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仲春的午后,天气已然多了些闷热。
喻岩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就被同班同学也是年绍的跟班之一严易“请”到了学校后山腰的凉亭上。
亭内,年绍早已在那等候,还有石凯、孟学威、钱向远等几位熟悉的面孔。
“绍哥,人来了。”严易揪著喻岩的后衣领,将他甩到年绍跟前。
喻岩瘦弱,严易的动作太重,推得他身形不稳,一个踉跄就跪趴在年绍脚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群人立即发出爆笑声,声音震得他一阵又一阵的耳鸣。
年绍也不禁轻笑出声,“这次倒挺自觉,一见面就给我行大礼。”
“哈哈哈哈哈……”又是震耳欲聋的笑声。
喻岩急忙想要站起,才刚抬起右膝,却又被年绍示意严易抬脚踹了回去。
“我有让你起来吗?”
年绍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叙述一句很日常的话,却让人浑身发凉。
喻岩只得低头跪著,泪水早已糊了满脸。
“你又想怎样?”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想怎样啊。”年绍倚在红色亭柱上,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石凯立即狗腿地凑上前去为他点火。
不久,火星子闪烁,年绍吐了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嗓音也带了些莫测:“就是想关心关心小同桌的感情生活。”
“什么意思?”
“你最近和隔壁班某个女生走得很近啊,怎么,你们在谈恋爱?”
“没有,我和她只是朋友。”喻岩小声地说。
“是吗?”年绍又吐了一口长长的雾,“天天上学放学一起,还笑得跟条哈巴狗似的。你说,你们只是朋友?”
“……难道只有谈恋爱才可以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吗?”
“当然不是。而是你笑得太多,超过了朋友的界限。还是你不敢承认?”年绍说著,忽又轻笑出声,弯下身来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一脸鄙夷,“也对,像你这种胆小鬼,哪里会有勇气承认?”
“就是,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你他妈到底是不是男人?”严易高声插嘴。
孟学威也跟著狂叫:“他哪里是男人啊!长得就像个娘们似的,你们说,他会不会真没跟那女生谈恋爱,说不定,他喜欢的是男人呢?”
“哈哈哈哈哈,这样一看,很有可能哦!”钱向远笑嘻嘻地应和。
他们的嘲讽越来越过分,喻岩很想站起来和他们大吵一架,可是年绍在这,他怕他一气之下就将他的身世全盘托出。
所以他只能忍住眼泪,反复摇头,咬著牙小声辩解:“不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他甚至求救似地看向年绍,希望他放过自己。
毕竟他上次帮了他。
可是这次没有。
相反,年绍看著他,一脸兴味:“不是的话,就证明给我们看。”
那双眸子里,写满了危险。
喻岩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说“怎、怎么证明?”
“把裤子脱了,让我们检验一下,你是不是男人。”
“年绍!你有病吧?”喻岩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也猛地站起来正面迎向年绍的双眼,怒不可遏地大吼,“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年绍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撇嘴一笑,猛地将手中的残烟扔在地上狠狠踩灭,不理会喻岩急欲喷火的眼神,反而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著他,言语间仿若带著锐利的刺刀,“好像是有点过分呢。不过跟你妈——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吧?”
当说到“你妈”的时候,年绍并没有将“妈”字念出声,严易他们也没有听到。
可这句话还是犹如万千炮火,将喻岩炸得灰飞烟灭。
他知道,如果他不顺从年绍,那之后,“你妈”绝不会再仅仅是一个口型了。
因此,他只得努力逼退却还是逼不退的汹涌泪水,伸手覆上腰间……
“三分钟了,你要磨蹭多久?还是你觉得,我们来帮你脱会好一点?”年绍不耐烦地说。
“不、不要!我脱,我自己脱……”
话是这么说,喻岩却还是下不了手。
而且,他的心里越来越害怕、慌乱,如此极度紧张下,他突然感觉大脑一阵晕眩,双眼也猛地发黑,接著便失去了意识。
恢复清醒后,喻岩发现自己躺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
药柜边,那位熟悉的校医阿姨正趴在桌子上休息。
“老师,老师。”他起身走过去,轻轻叫了几声,见她没反应,又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肘。
校医阿姨终于醒来,用手揉了揉眼,戴上老花眼镜,看清是他,高兴地说:“同学,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喻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我刚怎么了?”
“你晕倒了。”
“啊?”喻岩惊呼出声,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紧张到也能晕倒。
“啊什么啊?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爱惜还‘啊’?就算是为了学习,也不能压抑自己呀,劳逸结合最重要。”校医阿姨略带责备地说,接著又长叹了一口气,“哎,现在的学生呀,精神方面大都堪忧呀……”
喻岩不知道接什么话,只得尴尬地笑笑。
忽然又想起来,问:“老师,刚刚是谁送我来这里的?”
“一个很高的男学生背你过来的,长得挺好看,就是冷著张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校服里穿黑色T恤吗?”
年绍的校服总是敞开,今天穿的是一件画有骷髅头的黑T。
校医阿姨点了点头,“嗯,对。”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我回去上课了。”喻岩礼貌地微笑著与校医阿姨告别,没走几步想起自己上次摔伤腿时的膏药钱还没给,正好身上还有馀下的工资,就返身拿出钱来,递给对方,“老师,这是上次欠的膏药费,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才给您。”
校医阿姨没接,慈祥的面容因笑容愈发显得和蔼:“小同学,你不会一晕把之前的事都忘了吧?上次不是第二天你就让人把钱给我送来了吗?”
“啊?”喻岩又惊呼出声,发工资之前,他除了每周二十块钱的伙食费,基本上攒不到钱。他也想省下伙食费来还药钱,但因年绍的恶意捉弄,他每餐都吃不饱,青春期少年胃口大,有时实在饿得不行只能再买一份。后面辰哥给他开小灶,他才省了一点,准备还钱时又赶上月考,结果一下子给忙忘了。
谁会以他的名义帮他还钱?
杨啸吗?
那种胆小如鼠的走狗怎么可能会帮他。
那就只有年绍……
喻岩本还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哦对,我忘了。”他笑著挠了挠头,继而又再次躬身向校医阿姨道谢告别。
而刚走出校医务室,就看到年绍倚在楼梯口的角落里,塞著耳机低头玩手机。
他一过去,对方就闻声抬起了头。
两人撕破脸后,喻岩极少再主动跟年绍讲话。
经过山上的事后,他现在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所以他目不斜视面色冷漠地经过,却还是被年绍一把抓住了手臂。
“站住!”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也忍不住真正笑了出来。
他转向年绍,看著他笑得更为灿烂。
“年绍,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什么意思?“年绍冷著脸说。
“在我晕倒之后,你完全可以把我扒光供人观赏,或者留我躺在山上。你为什么又送我到医务室?还有上次,石凯揍我就让他揍啊,突然出来装好人干什么?给一顿巴掌又给一颗枣吃,这不矛盾吗?”
没想到年绍也轻笑出声:“好像是呢。可是怎么办?看到你时而愤恨时而感激的模样,我会更开心。”
“那还真是我的幸运,能让年大少爷开心。”喻岩说著,就猛地甩开了年绍的手,“要上课了。”
年绍的声音立即恢复冷厉:“喻岩,我说过,你没资格跟我甩脸。”
“是啊,我没资格。但我现在就是想甩脸你又能怎么样?你打我啊,继续叫人来让他们观赏我脱衣服啊,你……”
喻岩破罐子破摔地压低声音怒吼,反正他已经够惨了,不在意更惨一点。
可话未说完就被年绍粗暴地打断。
“虽然我从不亲自动手打人,但你也别以为我真不会打你。”
说著,还高高扬起了手。
喻岩没有躲闪,甚至高昂著头,闭眼迎接他的拳头。
午后的阳光强烈,透过楼道里的窗照射进来,落在喻岩那张略带柔弱的瘦削脸庞,他的睫毛细长绵密,像一把小小的扇面,即使表面装得刚强无比,微微拂动的扇面却让他的紧张无处遁形。
那一刻,年绍突然感觉自己的也被窗外那灼热的光线刺了一下。
紧握的拳头也不知不觉松懈开来。
正好此时上课铃声响起,第一次,年绍一句话也没说,落荒而逃似地跑下了楼梯。
喻岩闻声疑惑地睁眼,却连年绍的影子都看不见。
只能低低骂了一句“有病”,然后下楼,回教室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只想对年绍说一句: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啊!!!
以后喻岩一定会虐回来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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