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沈清砚,他想不到要去哪里。他不敢打电话给沈清砚,毕竟沈晓柔现在是大喜日子,他过去显得太丧气。他提溜著一袋学习资料,迷茫地游荡在路上。
天色已晚,他的路没了。
功谌拨通沈清砚的电话,电话那边响了几声后接通。
功谌哑声道:“狗贼,你……心情好吗?”
沈清砚:“怎么说话声音怪怪的?”
功谌深呼吸一口气:“那个……我离家出走了。”
沈清砚声音低低:“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功谌:“我能去你家吗?你妈妈在对不对?我不知道去哪里,又怕麻烦你。算了……我住酒店或者去钊炀家……”
沈清砚:“不准说麻烦我的话,我去接你。”
“我坐车到你家楼下,我没事。”
功谌到沈清砚家楼下时已经晚上八点多,沈清砚到公交车站来接他,见功谌脸色不好,说道:“先回去放东西,带你去个地方开心一下。”
沈清砚从家里的楼下牵出一辆黑色的电动踏板车,说道:“我小舅舅刚刚骑过来的,后来喝醉了,被我二舅舅抬回家。”
功谌点点头,迎面接过他的安全帽,沈清砚说道:“我不戴你戴,没吃饭吧?路上给你买点吃的,你先吃这个。”
功谌接过沈清砚拿过来的一盒糕点,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塞了一颗大柠檬。
夜风穿过功谌的衣袖,呼呼地躬起他的后背。他紧紧地抱住沈清砚的腰,坚硬的安全帽搭在沈清砚坚实兢兢的后背上。他隔著薄薄的衣料摸到沈清砚的腰,温热直发热气。
但沈清砚身子顿时僵住,憋了一路不敢吭声。心情不好,宠著,忍住。
早秋夜风微凉,吹走了身上的热气,无比轻恬。皎洁冷白的月亮与零零碎碎的星星镶嵌在夜空中,仿佛化成一股幽泉涓涓地流淌。车,静静地划破夜晚,驰过寂静无人的小道。路两旁黑漆漆的,车灯一照才现出疏影横斜。
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处湖边。月光下的湖水泛著粼粼波光,四周树木丛生,漂浮著十几只萤光亮绿的萤火虫,风一拂过,烨烨晶莹的水光与虚绿泛青的萤光浮影跃动。
沈清砚打开手机手电筒,拿了两张干净的纸垫放在一旁的阶梯上,坐下后拍拍纸垫说:“坐吧。”
功谌望著湖对面点点星星的灯火,坐在沈清砚身边,几只萤火虫悠悠地从眼前飘过。
沈清砚问道:“好看吗?我经常晚上来这里。”
功谌把糕点放在膝盖上,点点头:“好看,你来这里干嘛?”
沈清砚一本正经地说道:“欣赏风景,感悟人生,展望未来!”
“感悟出什么?”
沈清砚嘴角轻扬:“什么都感悟,后来什么都没感悟到。”
两人眺望著远方,星空与灯火明灭不定,湖水与夜风安静祥和。
功谌正想说话,沈清砚忽然拿起一块东西塞进嘴里。功谌见他往嘴里塞东西,凑过去好奇问道:“你吃什么?”
沈清砚登时嗤笑出声,沉浸在自己的笑点。功谌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恼怒说道:“你大爷的,笑什么?快说……”
沈清砚笑到眼泪飙出来,手臂被功谌锤了一拳依旧捧腹大笑。
沈清砚很少这样大笑出声,功谌实在无奈,他的声音感染,忍不住笑出声:“快说,奇奇怪怪的败类。”
沈清砚被莫名其妙地戳中笑点,深呼吸后平静下来,依旧掩不住笑声:“蠢货,不是吃的,口琴,五孔的小口琴,还吃呢,这么饿就吃东西啊。”
沈清砚把口琴项链展示在功谌面前,小小如两寸指节长的口琴项链在空中摇摇摆摆。
功谌抓起链条,惊讶道:“这不是一般街头拿来骗人的小女孩饰品吗?以前锺妤买过,结果吹不出来的,最后被她拿来当钥匙扣。这玩意儿还能吹?”
沈清砚没说话,拿过小口琴,放在嘴边娴熟地吹起。口琴声悠扬地穿进功谌的耳膜,轻快而悠扬,好像是置身于清凉芬芳的旷野。眼前一片碧光的草地,风吹过叶间摇曳,阳光明媚温暖地撒在绿意上,似乎只有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轻柔的自由与漫无边际的孤独。
明明是生机欢乐的歌曲,可功谌却心里酸涩,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沈清砚听到他低声的啜泣,停下口琴,掏出纸巾说道:“擦擦。”
功谌一把夺过纸巾,气愤道:“你就知道我会哭,特地准备好的给我擦的?”
沈清砚正经严肃说道:“主要是我演奏太感人,你是第一个为我表演流露出真情实感的人。”
功谌抬起泪眼:“我要是没家了,你收留我吗?”
沈清砚淡然一笑:“嗯,收回家当我老婆。”
功谌气愤道:“你大爷的,你才是老婆。”
“好,老公公,以后我就是你老婆婆。”
“功勋那混蛋说我不是我妈生的,是我爸以前在外面……我从回到这家,努力地讨好我妈,她总是对我很陌生,一直偏袒功勋。我小时候可乖了,但是我爸妈总能从我的衣服里找到他们丢的钱,于是他们把我捆在房间,狗锁链捆著我的脖子,打到我求饶,鸡毛掸子都打断了,逼著我承认那些钱都是我偷的。一开始爷爷很喜欢我,后来越来越讨厌我。我说了好多遍不是我,就是没有相信我。操,老子要偷钱,早就买东西吃光了,还能被你们发现!”功谌哽咽地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痛快了许多。
那年,他们一家打算去邻市景区游玩,功谌期待了好久。因为偷钱的事,他受尽了家里人的冷眼。他告诉自己放下吧,别在耿耿于怀,可这就像一根刺扎他的心上。哪怕他们断送了你那年的期待,甚至无情地打碎你每一句解释,他们也不会觉得愧疚。
伤痕,会刻在心里,痛在骨子里,一辈子好不了。
沈清砚:“你就不该救那老头。”
功谌抿著嘴,吸了一口气,委屈说道:“可是我要尊老爱幼啊,他可以不喜欢我,但无论是哪个老人这样摔倒,我都于心不忍。我外婆就是这样在雨天摔过,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我不想看到他也这样。我才不会因为他们对我做坏事而跟著坏透,跟著烂了自己的初心。哪怕全世界都抛弃我,我绝对不会抛弃自己,咬著牙走下去。我就是从小这么乖巧,一如既往地善良,命运才不会让我吃亏的。”
沈清砚伸手揉揉他的胸膛,问道:“疼吗?走,去医院检查一下。”
功谌擦擦眼泪,摇摇头:“没事,只是那个时候很疼,现在好多了。”
“走,去医院。”
功谌嘟囔:“没事,晚上你帮我擦药揉揉好不好?”
沈清砚忽然凑上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功谌的脸颊,带著泪痕的脸颊,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落下,低声娓娓:“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再烫的开水会凉,再热的心会冷。走吧,都是过客,让他们走,这小地方没什么好留恋。我唯一想带走的是你,以后我们一起去世界瞧一瞧。我们去世界的第一步,是要有个好成绩,所以要好好学习。”
功谌破涕而笑:“又提学习。”
沈清砚语气恳恳:“嗯!读书,以后才能去更远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给你买更好吃的美食。”
功谌靠近沈清砚,指了指沈清砚的嘴唇,低声说道:“我能亲这里吗?”
“车里有水。”
有沈清砚在,他总是觉得很安心。
功谌靠过去轻吻一口沈清砚的唇瓣,平静了许多,坐回去:“刚想夸你,嘴巴是装了音响吗?能安慰我,吹口琴吹得那么好听,口技一流,牛。”
沈清砚唇棱微勾:“送你了,口琴送你。”
“我又不会吹。”
沈清砚:“想听的时候拿给我,我吹给你听。”
“刚刚吹的叫什么名字?”
沈清砚:“风动草。”
功谌道:“唱首儿歌听听。”
“嗯,给你唱个兔子先生。”沈清砚清清喉咙,嗓音低低而磁性的声音唱道:“小孩子问妈妈,兔子的家在哪里呀,妈妈笑著回答,月亮是兔子先生的故乡,小孩子问妈妈,兔子先生咋不回家,妈妈笑著回答,流浪是兔子先生的特长……兔子先生笑著说,啊小孩小孩我也会想家,但渺小的我,流浪的步伐还没法停下……”
“再吹给我听……”功谌靠在沈清砚的肩膀,清脆悦耳的口琴声从小小的五孔中悠扬穿出。
“再唱歌……”
“再吹……”
萤火虫慢慢地游晃在眼前,越飞越远。
功谌挽著沈清砚的手臂,心里很平静。他不想低头,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那停滞不前得英语成绩,他要斗争到底。
沈清砚从口袋摸出一张酒精棉片,擦拭口琴后,抬手挂在功谌的脖子:“好点了吗?”
功谌摩挲著脖子上的口琴,涩然一笑:“狗贼,你对我真好。我好害怕,如果有天我们分手,我一定会受很大的伤害。这世上只有少数的初恋会开花结果,没有两株雄株植物会结果。”
“我们只管在梢头开花就好,管它雌雄同株还是雌雄异株,结果只是雌株授粉的事。”沈清砚轻轻拍他的脑袋,漠然说道:“这么快就想跟我分手?”
功谌莞尔一笑:“只是感叹而已,竟然动手拍我。”
沈清砚穆然铿声:“下次不能提,我会胡思乱想的。现在是关键时刻,什么事都不能破坏我的心情。学习与考试才是最重要的,你会影响我学习。”
“你够了!”
沈清砚带功谌回到家时,恰好沈晓柔正从洗手间出来。见到沈晓柔与沈清砚容貌相似的脸,功谌紧张地喊道:“阿姨好。”
沈晓柔好看的眼眸盯著功谌打量,点了点头,笑笑说道:“这么晚还来?”
沈清砚对功谌温声道:“进去吧。”
功谌进房间准备洗澡,沈晓柔端详沈清砚良久,说道:“别再他妈给我瞎几把乱搞,惹事我可不管你。”
沈清砚淡然应了一声,看著餐桌上胡乱摆放的东西,漠然低头收拾。
沈晓柔见他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开口说道:“明天嫁出去,要不离婚,我就不回来,所以你也别来打扰我。我有我的家庭,一看到你就想起你那该死绝的爸,我对你仁至义尽了。卡里给你留了高中两年与大学四年的费用,没钱也别来找我。”
沈清砚轻声应了一声,笑道:“我高三了。”
沈晓柔微愣:“我给你小畜生多转了两年的钱?他妈的……把钱转给我……”
“好,我有空就转。”沈清砚继续收拾东西。沈晓柔脑子向来不好使,沈清砚习惯了,但只要他不记得,不提起,沈晓柔总能轻而易举地忘记,所以他不会转的。
沈清砚洗完澡后,盯著手机网上银行的馀额,二十万块钱,除去自己的大学四年费用,还有剩下,到时候寒暑假打工,功谌的学费也能搞定。
看著正在背英语单词的功谌,他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这笔钱,原本打算跟几个舅舅借钱,自己供功谌上学,眼下都不用担心功谌。
一切都有办法的!
功谌早上醒来时,客厅似乎多了好几个女人的声音。沈清砚不在房间,他打开房门,见到不认识的几个女人正在沈晓柔的房间。
功谌脸都没洗,在门口被拽进房间。略有些丰腴的女人热切说道:“晓柔,这是你儿子?长得挺帅的。”
化妆师正在帮她化妆,沈晓柔笑得灿烂:“不是我儿子,我儿子同学。”
功谌憨笑一声,尴尬地退出房间,第一次看到沈清砚家里多了这么多人。退出房间时,功谌见沈清砚从外面进来,他激动地跑过去说道:“吓到我了,你家里忽然多出这么多人。你去干吗?”
“给你买早餐。”
功谌问道:“你今天要过去帮忙吗?”
沈清砚说道:“不帮忙,早餐在这里吃,不能拿进房间吃。先吃油条,再喝豆浆。”
功谌手指拨弄了一下早餐盒子,是包子跟黑米粥,不解问道:“哪来的油条豆浆?”
沈清砚嘴角微勾,挑眉说道:“我忘了,你前天刚吃过。”
“什么意思?”功谌见他一挑眉,想了一下瞬间恍然大悟,这人肯定又是搞黄色,笑了一声后瞪著他,说道:“拒绝黄赌毒,从我做起,给你买瓶去污剂。”
沈清砚看著功谌的眼睛,心疼地说道:“眼睛有点肿,吃完饭我给你拿点冰块敷一下。”
“好。”功谌抿抿嘴,犹豫一下说道:“你妈妈结婚,你以后住你新爸爸家吗?”
沈清砚表情变得严肃,低声说道“嗯,你……”
功谌笑笑说道:“没关系,我还有钊炀,再不行,我还有锺妤家的沙发。”
沈清砚一把把人拽进厨房说道:“骗你的,我跟我妈说就住四年,四年后再也不回这里,房子还给她。”
功谌瞪著他:“当心我不刷牙咬你。”
沈清砚摸摸他冰凉的耳朵,小声说道:“别担心上大学的费用,我养你。我妈给我钱,我平时也有点积蓄,所以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不乖乖讨好我,不给你上大学。”
功谌抱住沈清砚,兴奋说道:“你真的要包养我?”
沈清砚:“不存在,以后你努力还债就好了。”
“昨天你不是答应当我老婆了吗?一家人,别提钱,多伤感情。我就暂时吃一回软饭……”
“软饭?”沈清砚挑眉说:“硬的不吃吗?”
功谌的耳朵顿时染上一层红晕,挑衅道:“吃,像甘蔗一样,一口咬断!”
“一口吞不下。”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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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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