实还是第一次和其他人同睡一张床,所以当余秋竹身上淡淡的草本清香逐渐将他笼罩起来时,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过速起来。
屏著气不敢出声,刚悄悄把身子背过去,余秋竹整个人就把他从背后包裹住了,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向他的耳畔。
“谁的心跳这么快?”
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落在了唐清之的耳尖上,酥酥麻麻地点起一团火,从脸颊烧到了全身。
唐清之闻声,放肆地转回身来,跟他面对面。
他仗著自己身材小,不跟他脸对脸,而是直接窝到他胸口的位置,轻轻抬起头,趴在他胸膛听了几秒,然后仰起头,凑过去。
“是你的。”
一时间,两个人的心跳都开始明显地清晰起来,从一开始有些慌乱到最后渐渐跳到了一个频率上,似乎在某种意义上达成了奇妙的共振。
感觉到了对方逐渐升温的身体,唐清之变本加厉地拉过对方的手,摸著黑在对方的手心画了一个小小的心。
“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知故问,余秋竹的声音里带著一丝笑意。
“晚安!”
唐清之仰头轻轻道,温和的声音像是在对方的脸颊上留了一个吻。
……
晚安说完,安不安是另外一码事。
因为实在担心擦枪走火,两个人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僵在原地翻来覆去,结果就是越憋越精神。
一直等整个寝室都被均匀的呼吸声淹没,两个人还在你来我往地回合制翻身。
但是余秋竹厉害之处就在于睡眠不错,在将近两点的时候终于翻不动了,身子变成思想飘逸,慢慢进入了睡眠前的预备状态。
但是另一条上岸鱼依旧在坚|挺地翻滚著,瞬间把余秋竹攒了几个小时的睡意统统打散。
余秋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气息抚在唐清之的颈窝上,又扰得那人翻了个身。
翻身的过程中,两个人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余秋竹再一次感觉到热血冲头——这他妈就是个恶性循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余秋竹看了眼江北的上铺,已经有想要逃逸的冲动了。
结果自己刚试探著要下床,唐清之就拦腰把自己抱住了。
把他扯回来之后,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回去,把一切都嫁祸给根本就不存在的睡意。
黑夜真是给了人熊心豹子胆。
余秋竹抬眼看了看那佯装睡著的人,忽然一阵抑制不住的冲动,悄悄凑过去,咬了他的肩膀一口。
“诶嘶!”
余秋竹咬得不重,就是尖尖的虎牙有点戳人,但搞的是突然袭击,唐清之难免被吓了一大跳。
“好好睡觉。”余秋竹咬著牙在他耳边道。
这一口把唐清之咬回了神,卷起身轻轻哼唧了两声,再没理这个狗精。
第二天早上是标准结局,精神百倍的余秋竹和满脸黑眼圈的唐清之,以及早就没了人影的江北。
精神小伙余秋竹大早上就收到了唐清之发给Pluto的消息。
【不了了之】哥哥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反侦查意识第一名余秋竹环顾四周,确定对方没有在暗处观察他,才快速打字。
【Pluto】加班好晚,心好累。
为了彻底和自己割裂开,余秋竹一点点给自己营造著一个刚上班的年轻社畜形象,之前双方都没提到过自己的身份,便留下了不少操作的空间。
【不了了之】哥哥单位在哪里,我给哥哥买了个礼物想寄过去。
余秋竹的手机没抓稳,险些直接献祭水池的下水道了。
【Pluto】谢谢,不过不用了。你们学生还没开始赚钱,不要随便开销。
【不了了之】那哥哥什么时候跟我面基嘛!
【Pluto】之前找你你说忙,现在我上班哪儿还有时间跟你面基。
余秋竹只觉得只觉得窒息,最近唐清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发现了什么,总想打听点什么。
如果没发现什么还这么急著面基就更让人窒息了——哪怕是自己跟自己做情敌也不好受,他确实想不通余秋竹哪里就不如Pluto了。
【不了了之】嘤qwq哥哥我错了。
余秋竹现在满脑子就是唐清之喊自己哥哥的样子,只恨自己昨晚没把他拖到无人处酱酱酿酿。
等摊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摁倒床上让他哭著喊自己哥哥——余秋竹笃定。
谈恋爱是不会谈恋爱的,但是要上到唐清之是必须的,这并不冲突。
……
唐清之看著跟自己打著太极的Pluto,内心冷漠又平静。
哼,男人,四处瞎聊是吧,我就让你尝尝社会险恶。
只谈恋爱不上床是唐清之的生存法则,这次也不例外——余秋竹将会和他前面所有的一样,谈一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苦逼恋爱,然后被唐清之狠狠甩掉。
唐清之确实有些不可名状的小扭曲——作为一个生理上绝对标准的男性,他却有著潜意识里很难根治的厌男情绪。
这一切的源头都要从唐家人讳莫如深的初中一年级开始讲起。
十三四岁,是性意识刚刚萌芽、离成熟还差远远一大截的年纪。那个时候的唐清之就已经以过分“漂亮”的外貌,在整个学校高调出道了。
初中时代的唐清之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的性取向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样,所以哪怕是满分的外貌加持,也很难改变他的内向、胆小、敏感。
这样长得出挑又胆子小的男生,注定是要成为那帮心眼和毛一样没长齐的坏小子的攻击目标的。
在那段近乎黑暗的学生时代里,唐清之被安上了很多侮辱性的外号、被孤立排挤殴打、甚至是被拖到男厕所扒掉裤子当众羞辱。
带头的孩子叫霍州,严格意义上算是唐清之喜欢的第一个男生,硬要觉得作为同桌的唐清之看自己的眼神?心,便发起了一场反同的暴动。
再后来,逼急了的唐清之把霍州按到墙上上强吻、霍州嚎啕大哭之后又开始反过来追求唐清之,那都是后话了。
总之那段天昏地暗的日子里,唐清之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伙伴,被侮辱殴打谩骂,睡觉开始做噩梦,吃饭开始挑食,就连跟爸妈出柜都是因为被老师高了状,在家里绝食四五天才换来的基佬的尊严。
直到他答应了霍州的追求,然后惊天动地冷酷无情地甩掉了自己十四岁的纯情初恋,看著他站在学校一楼的窗台哭爹喊娘觅死觅活后,内心豁然开朗的唐清之,顿悟了。
——原来做人渣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啊。
他开始用谈恋爱报复所谓的臭男人们,用自己化身渣男为代价来弥补青少年时期的感情空缺,这种状态居然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延续到了今天。
从霍州开始、到误伤的郑啸天、到即将被自己无情捕获的余秋竹,还有中间尸骨遍地甚至叫不上名字的前任们。
神清气爽。唐清之忽然有种拯救苍生的既视感,甚至觉得自己又可以多活几十年了。
……
如果说报复性恋爱的唐清之算是个小变态的话,那么独身主义的寡王余秋竹,也不算是个完全正常的玩意儿。
说白了他根本不相信人和人之间会有纯粹的、不讲利益的感情。
余秋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老妈就出轨了,岌岌可危的感情维系了一年多,在余秋竹刚上初中那会儿终于离了婚。
后来,老妈嫁了富豪出轨对象,老爸娶了个年轻下属,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
余秋竹对这种事情不敏感,比起爸妈隔三差五的吵架,他倒是宁愿两个人分开,至少给他个清静,但同时这样的事情重复发生,难免给他一个不太正确的价值引导——感情大多数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性也好、钱也好,如果不是想从对方身上汲取点什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在一起呢?
从小到大没有人给余秋竹灌输什幺正确的恋爱观,以至于他现在说起恋爱,第一反应竟然是嗤之以鼻。
——在他眼里,单纯的炮友关系都比所谓爱情来得坦荡,至少两个人把自己的需求开诚布公,而不会像是设谜题什么似的让对方猜个老半天。
只不过老妈偶尔会打电话阴阳怪气地警告他不要在外面瞎搞,染了脏病回来没人带他去治。
而余秋竹本人也确实惜命,对艾滋梅毒的恐惧远远大于对某方面实践的渴望,于是也就这么硬刚著,过著十几年如一日的DIY生活。
这次遇到唐清之,也算是个意料之外。
这人热衷谈恋爱,目的尚且不明,但至少不是奔著人家的钱去的——唐清之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吧。
要说是性,似乎也不成立。
他说他是个小处男,余秋竹将信将疑,一个不要钱也不给上的人,谈恋爱到底是为了干嘛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唐清之确实是这几年以来,激起过自己生理欲望次数最频繁的人,就光凭这一点,余秋竹觉得自己必须要他好看。
——大不了上之前拉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好我也好。
……
无形之中,这两个人暗戳戳的想法就形成了一种无法调和的僵持局面,彼此想要获得的东西都是对方绝对不愿付出的底线,一来二回,两个人居然还都自信满满。
和Pluto聊完的唐清之,抱著手机又要开始应付另一个被渣的人选。
这回仍然是对方主动贴过来的,唐清之自认为无辜得很。
那人是隔壁经济管理学院的,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唐清之貌美如花的风声,利用Gay圈四通八达的人际网,攀上了唐清之的微信。
【Friday】给你买了奶茶,来学校门口拿一下,顺便见个面吧!
给心选买奶茶,这是唐清之高中的时候玩剩的套路,想当年有个憨憨为了追他,给他买了一个月的奶茶,被唐清之原封不动退回去之后舍不得扔,全部自己喝掉了。
然后对方在一个月内生生胖了二十多斤,一直寡到现在。
所以这个星期五莫名其妙给了唐清之一种高中生的感觉。
这一分轻敌让唐清之放心大胆地奔赴了战场,甚至没有带著一丝一毫的戒备。
以至于看到对方那张不算太好看的脸时,第一时间也没想著拔腿就跑。
然后,两个人去学校边的小公园散了会步,不知所云地聊了几句。唐清之只觉得对方确实很gay,聊的话题都特别特别gay。
再然后,星期五猛然把唐清之叩在树干上,毫无预兆地凑过去就要强吻他。
惊醒过来的唐清之下意识要提膝去踢对方的要害,却被身后一声熟悉的惊叹声吓停了动作。
“卧槽!”骂街的是黄文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看著两个人在密林里不清不楚的动作,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
看清来人的唐清之知道这回是完蛋了——他不愿意在直男室友们面前出柜,尤其是这个前几天还明确表示恐同的家伙。
现在好了,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要睁著眼睛硬说自己是直男,他也做不到。
星期五保持著圈住他的动作也是石化在原地,三个人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小磁场,暗中放射著激烈涌动的情绪。
三个木头人率先做出动作的是黄文耀,骂骂咧咧转身就往回跑,唐清之怕他回去瞎说,跟过去想要喊他,却钻不出星期五的包围圈。
看著星期五并不粗壮的臂膀,唐清之本就已经烦躁到不行的情绪瞬间爆发了,二话不说直接给那人尖嘴猴腮的脸上来了一拳。
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之前,唐清之直接一顿劈头盖脸的素质十连给他骂回了原形。
“是野人就他妈去找你的鲁滨逊去,别他妈惹文明社会的人!”临走前唐清之又提膝给了他一脚,生怕对方缓过神来就要抓他。
可惜黄文耀已经跑远了。
唐清之只觉得一阵头痛。
他觉得性取向这件事情跟室友没什么关系,一来自己不会喜欢直男,而来他们直男也不会喜欢自己,这种互不干扰的局面要是能维持下去真的不错,只可惜有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看来这次寝室关系是真的保不住了。
跑回宿舍后,是最糟糕的局面。
所有人都在,某些大嘴巴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大家看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
唐清之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还没等其他人先开口,眼眶就已经湿了。
这次真不是装的,这样寡不敌众的局面让他慌张得很,而明明跟自己是一条战线的余秋竹却依然好好地把自己藏了起来,让他又嫉妒又生气。
“糖啊……”周泉这个老公公有些为难的开了口,这次进门没有第一时间往自己身上盘,唐清之便知道他开始介意了,“原来你喜欢男生啊……”
唐清之咬著嘴唇说不出话来,这场景让他重新穿越回了初中,被扒光了衣服站在所有人面前,被指指点点,被殴打凌迟。
“唉这……”任亦然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这语气确实也开始犯难了,一直站在自己这边说话的程嘉衍也闭口不言,眉头紧锁。
整个寝室除了在观察局势的余秋竹,所有人都有口难言。
“我就说你们怎么都护著江北,原来我们寝室还又藏了一个!”黄文耀打心眼里没法接受这件事情,这次和前几回都不一样,是真的很生气了,“操|你妈还真是蛇鼠一窝。”
“你他妈再说一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对著话反应最大的居然是余秋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冲到黄文耀的面前,平时懒散的眼神里此时只有无法直视的怒火,整个寝室在一睡觉彻底被他巨大无比的震怒给笼罩了。
——这人永远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所有人快要忘记他存在的时候总会出来干一票大的。
没有人敢说话,因为那个透明人余秋竹真的生气了。
各种真实案例告诉他们,永远不要惹怒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那个人,多少凶杀室友案都是出自这种人之手。
黄文耀这几天负面情绪也积压得很厉害,面对罗刹余秋竹的发飙居然硬碰硬就要刚过去了:“怎么样?!同性恋就是?心!这种人凭什么住集体宿舍?!!”
唐清之低著头脸色很差,?心这个词让他越发不好受起来——那时候也就是这个词衍生了很多五花八门的谩骂,一遍遍把他的尊严摧毁掉。
红了半天的眼眶终于兜不住滚滚而来的眼泪——他捂著脸,有些崩溃地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上一次这么真情实感的大哭还是在初中,伤疤永远都是伤疤,不会因为结了血痂子就不复存在了。
周泉看孩子哭的可怜,忙把人往旁边扶,任亦然啧试著想把那僵持不下的两人拉开来,程嘉衍揉著头发疯狂叹气,焦虑得仿佛是自己出柜失败一样。
“你别碰我!!”任亦然的手刚碰到黄文耀,那人便嘶叫道,“我他妈就搞不懂了,他还混在我们浴室一起洗澡,光著都被他看完了不?心啊?!你们怎么忍得了的啊!!”
“我没有!!我都是晚上没人才去洗澡的!!”说到这里唐清之真的又委屈又崩溃,他平时已经把避嫌工作做到了极致,却没想到还是会被人拿来说事。
“他没有他没有,他确实没有。”周泉看著怀里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的唐清之,赶忙一遍遍抚摸他的脑袋,“咱们糖这么软,就算有什么想法能怎么样啊……他能打得过谁哟……”
在直男周泉的世界观里,gay之间的身体互动靠得都是武力解决,谁打赢了谁就在上面。
“唉,清之平时真的很注意了,我们确实不要过度揣测……”任亦然也跟著点头,“毕竟他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困扰啊……”
听到这话,黄文耀更不乐意了,直接怒吼起来:“你们他妈的都有病是不是?!这种事情都能忍?!难怪我跟你们总是聊不到一块儿去!他妈逼的没一个正常人!!”
说完,爆红著眼珠子瞪向还跟他僵持不下的余秋竹:“尤其是你!!就你他妈最可疑!!”
“为了一个基佬要跟我动手是不是?!我他妈怀疑你也是弯的!我还怀疑你他妈就对他有意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被集火的余秋竹本人却收回了揪著他不放的手,开口时甚至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对,你猜对了。”
“我就是弯的,而且我确实喜欢他。”
“如果有规矩说同性恋不可以住集体宿舍,那我和他一起搬出去。”
“但如果没有这条规矩,我希望你可以自觉点,赶紧给老子卷铺盖走人。”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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