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竹挂完电话之后,一张桌子六个人,气压低成了青藏高原。
余秋竹显然没有心思再活跃一下被自己一通电话搞砸的气氛,强装著镇定地又喝了几口粥,确信比嚼蜡还没胃口,便悻悻地撂下筷子:“我先回去了。”
“他没事儿吧?”任亦然看他离开时的脸色实在不好,起身打算跟过去看看。
“我陪他。”唐清之抢在他之前放下筷子,又去食堂窗口打包了一份蒸饺,带了出去。
余秋竹比他早到寝室半分钟,回来时正趴在寝室阳台上发呆,听到有人回来的动静便下意识回头。
“一会儿有胃口了吃点吧,军训挺费体力的。”唐清之把那一盒蒸饺放在桌上,声音轻柔得像是生怕惊扰了正在梦中的人。
“谢谢。”余秋竹心情显然还不是很好,但是看到门口的是唐清之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周泉黄文耀,表情要明显舒缓很多。
唐清之知道,在这种时候对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不是一个对他指指点点的老师,于是开口道:“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总是憋著对身体也不好。”
余秋竹听完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他的五官真的很温柔,不总是板著脸的话完全就是一副暖男长相:“我平时话也不多。”
唐清之听他这句半婉拒的话,倒也没什么挫败感,只是把蒸饺餐盒摊开在两人面前,帮他掰了双筷子。
“谢谢,还麻烦你跟过来。”余秋竹的确是把这种礼节性词汇挂在嘴边的人,很礼貌,但是又难免显得有些疏离。
两人闷头开始继续吃早饭,余秋竹先下筷子,唐清之便夹起了相邻的一个蒸饺,在对方的筷子还没收回之前,轻轻用自己的饺子碰了碰对方的饺子。
“干杯。”唐清之小声道。余秋竹愣了愣,继而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夹著饺子主动碰了碰:“干杯。”
唐清之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念道,“今朝有饺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余秋竹点点头,严肃地抬了抬手里的饺子:“在下先干为敬。”
总算是吃得香了,唐清之也跟著笑起来。
一顿对饺当歌借饺消愁,唐清之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头疼缺觉这回事,余秋竹也暂时放下了不太愉快的家长里短。虽然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莫名其妙气氛就转好了。
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两个人走到楼下,烈日骄阳,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的火热瞬间就把两人打萎了——大清早就这么晒了。
“补防晒吗……”唐清之站在树荫下,看著手里再一次“碰巧”多出一人份的防晒霜,叹了口气道。“补一个吧……”余秋竹伸出了左手。
本来打算直接抹到对方脸上的唐清之见状,只能改变策略将防晒抹到对方的手心,不安分的手指已经准备好画一个暧昧的形状,却没想到那人的右手直接覆了上来,两手轻轻合在一起,将他的手指包住了。
嘶……
身经百战的唐清之只觉得从脊椎骨爬上来一串电流,短暂地卡顿之后便佯装镇定地把手指头给抽了出来。又睨了一眼,那人正一脸严肃地在脸上揉著防晒霜,手法粗暴到一瞬间唐清之怀疑他真的是个直男。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那人只是想用两只手把防晒霜糊均匀吧。唐清之安抚下猛蹿的血压,尽可能心无旁骛地看著对方在自己脸上瞎折腾,终于等到对方结束了风卷残云的暴风搅拌,唐清之快速扫了一眼,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抹了抹对方的左脸颊下侧:“没抹匀啊。”
那人终于是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唐清之干净利落地撤退回手和目光,不留一丝旖旎的痕迹,甚至把正直和清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男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
从宿舍楼到操场要经过一条笔直的林荫大道,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方才的气氛里缓过神来,余秋竹这一路走得有些心不在焉。
唐清之只觉得他越过自己的头顶看著些什么,下一秒,这人就隔著他的肩头,伸出手臂,摘下了一边栏杆缝隙里卡著的一片树叶。
本来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毫无意义,但是当余秋竹的手臂线条在自己的视野里划过时,唐清之只觉得指尖都麻了麻。
这线条有些完美过头了。
——小臂肌肉有著明显雕琢过的痕迹,但同时也不会显得过分突兀,一看就是有运动的习惯,配上他那张写著书卷气的脸,不仅没有一丝违和,反倒是增添了一抹健康阳光的色彩。
惊鸿一瞥间,眼前这一幕已经在唐清之的脑海里拍照、存档、纳入信息库了。
他几不可闻地从对方的臂弯下钻走,接著又流连忘返地瞥了一眼。
这不加收敛的目光自然是被余秋竹捕捉到了,唐清之反倒是很坦诚地接过了话题:“你身材也太好了吧,如果在隔壁侦查专业,穿警服肯定很帅。”
余秋竹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能听出来些许愉悦:“侦查专业太累了。”
唐清之自动无视了对方的回答,轻巧地绕到他身侧,伸手用轻轻食指扫过他手臂上隐约可见的肌肉:“好羡慕啊,你这是练出来的吗?”
他看到余秋竹的眉梢轻轻跳动了一下,知道自己小小的过界行为起了效果——杀人诛心,干得漂亮。
余秋竹清了清嗓子“我以前练体育的。”
“难怪你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这么有自信呢。”他轻轻侧著头,有些将就地朝后看去,“不过学体育应该很辛苦吧?”
看到唐清之不敢接近自己的模样,余秋竹顿了顿,又主动加快步伐,跟他走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很累。”余秋竹道,“所以我后来想学艺术了。”
唐清之歪了歪脑袋,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稍微睁大了眼睛,但也没问什么。
“没学成,我爸不让。”余秋竹淡淡道,“需要的时候没见著人,我成年了开始指手画脚了。”
看他情绪又下跌的趋势,唐清之刚准备找点话题补救一下,对方却先一步把手里的树叶递到他面前。
“送你了。”
唐清之也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伸手接过了那一小片叶子——这是一片再平常不过的樟树叶,只不过树叶长成了很工整的心形,从外形来看有些可爱。
他知道对方送自己树叶之举只是顺手,更或者说是因为懒得拿了就转交给他,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不那么寡了。
“谢谢。”唐清之笑笑,当著余秋竹的面将叶子展平,放到了自己的手机壳里。
他看了看有些意外的余秋竹,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踮起脚,在林荫里走走跳跳起来。
他佯装专注地盯著的地上的影子,馀光扫著左手边正盯著自己的余秋竹。
唐清之先任由他放肆了片刻,估摸著自己的背影被欣赏得差不多了,回头,盯他个猝不及防。
——果然,那家伙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但略微让唐清之有些意外的是,偷瞄自己被发现后,这人不但没有慌乱或者手足无措的模样,甚至坦荡地迎上他的眸子,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耻感。
是太迟钝还是太老道,唐清之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火速把眼神调整好,带著一丝丝讶异,弯著眸子含蓄地笑了笑。
那人目光也软了软,全然当作无事发生一般,两个人又一前一后走了起来。
……
这个上午,唐清之第一次感受到了“烈日灼心”,正儿八经灼心,心尖儿都快被烤熟了那种。
不断进行著的停止间转法至少能让他均匀受热,一动不动地被集体罚军姿时,只觉得脸上贴了一层融化的沥青。看著离他们不远处,躲在树荫下的三个教官,唐清之总算明白什么叫做“阴阳两隔是最遥远的距离”了。
“这他妈的要热死人……”紧挨著他右边的男生估计被晒得有点儿神志不清了,居然就这么嘀嘀咕咕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声音还相当不小。
唐清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果不其然,下一秒光头强便闻讯而来,阴著脸竖到他的面前——据坊间传闻,这光头强是部队退伍回来的,以前被老班长欺负过,估计落下了什么心理变态,逮著机会就要整人,尤其喜欢整身娇体弱的病号和没个正样儿的男生。
“谁妈妈要被热死了?!”光头强个子不高,但唐清之永远都猜不到他吼声的分贝极限在哪儿。耳膜震颤,伴随著光头强自带的惊悚特效,唐清之只觉得天昏地暗。
“一个个他妈的都什么样儿?!!像个男人吗?!!”唐清之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光头强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像是几条深蓝色的蚯蚓,怪异至极,“到战场上,第一批打死的就是你们这些瘟鸡玩意儿!!”
“都他妈给我罚蹲!!”罚蹲是整个军训最恐怖的惩罚之一,要按照要求标准蹲下还要蹲够时间,基本上半天内走路都得打晃儿。
见这恶魔正气在头上,谁也不敢吱声,秦子笑收到光头强的信号,来到队伍前下指令。
“都有!蹲下!”
一声令下,所有人齐刷刷地沉降下去——两天之内把一只松散异常的队伍整得服服帖帖,某种程度上来说,光头强算是个合格的教官。
只不过蹲下去的一瞬间,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异常的声响——“卡”。
这脆生生还颇有质感的一响,难免让人联想到一些恐怖的事情,还没等大家都扭过头,就听到队伍前面传来余秋竹一声带著颤音的脏话:“……”
接著就听到隔壁的周泉传来一声惊呼:“卧槽!!余秋竹腿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捂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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